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尊重你的决定，一会儿到财务那边领你的薪水，我会让他们给你算好的。”
“谢谢叶先生。那我就不打扰了。”
“……篁青，你真的愿意一直待在风身边？”
篁青低下头，不再看著叶诚：“是的。”
“你……保重。以後咱们还是朋友，有事的话来找我。”
“谢谢您，叶先生。”
篁青对著叶诚鞠了一躬，走出办公室，轻轻地合上门。
门里，似乎有人低叹了一声。
19
大年初三，和城里热闹的春节大假比起来，位於城郊的疗养院里显得异常冷清。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回家过年了，照顾篁的方晓华今天休息，偌大的疗养院，除了几个值班的人，只剩下篁青兄妹。
一直阴霾的天空终於在早上开始放晴，篁嚷著要看园里的梅花，篁青只好把她里里外外裹了个严实，手里提了张折叠椅根在她後面，走走歇歇。
从转到这里以後，篁的病情一直很稳定，如今已经进入化疗第二期了，身体上的反应也不像从前那麽严重，能下地跑动的时候越来越多。
一切也许与她的好心情有关，方晓华和她关系融洽，篁青又常常来看她，所以篁漂亮的脸上总是带著灿烂的笑容。
春节大假，夏齐风要回本家过年，篁青没有打工，就每天一大早就到疗养院陪妹妹，到傍晚再坐最後一班车回学校。
篁小跑了一会儿，有些累，扶著梅树低喘。篁青忙打开折叠椅让她坐下。
“啊！真的好美！这麽多梅花，从来没有想过我能在一个这麽漂亮的地方养病。真要谢谢夏大哥，要是没有她的资助，哥一个人不知要有多辛苦。我一定要赶快好起来，不再做你的包袱，还要考上大学。等大学毕业以後今夏大哥的公司，好好报答他的恩情，你说好不好，哥？”
“……”
“哥？你在听吗？”
“啊？在听呀……已经想得这麽远啦……”
注意到篁青的心不在焉，篁抬头，哥哥的脸上又是一片模糊的笑容，不似过去的明朗，那笑，柔和，却不真切。
“哥……你每天都跑这麽远来看我，会不会太累了，明天华姐就回来了，你不要过来了，在学校好好休息吧。”
篁拉过篁青的一只手，把脸放在他手心里，感受著哥哥的体温。
“不会……看到你就不累了。”篁青轻柔的抚摸著妹妹的头发，由於化疗的作用，原本满头乌黑的秀发已化作如今稀疏枯黄的丝丝缕缕，“不要担心我，好好养病就好。”
“哥……谢谢你……”
“傻姑娘……”
************
所谓的春节，在夏齐风看来，不过是一场变相的相亲会，本家的三姑六婆们趁著他回家的机会，不停的带著这家的千金，那家的小姐到家里，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波又一波。
出於礼貌，夏齐风今天陪张家小姐购物，明天陪李家千金听音乐会，让他觉得比工作还累。
捱到初三，实在是受不了了，他索性一大早趁著六姨还没有把昨天提到的林家小姐带来，驾车逃回了自己的公寓。
打开音响，梅德温的“守护神”开始在房间里回荡，夏齐风端著咖啡坐在电脑前看公司里的文件，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下午。
揉揉太阳穴，一抬眼，忽然看到床前的椅子上篁青平时穿的白色浴衣，他现在再做什麽呢？
应该是和妹妹在一起吧……
“你寒假里不要打工了，我找你方便些。”
本以为篁青会照样打工，没想到只是一句话，他真的就不打了。
那个人，一直很顺从，不管是在床第间，还是在生活中……
可是，床第间的亲密，并不代表著他真正了解这个人，夏齐风也不曾想到要去了解这个人。
从来不会为了自己的床伴去费心思，夏齐风也只是在想起来的时候会找篁青，这几个月里，也并不是没有过其他的情人，毕竟夏齐风更喜欢的是那种你情我愿的交易。
赢了连凯後，篁青的存在也变得可有可无，一切的一切，原本就只是一场游戏。
可是，夏齐风自己并没有发现，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浮现在眼前的，总是那个人的脸，隐忍的，漠然的……
这个时候，他便会Call篁青，让自己沈浸在他的身体中……
等一切结束了之後，夏齐风又总是有一种不实在的感觉，那个人，似乎从来就没有在他这里停留过，篁青对於他，抓不住，也放不下。
拿起电话，按下号码，放下话筒没多久，电话铃响了──是篁青：“我在这里，到你那边去可能要花点时间，对不起。”
“你在那里别走，我一会儿来接你。”
“哦。”
篁很高兴又能见到夏齐风，刚刚转到这里的那天见过一面後，她就一直盼望著能再次见到这位帅气亲切的大哥。
“夏大哥！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谢谢你给我这麽好的照顾！”
“不用谢，看到你一天天的好起来，我也很高兴。”夏齐风很温和，笑吟吟的跟篁东拉西扯。
篁青站在一旁看著这幅温馨的画面，心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妹妹的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没有办法的，可是，难道真的就这样下去吗？
用自己“卖身”的钱……
那一天，看到这里的条件，看到妹妹的笑容，他知道，这一切是他永远不可能给她的，为了她，这一切又算得了什麽呢？
尊严，在这种时候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而已……
就这样吧……
毕竟，目前，妹妹的病是最重要的……
从疗养院出来，篁青安静的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看著车窗外飞过的一颗颗行道树。
“先去吃饭，你今天晚上不要回学校了。”
“好的。”
看了一眼篁青消瘦的脸，夏齐风提议：“去吃西餐吧。”
“好的。”
“以前吃过吗？”
“没有。”
“那你今天可要好好尝尝，长江路上的这一家很正宗。”夏齐风笑著说，似乎想活跃一下车里沈闷的气氛。
“谢谢……”
篁青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窗外，好在夏齐风已经习惯了他的平板语气，也不太在意。
20
冬去春来，校园里的樱花开了又谢了，转眼间已是夏初，夏齐风仍是不时的叫篁青到他的公寓，两人的关系，仍是原来的样子。
篁青没有再打工，篁那里的费用，夏齐风早已安排好，完全不用他操心。
这样一来，除了夏偶尔的召唤以外，篁青的全部心思都投到了学习上。
不要篁青打工，是夏齐风的意思。
像对待其他的情人一样，夏齐风也给了篁青一张银行卡，里面存了一个不小的数目，算是给他的零花钱，可是半年下来，当他某日想起来去查钱还剩多少时，才发现账户上的两万，一分都没有动。
问了篁青，才知道那日他根本就没有带走那张卡，那塑料卡片只是在夏齐风自己公寓的抽屉里静静地躺了半年。
洗完澡，夏齐风走进卧室，篁青同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呆呆地看著外面出神。
洗澡之前倒给他的果汁放在玻璃茶几上，一点没动，那人紧抿著的嘴唇有些发干。
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揽住细腰，将他拉入怀中，轻吻著修长的颈子，怀里的人有些颤抖，却任由他一路吻下，移到突出的锁骨时，夏齐风漫不经心的问道：“昨天为什麽没来？”
“凌川生病了，我一直在照顾他，没带Call机。”
“他生病了？你为什麽会去照顾他？他家人呢？没理由放著大少爷不管呀……”
“他不让通知家里人。”
“这小子，准是又跟他父亲吵架了，好些了吗？”
“好了。”
“你倒是很关心他嘛……”
“……”
夏齐风已经拉开了篁青的浴衣，别开脸，篁青没有答话，只是闭上眼，静静地等待著他下一步的动作。
半年多来，即便身体上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不正常的关系，甚至开始对夏齐风偶尔兴起时的挑逗有所反应，可篁青忍耐、冷淡的态度却从来不曾改变。
若是遇上夏齐风刚好心绪不佳，恼了他这种一尘不变的隐忍表情，便会在他身上留下一些不大不小的伤痕。
过後，始作俑者看到蜜色皮肤上的青紫淤痕和床单上的鲜红，於心不忍的道歉时，躺在床上积蓄力量的篁青也只是深深地望他一眼，便合上眼帘，待攒足力气後慢慢地挪进浴室。
一遍又一遍地品尝著肉体上的快感和之後难堪的沈默，夏齐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就是不愿意放开这具并不是特别有吸引力的身体。
篁青的特殊，夏齐风对自己说，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冷淡的态度吧……
云雨过後，夏齐风的大掌在身旁瘦削的身体上游移著，“怎麽又瘦了……？”
“……”
“最近很忙吗？”
“……”
正在抚弄修长手指的手陡然加力：“说话！”
“……要考试了。”
昨天照看凌川，篁青几乎一夜没合眼，现在又经过一番折腾，他全身像散架一样，并不是故作沈默，只是真的无力开口。
“噢？我倒忘了你还是个好学生。”
身旁的人轻颤了一下，面上却没什麽变化。
很多时候，夏齐风想从篁青平淡无波的眼睛里找到点什麽，可除了一如既往的清澈，坦然，那里面很少出现别的情绪。
篁青已经下床洗澡去了，夏齐风靠在床上抽烟，顺手打开床头的音响，范吉利斯的《1492》在房间里回荡著，
氤氲的烟雾中，一会儿是球场上耀眼的篁青，一会儿是篁身边温柔的篁青，一会儿又是凌川身旁快乐的篁青……
夏齐风伸出手去，想抓住其中的一个，可那些身影一晃，却随著淡去的烟雾四散开来……
21、
九月，夏齐风到H城谈生意。
一次酒会上，他遇到了宋筱颜。
优雅的气质，精致的衣饰，配上典雅的脸庞，美人一看到夏齐风，便款款地向他走来。
“夏先生您好。”美人走到面前，微笑著伸出了玉手。
记忆中并没有和眼前的美女接触过，夏齐风有些奇怪，可还是很有风度地吻上了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您好，敢问小姐芳名。”
“宋筱颜。”
“佳人美名，夏某自当铭记在心。”
美人露齿一笑，“夏先生过奖了，其实我们早就应该认识的。”
“哦？夏某愚钝，不知何时错过了与佳人相见的良机？”
宋筱颜笑著回道：“夏先生公务繁忙，大年初三，本与君相约见於贵府，不巧贵公司临时有事，您不得不先走一步。因此无缘识得夏先生，不想却在这酒会上，又与君相遇。”
“罪过，罪过……”夏齐风边说，边抬起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罚酒一杯，还望宋小姐恕罪……”
美人被夏齐风的幽默逗乐了，吃吃一笑，风情万种。
那一晚，夏齐风与宋筱颜是最炫目的一对舞伴。
***********
新学期伊始，为了迎接新同学，体育部决定举行一场迎新篮球比赛，新上任的体育部长当然知道凌川篁青二人的威名，无奈如今的凌川已是校学生会主席，事务缠身，分身乏术。
好不容易找到了凌川，这新官儿刚提了个头，就得到了主席的热烈响应。
部长自然是喜出望外，立马歌功颂德一番。
凌川大手一挥，一笑了之。
末了，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拍脑袋，大叫不好：“坏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篁青这小子……”
仍然和平时一样，宿舍大门快要锁时，篁青回来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凌川要麽在搓游戏，要麽在其他寝室，等到他回来，篁青通常已经睡了。
今天，为了篮球赛的事，他专门待在宿舍里等篁青回来。
“篁青，最近还在打工？”
“……嗯，是啊……怎麽了？”
“哎……最近组织上公务缠身，无暇关心你的生活思想情况，你还不快汇报一下？”
篁青躺在床上笑了，很久没有这样聊过天，两个人此刻都感觉很轻松。
“有什麽事吗？你说吧。”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院里想搞篮球迎新赛，想请您老出山，但要和其他人合练一下，熟悉熟悉。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组织上对你的期望呀！这是你好好表现，积极向组织靠拢的大好机会，要好好把握哟！”
篁青笑著想了一下，最近夏齐风出差去了，自己也没什麽事。
“好吧。”
“嗯！果然是一个思想先进的好青年！那麽明天开始每天下午练习，到下个星期五比赛。会不会耽误你打工？”
“不会，这几天不忙。”
“你还在‘流’干活？”
“……”
“喂！问你哪！快老实交待。”
“我想睡了……快睡觉吧，明早还有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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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H城回来，出了机场，夏齐风直接回到公司，正处理出差时积下的文件，叶诚打电话过来：“风，你好久没来‘流’了，今晚有空的话，过来坐坐如何？下星期凌先生五十大寿，你去吗？”
“嗯，我会去的。今晚……”脑中突然跃出一双深不见底的淡漠眼眸，“我刚出差回来，就不过去了。改天一定去。”
“好吧。”
看看表，那人现在应该已经下课了。
F大的体育馆内，人声鼎沸，比赛正进入白热化。
正所谓长江後浪推前浪，新生队伍里，真是有几个好手，即便是这支由精英组成的“梦之队”也不容易占到便宜。
但话又说回来，有道是生姜还是老的辣，迎新球赛，最终还是学长们取得了胜利。
很默契地，凌川与篁青相视一笑，就像过去每次打完球一样，篁青接过凌川递上的毛巾，凌川喝著篁青拿来的水，一同分享著胜利的喜悦，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一直在场边注视的越来越阴郁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