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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by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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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口气,"我只是说,思君将来若是另外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我为她定亲事只会耽误了她。"
"那么你呢?"他突然问,"这么多年......不后悔么?"
我摇头,"就是因为我不悔啊,所以,我也不希望自己阻碍思君将来用自己的意志为自己选择。"
"那,若是她的选择违背了你的意愿呢?"
"怎么会?"我笑,"若是真有那么一天......"
只能算是我的报应吧。
后来我也见过乔不轩的另外四个儿子和女儿,他们中有人看不起我,也有人亲近我,其中要数大皇子乔语靖,和二皇子乔羽绛和我最为亲厚。
十三年后的元宵节,思君到底是嫁给了绛儿。
喝上她的喜酒那一天我有种古怪的伤感又甜蜜的情绪。
乔不轩笑我是舍不得女儿,我用醉酒后晕忽忽的脑袋认真想了想,问他,那你嫁了那么多女儿有没有像我这样过?
他不知想到什么了,咬牙看着我道,"没有!"
真是,没有就没有么......我又没说错什么......
至于抱上我的外孙女的时候......在思君将那个香香软软的小身躯交到我手里时,我简直连喘气都不敢了。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思君......你当年也是这样的么?
那么粉粉的皱皱的可人怜的小脸,我却没有看过,没有抱过......
爹爹真是很自私是不是?
那样对你的母亲......在她生你的时候,我是在哪里呢?
甚至,直到听到你的名,我都不曾想起过她,不曾知道,她对我有情......
而且这些年来,做这地位尴尬的引筝先生的女儿,爹爹连累你了吧?
你却从不曾向我抱怨过什么,总是对我笑得那么甜甜软软的......
不过,抱着小小翔儿时,我真是有种死也无憾了的感觉。
小翔儿出生那年的立秋,乔不轩带了宫中的佳酿来我住处。
外族商贾从北边的沙漠另一边带来的希奇红色美酒,我和他都喝的有点多了,竟就在那庭院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有点风寒的症状,却只道不碍事,不肯传御医诊治。
等到他三天后闲暇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才知道自己发了烧。
我又气又急又悔,却无可奈何。
有三个月的时间我都罔顾了什么君臣礼法,人言可畏,整日整夜守在他身边。
然而风寒终于转重,直到那一日那进来诊脉的御医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感觉自己被烈火煎熬了多日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
我正坐在床边,感觉到乔不轩一点点拉住我的手,握紧。
担心我会歇斯底里么?
我淡淡道,"这些天来辛苦你了,你下去吧。"
御医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我回头看着乔不轩,他也看着我,眼睛里有歉疚和担心。
我笑,"没什么,我不会怎么样的。虽然是坏消息,心里有了底,反而踏实了。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随你去了就是。"
我感觉手上一紧,乔不轩张了张口,又闭紧。
我继续笑,"怎么?你难道还不愿意?"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瞬息变换,阴晴不定。
"你不愿意也没权力阻止我,想要丢下我的人没有权利说话。"我知道我很任性。但是,我不会悔过。
十九
乔不轩身子渐渐坏下去,低烧,咯血,出虚汗,有时呼吸困难,连说话的力气都乏,神志却令人不可思议地一直清醒。
遗诏早已拟好,政务也已经交给了靖儿。
这已经等于是向朝臣宣告承大统的人选了。
靖儿是长子,人正直机敏有威仪。他过身的母妃肖氏生平素有德,家里是望族。绛儿对皇权没兴趣,三皇子才能不足,对这种理所当然的结果不会有人有异议。
我和他最后的日子是多年来难得的清静。
我也再不顾避人耳目这种无聊事,就在他寝宫里住了下来。
不过这样整天相对着,我们反而没有什么话可说。常常的,只是他闭目养神,我挑一两卷文笔流丽,构思精巧的短文杂谈来慢慢诵读,他似听非听,我也不强求。
擦身熬药之类的事自有宫女负责,我不沾手,反正这些活计我也做不来。
有时候读书至精妙处,我抬头看他,十八九总能看到他正用柔和的眼光专注看着我。
我便俯身过去在他唇上碰碰,全不避人。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是傍晚,他突然精神很好似的令人开窗,把他连人带被搬到窗前半坐在锦塌上。
我没有阻他,只是叫人去唤靖儿他们兄弟三个来。
乔不轩的两个女儿皆是远嫁,来得了的只有三个儿子。
乔不轩看我使唤人,默默地笑。
我和他心里都清楚,这是回光返照了。
然后我到他身边环着他坐了,看看寝宫墙壁上挂的那把长剑,回头又加了句,"对了,告诉靖儿让他把思君带来。"
乔不轩转头看我,苦笑。
他知道我的意思是让思君来看我最后一面。
我没有告诉思君我的打算。
作为父亲,告诉自己的女儿自己准备为另一个人殉情,尤其那还是个男人,总觉得是件奇怪的事。
我和乔不轩静静坐着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
天一点点暗下去了。有宫女进来掌灯,我摆摆手让她们退了下去。
因为我突然很喜欢这种安静蒙昧的气氛。
灰暗的屋子里火盆里的炭火静静燃烧,一点点红红的光跳跃着。
乔不轩呼吸渐渐急促,突然的又轻了下去。
"就好了。"我紧紧胳膊,以示安慰。
他把脑袋靠过来,笑着叹息,"你这个安慰......还是不要的好。"
我也笑。
他沉默了会,突然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慢慢转过身来回抱住我,说:"筝儿,思君,刚刚生了翔儿。"
我笑,"然后?"
"靖儿还年轻,很多事都不懂。"
我点点头,"说下去。"
他咬咬牙,"北面狄夷,南面三苗,这些年边境一直不太平。"
我微笑看他。
"你曾经看我六年卧薪尝胆,之后,四年八方征战。衍,复国不易。"他说。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柔声问他。
"筝儿,我走后,你要替我看顾思君,靖儿他们。"他到底看着我艰难地说了出来。
我微笑,点头,"好。"
他讶然看我。
我笑,"你既然说得出来,我便照你说的做。"
他眉目微微动容,"筝儿......"
"其实,不需要这么多借口。只要你说让我活,我就会活下去。"我用唇碰碰他眉眼,"不过,你走了后,我能活多久,却不是我能承诺的了。"
"筝儿你!"他一惊。
我伸手掩住他口,"我不自杀,不自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看顾那几个孩子。"
慢慢倾身将他放倒在塌上,我也躺在他旁边,"不过,奈何桥边你要等我。"
他闭上眼睛,点点头。
二十
心死的人能够活多久呢?
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乔不轩死后,我已经活了四年。
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也尽心帮靖儿筛选人才,开导他偏颇之处。
思君硬是要我和她住到一起,我笑,你们小两口过日子,我去掺和什么?
结果她把翔儿送了过来,说,好,我们小两口过日子,翔儿就烦劳爹爹看顾。
我哭笑不得。
不过,就当是弥补当年未曾见过思君幼年的遗憾好了......
我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也知道注意冷热,也知道吃饱穿暖,也叹气,也笑,也陪小翔儿玩耍,只是,为什么几个孩子看着我总是一幅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样子?
我的身体坏了。
渐渐行走不便,看不清东西,尝不出味道,试不出冷热,不过,这不是我的错吧?
我越来越喜欢睡觉了,无梦的好眠,若是没有人打扰,我想我可以睡上一整天。
但是思君不喜欢我这样嗜睡,她一来便总要想方设法地让我睡不成。
真是......原来那么香香软软的温柔小女儿,现在总是倒竖了从她母亲那里传下来的柳眉,瞪起那一双像我的丹凤眼,还真是......真是......
也亏绛儿受得了她啊......
我这样偷偷对绛儿说时被思君听到了,我当时不知为何想到了曾经见过的思君揪着翔儿耳朵的样子,立刻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绛儿大笑。
思君瞪我,忽然扁扁嘴哭了起来。
现在,又是初春,却是雪天,我独自坐在窗前。
这么多年的事情,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在我眼前涌现。
我觉得头有些重,身子却很轻,仿佛飘起来了一般。
门那边"吱呀--"一声,我想回头,却抬不起头。
有热热的手轻拍了拍我肩膀,我想看看是谁,却睁不开眼。
似乎有人在对我说些什么,声音很耳熟,是谁?
思君?
哦,对了,该是靖儿。
他为什么晃我的肩膀,我头晕。
眼前一阵清明,许久未曾有过的清明,我看到靖儿满脸的焦急。
我迷迷糊糊地笑着说,"这一场雪下来,今年的收成会不会坏?你要有准备,可别再下了朝闹脾气了。"
之后眼前又黑了起来,我小声说,"我困了,让我睡会儿吧。"
意识逐渐清淡了,我渐渐感觉不到靖儿抓着我肩膀的手,也感觉不到其他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出口,但是我正在想,可惜今年还没有看到柳絮呢......
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父亲时,漫天飘的都是柳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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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终于完了!
唔,下面写乔不轩的就算做番外吧!
这一个星期赶文赶得我......


乔不轩

某一段
嘉帝继位后即降旨,道是南坼侯德厚忠君素有才干,特命其持节为青州刺史。
去青州是老狐狸自请,只推故说自己自幼便在青州长大,想要一亲故土。
但是嘉帝会命他做刺史,却是不曾料到的。
更不要说令他持节了。
可见得当时的嘉帝实是拿老狐狸当作了自个儿心腹来看。
嘉帝这旨意一下,便有不少朝臣进谏道太祖生前有命不可令南坼侯出京,乔立辛为人城府颇深不可亲信云云。
进谏的人多了,嘉帝未免有些犹豫。
于是老狐狸私底进了宫去,对嘉帝说自己不日即将赴任,然而幼子体弱,不便远行,欲留他在京请皇上看抚。
这一招果然稳了嘉帝的心。
再者青州并非十分富饶,而且官吏管制颇多缺漏,嘉帝并不以为这样一个地方足以成事。
于是他便放了老狐狸出去。
可是没想到的是,老狐狸这一去,却将青州一番整顿,并大肆鼓励经商,数年后便把个青州治理得井井有条。
一开始看到青州的日渐繁荣,嘉帝并没有多想什么,反而还高兴于征税的提高。后来等他慢慢地觉出了滋味,老狐狸已经在青州牢牢地扎了根。
嘉帝几次想要将老狐狸招回京城,都是才有动作,青州商贸立刻一团混乱。
如是再三,嘉帝只得作罢。
然而老狐狸也不是万事尽在掌握。
他失算的地方就是,这近二十年里,他竟然再无子嗣。
所以巩固青州势力之外,老狐狸也不敢再做些什么。
或者这其实该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后来我对筝儿说起自己的儿时,他安慰似的抱抱我,淡淡道一句:"你幼时经历确实多有所憾。不过......人生不如意者十八九,这样想也就聊以自慰了吧。"
我不服气,环住他的胳膊往怀里收一收,"那你呢?嗯?安王爷平生可有所憾?"
他转首看我,眼里有些怔忪神色,"我?"
而后忽然浅浅笑了,"有啊。人哪......总是会自寻烦恼吧,总是......渴望着自己得不到的......"
再问他到底还有何憾,他摇摇头不肯说了。
那时我想不出他所说的缺憾是什么。
他贵为皇子,深受圣宠,想要的东西还有什么不能得到?
而且......就连我,不也是被他引得丢了心去?
很后来得很后来,我才知道,这看起来从容洒脱聪颖过人的人竟是如此的笨拙胆怯,对于你摆在他面前的东西,竟能视而不见......真真是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过好在,我会宠着他的,他不明白的,我会反反复复地告诉他......
筝儿,你要明白,这辈子能遇上我,可是你的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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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这一段......总而言之我写了--为了争取在年前做了这篇!
不是按时间顺序的,有人想看么?

1
老狐狸死了。
接到家人送来的信时,我正在京都最大的那家青楼长乐坊里喝花酒。
我拆了信看看,淡淡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把那纸往怀里一塞,继续喝酒。
和我同桌的是礼部司录赵中浩。
这人就是所谓的世家子弟了,仗着家里势力混个闲职,整日里花天酒地,秦楼楚馆里流连忘返。
他见到那家人脸色有异,不肯退下,于是转首问了声。
我胡乱摆摆手,"不过是我家老爷子死了罢了。"
他看我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还以为我在开玩笑,于是转过头去继续和一个姑娘调笑。
我打发了那瞪我的家人下去后,也继续我的左拥右抱胡吃海喝。
那晚我喝的酩酊大醉,睡死过去,从那青楼里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一到了门外,我就看到了昨天送信来的家人。
他竟然在青楼外站了一夜。
我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去。
果然听到背后扑通一声跪下,然后是声嘶力竭的大叫声:"世子!老侯爷他......你怎能如此无动于衷!"
"放肆!世子我如何了?"我偏偏头睇过去一眼。
那人果然是一脸悲愤莫名,恨恨瞅着我,一时间连掩饰都顾不得了脱口而出:"严大人好容易封锁了消息让世子谋法脱身,世子却只顾着在这种靡靡之所留连,甚至没有丝毫悲戚之色,怎不让人寒心!"
"我为什么要悲戚?"我笑,大声道,"不就是乔立辛那老头死了么!"
想来这一声整条街都听到了,"严大人"尽心掩藏的秘密被我瞬间告昭天下。
"世子!"那人瞪大了眼睛看我,过得片刻突然惨笑一声:"世子竟是如此天性凉薄之人么!" "那老头儿把我丢在这做质,早就断了父子情份。现下里他死了才好,省得有人管我,不得快活。"我挥挥手,不以为然地说。
"......那么,安大人所吩咐之事,世子总该......"那人竟又按捺住了性子,放软了声音劝道。
"我不是说了么,那老头死了我正好快活,又怎会自找麻烦想办法出京?"我笑,"花红柳绿温香软语才是人生乐事,我才不像老头子那么死脑筋,整天不忘他那些算计。"
言罢哈哈一笑,推开几个驻足围观的人拂袖而去,任那家人在后面跺脚叹气咒骂我也好,不再回头。
走出这条街,我也不禁摇头叹气。
真是,也不知道老狐狸这些年在做些什么!
怎么有如此愚笨的手下?
那什么严大人,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还封锁消息?
老狐狸又没有招谁惹谁的突然在闹市中被刺,还能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这帝都里坐得最高的那一位下令动得手!
封锁消息?
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还瞒谁?
要我出京,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嘉帝霁洨也不是什么等闲角色,想从他手上溜出去,做梦还差不多。
那一位早年登基赖老狐狸出谋划策,登基后一激动放了老狐狸出京,只扣了当时的我,一个半大毛孩子在京,这十几年来早不知后悔成什么样子了,这节骨眼上我要是敢提个一字半字的出京,无论什么名目,只怕也就没得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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