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的秘密——by爆琦

因为叶青宇的眼神诚恳真切，没有丝毫盛气凌人之感，只是平白得到对方这一恩惠，郑扬天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大舒服。
知道这个男人的沙文主义精神正在膨胀，叶青宇等得半晌之后又不耐烦起来，他习惯性地挑挑眉，就要开口。
"谢谢，青宇。"郑扬天沉默之后居然以这句话作为答复，让叶青宇不由微怔。
他从不知自己的名字由眼前这个男人口里、自然而然叫出时，竟会有如此顺耳的感觉？眼见着郑扬天颇为不好意思地对他咧了咧嘴，忽然间让他这位大老板看似亲切随和了不少，同时亦明白：这是对方终于将他视为朋友所致。
"不用客气，只是为了东华祥。"叶青宇由衷地说着，他真的想试试，与郑扬天携手合作，可以将这间公司壮大到何等地步！
语毕起立之时，不料郑扬天却突然伏身，两人险些撞在一块。叶青宇身形微顿重新跌回他的座位之中，昂首间郑扬天的脸庞已经压在他的眼前，而这个男人的双手已锁在他座椅两端的扶手上面。
由于这个男人忽然间眼神犀利地死盯着他的眉眼，叶青宇禁不住讶然。
流动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近似凝固，让房间里的两个人差不多同时觉到郁闷。
"那个，你还好吧？"郑扬天许久才收起了他那种看上去有些可怕的表情，强笑着找到一个话题："我是指：在你知道易文凯是你姐夫之后..."
"你究竟想说什么？"叶青宇冷冷地推开郑扬天的手臂，这个男人应该不会对这么无聊的事感兴趣。
郑扬天苦笑，他亦知道他刚才的口气听上去并不像真正的关怀。
"你刚才那句话，与子季走的前一天在办公室里最后对我所说的，一模一样。"郑扬天叹息着，掩去眼内瞬间涌上的冲动。
那也用不着这么反应激烈罢？叶青宇这样想着，再一眼见着眼前这个高大刚毅的男子说话间难掩其落寞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亦是一软。
"只要你不会认为我被你的沈子季附体就好！"
"不要用这种口气说子季！"郑扬天原本尴尬的脸庞却因叶青宇这一句无心的玩笑之语而呈现一脉暴怒的神情："你不配提到他！"
见着这个男人第一次在人面前彻底情绪失控，俨然一副被人戳到痛处的发狠模样，再加上从未有人如此斥责过他，叶青宇心中颇不是个滋味，但是他自己也觉奇怪地--选择了缄默。
"对，对不起。"恼怒地来回走动着，郑扬天大口吸气努力平抚他的情绪，回身再望着叶青宇时眼里散着微微的懊丧。
大概亦是在气他自己不能心平气和罢？
叶青宇猜测着，看来那个沈子季果然对郑扬天相当重要，似乎那人总会令郑扬天失常。不过总算这个男人向他道歉，所以叶青宇还是对他的老板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举步来到门边。
"你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态度？"
郑扬天略有些奇怪的声音再次从叶青宇背后传来。他实在非常好奇，被他因沈子季而狠骂过的人，表现得如此平静的目前也只有叶青宇一个人。
"你平时虽然非常严肃刚才也疯得够呛，但总不会突然就跳起来咬人罢？"叶青宇侧头说完这话，准备拧门。
"青宇！"小手臂却随着这声有点沉闷的呼喊一紧，叶青宇讶然回头，见到不知何时逼上前来的郑扬天那张在他眼前放大的脸。
他挣了挣，但男人抓得很紧，叶青宇知道若要甩开郑扬天这只手掌，那么他们之间此刻的相处局面就有些像是在发生冲突了。
"真的，非常抱歉！"男人简短而诚恳切的话语很快就消退了叶青宇微有的不快。
"OK，我现在知道与你的相处之道。"叶青宇无所谓地抬眸看着郑扬天："没事的话，我可以出去了吗？"
"下午回去休息罢？"
"这么好给我半日假期？"
"我瞧你脸色不大好。"郑扬天老老实实说道。
叶青宇没有再开口，脸上神情亦在这瞬间缓和不少。
"再说，我希望你可以充足休息，因为晚上我们必须得出席一个会议。"
"原来如此。"叶青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不是位容易伺候的老板！"
"随便你怎么说。"郑扬天显然心情好转不少，他在叶青宇眼神的示意下松开五指："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仅当我是位苛刻的上司就行。"
"悉听尊便，郑扬天！"叶青宇轻笑着，第一次，叫了他老板的名字。
郑扬天非常守时，七点一刻的时候便驱车来到叶青宇的公寓，两人汇合之后便向会场进发。
对于叶青宇来说，郑扬天在这段时间暂时充当他的驾驶员似乎是常有的事了--当然这并不是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之后才享有的待遇。
郑扬天在叶青宇上次心脏病发作后稍注意了一点：有时他让叶青宇加班晚了，他便会顺道送他的助理一程。而这种次数已发生太多，所以他二人似乎都习以为常，倒是东华祥里的员工却为他们老板如此圈守人才而佩服不已。
"我真想不明白！"郑扬天开着车，斜眼见着拿眼望着车窗外眺望风景的叶青宇，突然忍不住说出这几个字来："你平日里待人极为淡漠，让人时常不由得想..."
叶青宇转向他，静候下文--老实说，八点那个联谊会相当无聊，但他们却必须参与，毕竟是业界各大企业的负责人每年一次的共聚。
理论上这个聚会是让平时竞争激烈的各大企业相互联系一下感情，共同探求一下生意发家之道。
华人嘛，几千年来的传统便是这样！
"上次你为了夺回那位小姐被抢的东西而差点心脏病发作死掉...难道你就一点不在乎吗？"
"听你的口气，似乎你即便是亲眼看见，却仍是不大愿意相信我会那样做？"
"就算我相信。"郑扬天沉默一会，才开口颇有些古怪地涩声说道："但外人说不定会想：难道堂堂叶氏集团太子爷的性命还不如一个提包？"
"你这话说得好生古怪..."叶青宇皱眉，他不大喜欢此时与郑扬天谈话的感觉，正要反语相击却感到车身猛地一震，耳中更听得‘砰'的一声，随即胸口传来不适之感。
郑扬天这难得的一分神，竟然使他的车滑出行车道，撞上了前方另一辆轿车的尾部。
"对不起。"郑扬天下得车来只说出这三个字，那辆车里突然冲出的一位男子。
"是你？"叶青宇诧异于那辆漂亮轿车的主人为何满脸怒容盯着郑扬天，但这个念头还未在心中转过，他就看着那人轮拳狠狠揍向郑扬天。
一拳，两拳...
"姓郑的！你还子季命来！"
郑扬天听着这话眼神一暗，似呆住一般任由那个男人拳脚相交，连连倒退好几步。
"丁先生！请你冷静一点！"叶青宇连忙上前劝道，他认得打人的正是RIC集团的最高负责人丁昱凡。
"叶青宇，你走开！我与姓郑的恩怨不想牵涉到他人！"丁昱凡恼怒地推了推他鼻梁上快歪至一边眼镜，对着拦在他身前的人大吼。
叶青宇不由愕然，在他印象中丁昱凡从来都是斯文之极，不仅脸上常带着笑容就连声音也比较轻柔，像这般不顾身份与礼数袭击旁人还是第一次罢？
"青宇，你让开，当心伤着你..."
丁昱凡一听到郑扬天的声音立即又暴怒起来，他再度扑过来。可惜的是，这个时候已经恢复平常的男子一把切住他的手腕不容他再近身。
"丁先生，你该注意一下这里可不是拍片现场！"叶青宇冷冷的声音传入相持而立的两个男人耳内。
"呼！算你运气！"丁昱凡环视四野逐渐围上观看的人群，总算勉强控制住情绪："叶青宇，我之前欣赏你的才能、诚心邀你加入RIC，同时也是为你好。你若再留在这姓郑的身边，终有一日会像子季那样被这不知廉耻的畜生害死！"
丁昱凡说完，再次面对高大英俊的郑扬天之时眼露厌恶之色、如同看着什么怪物一般，跟着重重‘呸'了一声，这才抬脚钻入轿车。
这人应当不知道叶青宇的身份，因为叶青宇国外就学，亦从未跟随其父出席任何场合，与他那位光芒四射、已在各大报刊安家立业的姐姐却是截然不同。
"啪！"郑扬天狠狠一脚踏在他的车上，铁青着脸回到车上。
叶青宇微一沉吟，进得车来之内，郑扬天已经发动了轿车，气冲冲地绝尘而去。
"..."几分钟之后，叶青宇便不自觉地伸出一手抓着顶上的扶手，而另一只手则抚上胸膛皱眉不止。
郑扬天却对这种情况视若无睹，反而脚下用力狠踩油门连连超越前方数辆车，很快便驰出公路拐上一条僻静的支路。
将萦绕于耳的车鸣声、喝骂声、惊叫声全然抛之于脑，郑扬天清醒之后这才发觉他将车驶离了车道，跌跌撞撞越过一排低低的护拦，最终停在一片漆黑的小树林之前。
不远处，隐隐传来浪涛的声响--
原来他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开车来到海边，难怪这座钢筋城市之中还有着眼前这块绿地。
车厢内回响着郑扬天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良久他才转动头颅瞟了一眼驾驶副座中的叶青宇。
这个青年一反往日的神采奕奕，蜷着身子缩在皮椅中，由于他的头部抵着车窗，让开车的男人根本瞧不清对方此刻的情况。
"你还好吧？"郑扬天闷声开口问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森严，显是他的心情极为不佳。
叶青宇没有接话，他的高傲不容他示弱。
但是郑扬天却不耐烦起来，他一把扯开安全带，凑过身子板正叶青宇的身体，将手掌压在青年的左心前区。立刻，他感到掌下那颗心脏正‘咚、咚'的跳动，显然正常人在这种静息状态下不会如此剧烈跳动。
"对不起。"好像是听着叶青宇气促不止，而掌下亦知对方异常心悸，郑扬天终于开口道歉，这个时候他发觉他好似经常对眼前这位俊美的青年发表歉意。
替叶青宇放下安全带，放下靠椅让他能够以一种稍舒适的姿势躺着，郑扬天才起身去车后箱拿出一瓶矿泉水。
"我可以知道刚才那是为何么？"叶青宇在郑扬天的帮助下饮下几口清水，艰难地开口问道，只是语气不大友好。
他当然有理由和权利发问，毕竟是郑扬天差点害他再次病发。
"..."
"就在刚才，我好像见到一位做了亏心事甘愿被人责罚的罪人一般。"
"我才没有错！我爱上子季有什么错？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有钱人这样不把生命当回事么？"郑扬天几秒钟以前温柔抚弄叶青宇背部的手掌却因手下对方这句话而又无端狂暴真起来，他拎住叶青宇再次大吼。
他知道他并不是这般容易便动真怒，但面对说出那句话的叶青宇，他却根本做不到！
车内再次归于平静，过得很久，叶青宇才推开郑扬天的钳制，起身打开了车门。
有钱人？郑扬天追随叶青宇的身影下车的时候在脑中回味他曾说过的话，以目前他的资产看来，刚才说出的这话似乎有点病语，因为他已经在很早以前便挤身于这三个字所表之列。
"你似乎总能让我失控。"郑扬天盯着背对他的叶青宇认命似地叹息，但跃入他眼帘的仍旧是那一个挺直的背影。
就连这种地方也很相像！郑扬天凝视叶青宇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孤寂的身影，禁不住在脑里这般想着。
然而立即，他便悚然一惊：莫说叶青宇与沈子季在相貌、气质上毫无相似之处，就只论他所面对的人正是叶青宇这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他怎么会错觉眼前之人与子季相像呢？
而且叶青宇还是...
"丁昱凡他有生气的理由，毕竟他是子季的大哥。"压下心中起伏的思波，郑扬天悠悠低声说道："也毕竟，我没有好好照顾子季。"
他们不是孤儿么？怎么那位沈子季还有亲人？
叶青宇心中诧异，侧身看向来到他身前好似自说自话一般的男人。
郑扬天依着惯例掏出他的香烟来，但不知为何最终却没有拿出打火机，那根可怜的烟卷就被他捏在手里，无意识地来回滚动着。
"想来你也知道丁昱凡是RIC前任总裁的养子。"
叶青宇点点头，大概明白了一点。
"他与子季是亲兄弟，只是他们父母去世后，丁昱凡被收养而改姓，而子季则被送入孤儿院。"郑扬天叹息："就在子季出事前一个月他们兄弟才相认，他们并没有对外界宣扬这件事，而丁昱凡那日起便强烈要求子季跟他回去。"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你们的恋爱关系吗？"叶青宇转过身子。
他可以冷对郑扬天的无礼、亦可以反击对方的粗暴，却不能抵抗身后那个刚毅的高大男人用着这样一种哀伤又沙哑的语调对他说话。
"准确地说，是我单方面追求子季。"郑扬天说到这里，在叶青宇的惊讶神色里，对着关切他的青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仍然记得沈子季曾温柔拒绝他的原因：那并不是同性相斥！
他那位最亲密的伙伴，他唯一的朋友，他至爱的拍档，却以他根本分不清亲情以及爱情这个听起来有些陈俗可笑的理由一再推却他的热情。
但是郑扬天宁死也不认为他对沈子季的感情只是亲情：他从不承认面对沈子季逐日增加的心跳难安只是错觉；亦不承认每日里牵肠挂肚想着沈子季不过是打发时日的乐趣；当然更加不会承认无事不以沈子季为先的认知只是对于其兄弟般的爱护！！
可惜的是，在郑扬天与沈子季共同出资买下那幢公寓的同时，沈子季曾笑着说：这套公寓就先便宜郑扬天，等日后郑扬天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住进来时，他便搬出去。
可是子季说着这话时难道不知--
自从子季十三岁那年为了给他省下几片面包、而对孤儿院那原本少得可怜的三餐有所保留、最终致使营养不良晕厥那日起，他的心便一直系在哪儿？
为什么子季他一直认定他对他的爱，只是单纯的手足之情呢？
为什么子季就那么固执呢？那么笃定呢？
叶青宇静静地听着郑扬天述说着，听出了神。他个性刚直、最不喜这等拖泥带水之事，向来对别人的事毫无兴趣，但不料却偏对着曾救过他两次的郑扬天屡屡打破他的原则。
"子季的个性外柔内刚，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更改，所以我也不好迫他..."郑扬天说到这里忍不住斜眼看了叶青宇一下，他这才隐约觉得在这一点上面，叶青宇却是真的与子季极为相似，似乎他们两个人都是这种只要认定一件事便软硬不吃的人。
"所以？"叶青宇挑挑眉毛--
他不太喜欢郑扬天看着他的这种眼神，以前也出现过几回。这种目光让他觉得他是菜市中的摆放的货物，任人比较挑选。
"所以我便只有加倍待子季好，加倍耐心陪在他身边；尊重他，等着感动他那一日！可没料到..."郑扬天神情恍惚地说到这里时，双拳紧捏咯吱作响，眼睛里陡然喷射出一抹骇人的恨意，直让人背脊发凉。
"你没事罢？"叶青宇轻声问道，他略有些担心，因为他知道郑扬天定是又想到沈子季发生交通意外那一日。
"没事！"男人垂下头，在这瞬间又显得极为泄气："也是我不对，曾在子季的亲人面前夸下海口说护他一生，但是子季真正需要我的时候，我却..."
叶青宇默然，他可以想象丁昱凡迁怒郑扬天的理由：世人对同性爱的认可度原本就少得可怜，更何况像丁昱凡那样在好容易兄弟重逢又突然失去至亲之人的情形下、定然会毫无理由地仇视对他弟弟‘别有用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