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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为你哭了——by眉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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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本来还想再说些什麽,可是何授的脸已经红的不行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般,精神的,鲜活的。
何授脸红了好一阵,才小声说:"我......我想把我的书也带过去。"
苏陌想了想那一大堆武侠,点了点头说好,然後说:"这些小事,你不用和我打招呼的,等你搬过去後,我把钥匙给你,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苏陌说完,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公司里面,你还有什麽事情没了吗?"
何授听到苏陌前面那句,脸上几乎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苏陌後来问的问题,有些犹豫著说:"没了......没了吧,就是明天,还要去结算一下工资,拿一下东西......哦,主任跟我打了声招呼,说每一个走的员工,都要给办公室里的同事表演一个节目,他叫我准备一下。主任说这是惯例......有,有这回事吗?"

24
苏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何授在说什麽。他心里明白,那些何授在办公室里的所谓同事,是眼看著何授要走了,从此各不相见,於是再无顾及,要放手整他一回,这个傻瓜没准还以为它是什麽挽留。
何授又问了一遍:"是真的有这个规矩吗?"
苏陌笑了一下,犹豫著说:"可能吧。对这些基层的规矩,我不是很清楚。"苏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什麽不出言点破。也许他还并不习惯,在一个受到欺压的时候,自己挺身而出。那些血性的东西,在当年就已经磨灭成灰,只有摸棱两可才能左右逢源,首鼠两端才能游刃有余。
何授听了这话,哦了一声,显然是信了,转身去东翻西找了一阵,找出一个长方形的绿绒匣子,拽在手里,苏陌看著想出声询问,终究先压下了,只是催促著何授拎上了他整理好的行李。
何授出门的时候,一边被苏陌拉著,一边挣扎著往屋里看了一眼,住了六年的屋子,一砖一瓦,无不留念,可终究无话可说,该走就走,该留就留,想来新分到这个屋子的员工,也不会怎麽欣喜,或许还会抱怨,可这个鄙陋的屋子,却已是何授遮风荡雨的港湾。
门轰隆一声被苏陌合上,再看不见屋里的布置。何授觉得现在正在被什麽东西推著走,让他不得不走,却跌跌撞撞,被推拉的无法回头,平静在苏陌出现的那刻就被哗然打破,他分不请改变是坏是好,就得大步向前。
何授觉得这样跟著有些累,苏陌总是走的太快,他总是跟不上,跟得太辛苦。所幸现在的苏陌总是回头,拉著他拽著他,拖著他扯著他,虽然有些凶,但让他不害怕走丢。
他和苏陌就是这样的差别。苏陌可以轻松的跟上他,揣了也很容易找回来,他却要一路小跑,当身前的男人不再回头,他便插翅难追,人与人之间,向来便是王侯将相,天差地别。
何授跟著苏陌上了车,苏陌车开得风驰电掣,偏偏又谨守规则,遇到红灯绿灯,该停就停,该行就行。方向盘转的很快很熟练,在马路游刃有余,一如漫步闲庭。何授一方面有些害怕,一边又很羡慕。他羡慕苏陌这种在放纵与克制之间的飙车行径,他羡慕这种收发得当,恰如其分的圆滑。他却总也学不会怎样在两条道路中恰如其分,并不偏向任何一条。何授有些笨拙,做任何事情都是一门心思,一条路走到黑。不是疏远,就是依赖。做事如此,交友如此,感情亦是如此。或者是赢得金银满山,或者输得倾家荡产。
到了苏陌的房子。苏陌领著何授把他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放到衣柜里,因为只是几件衣服,虽然苏陌的衣柜一副琳琅满目,不堪重负的样子,倒也勉强塞了进去。苏陌觉得何授拎的那个蓝红白三色的塑料旅行袋过於寒酸,於是在袋子被使用过後,直接把它送去了垃圾桶,何授自然无话可说,只是紧紧拽紧了手中的绿绒盒子。苏陌觉得那东西似乎有些眼熟,小时侯似乎见过类似的东西,终於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手上拿的是什麽?"
何授有些拘束的说:"口琴。他们说......要表演节目,我只会这个,只能表演这个......其他的,实在是,不会。"
苏陌哦了一声,看著何授坐到沙发上,两腿并拢,小心的取出那钢制的口琴,摸索著吹奏。一副很久没吹的样子,瘦长的手指在琴身上试探著摸索,在唇下吹奏出支离破碎的单音。
那声音一个一个的吹奏,忽高忽低,溃不成军,可何授吹的很认真,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更加的僵硬,发白,额头上都是细蜜的汗珠,整个人看上去几乎是可怜的执著,似乎是一门心思的想回忆起怎样吹奏,於是全心全意的吹著,投入的几乎像是在生死对决。那单音一个一个钻进苏陌的耳朵,逼迫的他几乎要发疯了,最後尽是一刻也呆不下去,随便找了个理由,逃命一般冲了出门。
苏陌在大街上气急败坏的快步走著,走了很远,才有些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胸中有一块地方哽咽的难受。他觉得自己快被那笨拙的声音逼疯了,眼前一幕一幕晃的都是何授刚才的影子,笨拙的,可笑的,专注的,投入的,辛苦的,可怜的摸样,腮帮子因为用力而高高鼓起,额角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汗珠,顺著消瘦的脸滑下来。手指笨拙而呆滞,却顽强的移动。
那些快把苏陌逼疯的不是那些难听而笨拙的技巧或音色,而是何授的投入和执著。苏陌心里清楚何授要表演的是一个注定得不到赞赏的节目。那些人一个一个都是回锅千百次的老油条,世故而混帐,哪里会这样轻轻松松的因为一段简单的口琴曲而放过这个可怜虫?
苏陌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他的同情心一向不过剩,却几乎都给了这个木讷而懦弱的男人。那种从骨子里心痛的感觉,几乎让他不敢再回到那个客厅。他是如此努力,只为想准备一个稍微好一点的临别节目,送给他六年来依然形同陌路的同事。
只是因为自己说了一句那不是陷阱,他便真的以为不是。
苏陌难受的抱著头。
那个人几乎像是个笨蛋,分不清凶手和帮凶。

25

苏陌在外面吹了一个晚上的风,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何授已经去了公司,留下来早餐摆在桌上,拿碟子和碗罩在食物上,掀起来一看,犹有余温。
开车去公司的时候,苏陌难得的放慢了速度,把车窗摇下来,路边的风景一幕幕的游走,从容不迫。穿著凉鞋的小孩,在路边骑了一辆辆锈迹斑斑的单车,在隔著绿化带的那头横冲直撞,路那边搭建的塑料棚,晾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而轻薄的白色衬衣在单车飙过的时候,被带起的风吹的不住招摇。
苏陌又想起何授那间可怜的房子。他一向不否认穷人有穷人的快乐,富人有富人的辛酸。可那个可怜的男人,在富人群中如履薄冰,在难民群中依旧会瑟缩起肩膀,在风中看起来又单薄又消瘦。他想不出这样的可怜虫放在哪一片天空下,才能灿烂而无惧的微笑。想来想去,终究是没有结果。苏陌将酸痛的身子靠在真皮的椅背上,再把车窗关好。
停好了车,苏陌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何授,他靠在办公室不远的安全门上,双手紧张的握著口琴,看到苏陌的时候,露出一个怯弱和艰难的微笑。何授说了一句:"你听听看......看看好不好?我,实在是......不敢进去。"
苏陌本来是很想拒绝的,他害怕看到昨天那苍白的手指和汗涔涔的额角,可是犹豫到最後,还是轻声应了。苏陌苦恼的发现在这个人面前,他越来越无法拒绝--那人是如此艰难才敢提出一个请求,苏陌无法想象何授在请求前,花了多少时间才鼓起勇气,用了多少勇气才脱口而出。
何授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把口琴移到唇边。苏陌比他还要紧张,匆忙的闭上眼睛,下一秒,绵长的曲子就硬生生钻入他的耳膜。苏陌这个时候才知道昨天那些破碎的音符,连起来居然是一首《红河谷》,事实上这首曲子在某中程度上就像《长亭送别》一样,在今天听起来多少有些陌生而可笑......可是那些绵长而执著的调子偏偏让苏陌觉得有些感动。确实存在一些曲子更适合用口琴吹奏,一如在沙漠里的夕阳,粗糙或细腻共存,在血色残阳里露出金属般眩目的质地。
苏陌睁开眼睛,何授在他前面数尺的地方,低著头,认真的吹著,平庸的面孔在垂首的时候,微颤的睫毛有一种天真的错觉。苏陌看著何授微微抿起的嘴巴,突然就很想亲一下他,亲额头,或者是眼睛。
等到何授吹完了,苏陌才尽量夸张的表示认可,他大力点头竖起拇指的时候,其实觉得自己的动作很傻。可何授却似乎很受鼓舞。于是苏陌继续夸张大胆的一路演下去,也许何授吹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他也一样会夸张的学著老外的模样竖起仅有的两个拇指,然後蹩脚的大喊:GOOD!VERY GOOD!!
那个可怜虫听到鼓励会很开心,这理由足够了。f
何授似乎有了点自信,转身进了办公室,苏陌站在门前不远处,看见里面坐的满满的人,露出各种各样的笑脸。有人眼尖,一眼看到了苏陌,有些忘形的大喊:"总裁,人家表演节目呢,你也来看看吧!"
苏陌下意识的去看何授,何授背对著他,站在办公室中间,似乎光顾著紧张了,并没有转过身来。于是苏陌也走了进去,有人给他递了一张椅子,他就坐了。苏陌觉得在那各式各样的笑脸里,自己比何授还要紧张。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进来,要全场去看这一场闹剧,看那个会让自己心痛的蠢货,被身边的人,尽情羞辱。
而他从笑著和身边的人打招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挺身而出的资格,被自动规划成这一拨看客,看著那一拨站在中间灯下,毫不知情,徘徊踟躇。
何授茫然的看著这边,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看谁,这麽多人,油光满面,胭脂朱粉在灯下看上去都是白茫茫一片,晃来晃去晃个不停,所有人都在笑,低低的,高高的,还有禁锢在喉咙里的笑声,一下一下的猖狂抽搐,连带著身子都颤抖的压抑的笑。何授不知道他们爲什麽笑,可他还是继续了:"我......我准备了一个节目,我......"他说著拿出了他的口琴,"我爲大家吹奏一曲......"
何授的话被打断了,主任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那个,小何啊!我们已经帮你准备了一个,你照著演就好了!"
何授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只是潜意识的摇头说:"不,我......我其他的,都......不会"
主任夸张的笑著,脸上的肥肉都在一抖一抖:"不要担心嘛,只是......那个,诗朗诵,照著念就好,恩?都最後一天了,可别扫什麽兴致啊?"
何授问了一句:"什麽......诗?"r
这时候,那些原本低下去的窃笑又慢慢的响了起来。主任说:"哈哈,这个是,他们小年轻找的,什麽......什麽司机?"
那群人大声的说:"马雅可夫斯基!"e
主任笑著说:"就是那个什麽马的诗,什麽,什麽,哦,穿著裤子的云!"他说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何授,似乎想大笑著拍拍何授的肩膀,似乎突然醒悟了什麽,连忙缩回了手。
何授看著诗,突然惨白了脸,说:"我不读。"e
那主任打了个哈哈,说:"好啊,你问问我们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不!你问问我们总裁,如果他同意了,你就不读!"
何授像是抓住了什麽稻草一样,乞求一般的四下环顾著,然後突然看到了苏陌,于是用眼睛死死盯著他,无声的乞求。周围的一切,终于都不再摇晃了,清晰的,平常的,温暖的,阳光温暖的照著,何授努力的看著那人飞扬的眉梢和漆黑的眼睛,突然觉得不害怕了,他几乎想挺起胸膛,嘴角几乎想笑--这个人会帮他的,因爲--因爲他曾说,他喜欢......
这个时候,苏陌闭了一下眼睛,紧紧的闭了一下,然後张开眼睛,并不前面,有些模糊的吐字,说:"那就读吧......"

26


何授觉得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倒塌,片刻不停,破碎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好不容易凝聚的景物在眼前轰轰烈烈的消失踪迹,先是红的一片海,再是黑的一片天,睁大了眼睛却找不到灯塔,顾盼无援,独守空城,力不能及。那天空都是在晃的,站都站不稳。
事实上这冲击只让他摇晃了一小会,纵使千般不愿,知觉还是一点点回复,首先是声音,原来耳边一波一波大海的涛声,呼啸的风声,疯狂的轰鸣逐渐褪去,伴随而来的是另一种呐喊--相伴六年相依无事的同事们在这一刻放纵的笑喊:"读!读!读啊!--哈--"
何授守著自己模糊不清的视线,把它从那个人群中的那个身影上挪开,努力看著手中的字,一个一个把他们分解开来,字只是字,连不成词,和不成句子,却依旧能从纸上,跳出来咬人,一咬一块肉,一咬一口血。何授觉得这一刻自己必须坚强一点,他曾经以爲可以求助的人,在跳动的视线和周围扭曲的身影逐渐同化,原来他们才是同一国的。冰冷的如同一杯淋在头上的酒,疏远的如同记忆里每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
何授在晃动的灯光中小声的朗读著,他一个一个字的把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觉得挤出来的字就不属於自己了,它们和周围的人一起在半空中纵声大笑,等著结束那一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想砸他一个满头满脸--不想说,可必须要说,说是输,不说也是输--他在一场他人的喜剧中满身伤痛,却不能走,却不能哭。
一个小丑哪里能够在华灯初上,万兄跄浚缎θ缋桌铮崞车挠筒剩涣叩目奁?br />他应该负责的演下去,不可以扫兴。於是何授读了,纸上短短一段字,读出来已是过了千山万水,回首半年身:"假如你们愿意--我可以变成由於肉欲而发狂的人,--变换著自己的情调,像天空时晴时阴,--假如你们愿意--我可以变成无可指摘的温情的人,不是男人,而是穿裤子的云......"
何授读完了,恍恍惚惚中看著周围突然的安静,停了一停,又读了一遍末句:"不是男人,而是穿裤子的云。"他想起那个Q上擦肩而过的过客,他说:"什麽都行,可千万别是C。"
他都几乎忘了,自己是sissy。他在别人的纵容下也算是尽情的蹦跳了一场,有一个大家都仰著看的人肯陪他走了一段,说不定算到最後还是自己占到了便宜。那麽,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这里,微笑著道谢,然後鞠躬,推场......
何授想著,微微鞠了一躬,然後努力的站直身子,头微微的仰起,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他是C,动不动就哭,试过在没人的地方咬著被子哭,当卸吨绨蚩蓿诒鹑嘶忱镂匚匮恃实目蓿创永疵挥惺怨庋簿驳目奁2恢朗鞘谗嵫木呕崛靡桓鋈嗽诘乒庀戮簿驳牧骼幔岷勐常傻脑诹成细闪耍钟行碌幕簿驳母闪擞质2恢酪茉跹纳耍呕崛眯睦镆黄奈撸绮莶簧呕嵊姓獍簿驳目蕖?br />然後他听到了笑声,比先前还要澎湃,几乎要把他掀翻了,他在笑声中逃离,一如逃命。

27

苏陌在何授逃离的时候轰然而醒,撞翻了椅子,撞倒了桌子,撞开了门,跌跌撞撞的追上去。他也不知道要去追什麽,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会难过,爲什麽会痛的无法呼吸。那个男人站在灯下,哭出两行银色的细线,那眼泪在灯光下一串一串像是透明,自己就觉得血液都悲伤的快冻住了。心里面有什麽东西堵著堵著,要在心里面扭动,要在灵魂里面挣扎,要在每一块皮肤里面钻出去,那意识如果真的可以钻出去,大概会变成千千万万个正义的蒙面超人挡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每一个蒙面小超人都要喊一句:"这是我的人!我照著他!"於是他心里面也呐喊里千句万句,可偏偏那时脚一步都动不了。
他已经没有保护任何人的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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