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歌子系列之一·青箬笠——by静中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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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却是自顾自走向门口,轻击双掌。
侍女鱼贯而入,一个个手上都是捧了大大小小的盒子罐子。走近些,手上的物事都药香扑鼻,令人闻之不禁精神一振。
"大哥睡着的时候,正好是让我把脉了一会。"青轻轻扬手接过了侍女端来的药盒,笑盈盈的脸色好不无辜:"小弟一直是以为,能够预计和好好控制大哥体内毒素的,可没想到由于大哥之前情绪太激动了些,这毒......还是提前发作了呢......"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样的话?"青轻轻那态度,不明就里的人定是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一身虚软正是他作孽。唐箬只觉好不气苦,可看着那张脸又实在是说不完整指责的话语。自顾自咕哝着,偏开眼根本就不想再看着对方。
心里......突然是微酸。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到底是坚决还是不坚决......
青轻轻笑容不变,忽地伸手拿捏了唐箬的下巴,硬逼着他的脸转向了自己:"大哥,看着我。不看着,怎么给你施针呢!"
"不要吧......"唐箬这才是注意到,青轻轻那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多了几根银光闪闪的细小针头:"青......我怕痛的......"
他软了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改变眼前这奇怪丽人的想法。下巴是被捏得有些微痛,但还能够忍受的去。
"呵呵......不会痛的。‘连锁'都进了第三层了,还会痛什么?"
眼神沉黑,青轻轻话音未落,手下却是迅急如风。霎时间,灵巧修长的指头,挟了细微的针尖,已经是疾点唐箬周身各处大穴!
"呜--"
唐箬还没能给反应过来,随着针刺入体,浑身却是立即剧烈疼痛起来。
不同于第一层毒发时的冷热交替出的痛,也不同于第一层到第二层时的肚腹绞痛......这痛,完全是种挫骨扬灰一般的狠辣。连一向都不曾为自己的病症叫喊的唐箬,都是忍不住猛烈呻吟出声。
"哈啊......青......呜--"
话语都不能够完整。全身的骨头仿佛正被无数双手用力掰弄,再狠狠敲碎。唐箬立着直直的,针刺穴位封住了他的行动力,同时也是更教他的身体僵硬得一如木头。双眼早是瞪到了极至,肉体上的苦楚,却始终都不及精神上的悲恸......
怎么可能......早该想到,青轻轻还是不能够......
"别说话,恩?"
青轻轻敛了笑,语气却还是悠悠着闲散:"我这‘连锁',本来是只对内力丰沛的人使用。内力越强,发作时也越是生不如死。至于大哥你么,我自然是知道你没有任何内力的。但为何每每发作起来,却比一般的武人什么的要快要猛要狠......呵......那该是因为大哥妄动情绪、善良单纯的缘故吧。"
说着,他放了捏着下巴的手,改为缓缓抚上了唐箬的脸颊。
唐箬痛虽痛却是极清醒。对面那人,还是那样的容色完美。一双漆黑到青色的双眼,此时此刻正紧紧盯了自己。可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去看,那目光浅浅透出的,仍是一个"不可捉摸"。
忍不住,终是嘶喊出声。霎时间唐箬整个人的脸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生生是被痛觉扭成了变形:"--为什么--!"
千言万语,只有疑问。
他没有......去怨怼。
他没有心......去憎恨。
他没有感觉......去敏捷。
"呵......当然还是要为了给大哥拔毒呀,别这样看着我了。"青轻轻缩了手,立即是有侍女跟着递过了一只玉瓷药瓶。拨开瓶口倒了滴黑色的丸子,霎时间屋子里是香气大胜:"大哥呀,你若是吃下这个,暂时也就不痛了。"
青轻轻一上一下抛着药丸,看对方的眼随了自己动作,微微眯了一眯。
"大哥哟......"手一顿。展颜,他漫不经心摊开着手掌,看黑色的小球在掌心里滚来滚去:"这药,难做着呢......我都花了好大力气,才是只出了这一颗。但呢,我也是真没想过,原来大哥是很容易激动的人啊。"
--手下人的报告不停。青轻轻很清楚唐箬在枫落鸿的一举一动。
双眼倏然含笑。手掌一翻,药丸刹时下了地。还没来得及细看的一个眨眼间,却是被那微笑的人一脚踏烂。
"你--呜......"唐箬目眦欲裂,狠狠咬紧牙关,口中刹时泛起了血腥的味道:"混蛋!!"
"大哥。"青轻轻终于不笑了。
低了低头,他的脚是无意抑或本能,轻轻是左右交替刷了刷鞋面。
又抬头了。神色......却是在瞬间恢复了,那回那天,在烈日下却生生照射出的清冷:"你难道没有想过,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么?"
............
枫落鸿总部,议言堂。
如下形势,乃是枫落鸿最脆弱之机。一般的部众刚经历了场惊骇的守卫战,眼下士气都是偏了低迷。不过幸好俞飞莺没忘记安抚,顺便也确实是揪出了些间隙出那不平之气。也不知道花了几天,才是让人稍稍心安了去。
先前原掌门人死,总部又出如此大乱,几名长老不敢造次随意新选掌门。但看那及时赶回的俞飞莺,地位最高,呼声最好,况且在这种危机时刻,也颇能独挡一面。故,他们遂是留了心思默默做起了准备。谁知道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俞飞莺带回的"人质"唐箬神秘失踪......现场倒是有留了线索。可事实上正是因为这线索的缘故,好不容易刚刚恢复过来的人们,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惶惶不安了。
"这么说,正是因为你与唐公子赌气,才是让他独自留在屋子里了?"
俞飞莺坐于堂首,下首跟着是七八名长老级人物。再看堂下跪着的,可不正是俞凡?却见他不再是那样冷脸装老成,整个人都是佝偻着头点地,浑身战抖不止。
俞飞莺轻哼了声,一手扣着座椅把柄,一手微扶额头:"你这下人还真是希奇,要侍侯的主子扔下不管,自己不知道到哪里去风流快活......难道说本小姐交代予你的事都是忘了不成?"
"不......"
俞凡艰涩开口,他的脸深深埋着不动不起。看不了表情,听声音隐忍带了哭腔,却是好不教人心软:"俞凡没忘。大小姐交代看好唐公子的事,俞凡万死都不敢有忘......"
"哼。"俞飞莺冷笑。艳丽精妙的脸,霎时间阴冷到让人寒气徒生。
什么时候,都能够忘记或者怠慢。枫落鸿就算再不济,得罪一个无权无势的人,那后果也不至于会怎样。
但现在,这个时段,绝对,不可以。
所有人都盯着,所有人都等着......她俞飞莺,这回这次,机会正好。
不断鞭策自己,不断小心看路。她不想在这个时刻,让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的实力,让自己的魅力,遭受任何轻视、质疑、不满的声音。
--那唐箬到底是什么人?和青卫真是那么简单的"朋友"关系?
还有,那留下来的线索,为什么那么明确了唐箬的去向?
--甚至,还明确了带走他的人,正是青卫本人?!
"看来毕竟还是因我平日里太宠你,才是教你捅出这般篓子。"俞飞莺淡笑,怒气随着心情起伏,终是渐渐消弭。缓缓,是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你母亲乃是我乳娘,于我于你同是养育大恩,按理说我最该将你做兄弟看待。但我不想你竟是任性到这样极至......罢,眼下还是少说赘言,待我们找回了唐公子,再来好生责罚你的是。"
说着是疾步走近俞凡,躬身扶住对方胳膊:"俞凡你可认罪?可愿将功抵过?"
俞凡微抬头,脸上早是一片湿漉:"......是!"
"那好--"俞飞莺面无表情:"只要你能到枫林小筑带回唐箬,本小姐就不再追究你那失职之过。"
............
枫林小筑,那正是离枫落鸿不足半炷香路程的旧日私宅、今日哨院。
俞飞莺思量到了。唐箬只被带到如此近的地方,而枫林小筑里根本没自己人回应予她......那,正是说明出了,青卫已将此处占领的事实。
而之前诡异撤离的青无咎人马......难道是要给这枫落鸿总部来个四面楚歌瓮中捉鳖?!
惊,怒,沮。俞飞莺不能再动了。
手下能出的人马不足千、万,再加上总部内无数妇孺,她怎敢出去主动迎战?况且青卫是以逸待劳,在外面围着守着的他,根本是毫无后顾之忧......
坚守不弃?不可能。
总部内人多口众,没有可以维持不变的粮食储备。要想出去采买,外却有强敌等候。
主动一拼?不好办。
总部人心已经惶惶,被围攻多日才得喘气,立即又跌回地狱,大起大伏着最难再劝。
唯一可想,只有刺客刺探一途。
第十九章
"现在什么时辰了?"
"答公子,已经过了申时了。"
"哦......他醒的时候是午时前后吧,怎么一下子就过了这么久?"
"公子要再进去看看么?"
"呵......"
一脚再次踏入房间。青轻轻刚刚沐浴完毕,换上了件深紫色的长衫。头发里还泛着水气,整个人轻手轻脚着进了,抬头冲了那里边还僵硬着直直、脸对着门站立的唐箬。展颜,又是个嫣嫣然然一笑,倾地相躬--
"大哥想好了么?"
唐箬没声音。眼神模糊在昏黄的房间里。
绕前近了些,满意地看着他因为疼痛而虚白白的脸,惨烈烈的颤,水淋淋的地,以及被咬到一道又一道深深伤痕的唇。
"大哥--要是还乐意活命,就听听小弟的也无妨。"
青轻轻不顾唐箬浑身汗水淋漓,突然间直接是伸手抱了满怀:"就是让大哥委屈一下,表个心做个态,不然小弟也不好服个众的么。"
"滚......滚开!!"
唐箬被箍得死紧,穴位被封挣扎不得,双眼霎时间是闪亮灼热到几乎喷火:"青卫!我不要你虚情假意嘴脸相顾!!更不会为活命就做那般折辱之事!!!"
"唉--可是我把你的药给弄烂了呀。"青轻轻浑然不觉,低声笑了吹拂着唐箬的耳畔。看着对方鸡皮疙瘩一片,心底可不是乐乎:"你看看,你是大哥,不能怪我的哦......可你又痛得很,搞得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呢......这样啊,我就说还是就麻烦你,弯个腰儿,舔着吃了好了。"
--又是闻得此种不堪入耳的言语,唐箬跟着又是堪堪喷了口鲜血。
"滚!!!"
不知哪里生里的气力,唐箬整个人猛然是剧烈爆发。突地撑开荡动了手臂,一把推开了那紧抱着自己的青轻轻。踉跄着急速走开几步,只觉心头炸裂一般撕扯着疼,浑身上下麻木的感觉一波接了一波。抬手,小心想去抚上胸口缓缓。手未至,人却是再也受不住,轰地一声立即倒下了。
沉默......良久,屋子里才是淡淡起了句话。
说者轻拍着额头,表情似喜似嗔,可那眼眸还是黑沉沉宛如青果。
"呵,够犟呢,唐微竹......我倒没想过,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安乐王......竟是这样的刚烈。"
............
意识裹进了黑暗里,沉沉重重不知道身在何处。
身体上的疼痛已是渐渐消失,换回的,只是心上的无数疲倦。
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还是能继续听,继续看,继续想。周围的一切,即使是本身已经欠缺了去了解的兴致,可偏偏周遭那些不间断嘈杂到死的声音,还是让他不得不明白了些事。
比如,为什么要选择他的原因。
比如,为什么要毒他的道理。
比如,为什么要他受辱。
......
唐箬闭着眼躺平了不动不怒,耳朵可是一时都没得清净。青轻轻放过了他一马让他休养,自己却就坐在了他的房里和其他跟着进来侍女谈论,时不时是轻笑、薄嗔。原先记得的青轻轻各式招牌语气,都不如现下那人的自顾自开怀、那人的自顾自轻快......他难道、是故意让他知道,原来到头来自己只是他人眼中可以任意取食的鱼肉么?
眼眶忽然干得厉害。
"公子真是高明!不过奴婢刚收到了从枫落鸿里面传回的线报......俞飞莺派了人过来,想必是想劫回唐公子了!"
谈话进了末尾,忽然那侍女低了些声音报了条消息。说是压低,其实那声音还是响到能让唐箬听到的程度。
闻得刺客上门,青轻轻却只是眨了眨眼,声音柔柔的:"那,当然是要好生接洽。"
装睡的唐箬悚然一惊,眼皮受不住控制是猛然张开了--却,正是对上了青轻轻早已近到自己跟前的脸。
"大哥总算知道睁眼了么。"青轻轻的声音很淡,他再次俯低了身子,一双眼牢牢对视着那苍白着脸色、怎么躺着都不敢动弹的人:"你听见了。俞飞莺要救你。"
唐箬抖了抖身子没话。被子底下,双拳禁不住握得死紧。
青轻轻笑,表情如冰破回春:"这下,大哥是不是很高兴了呢?俞大小姐很重视大哥你呢!"
"......你别......"不,不能让俞飞莺的人来!
青轻轻他会做什么?!......俞飞莺她派来的人会......
--不,应该不那么简单才是!......这里面,会是有什么阴谋?......
脑子开始混乱。唐箬侧着脸避开青轻轻的目光:"别......这样......"
这两个人......他们争斗他们的,为什么要有那么多不相干的人......陪着、跟着......
猛然震了震身子,唐箬闭紧了嘴不再继续未尽的话语。
他不知道来的人会是谁,可本能却知道来者一定与他的失踪有关。
--这样想着,眼角,却是倏忽渗了滴泪。
............
俞凡奉令去枫林小筑迎接唐箬回来,夜刚入他就是披了夜行衣出发了。
一路上风声寥寥,周遭的一切,俱是了极静。
他不禁是觉得惶惑。夜行衣勾勒着他的身体,薄薄着挡不住风。
--不过才是入夏,为什么竟觉出秋的萧索?
转眼是想起,俞飞莺俞大小姐,在自己临行前、私下又交代出的话。
"你此去,无须在意成败。"
"只要成功拖延时间,转移他们注意力,尽量让我们的人可以撤退完毕。"
"我们并不是认输,只是有的时候退一步总有更多机会。"
"此计我只予你说,千万别泄露出去。"
"......至于唐箬......实在不行,你可以不用管。"
俞凡思量着默默行进,脚下飞跃过了无数屋檐树木。
夜很黑,虽然是刚入夜,但一路上由于没有灯火,所以是一直黑黢得吓人。
他虽然对俞飞莺言听计从,但这并不代表会对俞飞莺的一切行动表示盲从。有的时候,正是因为某种要不得的理智,才是害他做错了更多。
--他本是愚钝。只可惜,却是个愚得不彻底。
说到对唐箬,他气还是有气。尽管他会有自己思考的时候,尽管他此时此刻一直觉得对唐箬起了同情心......但他也不喜欢有什么人,曾对俞飞莺那么不敬。
可,他还是觉得......如果真是按俞飞莺想法,那对唐箬......
还是不起,还是不能。
所以现在,他的脑子有点儿乱--
然而......
脚下从树影憧憧,渡到了干硬的黄泥地面。此刻人已是初进了枫林小筑外院,视力所及,还可看见院子内里的几处山石嶙峋。耳畔,夜枭低吟。虽无人声,但这四周气氛,委实不对了去......仿佛,围绕在俞凡他四周围的空气,忽然间都成了凝固呆滞。
"......"俞凡警觉,身型刹时是止了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