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下) 阿炸

我定定的望著阿阁，阿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那个……雷盟主是好人，他很厉害的。他还说他一定地消灭天教，还武林中人一个公道，他，真的是最配当武林盟主的人。”



我安静的蜷缩在床角，阿阁几次想我拉出去都没成功。最後，他终於放弃了，可他羡慕的盯著我的脸赞叹：“上邪，你真的是好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了，要是我有你一半好看就好了，那样雷盟主说不定就会多看我两眼了。唉，我没那个命啊！上邪，怎麽会这麽漂亮呢，你爹娘一定跟你一样出众吧？”



我的爹娘？我的娘曾是豔惊天下的第一美人，我的爹？我不知道他是谁，现在，早已没有必要知道了。因为知道，也无济於事。



阿阁摸摸我的脸，惊讶的张大了嘴，“哇，你的皮肤好白好滑。你太美了，当年被传说得惊为天人的柳娉婷也肯定比不过你的吧。柳娉婷哦！对了，这些人可真奇怪，我一直都没弄明白过。他们怎麽可以那麽随便的不见啊，说消失就消失了，是怪事！”



我静静的环抱自己的身体，多日以来的疲倦让我昏昏欲睡。我轻轻的合上眼，突然想要梦到一大片美丽的桃花。阿阁试探性的轻碰我的身体呼唤：“上邪，上邪。”我却无法给予任何的回应。



然後，我听到了阿阁的声音，他说：“盟主，你看，我把上邪带来了。”



有陌生的青年男子轻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我会找人教你武功的，来日提拔你到雷家堡去。”



“啊，不是盟主您亲自教啊？”阿阁的声音里是明显的失望，继而又高兴起来，“当然，盟主您很忙嘛，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练功的。”



我的身体渐渐的更加冰冷。其实，我应该早就料到的。阿阁怎麽可能会住这样大的客栈，眼神为什麽会闪烁。我紧紧的闭著双眼，再也不愿睁开。有两道灼热的视线射过来，我的身体陡然降至最低的温度。这样几乎把我凌迟的目光我一点都不陌生，无数的男人曾这样的看著我。我觉得，心沈入了冰封千年的雪层里，冻成了最不可能融化的那块冰。



“果然是他？”那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在不久之前的武林大会上我见过他，虽然只是短暂的惊鸿一瞥，但是，这样的容颜，怎麽会允许任何一个见过它的人忘却？这是天下最美丽的一道景色。令人高兴的是，他现在就沈睡在我的手中。”



“盟主……”阿阁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您……您要把他怎麽样啊，您答应过我，不伤害他的……”



“我当然不会伤害他，”有温热的大掌轻轻摩挲我冰冷的脸庞，“这样美丽得让任何人心折的人，所有人都不会忍心伤害他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我的心却很冷很惶然。然後，那个应该叫做雷宇凡的男人，和阿阁一起出去了。我张开疲惫的眼睑，愣愣的发呆。我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肩膀上传来清晰的疼痛，犹如那天晚上的马车里，封隳一刀一刀的刻上去他的名字。我知道，剑阁真的很近了，我却无法再靠近他分毫。



我的身体一片冰冷，我除了恐惧外，我丧失了一切感知。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阿阁推门而入的时候，我也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阿阁几步冲了过来：“啊，你已经醒了啊，要不要吃东西？是不是口渴了，还是天气太热了睡不著？”



我安静的抬起头，平静的望著阿阁，眼睛眨也不眨的对视他的双眼。我难相信的，就只剩下这双眸子了，可是，连这双看上去纯净无比的眸子，也不能相信了。是不是，天下，原本就没有什麽东西值得人所相信？阿阁愣了，怔怔的看著我的眼睛，不可置信的呢喃：“天啦，上邪，你的眼睛……”他忽然大叫，“别这样看著我！求你，别这样看著我！你的眼睛简直……”



摄魂麽？我低垂下视线，投放到任何散乱的地方。看不清周遭的一切，我想，还是睡吧，睡过去就没事了，一觉醒来，就会在剑阁，在乱忧温暖的怀里。一如曾经的每个日子。



“上邪，”阿阁轻轻的木呐开口，“你别怪我！也别怪盟主！他也是逼不得已这麽做的。因为只有你，能引出天教的那个魔头封隳。”



我瞬间清醒，身体一片冰冷，连呼吸也一同冻僵。



第二十七章



封隳？雷宇凡首先要对付的人居然是封隳？我的心升起又落下。直到肩膀上强大的痛楚扩散到周身百骸。麻痹我的恩绪，我的眼前，恍忽的掠过大片大片的黑色。



我使劲缩成一团，感觉从未有过的冰冷狠狠的扼住了我的身体，几乎快要将我整个人冻成一座冰雕。我的喉咙撕裂一般的疼痛，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害怕排山倒海的压过来，我快要喘不过气来，我伸手，从花瓶里抽出一朵不知名的花，愣了半响，然後一片一片的摘去花瓣，封隳，剑阁，封隳，剑阁……那是什麽花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花瓣飘落满财的时候，我真正知道了什麽叫做绝望。我把最後的花梗缓缓的举到眼前，安静的想，这到底是什麽花啊……



门被推开，我眼都没抬一下。可是当那灼热的视线射过来的时候，我抬起了头，望著进来的那个高大的男人。不是阿阁，是雷宇凡。我以为拥有柔和的嗓音的他应该是像君涤尘一般的人。可是，他不是，雷宇凡有著出身名门世家的卓尔不凡与俊逸潇洒。可是，他的那双眼睛，显露的侵略太过於露骨，让我的身体轻轻的颤栗起来。



“上邪，”雷宇凡靠近我，坐到了床边。我更加的缩进了角落里，雷宇凡微微一笑，轻轻的抚摸我的长以柔声说到：“不要怕，上邪。没有人会伤害你。没有人会忍心伤害这样的你。”



我静静的望著他。习惯性的把手不著痕迹的伸向怀里，那里有一把冰凉的银色剪刀。雷宇凡的手由头发转向我的脸，一一摸过我的眉，眼，鼻，最後落到唇上。他的手不像君涤尘那样温暖，更不像封隳那样火热，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却只是想逃。



雷宇凡望著我呢喃：“上邪，我真的是太美了。让任何一个人都恨不得为你疯狂。将你珍藏在一个只属於一个人的怀抱，不被其他任何人所窥视。上邪，你的美丽，太危险了。不要那样看著我，上邪，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著陆我，我不想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来。”



我垂下了眼睑，我的脸怎麽了？我的眼睛怎麽了？它们有错吗？或许有吧，我想。



雷宇凡轻轻的在我额头落下羽翼般柔和的轻吻。我缩在角落里动也不动。窗外站著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用他纯净并且蒙满哀伤的眸子无声的打量屋内的一切。我的眼睛睁开又闭上。真的，很累了。



雷宇凡一出去，阿阁立即破门而入。他愣愣的看著我，突然说到：“上邪，你喜欢的是君公子，不是盟主对不对？你说话啊！”



这是怎样怪异的问题，我无法作答。我抬眼，看著阿阁激动哀伤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世间，有这样莫大的悲哀吗？值得流泪？



“上邪，”阿阁向前走了一步，看著我的脸，“我一开始就知道的，你的容颜，实在是危险了，只是我不知道，盟主他也……上邪，我们离开，走，我带你离开！”他蛮横的抓过我的手想要把我拖下床，我任由他拖著站了起来，然後啊阁的身体陡然僵直。他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姿势回过头，然後松开了拉著我的手，他嚅动著嘴唇，低下了头：“林小姐。”



是的，在他身前，是一个浓妆豔抹的女人，有著刀蛮的凤眼和薄薄的嘴唇。从雷宇凡亲吻我额头的那一刻起，就站在阿阁身後以恶毒的眸子打量我，而阿阁，却丝毫没有觉察。姓林吗？雷宇凡似乎有著一个未婚妻，叫做林织锦。是天下第一绸缎庄的大小姐。



“啪！”一耳光迎上了阿阁的脸，阿阁居然被一个女人扇得几乎站立不稳，看来，这个女人的武功和力气都不容小觑，可是，那不关我的事。她冷冷的对阿阁说到：“我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盟主夫人。我早就是宇凡的妻子了，过门是迟早的事情。怎麽那麽不长记性！？”



“是，奴才知道错了。夫人。”阿阁低垂著头轻轻的说著。z



林织绵却没有去管他，绕到我面前，仔细的打量著我的脸，嫉妒的眸子闪著莫名的光芒，她愣愣的道：“这个人就是上邪？就是那个在上次武林大会上被惊为天人据说胜过当年天下第一美人柳娉婷的上邪？”



“是的，夫人。”阿阁轻声回答著，伸出手似乎想把我拉到他身後，骤然而出的马鞭，狠狠的鞭斥在阿阁的手背上。阿阁闷哼一声飞快的收回了手，即使很快，但我还是清楚的看到了，他手背上快速红肿了起来的鞭痕。



林织锦冷哼了一声收回了马鞭，她把我从头打量到脚，而後视线停留到我的脸上，怪笑了一声：“果然长得美啊！是男的女的？人不人妖不妖的，不会是狐狸精变出来的吧？”她用鞭柄抬高了我的下巴，然後冷笑，“难怪宇凡自从那次武林大会後就开始魂不守舍像是丢了什麽宝贝似的，也对我爱理不理的。原来最终原因是在这里啊，肌肤赛雪，唇红齿白，啧，这双眼睛，这漠然的神情，连我都忍不住心动了呢！真地招人妒嫉的一张脸啊~！”



“夫人，他……”阿阁开口似乎想说点什麽。y



“怎麽，一鞭子不够？你还想让我再赏一鞭子麽？不知好歹的东西？”鞭子从阿阁的身侧飞过，他身边的木椅顿时瓦解成了碎片，阿阁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就没再开口。林织锦冷冷的看著我，眼中充满愤恨：“我不管你是叫做上邪还是下邪，胆敢勾引我林织锦的男人你就得作好充分的准备！你说，我是把你丢给十几个饥渴的男人任意玩弄，还是在你完美无瑕的脸上刻下丑陋的伤痕？”



我安静的看著眼前的这个女人，我和她之间有著深仇大恨吗？她为什麽要这样说，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一个人永远也摸不透另一个人。就像谁也看不透武林，那平和面具下的所有勾心斗角。



“你那是什麽眼神？对我的话不屑一顾？哼，我会让你见识到惹炎我的下场！”林织锦恼怒的抽出身上的短刀，在我的眼前比划，“看清楚，本小姐是怎样在你脸上划下一刀一刀的，这就是你勾引男人的代价！”



“不行，夫人！”阿阁著急的上前，想要阻止林织锦的举动。林织锦眼色微沈，手中的鞭子这次是毫不客气的往阿阁身上招呼而去。仅仅一鞭，阿阁惨叫了一声，跌倒在地爬不起来。我看著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那一鞭，从阿阁肩膀划下去，硬生生的从胸口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沾染了他的衣衫，打湿了我的眼。我的身体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在噬咬，在透明的肌肤下，是再也不会纯净的血液在无声的汩汩而流。而伴随流动的，是我所有知的小虫子。



阿阁痛得发出凄厉的惨叫，而我，却只能握紧了手心，直到手心里一片血肉斑驳。我被强大的疼痛折腾起几乎晕过去。可是，这样的疼痛，比起封隳在我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我的眼前一阵模糊，有女人尖酸的话朦胧的传进耳朵里，“喂，你别以为你现在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我就会饶了你了！我告诉你，我林织锦从来都不会放过能欺负的角色！”她说的话是什麽意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刚才似乎提起过一个名字，那个我从来都未曾唤出口的名字：封隳。有什麽东西早就已经注定在冥冥之中改变了，我却没有注意到。肩膀上的痕迹渐渐的泛起疼痛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扩散，迅速的压过身体内的疼痛。明明更加的痛了，我的意思却愈发清晰起来。



雷宇凡冲了进来，他一把推开林织锦，小心的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担心的问：“上邪，你怎麽样？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我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物，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自己面无表情却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为什麽在所有人的眼里，倒映的都是这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我的脸，果然是这样子啊！



林织锦突然变得吞吞吐吐：“那个……宇凡，我没动他……他自己突然就蹲下去了的。”



雷宇凡仔细的为我盖上薄薄的被子，头出不回的道出一个字：“滚！”z



他没有任何的表情，眼底却聚集著越来越多的怒气，仿佛随时的爆发都可以毁灭世间的一切。我突然发现，雷宇凡和君涤尘何其的相似。对了，雷宇凡是君涤尘唯一教过的徒弟，尽管他并不只有唯一一个师父。是吗？原来君涤尘是雷宇凡的师父啊……我静静的张开自己的手掌，看著血痕下模糊不清的纹路，仔细却又含糊的想，君涤尘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武林中到底有什麽东西可以让一介武夫的他变成如如温文儒雅。他在武林中突兀得不像是任何一种练武之人，可就是这样的人，成了一代武林盟主！我无法想象他的剑沾满鲜血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无动於衷，还是悲天悯人。或许，都不会是。那麽，那样的一个人，他现在在哪里？眼前飘过封隳带走我的时候，他那双平淡却又哀痛的眸子，指尖泛起了浅浅的疼痛，血液深处的虫子又在开始蠢蠢欲动。



“宇凡，我都就了我没怎麽样他嘛，”林织锦脸色变了变後妖嗔。雷宇凡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我再说一次，滚！”那样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话，却可以让人有陷入冰天雪地的感觉。冰天雪地吗？我熟悉已久。



林织锦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飞快的转身跑了出去，被她踩一的阿阁闷哼了一声昏了过去。我突然明白，雷宇凡比君涤尘狠多了。春天，果然过去已经很久了啊，我现在终於明白。桃花坞那些干枯的桃花在纷分如雨过後干枯成一只只翩然的蝴蝶，沈睡在同一片大地里，似乎永不再醒来，於是，就真的永不再醒来。



雷宇凡摸著我的脸，然後眼中敛上寒气，沈声道：“你可以出来了，折磨这样美丽的人亏你忍心！”



我的身体陡然冰冷。我想，夏天快些过去吧，快一点，再快一点。可是，谁也听不见面我心底的声音。於是我的身体，就一直冰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