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被捉的官员有的确实是贪官污吏，但是也有有作为的好官啊，这个罗忠去年不是治水有功吗？”
“阳曦，在我们紫金的天下中，只有江南不是靠军队打下来的，大兴求和之后，不但宁宗封了侯，江南的官吏也有九成都没有变动。换句话说，他们是前朝旧臣，真心归顺的固然不是没有，但是更多的人却还是只想着他们原先的国家，所以，一个官员对社稷到底是不是有利，首先要从大局看，其次才能看地方。”
“我明白了。”
听着思贞应该算是帝王教育的话，在想到不久之后便能和他们分手多多少少感到了些轻松——毕竟，他是江湖人，江湖上虽然也有阴谋诡计，但是比起官场来可是要清白的多。
“爹爹，可是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官员，江南可能民心不稳啊！”
“傻瓜！你以为去年的恩科是为了什么多选了那么多人？”
“咦？爹爹，原来你和叔叔早想到了！”寒瀑高兴的拍着手，“爹爹，果然姜是老的辣！”
“已经进了扬州城了，你们乖乖的跟着月将和露凝去找查尔，我晚些回去。”
“……”两个孩子安静的点头，但两双眼睛中都闪耀着狡黠的光芒。
先是跟着思贞下车，然后又跟着他在扬州城里东拐西拐，温孤鸿发现原来思贞对扬州城很熟悉。
“王……萧先生……”
“什么事？”思贞微笑着回头，“萧先生”是他硬逼温孤鸿叫的，不过大多时候因为都没有人所以温孤鸿还是叫他王爷。
“您从前来过扬州吗？好象对这里很熟悉……”
“呵呵！我不止来过，我的童年还是在这里度过的呢！”
“萧先生，您不是……”
“我不是紫金的臣民。”
“……”虽然心中充满了好奇，但是就连迟钝如温孤鸿也知道自己问得太多了。
“我的童年，可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色彩的童年呢！”
“扬州是富庶之地，所以，萧先生的童年才会如此多姿多彩吧！”他是真心替思贞高兴，所以他脸上的笑容可以用酣酣的来形容。
“……”思贞默然，他突然觉得有些内疚——同样是从那个时期成长起来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同呢？
“哎哟！两位俊俏的哥儿呀，进来坐坐吧！”
光顾着说话，温孤鸿甚至没注意自己周围环境的变化，这一声叫娇嗲的叫唤提醒了他。
“萧先生，这里……”
“这里可是扬州的花街呢！你不会没上过妓院吧？”思贞调笑着，“放心，我说的是让你陪我吃饭，不会让优伶抢了你我的时间的。”看着温孤鸿害羞的样子，思贞爽朗的笑了。
越走越进到了里边，姑娘们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胆，温孤鸿就算走到了路中央，还是不停的有穿着暴露的女子围上来。
“我们是去弄伶院的，诸位姑娘，放行吧。”
思贞一句话，花娘们都泄气的散了开去。
“好不容易碰上了顺眼的哥儿，原来还是喜欢那么个调调的！”
“别怨了，谁让咱们就算是女子也没人家俊呢？”
两个花娘哀怨的声音传进了耳朵，温孤鸿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跟紧了思贞。
转眼，他们来到了一座相比左右最豪华的楼宇，而且这楼门前迎来送往的都是些男子。再结合前边听到的话，温孤鸿总算意识到思贞把他带来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男娼馆。
“萧先生！你……你……”
还不算太傻。思贞微笑，拉了温孤鸿的手臂就往里走。温孤鸿要反抗的时候，已经被拉过了门槛。
“看来，这位爷生客，咱们楼里的少爷可都是……”
手一挥，一张千两的银票横在了老鸨的眼前，顺利的让他睁大了眼，闭上了嘴，“我们是京里来的，听朋友介绍过这里，我要一间清净的房间，上好的酒菜，我们到这里是有事情要商量，不用找人伺候。”思贞故意将“我们”说中，因为他知道老鸨一定是看外表分人，将温孤鸿当成了自己的下人。
“是，是！”眼神转了转，老鸨赶快吩咐龟奴。毕竟，经常有人借他们这种地方商量一些上不了抬面的事情，商量过后才会找人伺候，亲自带着思贞和温孤鸿到了后楼，“二位爷，有吩咐的时候再叫。”
看着这个四五十岁还化了妆的老男人在自己面前搔手弄姿，温孤鸿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看你的样子，有这么可怕吗？”
“……萧先生，谈话需要到这种地方来吗？”
“……”思贞坐到桌边，自斟自饮，“你可知道，这地方就是我度过从五岁到十五岁那多彩多资童年的地方？！”
“！”
“不要站着，我是请你吃饭，不是自己唱独角戏的。”
“……王爷，你在开玩笑吗？”
“至今为止，我学了很多东西，但是，惟独开玩笑我从来没有学过……”
“……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毕竟，这无论对于灵王个人，甚至于紫金这个刚刚安稳的国家来说都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因为我想让你帮我作出一个决定，一个，关系到数百人生命的决定……孤鸿，现在我让你作一个选择，听，或不听。”
“我听。”
“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孤鸿，你可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思贞微笑。
“事关人命，我愿意听。”
“……”这个人该说他是善良，还是愚鲁呢？总结起来说，他能活到遇见自己的那一天还真是个奇迹……
“你要听，我就说……
“虽然只有五岁，但对儿时的记忆我却记得非常的清楚，我的家里有厅台楼阁，有小桥流水，还有丫鬟仆役……有一天，爹娘忽然换上了粗布的衣裳，在城里绕了三圈，又到城外绕了三圈。可是看着太阳的方向，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出了城，然后，我被交给了一个老太婆……再然后就到了这里……
“原来，大夫曾说我爹不能生育，于是他就找了一个男人和我母亲生下了我。可没想到，两年之后弟弟出生了……所以，我成了不但是不必要而且还是嘲笑他们愚蠢的存在。
“我不知道，爹爹是不是知道我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但是，我知道十岁的时候我还不是头牌，有一次他被朋友拉来这里，他看见了我，认出了我。而且……他还是我那晚的客人。并且，在我和他做爱的时候，他兴奋的告诉我，让我叫他‘爹’……”
“唔……”甚至都来不及站起来，弯着腰，剧烈的呕吐着。
“快擦擦！”拿出了一块汗巾，思贞温柔的帮温孤鸿擦着污物。
“萧……”
“我就快说到正题了。”看着温孤鸿眼中的同情和愤怒，思贞有些悲哀的想着等他完全听完之后的反应，“我父亲全家上下总共67人，这个弄伶院上下总共134人。孤鸿，我要把他们全都杀干净！” [秋]
烟花王爷 第二部
8
“萧先生！虽然……有些人该杀，但是无辜的人，不是更多吗？”
“孤鸿，你不明白，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一手支额，思贞如同自言自语一般。
“萧先生？”温孤鸿为思贞曾经的童年而哀伤，为思贞曾经的伤害而愤怒，但是他不明白，现在已经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男人会为了什么而疯狂呢？
“孤鸿，你认为阳曦和寒瀑可爱吗？”
“啊？”
“可你知不知道，我的儿子不是寒瀑，阳曦才是我的孩子。”
又是一个惊天的消息，当今的太子竟然是灵王的儿子，灵王的儿子才应该是当今的太子。
“五年前，我出征疏勒。疏勒的王竟然不思抵抗，把自己的小儿子当牺牲品送给了我——那个就是查尔。身为最小的庶子本来就不受喜爱的查尔，反而成了我最好的向导和奸细。战争打得非常轻松。可是，就在我刚刚胜利得时候，京城传来消息，说我的家眷在进京的途中遇到了山崩。同行的贵妃也一起遇难。活下来的，只有贵妃初生的二皇子。”
“……”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紫金的皇帝之后就召告了全国。还以“大难不死”为原因，匆匆忙忙的将二皇子萧阳曦封为了太子。
“其实，当时同行的还有于太子不过相差两个月的孩子——这件事情只有当时的皇族，换句话说只有皇帝和我知道。我班师会朝的当天晚上，有几个人来到了我的府邸，他们也带着一个婴儿……
“‘王爷，我们原先是大内侍卫，两个月前，我们接到了皇上的密旨——让我们……让我们杀掉王爷您进京的家眷’一个带头的人说着，‘皇命难违，但是……我们知道，王爷是忠良之人，所以，我们将小王爷带回给您！’婴儿被放在了地上，几个男人抽出腰间的兵刃，一起抹了脖子。
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带回来的是皇帝的孩子，不是我的。”
“皇帝，不知道他抱错了孩子吗？您又是怎么知道皇帝抱错了孩子呢？”
“皇帝没抱错，他要的就是我的孩子。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紫茉曾经飞鸽传书，婴儿手腕上有一颗红痣。”
这样皇帝不就变成要杀亲子了吗？而且还让自己的江山落在了异姓人的手里。“皇帝这样作有什么好处呢？”
“因为……皇帝和我一样啊！他……也快疯了。我和皇帝在一起差不多有15年，已经超过了我人生的一半，皇帝如同我的弟弟一般。而皇帝的眼中我却是他的情人。我们，快被彼此逼疯了……孤鸿，这样下去我是不是把皇位篡了还干脆些？”
“王爷，您醉了。”温孤鸿拿过了思贞的酒杯。
“或许吧，我是醉了——难得的醉了。”思贞趁着温孤鸿放酒杯的时候抱住他的后腰，“孤鸿，你是第一个让我醉的人。现在，我手中握的是比数百还要多的、数不尽的人命，如果你不跟在我身边，告诉我是醉是醒，我或许在‘酒醉’之中，就莫名其妙的杀了无辜的性命。孤鸿，你要走吗？”
“……”
“露凝，月将，你们就看着王爷又找了一个人吗？”相对于安静的喝茶，吃饭的两个人，查尔更显得焦躁。
“那么，查尔你认为我们有干涉王爷的权力和能力吗？”露凝放下了茶杯，悠悠然的问着。
“……”查尔的脸气得通红，而原因是他真正不曾拥有的东西。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爷离开我的！”
查尔摔门走开，露凝与月将继续各干各的。他们没有去阻止什么，因为一切都是没有必要的……
最后，温孤鸿和思贞一起回到了灵王在扬州下榻的庄园。实际上，他根本不认为自己这个如尘沙的人对于这个王爷能够有什么影响，可是，他实在放不开这个用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男人。
“王爷！”一个长相可爱，但是身体强健的男人远远的跑了出来，紧紧的抱住了思贞。“王爷！王爷！”
突然间，温孤鸿觉得这个抱着思贞左右摇晃的大男孩，瞪了自己一眼。
“查尔，放手。”思贞仿佛没有感觉，冷冷的说着。
“王爷……”查尔的语气变成了撒娇。
“露凝和月将说了吗？”思贞依旧不为所动。
“说了……”查尔低下头，失落的回答。
“那就好。孤鸿，过来吧。”将查尔甩到一边，思贞拉着温孤鸿离开。
温孤鸿被思贞留在身边当了侍卫，这事就连对灵王了解甚少的人也觉得奇怪。因为灵王的贴身侍卫，一般都是由灵王的三位妾室担当。虽然男妾这个词，人们在提起来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觉得污秽和鄙视。但是灵王的这三位男妾要作侍卫却都是绝对合格的。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侍卫，众人反而诸多猜疑了起来。但是，其他人想什么，对于思贞来说永远都是不重要的。
第二天清早开始，归了本位的思贞开始忙起了公事。先是正是颁下了一干参与行刺的官员的处罚命令，然后又是更加烦琐的官员的调迁，升降。大大小小的官员，流水般的出入庄园。
刚刚成为侍卫的温孤鸿惊讶于思贞的办事效率和他的办事魄力。但饶是让温孤鸿异常敬佩的思贞，也是几乎不眠不休才在预定的行程中完成了全部的工作。
本来，思贞是要将龙舟停靠在扬州，改走陆路，在江宁府短暂停留之后直奔武汉，然后度过黄河到达南昌，再经信州、建州，最后，到达福州。这才算完成了全部的行程。
可是，就当他们要起程的时候，八百里加急传来了圣旨，要灵王即刻返京。
接到圣旨，思贞有意无意的瞟了查尔一眼。
“队伍掉头，同时通知前面的官员，让他们不必再等待，全都散了，各办各事！”
一声令下，队伍井然有序的再次动了起来。
回程的时候思贞没有走运河，而是在两天之内安排了船队，走黄海，渤海。现在往北是顺风顺水，船队全速前进速度比走运河，走陆路都快上了不少。可是，也发生了一件让思贞意想不到的事情。
今天风和日丽，旗舰的甲板上除了往来的水手，护卫和侍从，还有两个小男孩快乐的跑来跑去。
“王爷，按照这个速度我们明天早上应该就可以登陆。”月将跟在思贞的身后汇报着。
“这样就好，对了，孤鸿怎么样？”
“还在船舱里躺着呢。”
“你帮我看着两个小家伙，别让他们掉到海里。我进舱里去。”
“是！”
温孤鸿晕船，而且晕得非常厉害。第一天上船，没有一刻钟他就开始脸色发青，全身发软。思贞急忙让人把他扶了下去，然后他就开始不停的呕吐，连治晕船的药他都吐了出来。
打开房门，一股呕吐的酸涩的味道涌了出来，思贞眉头微微一皱，走了进去。
温孤鸿躺在床上，连动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嘴唇完全变成了青紫色，眼眶凹陷，脸色灰白，看上去如同大病的病人。
“王爷。”一直照看着孤鸿的露凝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也有些憔悴。
“你去休息吧，他我来照顾。”
“是。”露凝暧昧的笑了，转身离开。
放轻脚步，思贞在温孤鸿的身边坐了下来。
温孤鸿感觉身边换了人，他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非常的没用，连谢谢和道歉都无力出来。可是，身边人的气味让他很安心，安心到冲淡了不少的晕眩，安心到可以让他依靠着入睡……
“……”睁开眼，看见的竟然是意想不到的人。
“孤鸿，还想吐吗？”
“唔……”想说话，但是喉咙痛得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过水杯，思贞轻柔的帮他喂进去，“好些了吗？”
“多谢王爷……”实在是没想到，堂堂的灵王竟然照顾着自己，“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未着寸缕，温孤鸿赶紧拉紧了被子。
“抱歉，你吐的到处都是，为了方便，我只有如此。”抓过一边的外衣，思贞帮温孤鸿披在了身上。
“不，该道歉的是我，我总是给王爷添麻烦。”
“你几天都吃不了东西，我让厨房给你作一碗咸粥。”思贞要起身，却被温孤鸿拉住了衣角。
“王爷，孤鸿虽然愚鲁，但并非不知人情。王爷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扬州弄伶院的恳求，实际上是威胁，用二百多条人命，用战争，用百姓的安居乐业，为代价，让自己陪伴在他的身边，可是，值得吗？我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江湖草莽，不过是个不懂风情的愚鲁男人。美貌、才学、地位、财富、身份，我一无所有。甚至自己过去还算是自信的武工，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平平而已，这样的我有什么是这个拥有一切的男人想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