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就和管家说一声,您带人来就行了。"顾斐南答得爽快,
"如此甚好,在下谢过少爷了。"刘熙人拱手道谢。
顾斐南摆摆手,笑道:
"不过小意思,老师怎对学生客气起来。"
刘熙人心里干笑一声,抬手道辞后离开。
顾斐南被母亲看得严了,夜间无聊得紧,便找了几个长得还算顺眼的丫头聚在一起喝酒。
他看不起下房丫头脚粗手糙的,一桌子人都是上房的大丫环。
闹了一夜过后,顾斐南头痛难忍的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太阳已经吊得老高了,暗叫了一声不好,胡乱理了理衣衫迈出房门。
他一出门便一眼晃到远处一个影子,觉得有几分眼熟,只是他急着往书房去,来不及细细琢磨,不过一刻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就这样混了些日子,顾斐南实在难忍,便偷唤了一个名叫红豆的丫鬟来,几个甜言蜜语就开始动手动脚。
这女子原也是跟着他的,和他有过露水之缘,后来调到了老夫人跟前伺候,心里却一直盼着顾斐南能给她个名份。此次见顾斐南又召她来,心里窃喜,也不推就,便和他在床榻上纠缠了起来。
顾斐南第二日没有安排,想美美睡个好觉,却听见外边一直有哗哗哗的声音。他翻过去覆过来怎么都睡不着,忍耐了片刻,顾斐南披衣走到门口怒吼:
"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竟敢在本少爷睡觉的时候吵闹!"
顾斐南怒目看着那个人,突然一滞,
"你......你......"
李扬舟握着扫帚,露出沉痛的表情。
他在一直在外间打杂,不想这雪下了两日,那些个老奴才都不愿来清理,便支使他来。他来做工,当然是因为顾家薪水给得足,可若依之前发生的事,遇到顾斐南决计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一直避着他。
惊愕之余,顾斐南闪过无数念头,最后竟然笑了起来。
"你,去把整个大院都扫一次,本少爷有的是时间,如果看见你偷懒,总没你的好果子吃。还有......"顾斐南得意地紧了紧衣领,"你给本少爷听清楚了,不许请人帮忙。"
这顾府从主院到分院有十间,由几十个回廊连接,这么大的地方,让他一个人清扫,就是几天也扫不完。
李扬舟苦恼间,看见门帘抖了抖,后边露出的一双精致的绣花鞋,突然不怒反笑。
顾斐南脸色一沉,问:
"你笑什么?"e
"哈哈,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黄金屋里还有个陈阿娇啊!"
顾斐南嘴角抽了抽,
"那又如何?"
"不敢不敢,少爷您叫我扫雪,我岂敢怠慢,我这就去。少爷您继续睡,继续睡啊。"
李扬舟环视四周,看向南边的房舍,
"那就从夫人那边扫吧......"
说罢,提起扫帚一路哼着小曲往南边走去。
顾斐南心里憋气,对着红豆吼道:
"你给我滚回去!"
红豆瑟瑟索索的从帘后走出来,眼里噙着泪水靠着墙根向夫人那边走去,一路上泣不成声。
顾斐南至今没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跋扈的,总觉得一口恶气吐不出来,吞不进去,恶狠狠的道:
"今儿我就把你赶出去,再打你个半死不活!"
结仇
第四章 结仇
话说顾斐南回到屋里再躺下,也觉得对红豆有些过分,想着找个时候给好好安慰一番。无奈实在太困,几个翻身就睡死过去了。
待他一觉醒来已是晌午时分,刚把外衣套上就听见屋外的大丫头琅玉唤他:
"少爷,夫人让您去南苑用膳。"
顾斐南轻轻"咦"了一声,问:
"怎么今儿个让我去南苑呢?"
这顾家夫人是个忙人,特别是这种新旧交替的日子,是不会在家用饭的。
"夫人说有事找您,其余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顾斐南一面理好衣衫,一面说道:
"那行,你就说我马上就来。"
"是。"
顾斐南听着琅玉远去的脚步声,禁不住心里纳闷,传了丫头洗漱过后就匆匆赶到南苑。
南苑是顾母的居所,全名唤作南轩苑,因种梅树最多,又叫梅苑。
顾斐南从参差的梅间走过,看见李扬舟在回廊下扫雪,行动很是迟缓。他暗自里磨牙,心道下午便收拾你。
李扬舟倒是毫不知觉地扫着雪,仿佛不知自己惹恼了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顾斐南也不理他,低头跨进了正屋。
一进门,他就愣了,满桌子的菜肴佳酿,这是搞什么名堂?
"斐南,今天我很高兴,你来陪我吃吃饭,算算,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顾斐南点点头坐到顾母身边,斟了杯酒递给顾母,问:
"今天什么事儿让娘这么高兴啊?"
"呵呵。"顾母笑了笑,转头对琅玉道:
"把她给我叫上来。"
顾斐南疑惑的看着他们,回头时已见红豆从门外被几个大丫头拖了上来。顾斐南手一抖,酒水全倾在了桌上。顾母斜了他一眼,看向红豆,道:
"你也是跟了我这么长的时间了,你马上要走了,那我们顾家可不能亏待了你,这满桌子的菜,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红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最后伏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顾斐南心疼她,硬着头皮问:
"你什么事惹母亲不高兴了?啊?"
顾母笑了一声,猛然一拍桌子,屋内骤然安静下来,连红豆也不敢再抽泣。
"哭什么哭!顾家有顾家的规矩,瞅瞅自个儿的样子,我倒瞎了眼,在自己身边养了个狐狸精!"
这话说得明明白白,顾斐南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和红豆的事泄漏了出去。
顾母起身,捂着胸口骂道:
"就凭你也敢勾引我儿子?这是你在顾家的最后一顿了!"
说罢,顾母带着丫头从红豆头顶上气势昂昂得跨了过去,消失在门廊外。
顾母一走,顾斐南立刻发作起来:
"你们把门口那个扫雪的给我叫进来!"
琅玉颤抖着,看了看红豆,仿佛是在看自己,小心翼翼地问:
"回......回少爷......是哪个......?"
"全都给我叫进来!"
顾斐南来回巡视着站在面前的一行人,最后停在了李扬舟跟前,表情用铁青来形容绝对是不为过的。
李扬舟大约也猜到出了什么事,只是埋头不语。
"我问你,是你去告的状?"
李扬舟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顾斐南勃然大怒道:e
"你装个什么?!我告诉你,今天有你好受的!"
一旁的人看的心惊肉跳,躲得老远。
顾斐南冷笑一声,道:
"把他给我拖到外边去。"
众人愣了愣,终于有两个家丁站出来,将他架到廊外。大家心知肚明,顾斐南不知想出了什么法子折磨他。
家丁将李扬舟按到地上跪着,纷纷退了下去。顾斐南站在李扬舟跟前,回头问顾七:
"他是长工呢?还是短工?"
顾七贴上来,答道:
"是个短工,不过,工期还未到。"
"哼,好。"顾斐南用脚踢了踢李扬舟,道:"既然你没出顾家的门,那就是我顾家的奴才。本来想撵你出去,现在想来是便宜了你。你若是当众从我裤裆下钻过去,我就绕了你,要么,你就跪到我高兴为止。"
顾斐南说完这话,觉得好生解气,料想他一定得拧着,那这跪雪地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不想听到"扑通"一声,李扬舟竟然一个响头磕下去,并顺势就往他裤裆下钻过去。顾斐南惊了一下 ,连忙按住他的头,退后几步说不出话来,只指着他骂道:
"好......你......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说罢抬腿照着李扬舟胸口踹了过去,"把他给我关到柴房里边儿去!"
家丁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都没人站出来,顾斐南随手拎了一个人甩过去,恨恨道:
"谁都不许给他饭吃,若让本少爷发现了,就让你们尝鞭子!"
这一关,就是两天,本就是隆冬之际,李扬舟饿得浑身乏力,突然听见门锁有动静,强睁开眼,迷迷蒙蒙是个女人走进来。
"李......公子......对不住你了!"
女子失声哭了起来,李扬舟笑了笑,
"是琅玉吧?你别哭,哭得人心烦,可有饭菜么?"
琅玉擦擦眼泪,将饭篮子递过去,道:
"都是厨房剩的......少爷看得可严了,没办法就......"
李扬舟抓过饭篮子,将饭菜直接塞进嘴里,含糊地笑着:
"有......东西......就好!"
琅玉咬咬唇,道:"明明是我看不惯红豆的......反倒委屈了公子......我 ......"
李扬舟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只顾着吃饭,琅玉见他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正要起身,忽觉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
"我见你鬼鬼祟祟的,就知道有问题。"顾斐南笑吟吟的说着,用脚尖勾起竹篮,又踢到一边,问:
"他是你相好的?"
看来,顾斐南没有听到之前的对话,琅玉暗自松了口气,狠命摇头。
"那天,你就在我旁边,难道没有听到我的吩咐?"顾斐南问得轻轻柔柔,琅玉却只觉心寒,什么话也说不出。
李扬舟口里还有饭菜,他慢慢细细地吞咽着,又舔舔手上的残汁。这一幕,瞧在顾斐南眼里,竟是如此厌恶。
顾斐南弯下腰,看着李扬舟,突然扬手一耳光挥过去,李扬舟半边脸登时红肿起来,琅玉更是吓得缩在柴堆里。
顾斐南还要再打,忽听门外一声厉喝:
"住手!"
顾夫人一脸怒容走进来,道:
"有事做事,没事读书去,成日里就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一个下人......"顾母瞥了一眼阴影中的李扬舟,惊得倒退几步,"你......你......"
顾斐南疑心顿起,莫非母亲也被这泼皮纠缠过?
顾母很快稳住心神,闭了闭眼,看着李扬舟同样疑惑的眼神,长长舒了口气,
"琅玉,把他扶到西厢房去......"
"母亲?"
"孽子!不许说话!"顾母喝斥他一声,同琅玉一起离开了柴房。
顾斐南百思不得其解,狠狠地抽出一根柴禾,掷出门去。
疑惑
第五章 疑惑
李扬舟饿了三日,已经浑身乏力酸软,兼之被顾斐南踢伤的地方隐隐作痛。上过药后,绷紧的弦卸了下来,整个人脱力般的睡了过去。
这边,顾母脸色铁青,兀自"冤孽,冤孽"的念叨着。顾斐南"嗤"了一声,问:
"娘,这泼皮真是可恶,是不是他挟持过你什么的?"
顾母瞪着他道:
"哼,你只会给我添乱子,他......他一介平民,能怎样挟持我?这......这是以前的事了......"顾母似乎是想到什么脸色刷地更白了几分,眉头紧锁。
"娘?"顾斐南见母亲脸色难看,正要追问,听得顾母长长呼了口气,道:
"算了,与你无关,你去房里吧,以后的事你也别多插嘴。"
"娘,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顾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帮他理着领口的裘毛,笑了起来:
"能有什么,你别担心,他是娘一个老朋友的儿子,现今居然变成了这样,我只是突然有些震惊罢了。"
"......是这样啊。"顾斐南扶着顾母慢慢走着,"那是说,他以前也是个大家子的。"
顾母看着满苑梅花绚烂,枝丫交错蜿蜒,忍不住叹了口气:
"斐南,你说,我们这梅苑可好啊?"
顾斐南闻言一笑,道:
"当然了,整个太原城,我们顾家最大。这梅苑,也是数一数二的。"
顾母看着红梅在脚下碾作了香泥,神色有些黯然:
"他李家当年,又岂止这些,比起我们,那是风光无限,荣华一时,谁知,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
顾斐南心理暗笑,没想到一个大家子弟,落到最后只能街头流浪度日,到不知平日里是怎样的"造化"
"以后,你别去招惹他,我们顾家不愁吃穿,养他一个人还不算多。"
顾斐南惊讶地瞪大眼睛,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母亲不是要留他在家吧?"
顾母狠狠拧了他一下,道:
"人都说积善行德,你少去惹事,这事儿我自有主张。"
顾斐南忽觉气势被折去了七八分,心里揣着疑问,呵呵笑了两声,道:
"娘是菩萨心肠,儿子我也就不管了。"
顾母看着他,嗔道:
"你就这张嘴能哄人,这么能说会道的,怎么不去哄个媳妇儿进门啊......"
顾母喃喃的念了几句,顾斐南几乎未闻,心里几个主意已经划了一圈。
其实,李扬舟压根儿不知道顾母认识他,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总之,以他现在的状况,装疯卖傻赖皮到底留在顾家比较合适。
李扬舟得了几天空闲,身体渐好,再加上他是性子开朗的人,不顾琅玉反对硬是跑到雪地里赏梅。
偌大的顾府,他左窜窜右看看,一个人自得其乐。正在得趣间,听得背后深沉的男音响起:
"李公子真是好兴致啊。"
想也不用想,李扬舟无辜的转过头,摸摸鼻子,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顾少爷,在下只是正好路过。"
"想必李公子身体已无大碍了吧?这么兴高采烈的‘路过'我家的每个地方。"顾斐南笑得同样和蔼可亲。
李扬舟眼睛转了转,对着双手呵了口白气,牙缝里发出咝咝的声音:
"怎么突然冷了起来,顾家少爷就是身体很好啊,转了大半天了,也不见哆嗦一下,在下是不行了,先走一步。"
顾斐南愣了一下,心道,好啊!敢情他是知道自己跟着他!顾斐南努力平息自己怒火,伸手抓住李扬舟的衣袖,笑道:
"今儿个我的几个朋友有诗会,您现在也算是我顾家的一员,想必会赏这个脸吧?"
李扬舟忽然一脸惊恐,挣脱他的手,连连摆手,
"不成,不成,让我作什么就是不能让我作诗。"
顾斐南嘿嘿笑了笑:
"你只要跟着去便成,去了还有好酒好肉。"
"有桂花酿吗?"李扬舟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顾斐南又是一愣,点了点头。
"我去!"
李扬舟眼里忽然绽放出光彩,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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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扬舟一路跟着顾斐南来到临水亭,向前望了望,早已等了一大群人。
这些人与顾斐南平时交往的人稍有不同,虽然一个个也都是身着锦衣的主儿,面上却有些高傲清冷。坐在最中央的男子髻上攒了一颗龙眼大的宝珠,人更是生得清秀异常,眼角却总是挂着孤傲的神色,让人敬而远之。
顾斐南人还未到亭中,便拱手笑道:
"各位久等了!寒舍照顾不周还望海涵阿!谢公子近来可好啊?"
锦衣男子站起身来一辑,
"很好。"
顾斐南含笑落座,吩咐琅玉将准备好的酒换作桂花陈酿,随后举杯道:
"大家不必拘谨,尽情尽兴啊。"
众人举杯和应,谢姓青年举杯刚到唇边,便放了下去。周围几个公子哥儿见谢凌放下了酒杯,居然也都纷纷效仿。
青年名叫谢凌,人如其名,周身都散发着凌厉之气,他是太原谢家的嫡子,少年得名,恃才傲物,性格很是怪异,既能一月不笑,又能忽然发笑。据说,只要他一笑,便必定没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