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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醉兰池——by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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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可是高大人从长白山找来的上好人参,在这里是千金难得的东西啊。高大人交待老奴了,说皇上得吃些这个,要不冬天寒冷,怕犯头痛病。"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头痛也不是因为天冷。我是在塞北长大的,我不怕冷,你下去吧。"说完我背对着他,等他退下。
可是等了良久也没有听到连富告退的声音,我疑惑的回过头:"你怎么还不走?"
连富抬起头,脸上表情古怪:"皇上,高大人交待老奴的事情,老奴不敢有违,还是请皇上不要任性,喝了吧。"说完他拿着一盏热汤便向我走来。我惊惶的站起来:"你要干什么?"
难道高欢这就要动手了么?我猛的向门外冲去。然而连富一声令下,门口值班的内官们拥上来抓住了我的双臂,我眼看着连富走过来,一时间心跳也要停止了。
连富不顾我的反抗,强行将那汤给我灌了下去,我被呛得喘不过气来,一边按住胸口一边大咳,连富等人静静的退到一边,只剩我一人摔倒在暖阁中间。
我搞不懂我到底喝下去了什么,我只是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旁边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我愤恨之极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直到我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料到我会再次看到元修的,这也是高欢囚禁我但不杀我的原因。
现在想来我自己也实在是够笨的,本来是去寻找元修,没想到把自己也给搭上了,而且从我被人偷袭到清醒这段时间里,我已离开了汴京几百里。
这次押送我的护兵们显然要高出宇文泰那里的人,我先后试了数十种方法逃走,竟然无一成功,到了后来,我又不想逃了。因为我知道了那个姓元的真实身份。我感到十分好奇。而且据我所知,到了高欢将军那里我也不会有性命之虞,我只是个大夫,而且他们离开我,便不能确保能否将那个姓元的-----元修平安的养活。
可话虽这样说,高府请大夫的方式还真是有够别致,不过打在我后脑的那一棍可是力道巧妙,我当时以为我的头已经碎掉了,可是清醒后,那里只是肿了个青包,我背了几个药方,确定自己的确没有丧失记忆或是变笨。不过我暂时是没法去打还这一棒了,我简直无法对付这些精锐的护兵。而且说到底,我的命也还在他们手里呢。虽然他们对我表现的甚是有礼,像是对待一个大夫的态度。
是啊,我可是汴京的名医啊。z
可是我到了魏国这座我不知名的城中之后,我既没有见到元修,也没有见到那位名满天下的大将军高欢。我独自居住在一所独院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如此过了几个月,我简直闲的要发疯了。
魏国的冬天是我所未经过的寒冷,我生长于江南,只觉得穿上厚重的冬衣,行动很是不便。至于元修的消息,我也不大能听得到,只知道高欢已经迎他为帝,居住在一座行宫之中,平日绝少露面的。我不晓得他是否知道我也被高欢"请"了过来。他的情形,我大概也能想到,一个傀儡罢了。也许已被软禁,就像我现在一样。
我很担心他,如果见不到他,我就不会离开魏国。我自知这种行为毫无意义,元修那样的人,很可能完全不懂得领我为他担心的情,可我是自愿的,我为他做事,不是因为他好,而是因为我自己。
我会牵挂他,也会心疼他。y
每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都情不自禁的要拍拍自己的头,想要把这些荒唐疯狂的念头从脑中清除掉。
不能见他就不见他吧,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寒冷的时光一天天的流逝,这一天,我突然听到街上有爆竹响,仔细一算,再有些日子就要过年了呢,不知道这里的年是怎么过的。我坐在书房里,对着火炉回忆着去年的此时。突然马靴的囊囊声响了起来。我抬起头,原来是一直和我打交道的一位鲜卑军官。
"贺大夫,打扰您了。高大人召您去将军府。"
"哦?什么事?"我站起来披衣服。b
"这个,下官不是很清楚。"他显然是不想多说,我也不便深问,快步随他走了出去。我还以为那位把我绑架过来的高将军把我忘了呢。
原来将军府离我的住处并不远,马车一路疾驰,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下车后我抬头看了看,原来这将军府并不十分华丽,但是围墙高耸,异常坚固,倒像个堡垒。我随着那军官走了进去,里面道路繁复,我绕了无数圈子,才被引入一所房屋之内。
屋内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绣了古怪花纹的暗色鲜卑式长袍,听到我进来了,他转过来,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方看清了他的长相,他生着一个非常挺拔神气的高鼻子,这让他平庸的脸看起来英俊了一些。眉宇之间,满是傲慢。
"这位就是贺先生吧,来了许久也不曾见,高欢失礼了。"他做了个请坐的动作,旁边小童过来奉茶。
我不知他的用意,所以索性笑了笑,也不多说。
"贺先生是名满江南的神医------"g
我截住了他的话:"不敢当。高将军就直说了吧,有什么是我可以效劳的。"
"哦,贺先生果然爽快。其实若说是为了什么,我想贺先生可能也是略略知道的。皇上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贺先生当年曾治愈过皇上的头痛病,所以现在也想烦劳先生入宫居住,确保皇上龙体安康。"
"嗯......"我低头想了想:"要住到什么时候?"
"明天入夏,怎么样?"
这时有几位下人们抬着两口箱子进了来,高欢打开其中的一口,里面竟是满满的黄金。
"这些先生先拿去日常花费,先生为皇上龙体费心,高欢定当重谢。"
我看了看黄金又看了看高欢,点点头:"行。"

我被从高府直接送去行宫。想到要见到元修,我在马车中竟有些紧张起来。我要先问问他为什么对我隐瞒他的身份,还要问他是怎么被高欢劫持到这里来的。我有很多话要和他说。希望他现在的脾气还好,能够心平气和的同我谈一谈。
我在行宫大门处看到了来迎接我的一位内官,他说他叫连富,我揣摩着,他也许在这里地位还蛮高的。元修没有出现,这让我有些不高兴,我问连富:"元修知道我来吗?"
"贺先生,您不能直呼皇上的名字啊-------皇上不知道,奴才也是刚知道的,就还没告诉皇上。"
我点点头,这倒还情有可原。
我刚一进行宫,朱红色的大门就立刻缓缓关拢了。我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些凄凄惨惨的感觉。元修每天就是这样被关起来的么?
这行宫外面看起来无足为奇,里面倒也有山有石,只可惜是冬天,路旁的花草都是枯的。我感觉自己走了好久,才遥遥的看到了一处气派的房屋。
"那就是皇上的寝宫。"连富对我说。
"皇上现在身体怎么样?"
"这......"连富踌躇了一下:"皇上最近性子还好。"
我听了这样的回答,心里反而没有了计算,元修怎么会性子好?
离那寝宫愈走愈近,我的手心里出了汗。寝宫廊下站着值班的内官,偶尔有宫女走过,因为是白天,所以安静的有些奇怪。下人为我掀开了门帘,我走进去,却不见元修的身影。连富没有跟着进来,我只好问一边侍立的宫女:"皇上呢?"
她带我向一边的房间走去,原来这正厅两边各连着暖阁,那名宫女站在东暖阁的门口为我打开帘子,我惴惴的走了进去。
暖阁靠窗处安着一个长榻,元修正斜靠在墙上,目光涣散的盯着我。阳光照在他的侧面,映的他身上龙袍金碧辉煌。几个月不见,他的外表似乎没有很大的变化,可是神情却是完全不同了。倒像是个被蛀空了的外壳。
我走到他面前弯下身:"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他的表现让我有些茫然的恐惧。
他对我偏了偏头,微微张开嘴,"啊"了一声。乌黑的眼瞳之中,似乎有光闪动,但倏忽之间又不见。我几乎怀疑是我自己的幻像。
我凝神的看着他,他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如玉的面庞上似乎还透出点红晕来。唇上依然是一抹嫣红,似笑非笑的抿着,可是那眼中,却是一点笑意也无。
我着急起来:"元修!你说话啊!
听到我的声音,他纤长的双眉蹙起来,显出愠怒的模样,可是仔细看去,似乎又没有。我不明白他是怎么了,看这样子,竟似不知事了一般。怎么会这样?我转身出门,抓过门旁的小宫女:"皇上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宫女张口结舌的看着我,却是什么也不肯说。连富不知从什么地方赶了过来,他把我从门口拉开,向离间走去。我着急的问道:"连公公,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大夫,你得告诉我!"
连富把我拉到一处僻静房间,低声道:"正因为贺先生是高大人请来的大夫,所以老奴才要详细的告诉您这是怎么一回事。听说您也是先前接触过皇上的,您知道皇上的性子喜怒无常,动辄便闹得天翻地覆,所以高大人也是无法,只好给皇上吃了点药。这药并不伤命的,只是让人安静下来而已。说句不好听的话,皇上清醒着也是受罪,这样反倒是个解脱。现在把贺先生请来,就是时刻看着点皇上的身体状况,千万在高大人登基前别......您知道吧?"
我强压制住心中的震惊,淡淡的问道:"别什么?别疯了还是别死了?"
"别驾崩了啊。不管怎么样,现在皇上说出来还是大魏的正主儿,皇上出了差池,那高大人岂不是要背骂名?"
"是这样啊,连公公一说我就明白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皇上的。以后处处都要承蒙连公公照顾了。"
"贺大夫太客气了,您是高大人请来的,您是主,我是仆。以后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好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很忠心啊!"
他向我弯弯腰,静悄悄的退了下去。
我的心跳激烈的让我简直无法正常呼吸,他们给元修吃了什么药?我快步走回东暖阁。
元修还是那个姿势坐在榻上,我走过去,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元修,元修,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贺成璧啊!"
他动了动,眼珠终于缓缓的转向我,看了半晌,他突然伸手打了我一下,然后便无声的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含糊的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让他再说时,他却闭上了嘴,软软的靠在我身上。我低头看时,他已合上眼睛,仿佛很困倦了似的。
我凭他靠着我,只不过分别了几个月的时间,斯人却已非当年。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我现在只觉得无边的绝望,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恢复到以前的样子。那曾为我所厌憎的乖戾性子,现今想来,却是如此的鲜活与灵动。他就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让他变成这样一具行尸走肉?
他现在的样子,比他死了还要让我难过。
我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这时小宫女走了进来:"贺先生,到了皇上喝水的时候了。"
我让开身,看那小宫女用银匙一点一点的给元修喂水。他乖乖的喝着,很安静。
高欢的目的达到了,元修现在,终于彻底的安静了。

第 19 章

这也许是天下最为寂寞的宫殿,清晨至黄昏,唯有屋内几只画眉是活泼的。宫女们在两旁的屋子里低声喁喁,连偶尔的浅笑都是要用手来遮掩住的。当班的几人闲散的坐在离元修不远的廊前台阶上,元修独自蹲在一棵枯树下,对着树根周围的积雪发呆。紫绸的厚实披风长长的拖在地上,边缘处装饰的白色皮毛上粘了雪水,在他一站起来的当儿,星星点点的泥渍染到了银色长袍的下摆。然而他却对此毫无意识,站起来,又怔怔的停在那里,对着太阳,看自己的手腕。
我看过他手腕上那块扭曲的粉红色疤痕,据说是去什么飞虎营时受了伤留下的,可是怎么受的伤,却没有人能说清楚了。我没有去问连富,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表现的对元修太过关心,那么对我对他,都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作为一个大夫,我看得出那不是刀枪所致,倒像是撕咬出来的。可是,以他的身份,谁能去咬他呢?
我想不明白了。
远远的小太监们抬着食盒走了过来,我知道午饭的时候到了。宫女们起身,将元修引向屋中,现下他可真的是听话了,不但听话,而且自己不说话。
我不知道他到底还能不能说话,他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而与外边完全隔绝了。不过我也曾听过他含糊的发过几个短暂的音,其中的意思,便不得而知了。
作为元修的大夫,我获得了和皇帝同桌吃饭的所谓特权。元修在吃饭时显得无比专注,他摇头拒绝了宫女的服侍,一双乌黑的眼睛,黑洞洞的盯着眼前的饭菜,倒像是和它们有仇似的。
"这个不能吃的,会上火。"我挡住了他的筷子,他默默的收回了手。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筷子伸向那个飘满红油的盘子里去。我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这个不能吃,否则你会不舒服的。"
他缓缓的把眼睛移向我,我也直视着他,我希望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是,我只看到了愤恨。
一个神志受损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我这才想起来,自从我看到他之后,他的眼中不是冷森森的没有什么表情,便是流露出深不可测的恨意。这双眼睛配在那样漂亮的一张脸上,看起来实在诡异。
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残存着一点点知觉呢?
我正在胡思乱想,元修却手一松,筷子掉在桌子上,旁边有人递过来新的,他却看也不看,笔直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座位。向离间的屋中走去。我没想到他会赌气不吃,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下午在元修睡觉的时候,我在院中遇到了今天当班的小宫女玉琳,我问她道:"皇上后来可又吃了东西没?"
她摇摇头:"没有,好像不高兴了呢。回屋就躺着,我们又哄又拉的才把皇上的外衣给脱了下来。"
"他会生气?"
玉琳瞪圆了眼睛,对我嘘了一声:"贺大夫,您怎么这么说话呐?"
"看来我今天不该硬不让他吃东西的。"
"可不是吗,贺大夫,皇上现在都够可怜的了,您就别管他的嘴了。"
"皇上这个样子,就累了你们了,什么都得忙到。"
她向我调皮的一笑:"贺大夫,这您就不知道了,您要是知道皇上先前什么样儿,您就知道我们现在有多轻省了。"
"怎么会呢?你给我讲讲!"
她向四周看了看,把我拉到僻静处,低声道:"原来皇上的性子可吓人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稍微忤了上意,轻的是罚跪碎瓷片儿,重了就是马鞭子军棍,我们哪一天不是过的战战兢兢?皇上又好干净,天天有事没事我们都是擦来擦去的,您说辛苦不辛苦?现在就不一样了,皇上不会打人骂人了,我们每天做完份内的事就可以闲着,您说这还算累吗?"
"说来你们也够不容易了,原来皇上是这样难伺候的。"我同情的叹了口气。
她连忙摇摇手:"我可没有抱怨什么哦。贺大夫,我说的话,您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哦。"
"好啦玉琳,我自然懂得!"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告辞而去。我最怕她缠着我给她讲江南的风土故事,每次都要说的我口干舌燥。
我走向元修的卧室,守门的小太监看到是我,便躬身放我进去。
屋内只有元修一人在熟睡,我走到他的床前坐下。他的头发凌乱的散于枕上,我伸手给他理了理,他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愿意的样子。
"你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我喃喃的自语道。
他骤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便漠然的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只给了我一个侧影。我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衣服前襟是解开的,露出一小片雪白的皮肤,在银色长袍的衬托下,我几乎怀疑他是一个玉人,被绫罗包裹着,好似一件名贵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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