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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 (上) 阿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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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剑阁後,祖师爷曾出动剑阁所有弟子寻找小师叔,可是,没有那个叫做上邪的少年一点半点消息。江湖人海茫茫,我们怎麽找也找不到他。而流深,昏迷了很久很久才醒,他的右手,是彻底的废了。流了那麽多血,能把命保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我知道他知道是谁掳走了上邪,可是,他从来不说。



我也不清楚自己怎麽会那样的伤害流深。上邪走了之後我的心空了很大的一片,再也无法完整。我只是急切的想知道上邪在哪里,可是他却说他把上邪卖了。明知道他说的是谎言,可是他语气中的讽刺却让我悲愤。莫名的惊慌让我把他压到了床上,我只是想质问他谁是凶手,却在看到他冰冷的视线後爆发了原本的怒气。流深,你怎麽可以用那样轻蔑的眼神看我!?不知为何,我变得从未有过的疯狂,不顾他重伤在生,一遍又一遍的占有他。直到鲜血满床。我放开流深,看到他的表情一片麻木,连眼神都那麽空洞。那个时候的他,脆弱得像一个木偶娃娃,线一断,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就像,曾经沈睡在每个夜里的上邪。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很大一跳。上邪的音讯依旧全无,我的心也越来越慌乱。只有每天晚上,看著流深咬著嘴唇强忍疼痛的时候,我才肯相信,上邪还活著,并且安然无恙。



我不明白为什麽流深一直不肯告诉我上邪在哪里,我甚至看到他用鸽子和君涤尘连络。我无能为力,只能把他扣在墙上,然後狠狠的吻他。流深没有半点反应,我的心一片慌乱。接著,我听到了阿明见鬼了般的惊叫。现在,该来的,都来了。我回过头,看到流深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带著无人可解的讯息。那个时候,我甚至觉得恐惧。



跪在剑阁的大厅里,我突然了悟。流深到底想干的是什麽,弄丢了上邪,他却一个人承担下所有的责任。所以,他等著剑阁的责罚。只不过,这一次,是伦理的颠覆。我突然发现,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人。然後,我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感觉诡谲莫名的话:“是他勾引我的。”



流深缓慢的微笑,说了更让我感觉诡谲的话:“是的,是我勾引他的,我想知道,男人的味道是不是和女人一样,如此而已。”他的眼中,有怪异的光芒逐渐消散,像是奇特的光线明明灭灭。我分不清那是什麽。流深,永远都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展现在别人眼前。



处罚重得我几乎不敢想象,流深居然会被送去剑塔,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他的手再也不能使劲,犹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将要挑战所有的武林高手。以卵击故事石之效。而且剑塔里面的,竟是先辈留下的暗道与机关,以及剑阁最精妙的剑法。流深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而我,则被罚上蜀山的思过洞里面壁静坐。我在祖师爷的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师父望著我,沈重的说到:“祖师爷很生气,不想见你。知道错了就好了,去思过洞好好反思吧。”



可是,流深他……我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没错,将流深推入这万劫不复深渊的是我,那麽我还有什麽资格为他求情?!这一刻,我恨不能杀了如此无能的自己。如果当初我反对带上邪走,如果当初是我送上邪回来,那麽,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而流深,根本就不会承担如此多的责任。那明明全是我的错,可我选择将它忽略,只剩下流深,为我把一切扛起。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我曾摇晃著流深的肩膀大声的呼喊,久伤未愈的他脸上毫无血色,尽是一片苍白。他空洞的双眼望著我,微微的笑了:“因为我爱你啊!爱了你很多年很多年了。”我对他的话不屑一顾,他则像上邪一样使劲的蜷缩成一团蹲在床上的角落里微笑著沈睡,可我分明看见他的眼角不可遏止的滑下无数的泪水,仿佛他在梦里伤心的哭泣。爱?我最初的爱已经给了上邪,所以我不知道,他所谓的爱是什麽,或许很久以後我会痛恨自己的无私,但那个时候,我丢下了他,一个人回房。



我站起来了,蹒跚的向外走去。跪了一天一夜的脚一片麻木,我终於清楚,流深曾经被我那样对待时,到底承受了多麽强大的痛楚。我几乎都站不稳了。晨曦染湿晨露,我一步一步向剑塔走去。



流深瘦弱的身体在庞大的剑塔面前,显得是多麽的缈小,我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拥抱了那麽多次的身体居然这样的柔弱。仿佛偶尔的一阵风,就可以轻易的把他吹到一个我永远再也无法寻找到的地方去。我们之间的结局这麽快就来了。如果他进去,那麽世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了,上邪不在了,连流深也将离我而去。



我自嘲的笑,这一切都是我自找了,是我亲手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推开。流深抬头仰望剑塔,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带著释然的味道。



“流深。”回来这麽多天,我第一次唤出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流深回头,带著解脱一般的微笑:“乱忧,从今以後,我们就没有半点关系了。”



我怔然的望著他转身,向著剑塔头也不回的走去。什麽叫做从今以後半点关系也没有了?!那麽多年的师兄弟你就这样的不要了?又是谁说过爱我爱了很多年很多年了?!而你,居然什麽都抛下了!你怎麽可以?!



我被送上了思过洞,这里什麽也没有,我对著洞口的光亮说,流深,你一定要活著!可流深以後未必会听我的话。



我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的对著石壁磕头。



上邪,快些回来吧!有人需要你,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



第十三章



我从来不知道,世间还会有这样怪异的雨。我透过厚重的雨帘沈默的打量前方的剑塔,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快速冻结,冰凉一片。似乎连打落在我身上的雨水也快要凝固了。我现在是离流深最近的那个人,他一出剑塔,首先看到的就是我。可是我等了这麽久,剑塔那多年不曾开启的出口铁门锈迹斑斑,毫无任何动静。



“小师叔!”小五跑过来,他使劲的把手中的油纸伞撑过来,想要遮挡我早已湿透的身躯。他的声音带著浓浓的哭腔,“小师叔,别等了,回去吧,二师兄出不来的!”



我将头深深的埋入膝盖直到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快三天了,流深,你是不是决定就永不再出来?我使劲的缩成一团,想要从地上找个洞钻进去,看看剑阁里面都发生了些什麽。



“二师伯。”小五低低的唤了一声。



有手抚摸到我的头发,是二师兄沈痛无比的声音:“小师弟,还是回去吧,别著凉了,流深他──能出来早就出来了……”二师兄没再说下去,现在,他最心爱的徒弟正在剑塔里生死未卜。我没有动,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雷声轰鸣,闪电在它之前划亮整个阴暗的天际。我在一滴雨水中看清了自己在闪亮瞬间的倒影,和身後高大温柔的男人。



“上邪,好了,回去吧!”君涤尘安抚的说著,并且把我抱了起来。雨中四个人全都湿透,我靠在君涤尘温暖的怀里瑟瑟发抖,头昏沈得厉害,像是快要睡过去,永不再醒来。



就在我们转身的刹那,我的身体抖然僵直,有闪电隐隐闪耀天际,身後有古旧的铁门轰然中开震耳欲聋的声音。我的眼睛闭上了又睁开,却不敢回头。



那破旧的铁门有史以来第一次终於洞开。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我刚刚落下的心又升起来,雨却越下越大了。我什麽都看不真切。来到门边,我迷朦的眼突然染上一片永远无法抹去的血红,那样浓烈大片的血红,仿佛快要染色整个天地。我的指尖,突然传来难以名状的疼痛。



流深趴在大开的大门边,一动也不动。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被鲜血侵染,那样多的鲜血,从他身在不同的地方还在不停的涌出。我的视线扫过地上血肉模糊的身躯,然後抬眼,从深处的黑暗里,延伸出一条漫长的血迹,那已经不能说是血迹了,完全是一条血河!就是这样,从里面爬出来的麽?



我蜷缩在流深身边,昏昏欲睡……







流深活了下来。全身一共三十四处剑伤,其中有两面三刀剑刺穿胸膛,但是,这些都是小伤,唯一让我血液冰冷的是,他的手筋脚筋全断!我无法想像,他到底是怎样从那麽高的剑塔上爬下来的?!到底是什麽在支撑著他?!我的心里一阵延绵起伏的疼痛,握紧流深的手,眼中有什麽东西簌簌而落,滴在流深的手背上,他却毫无知觉,他的手腕上,有著一串干枯的槐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流深安详的沈睡,全身缠满厚厚的纱布,并且真的就永不再醒来。



我趴在床边,从此以後,就再也看不到流深飞扬的充满笑意的眸子了,也再也看不到他一个躲在荒芜的山谷里练剑了。他那微微眯起眼睛叼著狗尾草无忧无虑的模样将无数次的出现在我的梦境里,直到我失去关於剑阁的一切回忆。我只知道,那不可能,所以流深不可能在有我的地方,了无生气的躺一辈子。



我坐在地上,爬在床头,无数奇异的花花草草在我脑海里风一般的飞过,而後,我的血液一片冰冷,有两个熟悉的字闯进我刹时空白一片的眼际,我使劲的缩成一团,不觉得冷,却觉得恐慌。命中注定有什麽东西将要发生,我却无力阻止。天下有很多东西,物极必反,比如上邪剑,比如惑鸢花。



我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刻写,直到满眼只剩两个字,惑鸢……我抬起头,外面依旧下著很大的雨,却再也不会有闪电。流深,从他进剑塔那一天起,他就不再是剑阁的弟子,所以他再也不被允许踏进剑阁一步。现在,我们待的地方,是剑阁十里外的小小的村庄。君涤尘请求祖师爷让他带我一起离开,去为流深寻找草药。祖师爷年迈的目光静静的扫过流深毫无生气的躯体,叹息的转身离去,他之所以默认,不是给君涤尘面子,而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流深的天资,而流深,终於实实在在的毁在了剑阁。



君涤尘实在是没必要为我们的事操劳,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猛然记起,多日以前有个漆黑的夜里,有一个温和的男人摩挲著我的长发,轻轻的呢喃:“上邪,跟我离开好不好……“明明就是不久以前的事,想起来却恍然如梦,当我从记忆深处把它挖掘出来的时候,它已经沾满烟尘,模糊成一片浅浅的轮廓,我几乎都已经记不起了。



雨却下得更大,湿气一阵又一阵的被风送进来,整个房间一片潮湿的气息。有人闯进来,带著一路的风雨。我回过头,看著僵立在门边的身影。那个挺拔的身影给过我无比的安心。曾在每个夜里寻找到我,然後带我回房。现在,我愣愣的看著他,他愣愣的看著床上的流深。



冰冷的风从洞开的柴门疯涌而入。乱忧站著在门边,仿佛刚从水里爬起。全身上下温透。他的眉眼背著光,所以,我不知道他的表情。现在原本在蜀山上的他此刻却在这里,他违反规定私自下山了麽?



乱忧反身关上门,然後朝我们走来。我从来就不知道,他也会这样走得如此沈重。我知道,现在的乱忧被那无形却沈重的枷锁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流深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是最直接的元凶。可是,我无权责怪任何人,更何况是乱忧,更何况是流深那麽爱那麽喜欢的乱忧。乱忧蹲到我的身前,低声的唤到:“小师叔。”



我抬头看他,目光平静的倒映他眼里沈重的伤痛。而後,他扭过头,沈默的看著床塌上紧闭双眼可能再也不能睁开的人。那双眼睛里将再也不会为他而闪耀明明灭灭的光线了。我看著乱忧,他的眼里布满了愧疚,我心痛的闭上双眼,感觉指尖有浅浅的疼痛若隐若现。愧疚,那并不是流深想要的东西。流深真正想要的,乱忧你真的不明白吗?还是,你根本就给不起?



“上邪,他还会再醒过来吗?”乱忧轻轻的说著,他的手慢慢的拂过流深的眉、眼、鼻,最後停留在那薄薄的唇上,我的眼前恍惚的飘过水墨一般的黑色,像化不开的丝绒,大团大团的飘浮在风中,这一幕无比的熟悉,曾谁,我的手,也这样留恋过一个人的五官,带著隐隐的悸动。乱忧的手难以自己的颤抖著。有冰凉的液体从他的眼里砸下来,滴到流深的脸上,乱忧低下头,轻轻的吻著流深的额头。用著虔诚的心,我突然觉得,这个吻,那麽的干净。



流深会不会醒来,我也不知道。z



“你们,是不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乱忧的声音很飘浮。几乎听不出所有的感情色彩。



是啊,很远很远,或许流深直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的头昏昏沈沈,像是被外面大颗大颗的雨压得快要失去最後的意识。我以为乱忧会说他要眼我们一块儿去。结果他拔下了流深手腕上的那串槐花,说:“我等你们回来。”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来。乱忧,要是流深不回来了怎麽办?流深在你心中,就那麽不重要吗?那麽,他为你这麽从生到死,就那麽不值得你多看他一眼?!我的眼睑垂下来,凝视床上的流深。现在的流深睡得很安详,再也没了以前的担忧与痛苦。从此以後,他一个人睡在他的梦中,拥抱著他所期望的幸福,并且不被任何人所打扰。乱忧,你可知道,流深即使回来,他也永远站不起来了麽?你到底知不知道?!乱忧突然转身,使劲的抓住了我的双肩,牢牢的锁定我的眼睛,道:“上邪,请你一定要带他回来,求你!因为……我实在没那个勇气,见到他一直这样沈睡……”乱忧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一头扎入了雨里,疯狂的奔跑离去。



我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乱忧,他到底在不在乎流深?!这是个人的感情问题,我无权过问。自己什麽时候开始变得对以前漠不关心的事情如此的在乎了呢?那麽多与我无关的事情发生,自己的心却为何总如潮湿的雨天一样,不见曾经的晴空万里。



床上的流深以我曾经最寂寞的样子安详的沈睡。他只有细微的呼吸与几不可察的脉搏,他终於再也感受不到他喜欢的阳光和雨天阴沈的天气了。我困倦得厉害,趴在床沿快要睡过去。也仅仅在我闭上眼睛的瞬间,早在春天就落红满地的桃花突然抽枝发芽开花,香气透过初夏的微热与厚重的雨帘穿梭而来,一睁眼,却什麽也不见。



门外一个依稀的人影,撑著油纸伞慢慢的靠近。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早已失了原本的温度,冰冷一泼又一泼的袭来。我使劲的缩成一团。



君涤尘走了进来,看看床上的流深,然後将昏昏欲睡的我抱起,放倒床榻上。我的头微沈,偏进了君涤尘温暖的怀里。我总是弄不明白,君涤尘的怀抱为何总是如此的温暖,连那样冷润的雨水也无法让他变冷分毫。仿佛多年以来,一直如此,我安静的想象著那多年以前,偎依在他怀里的女孩乖巧温柔的模样,手指尖上,沈寂下来的疼痛又逐渐缓慢的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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