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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天下第一部 神隐 飞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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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我失误,忘了为二位引见。"一旁的华程玉忙为二人引见,"狄将军,这位是沐云沐公子,至于旁边这位乃是本相救命恩人也是八拜之交的江远江公子。"后又对江沐二人笑道:"这位便是声威赫赫的威武将军。"
狄长清双手一抱,微笑中不掩赞叹之色:"不愧是相爷之交,俱是人中龙凤,两位风采让狄某一见叹服。"
江远微欠身一礼作为回答。倒是向来寡言的沐云浅笑作答:"狄将军言重,将军威名沐云早如雷贯耳,今日有幸相府一见,实慰平生,只是--今日还是略有憾事......"
"憾事?沐公子所指为何?"
沐云面上笑意更见浅淡,语中惋惜之意却更见浓厚。"实不相瞒,沐某仰慕随王殿下与将军已久,本以为今日能见随王殿下才央求江公子带我来相府......哪知,今日得见将军,却不得见名闻天下的随王......"语气惋惜之极。
"哦......原来--"狄长清眼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旁,忽面泛微笑,刻意压低语调,故作神秘地眨眨眼:"既然如此,狄某也不相瞒,其实我们王爷--昨夜在驿馆太过‘劳累',今日尚自卧床不起--故长清代为一行。"
狄大将军语声过为诡异,而一旁的年轻风流相爷鼻头又过于灵敏,当下听了,双目一张,俊细的眉吊得老高,语调表情更是夸张之极。
"咦?‘过度劳累'?狄将军所指莫非是--"这高扬的似断未断的语调让谈话显得更加暧昧。
"哈哈--相爷果然不负‘风流'美名。"狄长清哈哈大笑,一副所料不差的神情。
"这有何难,王爷终究也是男人嘛,哈哈哈--"
这一将一相便在大厅里为这暧昧话题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沐云眼光在狄长清面上游移了几眼,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再看江远,这才发现方才自己这一直未出声息的属下,眼垂得更低,面色不佳。
"怎么了?"
"头有点晕。"
沐云一手搭在江远放在桌下的左腕上。......体温过高......是不是这几日奔波太过,伤口发炎了?
"怎么,江兄身体不舒服吗?脸色不大好。"华程玉注意到了二人异样。江远仍是闭眼不语 ,面色隐隐苍白。
他近日大病初愈,不太适于久呆在嘈杂人多的场所。沐云咳嗽一声。
啊,既是这样,江兄为何不早说,这便为两位准备客房休息。
来人--
带两位公子去客房休息--
......


第十六章
远离弦乐和鸣畴觥交错的大厅,宅第开阔屋宇踵连的相府东院一隅,门廊排列有致,栏杆窗棂俱是雕琢景细,外间庭园里的各色花卉在风中摇曳,阵阵花香自暮色中洋溢开来。碧色珠帘因风吹过扬起一阵清音。
正如整座宅邸的风格,玉堂金马的富贵气中不乏闲散清幽之气。
茶具桌椅俱是贵重之物不说,色泽花纹也是一致地和谐,甚至连地毯也不例外。
"金石为堂,白玉作椅--所谓‘风流蕴籍'、‘高雅贵气'今日方才见识了。"
江远懒懒靠在太师椅上,悠闲欣赏房内别具一格的摆设。即使客房之中,也布置得毫不简慢。墙壁上悬挂的画轴乃是出自前朝名家之手。一副副赏过,待到西首墙壁时与前面几副山水字画不同,却是一副美人图。
整副立轴以云雾之色为基调,画中一仙子,素裳简服却身姿曼妙,绰约隐现在轻缈云层间,自云端俯瞰群山之下的滔滔江水。面容却为云雾所遮,若隐若现,看不真切,由此那情姿显得越发缥缈朦胧,令人遐想无限。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催心肝......"画轴左方用米南宫蜀素贴大书李太白"长相思"一首。如此便是一副标准媚俗的美人立轴,画者却又似嬉戏玩耍在诗下方用卫夫人簪花小楷另起一行小字:
无色之容,无香之气,无形之态,无为之状--是为神隐。
总观画面,虽有江水群山为称多了几分气势,然构图着墨显比其他几副要略为粗简,加上所题之诗,已流于俗套,这画尾所题之句更是让人费解不知所云。
无色之容无香之气无形之态无为之状......神隐......江远停在那一行字上嘴中喃喃,眸光闪了闪,脸上又漾起懒懒的笑意。
好一个华相爷。
一阵轻微气息流动,江远刚合上的眼又睁了开来。
"外面怎样?"
"相府外围至居民街道中心,银盔军五千左右。"沐云淡然的语声里没有丝毫情绪流露。
江远看了他一眼,从一旁沸着的茶壶里斟满一杯递给沐云。
"南岭顶级碧螺春配着京中绿窑特制碧雾杯,这茶若平日出门在外可难得喝着。"茶注入杯中,自杯底升起一团浅绿色的雾气,与水雾不同,碧雾颜色自下而上由浅而深,愈近杯口色泽愈见浓郁。
二人默默品茶,片刻,江远才道:"主上对五国使者那件事怎么看?"
沐云嘴角扬着冷笑:"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盗贼流寇杀人劫财后嫁祸逃避官府追查,另一种便是故意嫁祸飞云阁。"冷笑如水波越泛越大,那双慑人的眼更是冷肃无比。
"譬如即使知道非飞云阁所为,却故意告知天下是飞云阁之罪,这样飞云阁便更加恶名昭彰,人人得而诛之,让我与五国结怨为仇。"
江远眉头轻皱:"你是说朝廷借刀杀人挑拨离间?"
沐云笑带轻蔑:"想不到狄长清也会玩这种‘借刀杀人'的冷戏码,哼!不过--比起这五国使者,目前还有一件事更为重要。"
江远眉一挑:"随王吗?"
"不错,"沐云望着杯中绿雾脸色沉然,"他并不是一个无关痛痒的王公贵族,他是随王,是与这国家定治久安有着莫大干系的随王,被掳入敌阵半月有余身死未明,却只如鸿毛入水轻若无痕,朝廷也罢,王府也罢,都静如止水,无波无澜,而作为随王帐下多年心腹的威武将军,自己主子失踪多日,竟也能悠闲拜寿,四处捉贼--"
"只说明一点,"转向沐云,江远曼声接口。
"留园之中的‘随王'未必是真。"
凌厉的眼神,顷刻之际,变为暗沉的深。

室中,静默半晌,蓦地响起一声冰凉的轻笑。只是瞬间,沐云眼中的深邃转为洞悉明了的睿智。
"真真假假,现在还难断定--或许那个随王是假,他们才如此镇定,又或,那就是随王本人,朝廷与王府只不过都是强作镇定给外界看。一在安抚人心,二在让我松懈戒备之心,他便好乘机救人,只可惜,狄长清这如意算盘彻底打错了!"
冷硬的语调让周遭气息都锐利得有如利剑。"不管留园之中那个‘随王'是真是假,都绝不会让他们有救人的机会。"
江远看着眼前这副恐难让之变色的脸孔,微有怔然。眼前这个男人对‘随王'这二字竟不是一般的执著。

相府寿宴翌日,相思楼外,车马整肃,兵士林列。难得一见的官家气派令过往者侧目驻足,好奇如此派头竟是哪家大人物驾临。楼前人声翻涌,一时热闹风光,远非别家酒楼妓馆可比。
相思楼中,剑如长虹,人如春花。
摇情正在舞剑。
三尺青锋在纤纤素手中疾舞开来,轻盈跳动,红袖裹着银练齐舞,光练如雪,彩衣如蝶。
满室流光飞舞中,舞剑人的明媚眼波却时时不经意地扫过某一处,某一人。
恬静不惊的眼,淡若无痕的笑。他,要远比在座诸人更为平凡更为不起眼。
摇情却无法忽视他。便是那浅浅笑意,从摇情坊初见便让她觉得无比挫败。这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人竟毫不把她放在眼内。
摇情有些恨,却又无可抵御地想要看到那抹笑。笑得毫无心机毫无旁骛,仿佛他眼中没有看进任何事,又仿佛天下事尽在他眼中。
就如现在,他竟能坐在那个一身锦衣天下人谈之色变的飞云阁主身边,依旧挂着那样的笑。如此坦然,即使长伴那个人身边多年的她也无法做到。
摇情更用力地舞动剑身,划出嗖嗖疾响。
一曲舞毕。掌声响起。
"好!美人舞剑,果然不凡。凭这一曲剑舞,摇情姑娘这舞剑花魁当之无愧!"狄长清抚掌笑赞。
摇情收了剑,娉娉袅袅上前来,从使女手中接过酒壶替狄长清及旁坐的周严将杯斟满,娇笑道:"若是相思姐姐在此,将军便不会如此说了--相思姐姐的舞,那才叫一绝。只可惜近日她被请到韩太师府内贺寿,无缘与将军一见。"
一旁华程玉听了笑道:"又何必拿别人出来做挡箭牌,你嘴上虽如此说,实则心里欢喜得紧吧。威远将军的赞赏可不是一般人能听得到哦。"
"相爷真是,你这会儿怎变得如此爽直,都把我心里话说出来,叫我脸面放哪儿去呀。"摇情给这相爷一个似嗔似笑的白眼,却转往狄长清身旁的周严作势一靠。
"周将军,你说这相爷可恨不可恨呀?"
可怜这周严,虽曾做过扬州太守,却是清廉自守,从未进过这相思楼,更未见过摇情这般娇艳妩媚玲珑八面的美人,只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便被摇情拿来戏弄,美人香近,头脑失衡,竟失口回答:"可恨......可恨......"
众人略微一怔,便轰然笑倒。连沐云也微微牵起了嘴角。
华程玉狄长清二人更是大笑不止。让个周严烧红了脸恨不得遁了地才好。
摇情又替华程玉江沐二人斟了酒,眼光一转,笑道:"将军乃是这相思楼请也请不到的贵客,又是第一次来,摇情有个提议--"
狄长清也觉这女子直爽有趣,应道,"什么提议尽管说来。"
"这剑舞,一人独舞并非绝品,两人合舞才更有韵味。因此摇情想请在座某位能和我合演一曲双剑舞。"
"好,好!"华程玉抚掌叫好,细眼笑弯,"只是不知你属意我们之中哪一位呀,哈哈。"
遇到情感,女人的理智总会变得相应地脆弱。摇情更是爽快豪放的性子。向喜欢之人表露爱慕,天经地义,即使是主上也应不会阻拦。飞云阁规则虽严,却从不干涉阁中成员私事。
摇情眼光若有若无地飘向江远,神情不言而喻。众人也看得分明。
"啊,远兄,看来美人垂青于你呀,哎,摇情,本相也会舞剑呀,为何不找本相来舞。真令人嫉妒。"话虽如此,华程玉却是一脸满笑,连眼都在放光。
"这......"江远斟酌着话语,却听得旁边一个声音道:"他身体不适,不适合舞剑。"
沐云的声音并不冷,却让摇情觉得手脚一凉。毕竟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男人的脾性了。 不关心的事凑到他眼皮底人也不会动上一分。但只要他稍微眸光一动,就表示再无旁人置喙余地。
"啊,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江远看着摇情僵硬的手说。
一旁的狄长清忽然笑道:"我也觉得江公子昨日身体不适,恐不适合舞剑。摇情姑娘若不嫌弃,我这个副将可借去一用。"说罢,将身旁的周严推出座外。周严哪肯动,站在旁边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上司:"将军,我平常都是拿刀的......"哪会舞什么剑呐!
不会要人家摇情姑娘好好教你。表现好,回去后加你一级俸禄。
周严觉得自己上司笑得像个恶魔。转眼又朝站在大堂中间的摇情看了眼。真是的,自己与这女人究竟结了什么仇啊,两次三番遇到这种境况。他要挂印辞官,不干了!
不难想象,这位仁兄,很快便会成为这相思楼中贵宾席上最优质的一盘笑料。

欢乐时光总易逝。白日的喧嚣已远去。夜色笼罩下,身材高大的男子肃然站立在一片暗色光影中,声音比深秋夜风更凉。
"你喜欢江远?"
"是......"
"何时认识他的?"
"......是以前他一次执行任务时......"
......
摇情似乎再也受不了男人威压的气势,跪在颤着声道:"主上!我不能喜欢他吗?他也是阁中之人。"
"就这么喜欢他?你可是我一手养大最精心培养的信使。"
"可我也是个女人啊!"美丽的面上流下绝望的泪。"以前从没有过阁中男女不许互通情意的规定。"
男人终于回过头来,是一张冰雪难耐其寒的脸。"那么,现在有了。"
摇情跪伏在地,望着男人远去的身影。为什么?从不干涉下属私事的主上竟会如此可怕......
难道......不会,主上虽有那种癖好,但江远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为什么......莫非真如自己所想?摇情为自己的认识感到阵阵寒意。
*****
"花很美?"
相府花园中,灯火绮丽,各色珍品花卉在浅晕灯火映照下显出白日所没有的幽清雅致之色。
江远负手凭栏,似对这满园夜色看入了迷,也不回头。"灯下赏花有如灯下观美人,别有一番异趣。"也不回头,对身后之人发出一声笑叹。
"是吗?"还是那份独处时常有的冷漠,细听却又似多了丝暗沉。
江远回头,身后那双眼,不知何故,竟用一种异乎寻常的深沉看着他。那锐利深沉的光芒似要穿过胸膛刺入他的内心,却又凝滞不动仿佛那眸光只是定在他身上,而眼神的主人却在神游天外。霎时江远有些诧异,竟能从这个人眼中看到如此复杂近乎失控的眼神。从来,他都以为只能从那双略长而显得异常坚毅的眼中看到杀机与冷酷。
沐云收回眼神,转头看向远处那盏在风中左右摇摆的纱灯。灯动,地上的影也随之无声舞动。无声无息中,光与影的合舞是诱人的和谐优雅。
沐云缓缓开口:"曾经喜欢过女人吗,江远?"
江远扭头看,旁边的侧脸,线条凌厉而坚硬,仿佛根根都带着金石之利。
夜深人静花睡时。对于两个独处的男人,女人恐怕是再自然不过的话题。但对于眼前这个铁石般的男人,却不适合。微微一愣后,转而一笑轻答:"没有,你呢?"
"曾经有一个。"沐云定定看着夜风中摇曳得最艳丽的一朵,声音却没有丝毫情感,"她有一头像你一样的黑发,长得很美,笑得很甜,让人一看就打心眼地想靠着她亲近她。她很爱笑,即使在夺去我一切取我性命的那刻,她都在笑。"
江远轻微地皱了下眉。
"那她......现在呢?"背叛这个男人的人,恐怕......
"现在?"一声从鼻尖发出的哧笑。身旁的人身形突展,高大的身形竟轻若纸鸢,在整片花影灯影上盘旋,动作之快,迅若风雷,一般轻功高强之人疾行之中总会牵动身旁之物引得刹刹风声流转,然此人如此疾速之中竟是无声无息,直如鬼魅,偏那身形又转忽轻盈,煞是好看。
这个男人......
真不是一般的可怕。
江远在栏边静静看着。疾速飘动中的身形倏地停下,那手中已捻了一朵娇艳带露的白海棠。江远只觉白光悠忽而过,噗地一声极为低沉的闷响。方才那朵娇艳的白海棠已如刀石深深嵌入一旁不远处的廊柱中。形状完整,不曾有丝毫损伤,便好似人用手轻轻按进面泥之中。
这份功力,岂止让人骇然。
"你想知道她后来怎样了吗?"沐云身形重回玉色栏杆后。江远未出声。
沐云看向嵌进廊柱内的花瓣,轻声道,"我斩了她的双手双脚,把她埋在坛子里,就像这样。"手指探进花形巢穴中拨弄那依旧生气盎然的花瓣。"很奇怪,就像把自己以前的快乐屈辱恨意通通埋葬了一样,感觉清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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