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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 上——by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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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姑娘,一别经年,你一向可好?"盛宁笑容可掬,一面招呼人上茶点:"太没规矩了,怎麽待客这麽简慢,拿上好的细点茶果来。"一面走进厅里。

杜清若的样子没有大变,不过眉目间多增添了几分风情。盛宁他们都长了个子,杜清若的时间当然也没有花到河水里去,总得添点什麽多些什麽。

盛宁恶质的想,再别个一次,再见个一次,估计杜清若的脸上就该添皱纹了。

这个女人比他老。

"好不好?反正没有你们好吧?"杜清若淡淡的说:"我来见盛世尘的,你们来来回回的象走马灯,就是不通禀,难道是想多看看我现在长什麽样子吗?"

"杜姑娘少安毋躁,先生他这几日在闭关清修,我们不便打扰。"盛宁的笑容里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少来。"杜清若一点客套不带:"你们以为我见不著他?"

盛宁微微一笑,盛心扒著窗户说:"杜姑娘武艺好,我们是很佩服啊。不过我们老二武功也不错,和杜姑娘的个平手大概也不成问题。这个,杜姑娘真是挺仔细的,桌上那杯茶好象一碰也没碰啊。"

杜清若眉头皱了起来,咬了一下唇,却没有说话。

"不过杜姑娘,这屋里熏的香,好闻不好闻?"盛心那欠揍的笑容简直就明目张胆的在说,我下毒啦我下毒啦,看我毒不死你。

杜清若脸色立刻就变了。

"杜姑娘,请用茶。"圆脸儿的小厮换了杯热茶过来。

盛心仰头看天,自言自语:"反正一样死不了人,两样也不一定会死人......"

 

杜清若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盛宁倒觉得自己有些过份,微笑说:"杜姑娘别介意,盛心开开玩笑罢了。以前的事情总是过去了,我们把好些都忘了了。我是说真的,先生他的确在闭关,说要想透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难题。你来的的确是不巧了。"

他口气真诚坦率,杜清若看了他一会儿,脸色慢慢缓下来:"我......"

"杜姑娘有什麽困难的事情,不能和先生说,和我们说说也一样,怎麽说也是一场相识,能帮上忙的,我不会推辞。"

 

盛宁觉得心中有些感慨。

若是盛世尘没有闭关的话,杜清若有事相求,他应该也不会不理不问吧?

到底是曾经订过亲的女子,若是坐看她有难而不顾,不是盛世尘的作风。

虽然冷漠一些,孤高一些,但是盛世尘对待女子还是有绅士风度的。

杜清若愣了一会儿,说:"多谢你......"想了一想,觉得这个谢字还有待商榨,又停了一下,才说:"我这件事情......还是得当面和他说。"

 

盛心和盛宁互看了一眼,盛宁说:"好吧。那杜姑娘暂且住下。盛心,你让人替杜姑娘整理客房,好生款待。"

 

出了门盛心就给他猛打眼色,两个人转过房角,盛心压低了声音说:"你干嘛留她?"

"行了,又不是生死大仇,再说,我们整她比较狠啊。"

"女人爱记仇,她说不定还......"

"不会的。"盛宁想了想:"你有没有注意,她这次来,什麽首饰也没带,而且衣裳虽然整齐,我却留意到她脚上的鞋子。"

"什麽?"

看人先看脚,这是现代看人的习惯。

脚上的鞋子,有时候很说明问题。

"上次杜姑娘来的时候,穿的是一双精制的秋丝绸靴,合脚,好看,而且鞋面上有绣花,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做的,而且做的人手工很好。"

盛心撇撇嘴:"我哪注意这个了!那又怎麽了?"

"这次来,穿的却是一双市卖的青面女鞋。"

盛心还是没明白。

"她身上多半是没有钱,而且......"盛宁想了想:"可能还有什麽麻烦吧?我看她的神色不似从前那样飞扬有神。"

盛心唔了一声,点点头:"这倒是......她眼有红丝,面有疲色......大概是遇到麻烦了。"

"所以啊,"盛宁说:"我们大男人和她一个女子计较什麽呢?再说,先生要是知道了,未必会愿意我们这样做。到底是故人,有份香火情。"

盛心点一下头:"好吧,听你的。"

 

盛宁收拾了一下,兔肉自然是没有做。炒了两个菜,煮了一钵好汤,让人端去给杜清若。

炒菜心,煎豆腐,汤是鲫鱼豆瓣汤。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在盛宁手下却是滋味鲜美,又极是美观。汤煲的很到位,鱼香全熬了出来,汤汁都成了乳白色,上面浮著碧绿的葱叶和芫荽,旁边的小碟子还装著芝麻小饼。

盛心看著人把菜端去,吞了口口水:"也不用给她吃的这麽好。"

盛宁一笑,把笼屉掀开:"你的份在这里。"

盛心欢呼一声,拿了勺便去舀汤。

 

盛宁听他喝的咂咂有声,不停的吸吮勺子,似乎一丝鲜味也不愿放过,微笑著收拾刀铲,擦拭灶台。

"这些让下人收拾好了。"

"我习惯自己收拾了。"盛宁说:"你不也都是自己收拾药房麽?"

盛心摸摸头,说:"这倒是。"

一面又舀汤喝。

盛宁替他盛了一碗饭,两个人就在灶房外面的石桌凑和著吃了饭。

"先生那里送了饭麽?"

"先生关了石门,而且说了只要清水和蔬果。"盛宁夹了块茄夹给盛心:"早上送一次就行了。"

"那杜清若的事?"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明天送东西的时候,夹纸条进去?"盛宁想了想:"还是不要了吧?"

盛心说:"我看也不用。杜清若现在庄里住著也很稳当,她的麻烦应该不会找进我们庄里来,等先生出关再说吧。对了,你跟先生最近,先生要参研什麽问题啊?"

盛宁笑笑:"你也知道我就懂一点做饭做菜,大道理我是不明白的。去年年底先生不知道在哪儿得了一本什麽秘籍,残破不全,连个名儿也没有,简直是神魂颠倒。我想,八成又为了那秘籍上的什麽疑难吧。"

 

两个人默默低头吃饭,盛心过了半天又冒出一句:"其实......"

"什麽?"

盛心想了想:"算了,大概是我看错。"

盛宁看他一眼:"莫名其妙。"

盛心咬著筷子,又想了想:"大概是看错了。"

不过饭要吃完的时候,盛心来了一句:"明天谁去给先生送食水?"

盛宁有些奇怪:"一直是我自己去送的。"

"先生这些天和你说过话没有?"

"那倒没有。"

"你还是问一问吧......关於杜姑娘的事情。"盛心低头扒饭:"看先生愿不愿意惹麻烦把她收留下来。"

盛宁想了想,说:"好,那我问一问。"

 

虽然只要简单的清水和水果,盛宁想了想,往篮子里又放了两个刚刚做好的饭团,饭团里裹著馅料,草菌,笋丁,栗子,还掺著一些很新鲜的虾肉,都绞成丁子,调的入味,混著白饭一同蒸熟。

 

盛世尘闭关的地方是在山庄後的山谷中。顺著後园一条小径一直向北走,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木,绿叶蔽日,幽静非常。

盛宁脚下踏著浮碎的落味,轻轻的簌簌作响。

出了山庄的後门,感觉眼前的树木杂乱密集,似乎根本没有路一样。

但是这种障眼的阵法对盛宁是没有什麽作用。这条路他走过多少回,闭著眼也不会出错。

东绕西绕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走到一扇石门前,盛宁抬手握住门上的铁环,先向左转三周,再向右转半周,最後向上轻轻一掀,石门轧轧的转开一条缝,盛宁挽著篮子闪身走了进去。

石门後面是一条长长的夹道,两旁巨石如刀削斧劈出来一样的凌厉陡直,头上一段带子状的天,风吹不进来,寂静无声。

 

盛宁走到夹道尽头,沿著一道细石阶向上走,最後在一间石屋前停下脚步。

那屋依山而建,说是门的地方,其实只是一块平整无痕的巨大青石,盛世尘自封於内闭关,这麽大的青石,或是不懂得机关,就是几十个人来撬搬,也是挪不动的。

盛宁以往都是把篮子放在门前,然後再收走门侧边放的用过的碗碟。

可是杜清若的事情......

这个女人一看也是很爱面子的,如果不是实在棘手的事情,不会跑到这里来。

而且盛心也赞同......

盛宁拿著铜勺在石门边上敲了两下,提声说:"先生,有件事要和你说。"

"先生,我是盛宁。"

"先生。"

"先生,我是盛宁。"

 

石门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

"先生?"

"先生?出什麽事了吗?"

盛宁在寂静中开始觉得不安。空气中只有他自己的回声,而石门里面,象是没有人一样,太静了。

"先生,先生!"

声音渐渐高了起来,然而还是没有应答声。

 

盛宁现在顾不上会不会扰到盛世尘,又或是会不会在事後被狠狠惩戒,他摸出身上那把备用的石钥匙,踮起脚,在门前铺的七块青石上杂乱无绪似的踏了几下。原本平滑的青石缓缓的向两边移动,盛宁伸手去扳青石上方的间隙,那里露出一个孔洞,大小便正是那枚钥匙的直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焦急不安的原因,钥匙没插进缝里去,反而从指缝中滑落,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盛宁连忙弯腰去拣,身後的青石在他弯下腰去时无声的滑开了,一条白练飞了出来将他拦腰一裹,盛宁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紧接著便失去了平衡,向後倒仰了过去。

那青石缓缓的又移回原处,一点声音也没有。

盛宁一声惊叫还噎在喉咙里,眼前突然发黑,腰间的束缚忽然松去,找不著平衡,一下子天旋地转的坐倒在地。

石门里比外头光线要暗得多,虽然不至於到如子夜和般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人乍从阳光普照的清晨里跌进这团昏暗,却总要好好的适应一下。

盛宁摸著摔疼的屁股爬起来,隐隐看到盛世尘的身形,盘膝坐在石榻上。

这间闭关的石室盛宁只来过一次,那还是这间屋子建造时的事情。这屋子是庄中人和外面雇的石匠分批建的,最後建好之後打扫的事情却是盛宁自己一手包下来的。既然盛世尘要拿这里来闭关,那麽想当然这里越不为知越好,连盛宁身边的小胡子他们都只知道个大概方位,而从来没有踏进过外面那道石门,更不要说这里面了。

 

"先生?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盛宁紧张的走近了一步,可是第二步又缩住了。

不敢靠太近。

盛世尘难不成刚才是在运功?可是自己制造的小小噪音是不是已经严重的扰乱了他的行功运气?

天,一瞬间盛宁想到了四个大字:

走火入魔!

可是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的盛宁,却渐渐听到了喘息声。

 

凡尘23

 

"先生?"盛宁终於回过神来,这石室里只有他和盛世尘两个人,他既然大气不敢出一口,那麽,只会是盛世尘了。

"先生?"盛宁壮著胆子一步步挨近。眼睛逐渐适应了石室内的昏暗。盛世尘长发披垂,眼睛紧闭,两手捏著功诀,垂放在膝上。

如果不是越来越急的喘息声,盛宁绝对绝对不敢推测他可能行功出岔,情形不妥。

 

"先生?"

盛宁终於靠到了跟前,可是伸出了手,却不敢碰触到盛世尘。

万一,万一,真被他搞得走火入魔......那,那该如何是好?

现在呢?现在又该怎麽办?若是盛世尘真有个万一,那,那该如何是好?

该怎麽办才好?

 

盛宁这边正象是百爪挠心,手足无措,盛世尘的眼睛忽然间便睁开发。在昏暗之中,那一双眼睛美丽恍若星辰。

盛宁觉得自己大概是看到了幻觉,不过,又很真切。

盛世尘的眼睛里那一瞬间,映出来他自己的身影,清清楚楚,眉目分明。

他的眼中只有自己......

他的眼中只会看到自己。

盛宁居然刹那间突生恶念:若盛世尘就此走火入魔,象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武功尽失,四肢瘫痪......若是他从此什麽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成,只能待在这样的一间屋子里,谁也没有,只有他和他两个人。他的眼睛里除了自己谁也看不到,而除了自己,也没有任何人能看到他,将他独占起来,禁锢起来......

然而这想法一闪而过,盛世尘眉间轻蹙,忽然张口,一道血箭正喷出来,点滴不洒全溅在盛宁的胸口。

"先生!"盛宁失声呼叫,盛世尘身形晃了一晃,向前仆倒。盛宁本能的张开手臂,将盛世尘结结实实接个正著。

 

"先生?先生!"盛宁又喊了两声,自己也知道自己太不够镇定,难道喊两声就可以把人喊醒过来吗?那医院不用开了,盛心也可以去领失业救济金去了。

盛宁探了一下盛世尘的鼻息。

还好还好,不仅还有,而且是大大的有,极明显的有。

盛世尘内息一定很乱,虽然盛宁没有学武,可是整天耳濡止染这些东西,也能辨识个一二。

还吐了血......那是血不归经?还是被什麽阴劲反震伤了内腑?

这,这,这不是他的本行啊,他判断不来。

盛宁手直打哆嗦,却还是把盛世尘抱的结结实实牢牢靠靠。伸手在石榻边摸索了两下,握住一块突起的圆形花纹,用力向下一扳,靠前方的青石缓缓向两边称开,光线直射进来。

盛宁半抱半扶把盛世尘从屋里转移到门口,伸手在怀里摸了一根小竹箭,拔下拴头,用力向空中抛去。

碧绿的光点在空中疾速上升,划出一道绿痕。同时发出了尖厉的声响。

过了片刻,前方的盛家庄里也升起一道光线,不过却是紫色。

"好了,先生,盛心要过来了。没事,你一定没有事......"盛宁紧紧抱住怀中人:"不会有事的,一定会好的......"

一滴滴的水珠滴在盛世尘如白瓷般的脸庞上,盛宁从没有这样恐慌过,即使是前世自己面对死亡的时候。

"先生,你不要有事......"

 

盛心拉著盛安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这麽一副骇人的情景。

盛世尘人事不醒,死活不知,面色惨白,盛宁抱著人的架式象是溺水者捞到救命稻草,恨不能把人勒进自己身体里去,一脸上又是泪又是汗,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虽然觉得不可能,盛心的第一反应就是:盛世尘死了。

太荒唐的推断了!

依盛世尘的为人来看,就算盛家庄最後一只鸡仔和最後一只狗狗都咽气,他也死不了。

祸害遗千年啊!

哪有那麽容易死的。

可是,看盛宁哭成那样,都要噎气了,盛心的心里边儿也打起鼓来了。

不会真的,那啥了吧?

 

结果等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冲到跟前,一手抢过,不要怀疑,就是抢过了盛世尘的手把脉,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快从嘴里跳出来。

同时,还有一个人的心差不多止了跳。

盛宁。

 

两只眼睛里矛盾之极的充满了希冀和绝望,欢喜和恐怖的神采,泪珠子象不要钱一样一个劲儿的往下掉,眼睛死死盯著盛心,唯恐从他口中听到......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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