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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by南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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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氏看着站起身的玉袖,好半晌不语,玉袖站在原地有些摇晃,依然低着头。
"奴家的口有些渴了。"
转头淡淡的道,声调缓慢,悠扬。
闻听此言,她身后的丫鬟没有动,玉袖身后的沁竹没有动,玉袖也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抓住衣服料子蹂躏,低垂着的一双眼左右闪烁。
半晌,季氏回头看着玉袖,柳眉微拢。
"怎么奴家不配喝你这口进门茶吗?"
玉袖闻言抬起头,微惊的张大了眼,看到季氏直射向自己的目光,他身体抖了抖,略顿了顿,那季氏见此情景哼了一声,玉袖瞬间脸色又白了一层,跌跌撞撞紧跑两步回屋,屋内传来一阵叮叮哐哐声,不一会,他端着茶壶几个茶杯跑了回来,路上拌了一下,又稳住腿脚,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抬手抖抖的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垂着头恭恭敬敬跪下,小心翼翼把茶平举到头顶端到季氏面前。
季氏拢着秀眉看着举到面前的茶水,随着时间的增长,慢慢晃荡了一小半茶水出杯子,只剩下半杯素茶在茶杯沿里晃晃悠悠,几片茶叶在茶水中转了几转逐渐沉没在杯底。
"你认为蝼蚁们苟活于世,是否有其意义?"
季氏略转过头,望着前方傲然挺立的榕树。榕树郁郁苍苍,蓬大的树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映下浓浓的阴影,覆盖了这一方天地。
"它们命薄如纸,背负着沉重,整日里庸庸碌碌,终其一生都没有放下。"
季氏回转过身来淡淡然望着面前跪着的玉袖。玉袖举着茶杯,低着头,手臂不住的抖抖嗦嗦,用牙齿咬住唇,唇色死白一片。
季氏望着地上的玉袖,眼珠动了动,杏眸微眯,柳眉棱起,斥。
"他们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从不曾伤天害理!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玉袖跪在地上的身体抖了抖,茶杯掉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远了,茶水和着茶叶挥洒一地,渐渐地浸入深褐色的土壤,玉袖慢慢放下高举的手臂,身体斜倒,向后坐在了跪着的腿脚上,微偏头向着茶杯的方向,睫毛颤动,定住。
季氏又看了看地上的玉袖,眉毛一收,下巴抽紧,抿住唇直立起身,拂袖,往园子大门扬长而去,那青衣丫鬟跟在主子身后也去了。
"无论你是真的无辜,抑或是假装,这份罪孽你都得担下了!这辈子都得好好的担着!"
沁竹立在边上静了会,慢慢走上前来扶起玉袖,玉袖抬脸看了看他,湿泪斑斑,扬起手扯住沁竹的衣袖,施力拖了两下,五指勾缠,抓紧。沁竹扶起玉袖,蹲下身,拿袖子在玉袖身上挥挥扫扫。
"他们有几个被转送给了其它阁主或楼主,有几个打赏给了下人,还有两个人被送入了勾栏。"
平铺直叙,恭恭敬敬,语毕抬起头,看着玉袖低垂的脸。
玉袖怔住,张大眼,眼珠定了定,睫毛一阵一阵颤抖。
当晚,季彻来到玉袖的园子里时,玉袖并没有睡着,他裹着皮帛巾子坐在床榻边,望着进得门来的季彻,静静垂泪。季彻微偏头,顿了顿,上前,伸出手抚了抚玉袖湿润的脸,脱靴,转身上榻,展臂将玉袖提拎过来搂入怀里,一只手环至身后摊开,沿着曲线起伏,从上到下,顺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伸至玉袖粟发半湿的后脑,托住,带往自己胸口。嘴唇贴在玉袖耳边轻轻缓缓的吐气。
"怎么了?......"
"......"
"......恩?......"
季彻环着玉袖,微托起他的脸颊向上,吻着额顶鬓边,神色温柔。
玉袖抓着季彻的衣服料子,睫毛不住轻颤,垂着眼帘,只一双眼瞳幽幽暗暗,直至天明。


招安

时至春末夏初,天气转热,逐渐开始昼长夜短,旭阳似火。
玉袖裹着半拉被巾,被带着在空中转了几圈,惊醒过来,瞬间张大眼,伸出双手拉扯住季彻的衣襟,死死拽住。季彻左臂挟抱着他,右手持剑正与三四个锦衣人酣战。周围全是刀剑相击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闷哼。
这里已经不是玉袖的园子里,一片水泽荷香,蛙声阵阵。季彻携着玉袖打得艰难,并不多恋战,只在空中地面水上亭顶不住的腾挪飘移,刀光剑影一片,四面八方袭来,他猛回身又一个旋转,横出的青锋与各种武器相撞,打出一片叮叮呤呤的声音,振退了围上来的几个锦衣人,随即借着水上浮木一托,纵气抽身向另一个方向跃去。
天上明月当空,清辉遍洒,正值好眠时刻,季彻踏着院墙房梁起起落落,身后五个锦衣人穷追不舍,脚下,各个院子庭廊,皆有人打住一团,有人已横尸地上,有人被振飞至院墙,发出轰的一声,沿墙滑下,猛咳两声,又奋力挣起与欺上前来的锦衣人对招,季彻咬牙,回手,青锋斜出,小指对口,运力,哨音三长两短,在夜晚的悠静山廊间回回转转,稍倾,左前方传来回应,哨音四短一长,季彻猛踏过院墙,折换了方向,向着哨音发出的地方赶去。身后不时有人从各个院落内跃飞而起,跟上。
前方不远处,一个蓝衣身影在空中翻飞翩翩,双手成爪,无名指与小指上套着约两指长的镂花护指,额上浅蓝色碎羽花玷在月辉下浮光潋滟,宽大的拂云袖招招摆摆,姿态妖娆。她正与一名提着黑色巨剑的青衣人缠斗不休,在剑影空隙处腾挪纵跃,一时无两。
季彻落至图知恩身边,跃起,青锋斜指,助入阵势,身后不断有披着各色衣物或是赤膊坦胸之人跟着落下,青衣人虚晃一招,退至庭院一边,季彻上前放下玉袖,将他护在身后,与图知恩斜靠,面向青衣人。
跟着上来的锦衣人纷纷落至青衣人身旁,身体微弯,刀剑向前指出,对着正前方逐渐汇聚的涣海门徒。
图知恩翘着小指,将镂花护指送至唇边,伸出粉舌舔了舔上面沾着的红色血痕,提声低笑,婷婷娜娜,微抬脸,向着前方唇角微勾凛然而立的青衣人。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在半夜潜入我涣海门,杀我门徒?"
那当首的青衣人,亦扬声朗笑,抬手对月一礼。
"神圣不敢。在下催于,乃圣帝上皇直属魉组一员,久闻涣海门其势横横,其态蒸蒸,其财熊熊,今特奉帝亲命,对尔等涣海俱众进行安抚慰劳。"
"哦?半夜慰劳,杀我门徒无数?果如此那还真是谢谢圣帝恩宠有加了?!"
图知恩放下小指,柳眉倒竖,振臂挥袖,拂云纵扫,斜指前方神态自然的催于,
"你是欺我涣海门无人吗?!"
那催于长声朗笑,缓缓道来。
"失礼失礼,图门主,在下与魉组各员不过是看着月色当空,景致甚好,正好上山游玩,不想遇上几只老鼠阻路,顺手捉捉,也好为民除害而已。"
涣海门众闻言震怒,几名壮汉在季彻与图知恩身后大吼出声,声响震天,不少人提起手中武器,磨刀霍霍,催于但笑不语,身旁的部下们大喝一声,挻起刀剑,竖立一排,铜墙铁壁立现。
"休得轻举妄动!"
图知恩回头怒斥,身旁的壮汉却抬手将她推至一边,提起手中大刀,紧跨两步,被季彻横出的手臂挡住头脸,立住,身后的骚动也慢慢静默下来。被推到一旁的图知恩,双目怒睁,脸上线条僵硬,唇角咬出些血来。她身边的涣海门众们俱都不理会她,挥剑绕过上前,在季彻身旁身后立定,与催于的人马对峙。
季彻迈前一步,一手持着青锋利刃斜指地面,一手侧背身后,抬头扬声。
"不论阁下究竟所为何来,今日你伤我涣海门众数十人,定要留下个说法!!"
话毕横剑一挥,剑身与空气相摩擦,带出震动颤音,清清冷冷,一丈远处的石桌桌面应声而断,斜倒在地上,断口平齐,升腾起一阵石烟。
季彻身后的涣海门众俱都大声助势,吼叫着,跺着地面,刀剑相击,拳拳挥舞生风,发出震天界响的声音来。
催于笑笑,抬手向天扔出一枚啸箭,倾刻,衣袂拂动声不绝于耳,顺风飘来些孩童妇嬬的啼哭声,左右院墙房梁上,断断续续,又落下数名锦衣人,一人携押着一至两个面容苍白,头发散乱的内眷弱者,在门墙上挤挤挨挨,擦踵磨肩,顺目看去,那季氏竟也赫然在内,她仅身着一袭白色亵衣亵裤,被一名锦衣人抓在手中,云鬓斜坠,安安静静伏在房梁上,只眉目一片凄凉。
房墙上数名孩童被放下后,就蹲坐在一起,手携着手,脸挨着脸,有那年岁小些的受不住张嘴嚎啕,却被身边略长几岁的哥哥姐姐们死死捂住嘴,不让出声。那些长辈们倒伏在墙上,颤颤微微,老泪纵横,有那腿脚不便的,助行的柱拐不在手边,他们被随手扔在瓦片上,四仰八叉,或是滚作一团,挣扎几下却都无法起身。
涣海众人见此情景,有认出自已家眷的,俱都一片怒嚎,咬牙切齿,却又惶惶无措,不时骂着些无耻下作之词。
季彻紧了紧拳,虎目圆瞪,山眉斜飞,皱拢,怒喝。
"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催于轻轻笑笑,低下头,抬手理了理袖角,启唇。
"涣海门若自愿归于圣帝麾下,解散门楣,顶力扶持我当今圣帝,催某今日既不再为难,如若不然......"
"你当何如?"
催于弯起一边的嘴角,抬脸,斜眼从左至右,一一扫过涣海门众的脸。
"圣命难为,催某也只好就此,送各位上路了。"
季彻拂袖,额上青筋浮现,鬓发飞扬,大手一挥,扬声怒骂。
"住口!!休得胡言乱语!你杀我涣海门兄弟在前!虏我门内家眷相挟在后!事到如今,还口出狂言!我涣海门内绝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今日定要与尔等无耻之徒斗个你死我活!!"
语毕,挥剑起势,一马当先杀入催于阵内,身后的涣海门众,有些长啸出声,有些含泪吼出孩儿不孝,跟着季彻冲入敌营,或是提气纵跃跃上门墙,与墙上的锦衣人缠斗在一处。立时门墙上下,俱都一片喊杀声,血光飞舞漫天,月色清辉遍洒下,一片刀光剑影不绝。
那催于后退几步,隐没在锦衣钢刃的铁壁之后,扬声长笑,道,有骨气,浓眉飞扬,眼中青光一现,挥手向下,下了格杀令,随即跃至在前方跳跃腾挪的季彻身旁,横刀架开,与季彻打在一处,他弯勾了唇角,眼眸微眯。
"季阁主,当日在揭临,催某未携兵器,不敌于你,今日再来战过!"


青潢

季彻微惊,手中的青锋失了锐气,凌乱一阵,被欺上前来的催于打了个措手不及,猛退几步。催于隐剑在后,跃起,扬唇低低轻笑,起剑在空中拈了个花样,又再向季彻攻来。
季彻紧握了下手中的利剑,咬牙定神,抬手架住,格开,左手顺着去势送出崩山掌。催于身体后压躲过掌势,左手扶住地面,右手提起巨剑,双脚离地夹住季彻的手掌,顺势一个空翻,将季彻斜甩出去,翻起的剑花在季彻的身上划拉出长长的痕迹,血花遍洒。
季彻落在地上一个滚翻,右手提剑支在地上,立起,左手捂住胸腹,赤红的血从指缝间一缕缕的滑落,顺着手背,沿着手腕浸出,在手肘处汇聚。他唇色青紫,脸色峻红,鬓边手背上青筋一跳一跳的震荡。
催于一个挺身从地上跃起,转身,甩净手中的剑,随手腕了个剑花,眉目飞扬,提气,脚下发势再度向勉力支撑的季彻攻去,季彻立马提剑挥手招架,奈何他心神已乱,又受伤在前,思绪浮躁,面对催于的攻势竟是无力支撑,反被节节逼退。
那催于越打越精神,在又一次猛招伤退季彻之后,竟立在原地朗声长笑,身周血色飞扬,喊杀声震天,刀剑铿击声夹杂着钝物落地声,哀嚎遍布,孩童妇嬬惊叫啼哭声,蘼蘼老人绝望哀告声,涣海门众人撕心裂肺,目眦俱裂的痛吼声,拼杀声交织,月色清辉遍洒,伫立在正中仰天狂笑之人,衣袂翻飞,睥睨天下。
半跪在地上的季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起身,狂吼出声,胸中浊气尽扫,双目赤红,提起手中三尺锋利,运气纵云,向催于飞射而去,催于收住长笑,回身,巨剑横胸,随意翻转,唇边笑意不绝。
季彻欺近身,发力跃至半空,挥剑猛力向下,劈影避月,只余一片白光耀眼,铿铿镪镪,斜扫过催于前胸,正正击中他横在胸前的巨剑上,磨出一片火光,季彻收住剑势,抬眼看了看眼前一脸青紫,被剑气震退几步的催于,顿了顿,唇边弯勾而上,提剑再度起势,腿下发力跃出,翻手青锋斜指,剑气纵横,那催于口吐鲜血,面色青白一片,双眼浮突,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竟是坐以待毙。
季彻提剑近身,覆手一个杀着,在半空中猛收住去势,折回,铿啷一声,震飞直扫向眉心的暗器,那暗器斜射出去,擦过几名缠斗中的涣海门人及锦衣人的身体,消无声息侵入门墙中,只余半指长露在墙外。季彻回头扫向暗器发来的方向,赤目大张,一时不得动作。
蓝衣身影娉婷,俏然而立于侧。图知恩柳眉淡然,双眼微弯,脸略略抬起,左手无名指裸露在外,只余小指携着长长的护指拈着兰花微翘,媚态横生,右手成爪捏住手中珍珠色纤细的脖颈,尖尖的镂花护指在莹润的皮肤上划出些微细痕,血丝隐现。
玉袖的侧脸有些擦伤,污迹片片,身上的被巾几处破洞,脏污遍布,散发纷乱。他双手扯住被巾,身体颤颤微微,连着被巾也一阵颤动,低垂着头颅,睫毛抖动,面色苍白一片,裸露的白足上血迹斑斑,青紫处处。
季彻立在原地,抚剑怒指。
"图知恩!你干什么!!放开他!!"
图知恩抓着玉袖的脖颈,腰肢款款摇摆,但笑不语,渐渐向着催于的方向靠近。旁边有那见势的锦衣人提剑横扫,脱身来救,却被左右跟上的涣海门人架住,反被伤及,再混战住一团。
催于嘴角血痕未尽,双目怒瞪,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图知恩。
"你在护指上喂毒?!"
青紫色的双唇一开一合间,又漫出血色,沿着下巴曲线横流四溢。
"正是!"
图知恩略偏头,眉眼斜扫催于。
"哼,催于贱命一条!图门主看得起,要拿便拿走!!"
催于笑笑,反手扔掉巨剑,双手斜背在后,傲然立起身。
图知恩垂下眼睑轻声长笑,声音暗哑,眉眼弯弯,勾勾绕绕,她抬起左手抚了下无名指上蓝光微泛的纤长指甲,斜抬起眼帘,红唇轻启,出声。
"......催于的命是不值钱......但九王青潢的命却金贵非常......"
催于脸色骤变,瞬间苍白一片,他闭口不语,神情严厉,眼中浮光掠影,杀气尽现。他身周的锦衣人斜挥刀剑,震开涣海门人,向催于这边赶来,被前来拦截的涣海门人所伤也不顾,只一味前跃至催于身边。
图知恩伸出左手欲拦住提剑前冲的季彻,却被推开,她捏紧手上玉袖的脖颈,玉袖头颅顺着劲力微抬起,细眉皱拢,双眸微开,紧闭的双唇血色尽染,抖抖嗦嗦。季彻猛地止步,脸上颜色青白交错,大怒,提气,却喷出一口鲜血来,闷咳不已。
涣海门人逐渐聚集在季彻身周,并未上前奋战,只斜提着手中刀剑,挥挥扫扫,有那赤膊壮汉舞着手中红光一片的刀剑,开口怒骂。
"图知恩!你这淫贱婊子想干什么!!你若是敢投靠这下作烂贱的朝廷!我涣海门人绝不认你这糟下的门主!!"
图知恩闻言脸色峻红,下巴抽紧,她柳眉聚拢,身体一阵抖抖震震,把拂云袖一挥,抖手斜指着催于身后已聚拢的锦衣人。
"你们这些烧炭的脑袋!都烧糊涂了吗?!还想不想救亲眷了!!"
催于身后的锦衣人抓拎着手中的弱质,扔住一团,摆出阵势在周围严阵以待。催于身边,尚有锦衣侍卫并住一排,手中三尺锋利横斜,护住当中被一个锦衣人扶住的催于。
图知恩话毕,不理会怔愣住的涣海门人,转头斜对着锦衣卫队的方向。
"催大人,你是聪明人,此时应该怎么做,不必知恩多言了吧!我图知恩保你们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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