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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为你哭了——by眉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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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你试试就知道了。明白他为什麽会为了仅有的尊严而离开,又为什麽会在离开的时候独自沈默,再在转过路口的时候,突然靠著断壁残垣,跪了下来,哭得流泪满面。这都是不矛盾的事情,有些人会有很多场粉红色的故事,和不同的对象游戏花间,同饮红酒,有些人却只能曾经沧海,曾经沧海,哪怕身边过尽千帆,却只能这样,哪怕那场关於爱情的故事从来都是一个可笑的配角。
何授捂著心口想,没办法啊,我就是这样没出息。他突然想起苏陌曾在电话里骂他,他骂:"你什麽都不知道!只会逃跑!"苏陌更骂他:"你这个懦夫,你这个娘娘腔!"
以前上Q的时候,那个人这样说:"怎麽样都行,可千万别是C,我受不了这个。"何授想,我就是C啊,我就是这样没出息啊,我就是这样......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是了。
为什麽有些人可以在失恋过後潇洒的挥手,为什麽有些人可以在挥手之後另结新欢,为什麽有些人可以在另结新欢後面挽著新人的手,骄傲的跑到旧爱面前尽情的炫耀?你说,为什麽他们可以这样,他却只能离开,很有骨气的离开,然後很没骨气的在离开後,躲起来哭......然後──这样的糟蹋自己,这样的糟蹋自己。
他什麽都不懂得说,连那句可怜的"我喜欢你",说出来,都是期期艾艾,结结巴巴,他什麽都闷在肚子里,还不懂表达,还不会说。
可是,你能懂吧,这样怯弱而坚持的感情。
※※※z※※y※※z※※z※※※
画展的那天,何授努力的想把自己收拾的精神一点,像不知道多久的那天,他三十岁生日的那个晚上。他努力的洗脸,甚至擦眼镜,俗不可耐的红色塑料小镜子里面的人,却依然蜡黄著脸,苍白著嘴,脸瘦了很多,身子也虚弱到了可怜的模样,明明是以前的码数,却像是被树枝撑著来的一般的衣服,他只好把镜子反扣在地上,然後用力捏红了自己的脸,带上钱,带上钥匙,甚至是充好电後重新开机的手机。
捏著入场卷的票,出了门。半个月,戚慕商一直都没有回来。
画展的规模很可观,开在这个城市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因为开展第一天的票要价不菲的缘故,出现的都是一些似乎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何授递上票的时候,默默的忍受那几道探寻的目光,然後沈默著进去。
何授不知道戚慕商的心情离开,他也不知道戚慕商现在去了哪里,他不敢想。画展果然依照戚慕商的安排拜访,很长的前廊,戚慕商那些用色深重、笔触疯狂的画作被桎梏在玻璃後面,张牙舞爪的面对著每一个观众,越往後面,画作的颜色越为鲜亮,明快,轻淡。走过前廊,就是那个圆形的正厅,狭窄阴暗的前廊正对著那幅巨大的画作,站在前廊出口,像是从挣扎著的地狱走了出来,还没来的及吐出胸口的一口浊气,就看到面前,那个没有具体面貌的女神像,美丽的金色翅膀,像是随时要从俯视著你的墙壁上冲下来的女神,就那样看著,看看经历了痛苦和沈重的观众。没有面孔,那淡金色和白色的颜色,却温柔的像水一样,宽恕著你,安慰著你。
何授听到有一个人在他旁边小声的叹息,然後呢喃著说:"简直,像是得到了重生一样。"他听了微微眨了眨眼睛,然後轻轻笑著想,确实是绝妙的安排,被遗弃了的黑羊,没有女神的帮助,哪怕再多的挣扎,终究没有办法重生。
他眨了眨眼睛,继续往前走,里面是一个很小的副展厅,戚慕商六幅关於沙发的画放在那里,光晕普渡,尘埃蒸腾,六幅有些陈旧的沙发静静的在每一个安静的角落等待於守候,什麽也不能说,什麽也不会说,就这麽安静的,等待著。明明是画著的是很普通的沙发,明明是暖色系的色调。却不知道为什麽,看了很想哭。
何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展厅里面还有两个人,站在画前安静的看,一个是漂亮的像水晶一样透明的女孩,另一个人他曾经很熟悉。何授心似乎露跳了一拍,然後转身就跑,没想到皮鞋踏在实木地板上会发出那样响亮的声音,让那两个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何授逃跑的时候,惊惧的往後面扫了一眼,看到那个女孩安静的流泪的面孔,更看到了另一个人俊美面孔上的裂痕。
何授想,完了,他追过来了。
何授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现在虚弱的根本跑不快。多讽刺啊,从飞翔一般的跑,到乏力沈重的跑,再到现在跌跌撞撞的跑,也不过是几个月的间隔。他跑过了展厅,跑出了展厅,利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往纵横复杂的巷子里逃跑,风呼啦啦的吹过来,可除了瑟瑟的入骨寒冷,就是无边的寂寥萧瑟,最後一重重冷汗湿透重衣,气喘吁吁,无以为继,连最後一分力气都失去了,然後,靠著矮墙,跌坐下来,汗水顺著眼角滑落脸旁,像泪水一样冰冷咸涩。逃脱了吗?逃脱了吗?何授不住的想。
身後紧跟不舍的脚步声在他逃跑进巷子的时候开始犹豫不决,那个人大概不知道要朝那条路追去吧......何授想,放下了心,他找不到的。然後,他感觉到口袋里手机开始震动,艾薇儿兰花的音乐肆无忌惮的响了起来,在空旷的巷子里异常的清晰响亮。
不知道多久以前,有一个人把这个手机给他,跟他说:"拿著。音乐是,withorchid。"那是多久以前的故事?那个电话簿里只有一个号码的手机,他像宝贝一样收著,无论如何都不舍的丢。

35

何授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倾听这个遗忘了的音乐,直到脚步声近的不能再近,他才明白过来什麽,然後手忙脚乱的去关手鸡,等到音乐戛然而止的时候,脚步也停了,何授呆呆的看著面前那双鞋,愣了一回,然後把身子佝偻起来,捂住了脸。
在很长一段时间,何授都保持著那个姿势,背後是冰冷的墙,坐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照不到太阳的角落里孤独徘徊,低泣浅吟的只有空气中萧瑟的风。连骨子里都感受到那至深的悲怆和无助的时候,何授觉得自己被别人拎著领子拽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冷的无处著力,然後歪歪斜斜的软在那个人怀里。他看著何授,突然叹息了一声,然後一只手用力握著何授的双手,试图让它们暖和一些,一只手扶著何授的腰,和他只剩一把骨头的躯体。
"你怎麽瘦成这个样子。"苏陌安静了一会,放开何授的手,顺著他的脊背向上游走,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里,不一会,那里的布料就湿透了。
何授呜咽著说:"我一会就走......我很快就会走了。"何授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突然像被什麽烫到一样,眼睛突然的酸了,他只是无比深刻的明白一件事情,这个男人於他,就像是蛇的七寸,鸟的尾翎,一碰就痛了。他知道他应该走的,他到这个地步从来不是为了企求一声悠长的叹息,或者摸摸头的抚慰,他不是要别人同情他,可怜他,所以他必须要走,一定要走。哪怕被那个人一碰就不想走了。
苏陌听了他这句话,居然没怎麽生气,话也是温温和和的吐出来的,他温温和和的说:"想都不要想。"刚说完,就发觉怀里的人慢慢的僵在了那里,他也不在意,继续说:"我找了你好久......整个城市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你去了哪里?"
何授闷闷的僵在那里,并没有回答,然後开始慢慢的挣扎,苏陌总在他快挣开的时候,猛的用力,把他用力的按下去,一次又一次。何授很快就接近崩溃的想骂想喊,然後在抬头的时候突然不敢喊了,苏陌脸上平静的一点表情都没有。他见过苏陌生气的样子,眼睛像冒出火来,眉毛也竖起来,整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一样就怕,从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
他突然明白苏陌这一刻是在生气的,也许他从没有见过苏陌这麽生气过,像潮汐一样,来的如此沈默,直到大浪铺天盖地的打下来,被海水翻天覆地的包围,才知道那是怎样压抑隐忍的怒火。何授不知道苏陌为什麽生气,可是等到苏陌慢慢把脸转过来,用眼睛盯著他看的时候,他却怕的厉害,苏陌那麽用力,手指都扣到他肉里了。
苏陌大概也知道他怕了吧,那样沈默而愤怒的看了他好一会,终於慢慢放松了手指的力度,苏陌又叹了一口气,问他:"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去找了......一个亲戚了。"何授小声的回答。
苏陌又问:"怎麽瘦成这个样子。"
何授张了张嘴,然後低下头去,说:"我,我没有胃口,没有好好吃饭。"
苏陌哦了一声,何授随即感觉到手心扶过头顶的温度,他听到苏陌说:"那怎麽能行呢?怎麽可以不好好吃饭呢?"
他还没来得及把那种突如其来的辛酸和涩涩的感动沈淀到骨子最深处去,就感觉到那只温暖的手再次用力的握住他的,苏陌重复说:"一定要好好吃饭的。"
何授在这个时候,听到灵魂分裂成两半,一半在尽情的哭,一半在肆意的唱。他无法分辨这叮嘱到底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却在理智分辨出来,就已经被温水一样的无力感,把全身包裹的彻头彻尾。所有最深的怯弱和无能在这一刻,像海底补偿流一样翻滚著涌上来。
何授一边被苏陌拉著走,一边负偶顽抗著说:"我马上就要走了......我一定都走了。"
苏陌压根像是没听到一般,似乎那抵抗全部都是过眼烟云拂面清风,通通都可以忽略不记,他唯一发出的一点表示,就是在何授每说一句後,给一句强硬的点评。
苏陌说:"想都不用想。"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後拉著往前走,何授不禁会想起苏陌生日的那天晚上,两个人也是这样走著去吃火锅,只是现在这一路异常的聒噪。何授在後面低著头,一边跟著苏陌乖乖的走,一边小声的说:"我一定得走的。"

这样走了一路,说了一路,统统都被苏陌否决了。现在想想,那时侯路人看到这个情景,大概会觉得很好笑吧。
其实不是很好笑的。

36


何授被苏陌带回去了那个房子,他在戚慕商那里住了那麽久,早就习惯了如何在昏暗的灯光里,或者是黑暗中安静的摸索,看著彻夜不灭的微光从地下室透过铁门的缝隙透出来,相安无事。现在重新回到这个原本熟悉的光明空间,觉得有些恍如隔世,那种不协调的感觉透著光线洒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带著手足无措的尴尬味道。幸好苏陌拉著他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居然一直都没有放开。
何授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麽被拉回来的,只是知道理智重新主宰身体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站在了这里,他仰看苏陌的侧脸,那种益发俊美的脸孔,他以为他已经模糊了,结果在重新出现的时候,才发现那面孔早已镂心刻骨。几个月的时间,岁月摧枯拉朽,光阴斗转星移,世界沧海桑田,只有那个人俊美如昔。
苏陌就那样面无表情的问他:"饿了吗?你要吃什麽?"他问话的时候,身子微微前倾著,眼睛专注的看著何授,这姿势让何授有一些局促,何授想了很久,才喏喏的说:"我不饿。"
苏陌说:"不可能不饿。"何授愣了一下,才说:"我真的不饿,真的。"他已经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真的不饿,还是不知道饿不饿了。身体衰弱的感觉很彻底,独处的很多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戚慕商,想他会不会也曾经像自己一样,发现自己搬不动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吃不下东西的时候,惘然若失。说不出後不後悔,只是不知何去何从。
苏陌只是重复著说:"不可能。"何授觉得这一刻他们相处的模式,真的很可笑。只是把两句话重复著说来说去,一个比一个固执,换另外两个人的时候,大概都会觉得不耐烦吧。可此刻,这样一次一次的重复,一次一次的坚持,不知道为什麽,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何授眼睛就那样红了,他说:"我真的不饿。"
感受到苏陌的怀抱,是几秒锺之後的事情,何授并没有拒绝什麽,他有些难受的,放任自己接受这个温暖。苏陌在抱他的时候,问:"何授,我们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何授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只是几个月,几个月过後,苏陌破镜重圆,而自己从一个向来远离烟酒的人,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吸毒犯。为什麽,我们会变成这样?
苏陌继续问著,用不大也不小的声音,何授也不清楚他到底在问他还是问自己,苏陌问:"何授,怎麽会这样,我明明是很努力的在找你啊?"
何授觉得自己一个问题也不会回答,他突然说:"你也说过喜欢我的。"
何授说:"我想过很久了,你从来没有骗过人,所以我信的,我当时真的很开心。现在想想,你应该没有骗我,可是......你的喜欢,大概仅仅是喜欢吧。"
苏陌默默的看著他,过了很久才说:"你想要什麽,爱吗?"
何授似乎有些明白了,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喜欢多一些,所以自己就比较吃亏了。他这样安慰自己:我会走的,我很快就会走的。
於是何授这样说:"你知道吗,我曾经这样想,如果你能爱我,我这样的人──无论是做什麽事情,我都是愿意的。"
苏陌闷闷的说:"只是喜欢──这样不好吗?"
何授顿了一下,吸了口气,换了一种自嘲的口气说:"你大概是爱死了那个女的吧......我应该要祝福你破镜重圆吗?"
苏陌似乎花了一些时间才明白何授在说什麽,他的语气突然抬高了,他大声说:"你他妈在说什麽!"
两个人从拥抱的姿势开始互相怒瞪,好一会,然後互相松开了拥抱著的手,慢慢拉开一些距离。两个人都是默不作声的站著,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苏陌恼火的发现几个月後,何授在懦弱的同时,似乎变的有些不可理喻了,发现何授脾气开始暴躁多疑後,苏陌几乎是异常克制,才勉强压住心里莫明其妙的怒火,或者他一直认为何授都会是那个听话的不多嘴的模样,一辈子都不会变,而不是像那些他曾经在bar里看过的闹场的人,一脸妒妇的表情,这和他记忆里一点都不一样。
苏陌最後终於挤出了一句,说:"算了,你去洗个澡吧,衣服还是放在原来的柜子里。"
何授并没有多说,很快的找到衣服,冲进厕所。只有他才知道刚才突然的失口是怎麽回事,只有他才知道这种突然从头脑里冒出来不可遏制的焦躁感和疼痛感是怎麽回事。他把那扇没有锁的磨砂玻璃门合拢後,试著用放衣服的架子堵在门後。他怕苏陌到时候看出浴缸没有湿,看出来他没有洗澡,毕竟他此时并不干净,於是索性把水量调到最大,让热水瞬间滑过浴缸,而他自己则开始颤抖的去脱衣服,露出一根一根肋骨布满的上身,等到水溢满白色浴缸,才用哆嗦著用手关上了龙头,然後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那个小包,里面是几根裹满了白粉的纸卷,到了这个时候,他几乎全身站都站不稳,一只脚跨进浴缸的时候还差点滑倒。直到他把全身都泡到温水里,他才敢用打火机点燃纸卷,含在嘴里,一下一下的用力吞吐,好一会,才觉得那神经一下一下钻心刺骨的跳动和焦躁,终於开始慢慢平息。
他於是开始放慢了抽食的速度,一边慢慢的让那淡蓝色的气体一缕缕顺著自己的气管往身体深处滑行,一边开始打量著自己惨不忍睹的身躯。他又想起了戚慕商,他不知道戚慕商是不是也时常像他现在这个样子,看著自己瘦的只剩骨头的手,看著那层发白表皮下,清晰可见的清晰血管,甚至是数著自己的肋骨,又或是在水中静静的看自己的脸,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脸。
何授觉得有点害怕,这种恐惧在他独居的时候还不明显,因为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人和他比较,再如何不正常的作息时间,不事餐饮,甚至没日没夜的只是服毒和睡觉,都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正常的。可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让他知道他现在有多麽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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