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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 (下) 阿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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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宇凡权衡了一下,才道:“封二公子麽?被扎勒打到悬崖下去了。”



杀气陡增,阮青羡的眼睛里也瞬间充血,勾魂的美目盯著扎勒,他的指尖,无数的银针闪耀著媚惑的光芒。



那歌却在此时“扑通”一声跪到了封卓和阮青羡的面前,垂下头恳求:“求你们放过宗主!”这样的人,那歌还爱著他吗?甚至不惜抛弃最後的尊严跪在自己的敌人面前提出这样的请求来。要知道,从那歌出现在这里来,扎勒一直都没看过他一眼,直到他下跪,扎勒的眼中才微微的闪过诧异,似乎不明白那歌为何会在这里,而且会如此清醒的作出完全糊涂的请求。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封卓冷冷一笑。y



那歌更加的垂下了头,声音却大了起来:“请你们放过宗主!是他把濒临死亡的我给拾回苗疆的,如果不是他,我现在不是正在沿街乞讨,就是早已饿死接头。所以,请你们放他一条生路。就这一回,因为,我不想亲眼看著苗疆的英雄就这样死在你们手上!我可以答应你们提出的一切条件,包括解开上邪身上的蛊!”



“我对那没有丝毫的兴趣!而且,一切与我无关!”封卓杀意冰冷的眸子淡淡的扫过地上的那歌,神色中却闪过几丝的复杂。



阮青羡沈默了一下,却突然收回了银针,叹到,“痴儿,痴儿……封卓,你放过扎勒这一回吧……”



封卓看了一眼阮青羡,然後冷声道:“你给我滚!但是,记住!下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最好作好被千刀万剐的准备!”



扎勒没有说话,只是盯了一眼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那歌,然後飞快的向右方撤去。



阮青羡踱带悬崖边,延伸中充满哀伤:“封隳他……掉下去了……”



封卓冷冷的说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b



我的脑袋明亮起来,双眼却一片模糊。流深在群峦环抱中大声疾呼:“乱忧!乱忧!”而我却在悬崖边一遍又一遍重复:“封隳,封隳……”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过去,双眼我都不知道,到底哪些才是真的……



华山脚下仰头却是无数的白云笼罩山头,什麽也看不见。所以,封隳,没有找到。我想,总有一天,我会站在同一个位置,然後一跃而下,那样,我就能知道封隳在哪里了,并且扯住他的衣角,然後再也不放手!我头脑昏沈的睡过去,隐隐的钝痛时而来袭。所以我知道,自己将要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白茫茫一大片的雪谷居然殷红一片,像极了曾经盛开的那夺惑鸢花……



第三十一章



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在成为江湖中所有人的传奇之後,子身一人抛弃了所有去到了那个只有雪的地方。那些她曾经追求的名誉与爱情,在转瞬间成为过眼云烟。她深爱的男人,深爱的剑阁,尊敬的师兄们与师父,那一刻,她弃所有而去,带著女子对爱情的特有的执著,或者,怨恨。那是一个真正让她知道什麽叫做寒冷的地方,扑天盖地的大雪飘然而至,喧嚣的武林於是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看著手中的那幅丹青,画中的少女有著曾经最豔惊天下的容颜,冰凉的泪却缓缓滑落。



她给了一场世人永远无法猜透的爱情,然後给了世人一场她自己永远也猜不透的结局。直到她自己开始淡忘,直到所有人已经淡忘。唯一还能让所有在记忆里明明深埋地依旧还能清晰的记起的是,伴随她的消逝时,江湖的那场血光之灾。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场灾难,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那时的武林犹如一盘怪异的散沙,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蚕食鲸吞。无数的人涌向剑阁,争夺那柄传说中的神兵利器,那不过是一柄异常普通的剑罢了,只因为剑阁的创始祖师曾用它创出了剑阁,所以,它成为剑阁历代弟子的敬仰之物。结果,却引来迄今为止江湖最大的劫难。名震天下的剑阁也在那之後开始退出江湖,坚守蜀山,不再过问武林之事。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混乱发生得莫名奇妙,也结束得匪夷所思。当飘浮在武林之中的浓重血腥气息渐渐沈淀下来的时候,剑阁的上邪剑没了踪影。那柄人人追求的古剑,同样成为了一个谜。只不过,更多的人愿意相信,那柄剑被剑阁藏了起来,因为十五年来,江湖中再也没现过它的踪迹。



那个拥有绝美容颜的女子在雪谷的第一树红梅盛开,一面雪崖唯一一株惑鸢生出火红的嫩芽的时候,生出一个她见到过的所最美丽的孩子。那个孩子结合了他父母的所有优点,聪明,漂亮,过目不忘并且一学就会。那是一个她见过的最令她惊异的天才,而且,那个天才是,由她所造就。所以,她要把他造就成为世间最独一无二的人。然後,要他去武林寻找他亲生的爹,然後,杀了他!



女子的爱总是如此偏激,带著万念俱灰的玉石俱焚。她的目的很简单,她仅仅只是要和那个她爱的男子生不同死死同穴而已。可是,她不知道,事事难料,那把剑阁最珍视的古剑,她眼中的破铜烂铁居然还会有著那样无可匹敌的爆发力,看来,那些传言并非子虚乌有。她眼睁睁的看著那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将那套剑法演绎得完美无缺致臻境界。可是,她不知道,那套怪异的剑法可以将一个七岁的小孩演变成那样疯狂的恶魔。他怒红了双眼挥剑砍她的时候,她愣愣的站在苍茫的雪地里,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她的眼里倒映著她的孩子,那一剑在刺过来龙去脉的瞬间,她闪过了,可是,那凌厉的一掌击中了她的胸口。她的口中喷薄而出的阴暗殷红鲜甸染红了她自己的双眼,惑鸢在那一瞬间长出了第一片叶子,火红如血。



而後,那个孩子睁著惊恐的眼,缩到了阴暗的角落里,漫天的大雪很快的覆盖了他几乎快要沈睡的身躯。



她身受重伤,死在六年後的同一天,他从此以後失去了七岁以前的所有记忆,并且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我睁开眼睛又飞快的闭上。马车的颠簸让我的身体微微的颤抖,掩盖了我所本有的所有惊惶与恐惧。我知道,自己梦到了什麽东西,可是,我却记不起来,或者,装作记不起来了。我的身体一片冰冷,肩膀上传来了隐隐的疼痛,开始逐渐的扩展到全身的每一处。



封卓坚持要带我回冰宫,因为我还勉强算得上是封隳的人。而君涤尘却要带我回桃花坞,因为桃花坞适合我静养,最後,我回的却依旧是剑阁,也只有剑阁,才能是我暂时的归处。我的双脚在沈睡了很久之後开始恢复知觉,清晰的钝痛一波接著一波,我突然清醒的感知接收到了全身每一处伤口的痛楚。我把手举到眼前,手上是满满的白布,缠著我伤痕累累的掌心与十指。我轻轻的摸索自己的脸,接触到的,也是硬梆梆的白布。看来,已经有人,给我周身的伤口打理过了。我想,就这样留著脸上那道狭长的疤痕,或许,我的武林会一无所有,但是,会绝对的相安无事。可是,在一切改变得面目全非之後,还会怎样的相安无事?!一切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剑阁很安静,没有任何人语声响。我定定的坐在马车里,身体更加的冰冷,眼中浮现的是流深站在空旷的天地之间仰天高呼那个令他伤心欲绝的名字:“乱忧,乱忧……”声音直达云霄,直达,我的耳朵里。有冰凉的液体从眼中滴下来,沾湿了包扎的我脸的白布。我一动也不动,早已没有力气再动。



君涤尘掀开了帘子,温和的声音响起:“ 上邪,剑阁到了!”g



剑阁,真的到了吗?我愣愣的坐在那里。真的到剑阁了吗?那股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阴冷与血腥过後的沈闷真的是从剑阁发出来的吗?剑阁可以很安静,但绝对不会是死气沈沈!我依旧没有动,像是要把自己凝固成一座永恒的雕像。仿佛看到自己慌乱的奔跑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一个我或许熟悉或许陌生的名字:“封隳……”我八年来未发出任何声音的喉咙撕裂般的疼痛,腥甜的气息瞬间溢满口鼻。我知道,雪谷有一场大雪,从来都没有停过。



君涤尘愣了愣,然後把我抱下了马车。剑阁近在咫尺,我却害怕得瑟瑟发抖。君涤尘搂紧我,轻柔我在我耳边安抚:“上邪,你已经回到剑阁,安全了!不用再怕,我会保护你,今生今世。”



……是吗?我的眼前恍忽起来,桃花坞大片大片的桃花染绯了天空,那样飘荡在风中的美丽,最後堕入滚滚的江水之中。随逝水一同消散,再也不见踪迹。於是,那个春天,就永不再回来。可是,是哪一个春天,十五年前的,还是十五年後的?我也不知道。



封卓轻蔑的纸扇轻摇:“哟,这就是剑阁啊,够气派!背靠这样一座雄伟大山,易守难攻啊!”



阮青羡微微皱起了眉头,对毒物与死亡气息先天敏感的他有几分担忧的说到:“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我的身体冰冷得不能再冰冷,君涤尘的脚步一顿,也皱起了眉头:“不对,先进去看看!”



当几个人冲入剑阁的时候,世间回归最初的安宁!每个人的表情都处於极端的愕然与说不出来的诡谲之中。我推开君涤尘,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双脚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这个时候,我想起了物是人非那个词。那样的一个词,终於出现在了剑阁。



该怎麽形容眼前的情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该怎麽形容眼前情形所带来的震憾?心胆俱碎万念俱灰?那些的断井残坦正冒著最後的黑气,一场大火过後的废墟之下,掩埋了无数曾经鲜活的生命。那些我栽种的花花草草,干枯在最後一个夏天里,见证了一场灭亡,然後同归於尽。剑阁从未有过的安静,终於出现在了盛夏快要淡去的这一天,地上横七竖八躺著的,是我曾经那麽熟悉的人,小七,小五,阿明,五师兄,二师兄……一个个,一堆堆……我开始疯了一般的在剑阁奔跑,不听使唤的双腿支撑起我摇摇摇欲坠的身体,原本已经最冰冷的身体却在更加的冰冷,我在所有的角落里搜寻,乱忧在哪里?流深在哪里?那两个对我那麽重要的人,到底都哪里去了?!



天空划过一声青鸟悲鸣,我惶然不定的抬头,却没看到任何的影子。我低下头,然後就见到了跪在广场上的乱忧,以及他身後不远处的流深,我似乎瞬间用尽了此生的所有力气,骤然软弱的跌倒在地,於是大雨就倾盆而至。



我缓缓的爬到流深身边,摸索著他疲惫瘦削的脸。流深看著我,声音里带著痛哭高呼後的嘶哑:“上邪……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两天了,……你去劝劝他好不好……”



我垂下了眼睑,於是爬到了乱忧的身边。多日不见的乱忧犹如遭受了强大的打击,双眼深陷,脸色一片灰白,苍白得几乎透明。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望著乱忧,似乎想说点什麽,却最终张了张嘴,没吐出任何的声音来。我突然丧失了发声的勇气,或者,根本就没了那个力气。



乱忧摸了摸我的长发,雨水打湿了我们彼此的眼,所以视线里的对方,都朦胧得毫不真实。乱忧低低的说到:“当剑阁的所有人都在拼死一搏的时候,作为剑阁的大弟子的我,却躲在蜀山上的某个山洞里作著面壁思过那样无聊的事。当大家的惨叫响彻天际的时候,当剑塔被付之一炬的时候,我却想念著遥远的那个我所牵念的人。而那一切,我都不知道!”



我的身体被雨水淋了个透湿,我打量眼前的满目苍夷,江湖中名震武林的剑阁,在今天终於不复存在,再也没有人会来打扰剑阁的安宁,所有人开始沈睡在这场大雨里。包括我,所有人开始醒悟在这场大雨里,包括流深,或者,乱忧…



第三十二章



双脚传来清晰的痛楚,我平静的看着雨水一次又一次无情的洗刷世间的所有肮脏。我的身体比心更加的冰冷。湿润的头发紧贴着额头,我摸到了厚厚的纱布下那道长长的伤疤,肩头突然就火烧一般的疼痛。



君涤尘撑过油纸伞,蹲到我的面前,他的目光写满担忧,神色尽是温柔,他抚着我脸上的伤口,轻轻的说:“上邪,一切都过去了。”我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一直想不明白他到底怎样拿起手中的长剑,变成了那个号令整个武林的人。他与这一场乱世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可是,分明又是他,在十几年前的纷乱中用一柄普通的长剑屹立在嘈杂的武林之中,年少轻狂之下是绚烂的刀光剑影,而后,他成了武林盟主,他用他非凡的智囊与谋略让武林一平静就是十年,直到,他厌倦为止。



君涤尘与封卓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任何一种立场来讲,都叫做敌人。雷宇凡的责任是消灭天教,而封卓,他似乎暂时没有任何的责任可言。这样怪异的组合走近的时候,我的心突然缓慢的下沉,直到沉入了结了冰后永不解冻的湖底。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那歌是见过这么多的惨景后的苍白,而封卓,刚是复杂的素白,只有阮青羡,是没有任何的血色的,惨白!他的嘴唇蠕动着,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是他……”



我的心一凉,像是猛然的下沉,然后撞击到尖锐的物体,疼痛剧烈清晰并且无以复加。是他……难给阮青羡带来这样震憾的,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那是天教的教主,封措。



乱忧抬头,阴冷的眼直视封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乱忧出现这样的神情,明明那么的面无表情,却又带着那样怨恨愤怒的眼神。雨下得那么大,我几乎都有以为自己看错了。乱忧盯着封卓,一字一顿的说到:“我自此与天教不共戴天!”



封卓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可是我分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戾,雨下得再大,我也知道绝没有看错。封卓轻描淡写的说到:“对于剑阁这样的门派,天教一天灭个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像你这种闹着成天寻仇的小角色,天教根本就不屑一顾!”



乱忧的眼神阴沉,正要拔剑而起,身侧却有一个人影先他一步冲出,普通的青铜剑宛如一道闪光电,划破昏沉的雨帘,那样气贯长虹的决起之势,令所有人不由得为此一震。我知道,是流深,也只剩下流深了。



我知道流深的左手不弱,可是,当他将一柄毫不起眼的剑使得光芒迸现的时候,我在君涤尘眼中看到了欣赏。那是非常古怪的剑法,几乎是在颠覆剑阁练剑的宗旨。仿佛剑者使用的不是剑,而是棍,枪,或者,完全是赤手空拳。封卓先是不在意的闪躲,而后却身形愈来愈快,因为对方攻过来的剑法看似乎杂乱无章,却是攻守兼备,明明不急不徐的剑法,也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体会得到那剑式是一招比一招凌利。封卓收起了最初的掉以轻心,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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