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下) 阿炸

扎勒讥诮的冷哼了一声，冷笑：“若换成了盟主您，您会来吗？”



雷宇凡定定的望著我，顿了一下，然後无比坚定的道：“我会来！……即使是死，我也不能让这麽美丽的人，受到半点伤害。”



听了雷宇凡的话，扎勒哈哈大笑，然後满眼讽刺的望著雷宇凡：“你还未年及弱冠吧？真不知道凭你是怎麽当上武林盟主的！你们中原有才干脑袋的都死绝了吗？居然挑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不让这麽美丽的人受到半点伤害？！雷盟主，我可记得很清楚，我打折上邪的腿的时候，可是吭都没吭一声啊！”



雷宇凡看了他一眼，也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我抬眼，山顶所见的天空假似乎特别的低，像是随时可以塌下来，压得让人窒息。我眨了眨眼，有淡淡的槐花香味飘散，心却突的紧缩，我睁大了眼，看著空无一物的天空，是封隳！



的确是封隳，也只能是封隳，那一抹浓裂的黑色，霎时刷满我的眼际。他手中的冰剑冒著徐徐的寒气，整个人似乎也一同被包围，散发出阴沈的气息来。那双阴鸷的眼睛，像捕捉猎物一样牢牢的锁定了我，他却不是在对我说话：“你们两个，可倒真会选地方！”



扎勒不冷不热的说到：“还不是为了候您封二少的大架，你二少架子大，我们未必承得了你的青目，想来华山风景宜人，请二少来赏赏风景，也不失为一个消暑的好办法，二少，夏日天气淡热，小心上火。”



封隳没有接话，然後，他的眼神从我的头顶慢慢的扫视，像是在确认我的完好无损。然後，眼中瞬间聚起了深藏的风暴，他沈声问到：“上邪的脚怎麽了？”



“上邪啊！”扎勒望著我的脚，云淡风轻的说著，“当然是断了啊！太会跑的东西要来干什麽？相比起来，只会爬的宠物反而会更让人开心，难道不是吗，二少？你不觉得上邪有的时候有点不太听话吗？给予适当的惩罚也是应该的吧！”



封隳眼底的寒气越来越浓，我却揪紧了胸口的衣物，莫大的惊惶狠狠的击中了我，我的眼前是好大一片的黑色，蒙蔽了我的所有视线，我都看不清楚了，封隳在我的眼前，是一种什麽的样子。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更不知道将要发生什麽事。早已说过太多次，我恐惧於自己的直觉，所以无论我想到了什麽，我都装作不知道。



“怎麽，二少，你那表情不会是在心疼吧？这可是稀奇！”扎勒的口气里有著毫不掩饰的讽笑与得意，“不过，二少你就放心吧，将来我还是会好好疼他的，只要他乖乖听话，毕竟这麽美的人，折磨起来也是於心不忍的！”



封隳的表情阴沈，冷冷的说到：“放开他！”



扎勒望著封隳，似笑非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直在一旁并未出声的雷宇凡上前两步说道：“封二公子，雷某向来敬你是条汗子，你对上邪公子的深情雷某也一直很感动，但是，你们天教作恶多端滥杀无辜武林早已是愤起无数江湖人士早已对天教结下了血海深仇。而封二公子你的双手沾染上了太多的杀孽与血腥。雷某劝公子早日回头是岸，否则凭公子欠下的血债，是根本就配不上上邪公子的纯净与无暇。”



“多管闲事！”封隳冷冷的甩了雷宇凡一眼，依旧望向扎勒，眼中是骤然爆发的压迫感，与愈来愈强烈的冷酷。“我说，给我放开他！”



“封二少可真沈得住气，人也不能说放就放吧？”扎勒的手指拔开了我的长发，“更何况这个人，不审我抛弃一切世俗所要迎娶的上邪呢！”



“你到底想怎麽样？”封隳的眼神锐利的刺过来，我忍不住快要瑟瑟发抖，封隳，我不想给任何的人带来灾难，即使是那样对待我的你。所以，请你不要管我，像你当初现在我面前那样的离开，那样，或许我们还可以互不相欠，即使我们之间的牵绊，已然完全的超越了我的想象。肩头上的疼痛变得清晰起来，一个模糊的“隳”字。我抬眼，看到了面色阴冷的封隳，他凝视我的眼底，深藏著那麽多我所不知道的迅息，繁杂的，难解的，深邃的……我知道自己被某一根绳子给拴住了，此生再也无法挣脱开。於是，身体内的某部分逐渐完全的不再属於我自己。



雷宇凡抢先扎勒开口：“如果封二公子你是真心想和上邪公子在一起的话，那麽就请你看见在上邪公子的面上，为了他，自废武功，从此再也不过问江湖任何事，那麽，雷某代武林各僚承诺，决不对封公子追杀到底。”



封隳冷笑了一声，带著他与生俱来的孤傲与卓然。还有完完全全不把雷宇凡的话放在眼里的不屑：“就凭你们俩个？”



“封公子此言差矣，雷某凭的是整个武林！更何况，雷某乃武林盟主，武功不比你封二公子，却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还有苗疆的宗主，苗疆的武术奇特，巫蛊之术更是无处不在，相信宗主的功夫也未必在你我之下。”雷宇凡皱起了眉头，似乎想极力劝说封隳改过自新，“公子也不想想，即使你今天带走了上邪，你保护得了他一时，保护得了他一世吗？你的仇家那麽多，你能确保他在你身边会安然无恙？！其二，你可曾问过上邪的意愿？他答应过要和你在一起？”



封隳神色复杂的望著我，我不知道那一刻，他想的是什麽。他的眼睛在那一刹那，闪过太多未知的东西，我什麽也没看清楚。封隳望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到：“他，只能是我的！”



我的肩头疼痛加剧。我知道，这一句话，简单的几个字，此生，将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此生再也无法忘却，而且，说这句话的人，也不会允话。眼前就突然出现那槐花漫天的情形。我蜷缩在桃花坞那株古老的槐树上，等待满树槐花最後的剩开。那是混合著玫瑰色与琉璃色的春天，封隳就突然倒映进我的眼帘。我恍忽的记起，十五年前那个桃花开遍的季节，伤心的女子沈淀了所有的爱恋与伤痛的季节，也是个美丽的春天。我的心，惶然的沈了下去……



“喝，也只有你封二公子，在这个时候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扎勒点点头，“我佩服你的胆量，但是，如果我在你的小情人脸上划下几刀，让他美丽的脸再也不能见人的话，或许，让他的身体被无数个男人像你那样残忍的占有他……”



“你住口！”封隳陡的暴喝一声，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沈，握剑的手上条条的青筋绽出，冰剑泛起无比的寒气，那浓郁的杀意开始迅速的扩散。我平静的看著眼前的封隳，他隐忍的怒气在一点一点的渗出身体，我觉得这一幕无比的熟悉，就在不久之前，也曾有那麽一个人这样的愤怒，像是要把我藏到一个无人所筹措角落好好珍藏，再也不被任何人所凯觎。那个人，不会是君涤尘吧？我的身体一片冰冷，快要失去一切的知觉。我想还是失去一切的知觉比较好吧，那样，至少不会感觉到疼痛，或者，至少不会有那不可扼制的论陷……



我平静的看著封隳，四肢一片麻木，我站不起来了，所以我无法走到他身边，扯住他的衣角，阻止他的杀意。我垂下了眼睑，突然响起，这一切，又与我何干？即使是我的事，自己也从来都不会挂心的不是吗？我，是不是真的变了？甚至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或许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自己过？



第三十章







扎勒用同样冰冷的眼神看著封隳，然後陡然扯住了我的头发，我被迫仰起了脸，在冰凉的刀面紧贴上我的脸的时候，我看到了头顶上飞过一只滑翔的雄鹰，它的剪影清晰的倒映在我的眼睛里，我眨了眨眼睛，突然之间想知道，飞，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住手！”封隳的声音瞬间裂破天地，有粘稠并且带著浓烈血腥味的液体从我的脸上滴下来，沾染我洁白的衣衫。那应该是一道极长的伤口，从左脸的颧骨一直延长到下颚，我不觉得痛，站的。我看著封隳怒红了的双眼觉得肩膀上的大片疼痛掩盖了身体上的所有伤口的痛楚，这个孤傲得不可一世的男子第一次不敢轻举妄动，去是，为了我。我轻轻的伸出手，蒙住了左边的半张脸，我想看看，用一只眼睛看封隳，结果会怎样，结果封隳依旧是封隳，结果我的左手沾满了鲜血。我愣愣的看著手上的鲜血，然後惊惧的睁大了眼，仿佛有什麽来不及搜集的东西凌乱的从被深厚的大雪掩埋的角落里飘散而出，我来不及抓住，却依旧害怕得浑身冰冷。



“只要封公子自废武功，我们就决不会再伤害上邪！”雷宇凡两步抢到我们身边，伸出手压住了扎勒手中的短刀，压低声音道，“别再伤上邪。”



扎勒看了一眼雷宇凡，却只是轻蔑的扯了扯嘴角。



封隳没有动，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却依旧牢牢的盯住我们。



扎勒加重了短刀的力道，我看著封隳，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默念：不要，不要，不要……知道自己的意识完全的麻木。然後封隳举起了右手，我闭上了眼睛。有什麽东西从眼角溢出，我什麽都没有看见。於是也就什麽都没有听见，可是，是谁的隐痛的闷哼声清晰的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宛如平地惊雷。我猛然睁开了双眼，看到封隳半跪在地上，他的嘴角，缓缓滑下一道殷红。



扎勒笑了两声，把我使劲往前一推：“去和你的情人做最後的告别吧！”我的身体跌倒在草丛里，有千奇百怪的碎石刺破了我的肌肤，我抬起头，迷蒙的视线里封隳扑过来，扶起我，不停的擦拭我脸上的鲜血，那冰山一样的玄衣男子温柔的对著我说：“上邪，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怕！”



我睁大了眼睛，却控制不了眼里越积越多的泪水。然後它们毅然决堤潸然而下。洒落在每个我曾经所存在过的地方。我抓紧了封隳的衣服，伸出手，轻轻的拭去了封隳嘴角的鲜血。封隳愣了一下，然後握紧了我的手，继而露出一丝惊喜的微笑：“上邪？你懂对不对？你在为我担心对不对？不用担心，没事的！”



果然是时间少有的美男子，那难得一见的微笑犹如云开雨霁时破空而来的半缕阳光。我也想笑的，可是，我却只是咬紧了嘴唇，无声的哭泣。泪水滑下，打湿了被鲜血浸染的衣衫。我看著面前眼神决然冷酷如冰的男子，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上邪，不用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封隳轻轻的说著，像是在哄快要入睡的孩子。可是，他的眼神蓦然一沈，飞快的把我压倒：“当心──”锋利的剑刺穿了他的肩膀，从我的发侧深深的插入地下。鲜血滴答而落，迅速的占满我实现的，只剩下封隳苍白如纸的脸！



“你干什麽？！”雷宇凡一剑挑开了扎勒握剑的手，挡在我们身边喝到，“他已经自废武功，对你而言已经不过是个废物，何必非要斩尽杀绝？！”



“别人可以，就封隳不行！更何况，你不是也要封隳的命向你的武林交代吗？！”扎勒的话另雷宇凡身体一顿，就在他这一顿的刹那，扎勒飞快的旋身，拔出了封隳肩头的剑，再次直刺而来，封隳咬紧牙关，使出全力把我推向一边，扎勒杀过来的剑刺中了他的胸口，我的身体一阵颤栗，我反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肩，那里火烧一样的疼痛，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扎勒拔出剑，然後凌空而起，狠狠的一脚踹向封隳。我朝前使劲的伸出了手，隔的这麽遥远，我连他的影子都够不著。封隳的身体飞出悬崖，扎勒挥手：“放箭！”



一群不知何时隐藏在周围的弓弩手站立，无数的箭矢飞流而出。雷宇凡跺了跺脚，迅速的将我拖 出危险的范围，可我只是维持著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封隳消失在眼际的眼睛在无声的诉说：我爱你。以前有个男人也说过我爱你，他在後面加上的名字是，娉婷……现在这个男人说的却是上邪。他在说，我爱你，上邪……



“封隳──”沈寂多年的嗓音终於完全爆发，我的喉咙撕裂一般的疼痛，有腥甜的味道涌上口腔，我爬向悬崖，手掌一片的血肉模糊，下面除了霭霭烟雾，什麽也没有！有泪砸下来，迅速的消失不见！刚才，那是我的声音吗？那样的沙哑与笨拙，是我发出的吗？我绝望的垂下了头，觉查到身体内有一部分空了，我知道，再也找不回来了。那个东西很重要，我们却不知道那是什麽。



雷宇凡气急败坏的冲扎勒怒吼：“你为什麽非要杀他？！还有，这些弓箭手，你为什麽都没和我商量一下！”



扎勒还未答话，有一袭人影飞速掠过，齐齐截下了所以弓弩手的双腕，那些人瞬间疼痛得满地打滚，然後在最短的时间内死去。那样快如闪电的速度，曾经，封隳也可以轻易的做到！封卓掠至我的身边，提起我的身体使劲摇晃：“封隳，封隳呢？！”



他满脸的担忧与焦急，我望向悬崖下的眼睛闭上了又睁开。封卓愕然的送手，我的身体，再度跌至草丛里，有尖锐的碎石扎破了我的肌肤，我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他，跳下去了……”封卓喃喃自语，然後愤怒的回头，目光狠狠的掠住了扎勒和雷宇凡。大概还停留在封卓不知用何种方法何种武器齐齐砍断了数十名弓箭手的恐惧里，所以当封卓红了双眼猛然转头时，两人不由地齐齐一惊！



一前一後两道人影飞快的闪过，我愣愣的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真的是很温暖的怀抱，有著我熟悉无比的坚定，可是，我依旧觉得冷，甚至，更冷。



“师父！”雷宇凡惊叫了一声，跑到了我们的身边，不用看，我也知道，抱著我的这个人，是君涤尘。可是，你现在来，还有什麽用？你们所有後到的人，也救不回封隳，而我，更加的没用，因为是我用双手，亲自将他推如那万丈的深渊！



後到的阮青羡放下那歌，然後惊呼：“上邪，你怎麽了？！怎麽会这样伤痕累累？封隳呢，他没好好保护你吗？！”他说著就要朝我走来，可是，雷宇凡手中的长剑一挥，挡在了我们的身前，喝道：“妖人不得靠近！”



阮青羡的脚步一顿，他看著我，问到：“封隳呢？”z



封隳呢？是啊，我也想知道，甚至我比任何的人都更加想知道，封隳在哪里，他凭空消失在华山北坡的悬崖之间，再也找不到了。我的头突然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钝痛，快要粉碎我最後一点早已绝望的意志。我开始昏昏欲睡，我不知道睡过去之後，还会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