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表哥的关系很好,当时他念高三,我听我妈说姑妈给表哥的压力很大,还让他没考上复旦就不要认他这个儿子。
从小到大,我知道表哥一直是三好生,平时我在玩耍的时候表哥总是在看书,就连我每次去他家时姑妈都老催着他复习什么的。
小时候我不明白,现在我想他当时一定活得很苦,很压抑。那年的8月,在好不容易挨过高考后,我以为表哥能轻松一点,但是他没有,他总和我说他觉得自己这次没考好,等成绩单的日子里他天天做着恶梦。
夏天的夜晚还是热得我睡不找,那时家里还没装空调,晚上都是开着窗睡。
大约是半夜,我翻来覆去都热得睡不好,打算起来用凉水冲冲脸,无意中往窗外一望,却看见表哥站在他家的阳台上,五楼的阳台上。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爬上阳台的扶手栏杆,看见了这边的我,冲着我怪异地笑,就在这一刻恐惧淹没了我,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大叫时他跃下了阳台,那一声重物着地的声音让我心惊肉跳,我的叫喊惊醒了整两栋楼的人,从此以后那夜的记忆就成了我时而的恶梦。
后来我们才知道表哥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有考上复旦,从那一刻开始我恨透了我的姑妈,觉得她应该对表哥的死负所有责任。
凌晨4点窗外的天已经开始发亮,在我讲述的时候冯诚睿一直都没有插话。
直至我说完,他的手覆到我的手上,缓缓地说:"不怕了,说出来就好了,以后不会做恶梦了。"我整个人当时已经发困,缓缓地把沉重的眼皮合在了一起,第一次安心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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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肿起的眼睛被细心的王荣看见了,让他以为我被冯诚睿欺负了,赶忙捞起袖子冲着冯诚睿嚷:"你快交代,昨晚做什么坏事了,怎么把人给弄哭了?!"我当时只觉得哭笑不得,先撇下昨夜自己情绪不稳不说,也不该让王荣这小子来给我出气啊。我也好歹一堂堂男子汉,先是被王荣那句弄哭先是觉得颜面扫地,随后又觉得轮到王荣这女相男生来给我出气也够郁闷的。于是立马我就上前抚平王荣,"没事没事"重复了好几遍,最后还附带了一句,"就一冯诚睿能把我怎样啊,我把他怎样还差不多。"说完眼角还瞅了他一眼,只见他从鼻子冷哼一声,随后好像一副憋着笑意的样子。一见这样,我连忙想送他一对卫生眼,却被张涵的一句话给打断了,"王荣你这傻瓜,人家昨晚肯定是‘性'福地哭,你在这里别棒打鸳鸯瞎起劲。"只觉得气压直线上升,热血直冲脑门心,我就火了:"死张涵,你们变态还扯上我和冯诚睿了啊!"话一出口就看见其他三个人立刻变了脸,只是现在觉得后悔也太晚了。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拿了东西就含糊道了别开溜了。
本来愉快的暑假就别这出半路的闹剧给弄僵了,所辛的是,当时离开学也不到一星期,于是,在新开学的时候,找了个午休时间,我把王荣和张涵拖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附近,打算给他们好好道个歉。
"张涵,王荣,你们别生气了,那时我一急,说话没经大脑就出来了。其实我真没这个意思,那天晚上我心情挺糟的,所以就。。。咦,王荣,你怎么哭了,哎呀你别这样啊,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还没等我说完,王荣就抽泣着跑掉了。我纳闷地回头看着张涵,平时最好说话的王荣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真的是我太过分了吗。张涵的眼光追随着王荣奔跑的背影,一眼都没甩我。等背影消失了后,他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我一见就抢了过来,"你们都咋了啊,你现在在这里抽烟是不是想被处分啊?!"他没看我脸,抬起空空的手抓了抓头发,看着远处的操场说:"其实你那时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个变态,不过王荣他不是。"我一怔,脑子里开始闪过几个镜头,回想到了张涵突然的转变,有思绪模糊不清地飞过却来不及抓住。"你们发生什么事情了?"问出口的同时看到不远处走来几个学生,于是张涵拽着我就往附近的一个小丘上溜。
这个小丘据说是抗日战争时候的碉堡,学校里也没打算铲平它,不知道是不是想借机给我们加强加强爱国教育。总之现在的它,成了男生课间玩打仗的地方。我和张涵爬上它的最高点就地而坐,从我们的位置正好能看见3楼我们教室的窗口看见里面的情况。我眼神飘了飘,没看见王荣,心里琢磨着他可能躲厕所里哭去了。一想到王荣的哭,我就转身扯了扯也努力往教室里看的张涵,一边把烟还着扔给他,一边说:"快说吧,都快4年哥们了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收回目光,腾出一只手拨着地上略微的绿草,有点尴尬地说:"那天你走了以后冯诚睿也跟着走了,后来就剩下我和王荣,他问我你说的那个话是什么意思,你也知道他那点心思,纯情得和小学生似的。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就往他脸上亲了一下,还和他说,就这个意思。"我只觉得越听越晕,身上开始冒冷汗,突然看见冯诚睿出现在窗口边,眯着眼往我们这边看。"你,你。。真得喜欢王荣?"其实首先闪过我脑海的问题是"你真的喜欢男人?",不过想想王荣不就是男人,这么问也一样。张涵挠挠头,傻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和他不像哥们那样。"我身体往后倒,用两只手肘撑在只长了几根绿草的黄土地上,抬头看看阴阴的天,觉得人心比天气还难捉摸。
Part I - Chapter IV
王荣毕竟是个单纯的孩子,没过多久又开始和我们混在一起,和张涵之间好像什么也都没发生那样。
初三开学没两个月,我的同桌又换了人,这次是个挺内向的男生,戴着几度的黑边眼镜。关于深度的近视,他说都是打游戏打出来的。此人姓曹名世良,平时在男生圈子好像挺被排挤的,无论是学业还是体育都不行。说良心话,我觉得曹世良是怪可怜的一男生,他告诉我说他父亲刚下岗,母亲平时在连锁餐厅里干活。家里条件当然算不上好,平时他打游戏的钱都是拿学校买饭卡的钱,而中午也不见他吃什么。有时候我想分给他什么零食也从来不拿。成天听他嚷着说,等初中一毕业他就想办法找打工去。我说,现在没个文凭找好工作难啊,你好歹也混到个中专什么的吧。曹世良一听就一副不认同我的样子,说:"你不明白,你不知道没钱的日子。我看着我爸那样的,以前他是我心里的偶像,现在呢,让他给人去街头擦鞋他都干。你说,人没了钱就什么都没了,尊严什么的都是狗屁。"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够不幸了,在家里没人疼没人爱的,虽然后爹也没怎么虐待过我,但说话的口气总是嫌这嫌那的,现在看见了曹世良,才发现与他相比,我的那些不满根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写照。
那年的圣诞节快来临时,特别流行同学之间互送贺卡。每当放学回家时,总能看见一群一群的同学簇拥在卖贺卡的小摊上。我随便望了一眼,尽是些韩国货,竟然还敢开价10元一张,不是摆明了斩人吗?!再转头看看挑得起劲的女生们,突然觉得男人是永远明白不了女人的。
刚想从人群里撤身出来,便看见不远处的王荣,赶忙追上他和他打招呼。我好奇地问道:"今天你家里没开车来接?怎么自己走了啊?"他嘿嘿偷笑了两声,说:"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吐,偶尔也该出来逛逛,算是体察体察咱们伟大共产主义社会的民情吧。"看着他的表情我越是觉得诡异。在过了内环线下的大十字路时,我出声道:"我说王荣啊,你确定你家是往这个方向吗?""你笨哪,我难得自由一次怎么能不玩个够再回去啊。最近爸妈从国外回来了,看我看得紧,我都郁闷着呢!"说起来,王荣家是属于那种有权有势的,和冯诚睿他家算是一个阶级层次的。暑假的时候他父母就跑去国外玩了,所以才空出房子给我们4个瞎闹来着的。王荣在家里,就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皇帝,父母宠得紧。尽管如此,王荣平时和同学相处的时候却是一个不会搭架子的人,要不是张涵老护着他,恐怕已经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到太平洋了。"于峰,反正难得一次,今天你就陪陪我吧。"我转念一想,反正明天是星期六,补课也是在下午,所以就没怎么犹豫地答应了。当下他就招了辆出租,直接把我们给拉到了南京路。他指着一个游戏中心的牌子说:"我很早就想来这里玩玩了,平时那两个老的怎么都不肯放人,怕我在外面和人学坏了,只会瞎操心。"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出来玩过了,自从母亲再婚以后,重心都放在后爹身上,根本腾不时间和我出门。
"淘气宝"是一个设在地下的游乐场所,有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机种。我和王荣把书包寄放在柜台,换了一大堆的游戏币就迫不及待地往里冲,王荣根本就不让我出钱,说既然是我陪他,那就得让他作东,于是我就说,成,但下次非得让我请不可,他傻笑了两声点点头。那个晚上我们几乎把整个"淘气宝"玩了个遍,每次我喊累的时候王荣都玩得一副忘我的样子,让我不得不回想起今年一起复习的暑假。他这个小个子,虽然没什么爆发力,但是若真的执着起来,耐力比我们3个谁都持久。直到快晚上11点的时候,我才记起还没给家里打电话呢,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也没人会担心,提起的心又安定了下来。我拍拍忙着赛车的王荣,说:"你说咱们是不是该走了,不早了,你家两位老的说不定都急疯了呢。"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说:"急死了最好,活该这样。谁让他们平时不让我这样解放解放,我也难得疯一次。"等到他那局结束后,我们便捧着大堆大堆的胜利奖券想去柜台换个什么东西带走。王荣看来看去,我数来数去,发现我们两合起来的票数能换一个超大比尔熊。于是我看看他,他看看我,我说:"算了,就换那个吧,以后你要是追女生还能当礼物送呢。"他微微想了想,就把奖券给了服务员,指了指那个超大的比尔熊。回家的路上可滑稽了,矮矮的王荣抱了一个比他还肥的大玩具熊,路上的人都朝着我们两看直了眼。王荣一脸的不满意,和我说:"他们看什么看,没见过玩具熊还是没见过人啊?!"我噗嗤一笑,回他一句:"是没见过美女与野兽的真人版。"他因为腾不出手来,就用力往我小腿上蹬了一脚,我哀哀叫痛的时候他才放声大笑。我就这样看着他的笑看呆了。本来嘛,我早觉得王荣长得不错,若是让他穿上女装说他是个女人我也会信。他本来就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虽然也处于变声期,但说话的声音仍然是轻轻柔柔的,若是头发再留长点,再把那副眼镜给摘了。。。我想着想着就不知想哪去了,王荣见我一副痴呆样看着他,就猛用身体撞我一下,还啐我一口:"想谁呢想谁呢,冬天还没过呢就发春了啊。"我死瞪他一眼,转了个话题:"咱们拉车吧,这时候也没公交了,我都快困死了。"王荣点点头,和我一起站在福州路路口注意着来往的出租,让我负责拦车。因为是周末,所以空车就少了许多,等了足足15分钟才拉到一部大众。我让司机先把王荣给送了回去自己再回了家。当天晚上实在是累极了,所以头一沾枕头就睡累了。
12月25日,好死不死的一个星期三,我们班就属每个星期三课最多,再加上是初三,所以不到晚上六点真是别想走。好不容易挨过了最后一节语文自修,我挎起书包刚下楼梯,就被高瑗婷给叫住了。我回头看着她朝我走过来,远处还站了几个和她挺好的两个女生看着我们。她脸上微微泛红,从书包里找出一只粉红色信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最近不是流行送卡嘛,呵呵,看见这张挺漂亮的,就买来了。祝你圣诞快乐啊。"我有点吃惊,只来得及"哦"了一声和说了声谢谢,就看见她跑回那两个女同学身边,一起消失在教学楼门口。
那个晚上我是手里揣着贺卡回家的,路上就一副心神不宁,想知道她写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真拆开看。直到上了床,翻来覆去睡不着,才又打开床头的台灯,拆起信封来。
这是一张很简单却很有韵味的贺卡,全体以浅色调为主。正面的图画是白雪蔼蔼的都市街景,琳琅的商店橱窗前,一对男孩女孩寂静地对望着,好像忘却身边的其他。我浑身一僵,心里想:不会吧,难道她真的是这个意思。。。胆战心惊地打开贺卡,看见里面娟秀的字迹:很怀念和你做同桌的日子,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一个话特别多的男孩,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希望我们以后也能做同学,友谊长存。我脊梁一冷,果然女孩子就是擅长写这些肉麻的东西。我小心的收好这张难得的圣诞卡片,关上了灯,脑子里却出现了冯诚睿的身影,那个奇怪的家伙,一定写不出这样细腻的文字吧。由于左思右想的缘故,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快入梦乡时,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他。
圣诞节走远了,学生们的精神寄托就成了快到来的寒假。也许别人对于寒假都有着美好的回忆,但是我不。春节对我们家来说,没有温暖的家人聚在一起,没有亲朋好友互相串门,没有喜气洋洋的年夜饭。母亲当初为了和我亲生父亲结婚,被自己的父母赶出了家门,而自己的兄弟姐妹,当时也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帮助她,于是就慢慢地疏远了自己的家庭。而我的父亲,是个小时候在外地长大的孤儿,直到大学才来到上海。春节对我来说,不单是不受欢迎的,甚至是令我感觉恐惧的,尤其是当我看着电视里热闹的春节晚会,却必须体味着家里冰冷的气氛时,我都觉得自己邻近崩溃的边缘。
年初三十的晚上,我一个人窝在自家无人的阳台里,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天上不断的烟花,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差点冲动地就想这么跳下去,但是突然脑子里闪过了表哥诀别前的那张脸。我在心底对着表哥说:不,我不会像你,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烟花此起彼伏,美得像是幻觉,楼下隐隐约约地传来人群的喝彩声,小孩的吵闹声。就在离整12点还有1分钟的时候,我妈突然从房间里拿着电话跑到我身边,让我接过电话说是同学打来的。我还来不及细想是谁,就听见话筒里冯诚睿的声音。
"新年快乐!"冯诚睿的口气相当高兴。我嘴角微微一扬。"还没过年呢,你说得太早了。"他听了也还是呵呵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声音里掺着酒的味道。"于峰,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关于新年的传言?""什么传言?""呵呵,别人说,"他的话说道一半,我便听见四处的楼房里传来人们倒数的声音,原来离新年只剩下10秒钟的时间了,"在新年12点整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我有点着急,因为周围的人声和鞭炮声快要掩盖了冯诚睿的声音,可他仍是说得不急不缓的,"会和你有。。。"这句到了一半,四处突然爆发出发了疯似的欢呼声,害的我接下来的一个字都没听见。我连忙跑进房间里,关上阳台的门,却听见他说:"好啦,我爸叫我呢,挂了啊。"连给我回答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给挂断了。我放好电话,看着独自在桌前喝着啤酒看着电视的母亲,才想起今天后爹要在医院值班,于是低低地叹了口气,回房睡觉去了。
下半学期真可谓是过得浑浑噩噩,老师都卯足了劲给我们补课,弄着我们这群学生被逼着每日每夜的做题。学校方面说得好听点是对学生负责,说得现实点就是要保住自己的升学率。终于,在麻木了半年后,令人期待的中考来临了。我为什么说令人期待呢,因为等中考结束了我们就真的解脱了,所谓早死早脱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