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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传奇 金瓯志——by云水在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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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话风不对,黑衣人互一对望,蒙面巾下的面皮不禁有些微微变色。随即有脑子快的人闪过念头:“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人?”这么一想,纷纷看着首领,要他示下。
      为首之人微一凝思,走过去拿起草堆上的衣衫检查,果然找到一枚掏空了的硕大夜明珠。他昔年却曾得到过一枚冥丹,确是用这种掏空的夜明珠来装。他略一沉吟,打开珠盖,倒出五粒朱红色丸药来,放在手心细细检视,又以鼻细嗅,良久,方沉声道:“不错,是冥丹不假。”想了一想,吩咐道:“你们四下仔细搜搜,把东西找出来。”他想便算元佐说谎,仓促之间,赃物须转移不了。

      其余黑衣人当下四处仔细搜查,连颜儿身上都没放过,欲找出那《金刚经》来。几个人把元佐全身上下细细摸了一遍又一遍,连奇臭无比的袜子都扯将下来,放在鼻尖前细看了一番,却一无所获。他们自是不知某人怕自己睡熟后同房的人来偷《金刚经》,便将宝贝藏到了小白兄弟的马鞍之下。此刻看来,却颇有先见之明了。

      那手持巨剑的黑衣人按捺不住焦躁,把手中臭袜子狠狠往地下一摔,大声叫道:“臭小子,你把《金刚经》放哪里了?”
      元佐似是呆了一下,愣愣问道:“《金刚经》?什么《金刚经》?你们是和尚?不是冥宫的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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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手持巨剑的黑衣人大怒,待要发作,被另外一个黑衣人拦下,后者冷声说道:“小子,不要弄鬼,快把《金刚经》交出来!”
      元佐却似恍有所悟,松了一口气,神色轻松起来,笑道:“几位大师是少林寺来的吧?方才见这位大师用‘世尊拈花手’,端的高明,教人佩服,不愧是天下第一寺的功夫!可是,盗亦有道,我却与贵寺方丈有些渊源,怎会偷贵寺宝经?实不相瞒,我乃奉我师燕轻烟之命,前往冥宫盗取冥丹,前些日方侥幸得手。适才见几位武功出神入化,我以为是冥宫高手追来,多有得罪!我师父和贵寺悟净方丈乃方外之交,还望几位大师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大人大量,勿怪罪于我!”

      这一长串话,依他平日口才,自是不费半点力气。此刻却因身受重伤,一席话说完,已是气喘吁吁,嗓中发腥,咳出血来。
      他方才缠斗之际,早发现几个黑衣人头顶黑巾中间微微耸起,隐然是个发髻,心中自然明白他们不是和尚,却要说得活灵活现,故意拿“世尊拈花手”来做文章,好令他们相信自己误以为什么《金刚经》是少林寺之物,侧面证实自己对《金刚经》一无所知,用心甚是不良。

      几个黑衣人对望一眼,心想这小子误以为他们是少林寺的,倒是掩饰了自己不便示人的身份来历。但若真像他言语中表现的那样,对《金刚经》一无所知,岂非真弄错了人?

      为首的黑衣人负着手,慢慢说道:“你是燕轻烟的徒弟?冥宫何等地方,燕轻烟怎会让你一个小毛孩子去闯?他既要冥丹,为何不自己去?他亲自出马,把握岂不是大很多?”他精明仔细,一下问出了元佐言语中不合情理之处。

      元佐眼睛骨碌碌一转,脸上露出悲愤的表情,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身中剧毒,如何去得冥宫?我虽然怕死,但师命如山,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我知冥丹珍贵,人人欲得,但求几位大师慈悲为怀,留下冥丹,救我师父性命!”说着,眼中含泪,露出祈求之色。

      他想冥丹乃人人欲得的宝物,这几人必不会放过,偏去求他们留下冥丹救人性命。他们若是不允,心里难免因此怀了歉意,如此一来,自己活命机会自然增加。
      几个黑衣人如何知他心思,便有心软的暗暗点头,信了他的话,心道:“这小子虽然贪生怕死,还算眷顾师徒之情,为救师父性命,去闯冥宫这等凶险之地。他起初为保自己性命便把冥丹交出来,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师父之前,倒也是人之常情。他武功高强年纪轻轻,自是舍不得去死。”

      这时,一个黑衣人搜出一件古怪物事,被他摸索到机关一按,刷地展开,变成一张奇形怪状的大牛皮盾。黑衣人自己倒被吓了一跳,全身一抖,心想莫不是什么秘密武器。

      这张奇形怪状的牛皮盾,正是元佐当日从“第一神偷”身上扒窃来的赃物之一。
      为首的黑衣人却识得燕轻烟这件独门兵器,当下心中沉吟,暗想燕轻烟倒是很宠爱这小徒弟,连独门防身宝贝都传给了他。他来追杀的人是刘川峰的徒弟,却绝非燕轻烟门下的偷儿,心中早对元佐的话信了大半。

      他精明谨慎,随即想到还有一处疑点,便问道:“你是不是骑了一匹白色的西域名种‘天山雪’前来投宿?”语气之中,大为和缓,对元佐是燕轻烟弟子之事,已是深信不疑。

      元佐的脸竟微微红了起来,似是有些腼腆,迟疑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我们这个职业的人,逃得快最是紧要。前些天,我在一个客栈的马槽里看到了一匹罕见的‘天山雪’,心中实在欢喜,嘿嘿……就那个顺手牵马了。……嗯……‘天山雪’不会是贵寺之物吧?不会……这么巧吧?”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为首的黑衣人一眼,似是生怕这位秃头大师说天山雪是少林寺之物,要他物归原主。心中却暗骂道:“死小白!你以后要是还敢踢我出房,我便真送你去少林寺,叫你当头秃驴!”(隔壁的小白猛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四顾)

      为首的黑衣人此刻疑心尽去,心中暗叫倒霉,想到:“我只知道追踪那匹‘天山雪’,却误追了这个小贼,莫不要误了大事!”当下身形一晃,伸手连点,顷刻间解了二人穴道,却细细追问元佐是在哪个客栈中见到“天山雪”,有没有遇上过一个擅使毒药的少年。

      好不容易盘查完毕,黑衣人转身离去,他们刚习惯了夜行勾当,门明明伸手便能推开,高高矮矮七个人偏从小小一扇窗户中蹦蹦跳跳跃出去,好似一串萝卜。
      元佐心中一松,知自己二人的性命这次是保住了,猛觉胸口剧痛,全身乏力,几欲昏去。
      却见黑影晃动,勉力抬眼看去,竟是为首那个高大的黑衣人去而复返。
      元佐大惊,心念电转:“刚才哪里露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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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佐只觉那黑衣人冷冷凝视着自己,不由冷汗直冒。他受伤甚重,体力智力早已到了极限,此刻心中混乱,眼前发黑,竟一时彷徨无计。
      黑衣人忽地一伸手,捏开元佐的下巴,塞了一枚丸药进去。
      元佐大惊失色,忙要吐出,却被那黑衣人捏着鼻子一推一送,丸药已是落腹。
      元佐心中一凉,随即想到:“莫不是他发现我骗他,却要用毒药来逼供?”心中甚是后悔,早知如此胡诌一件别的宝物,却不该把解毒圣药冥丹给牺牲掉。
      某人正大吃后悔药痛不欲生,眼前忽然荧光闪闪,随即手中被塞了圆圆一物,正是装冥丹的夜明珠。
      这一下,某人又喜又惊又疑,捧着夜明珠双目含泪,口水都要淌出来,晕头胀脑,再搞不清楚情况。
      只听那黑衣人冷冷说道:“燕偷儿倒是收了个好徒弟,便算他自己亲自来,也未必当得了我三个手下合击这多招。”
      他见元佐脸上又惊又喜之色,以为这孩子得知师父有救心中欢喜。他叹了口气,联想前后,越想越觉得这孩子不错。虽然有点怕死,但心地不错,武功也高强,否则如何能从冥宫中盗出丹药?燕偷儿怕是知道这一点,才放心让他去。只是不知是燕偷儿擅会调教徒弟,还是这孩子带艺投师,另有际遇?

      他心中感慨,发觉当今武林中越来越流行徒弟武功反胜过师父的情形,不由扪心自问:
      “我还收不收徒弟?”
      这些想法,却不便宣之于口。也还好他没宣之于口,否则某些惫懒之人怕是会憋不出当场笑出声来。
      黑衣人冷冷说道:“燕偷儿昔年和我有些交情,我却不能看他丧命。刚才走得匆忙,一时忘了,冥丹你拿去救师父。我刚给你服下了疗伤的药,你便好生修养着吧。”
      他原想给元佐一枚冥丹救燕轻烟性命,自己留下其余四枚,随即想到冥丹若离了千年夜明珠的滋养,一刻钟以后便会失了药效,自己几人身边却没有别的夜明珠可以拿来储存冥丹。他本是颇有胸襟气度之人,燕轻烟昔年虽曾开罪于他,他却知燕轻烟仗义疏财,不失一个“侠”字,存意要救他,便不惜放弃了万金难买的几枚冥丹。他任手下伤了元佐,有些后悔,便另外奉送一枚上好的独门伤药,却怕这小偷儿见多识广看到药猜出自己身份,干脆一声不吭直接给他服下。

      他生性慷慨,也不在意,只是心中暗暗好笑,想道:“这次我不便现身,倒替悟净那老和尚作了个天大的人情。若燕偷儿知道竟是我,不知是不是又要红着那张大马脸,装出忸怩万分的模样?”

      他想到高大粗豪的燕轻烟偏偏喜欢羞答答装小家碧玉模样,随即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他会不会竟是个小受?我的天哪……”顿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元佐不知内情,更不知这高大威猛的黑衣人此时正在臆测他师父的性向,只以为这人真是与燕轻烟有交情,肚子里大叫幸运,想:“我扒光了燕偷儿的东西还托他名头保住了小命,真他奶奶幸运到家了!回家以后,定要给他供个长生牌位!”

      心头一松,这次却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19
      元佐昏迷之中,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燕轻烟虎着一张大马脸,双手举刀来剁自己胸脯上的肉,一边剁一边委屈地喊道:“叫你骗人叫你骗人!”一会儿梦见颜儿在阿玉的眼神暗示下,从小白鞍下搜出了《金刚经》,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元佐心中难过,扑上去一把抱住颜儿的大腿,哭道:“你不要走!……以后我来养你好不好?你这么能吃,别人肯定养不活你!”
      他梦中神智不清,抓狂般只想把颜儿留下,隐隐约约觉得要想留住这个饭桶,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提供饭票。他生性狡诈,还不忘晓以利害,向这只饭桶说明,别人肯定养不起他。

      颜儿冷笑,理都不理他,却凝视着《金刚经》卷轴,缓缓说道:“它的主人,只能有一个。”
      元佐满心冰凉。这本是他深知的事实,只不过自欺欺人不愿去想,不愿因此决裂。此时见颜儿亲口说出,心中伤痛,喃喃说道:“我知道你对它志在必得,谁不是对它志在必得?可是,一看到你拿了《金刚经》拍拍屁股就走,我便好生难受。颜儿,你不要走好不好?其实,我,我喜欢……”

      他红着脸,终于勇敢地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大声喊了出来:“我喜欢和你吵架!真的好过瘾!”
      颜儿大怒,一脚踢开元佐,像夜里那帮黑衣人一般,萝卜般蹦蹦跳跳从窗口跃出,扬长而去。
      元佐心中大痛,不顾胸口有伤,拼死拼活追上去紧紧抱住他,口中大叫道:“不要!不要走!” 全身已是冷汗淋漓,
      只觉有只柔滑的手温柔地拭去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有人低声骂道:“不要走?黑衣人早走光了!”停顿了一下,轻轻说道:“我倒没走。哼,我偏要吃得你痛不欲生。”

      有道不怀好意的眼光在元佐的钱袋上转了一圈。
      银子有危险!元佐打了个冷战,迅速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全身赤裸,横卧在床上,双手却紧紧抱着一人。那人玉颜胜冰,丰神如玉,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正是梦中的人儿。

      元佐却听清楚了他最后一句话,这一欢喜非同小可,大声叫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你想把我吃得痛不欲生,那你就不能离开我了!”说着呵呵傻笑,又昏迷了过去,双手兀自紧紧搂住颜儿不放。

      颜儿吓了一跳,心道:“不好!他伤到了脑子?以前我说要吃光他时,他可是会跳着脚骂街。”
      想想不对劲,伸手试了试元佐额上的温度,确定没发烧,这才放心。昨夜元佐昏迷后,他怕黑衣人去而复返,连夜连人带马转移到小镇外村庄一个农户家里,给了些银两,住了下来。他却趁给伤病号裹绷带上药之机,把元佐全身看得精光,一偿夙愿,好不称心如意。上药上到最后,绷带上一片殷红,也不知是元佐的血还是他自己的鼻血。

      元佐再次醒来,已是次日下午。他受伤甚重,多亏黑衣人那枚独门伤药,颜儿还给他用了些别的灵药,他身体底子又好,只昏迷了一日两夜便已醒来。
      元佐喊了几声“颜儿”,却无人回答,他心下黯然,此刻却神志清醒,明白有些事终究要做个了结。再试着喊“小白”,却听一声欢嘶,门被撞开,天山雪吐着舌头冲了进来,亲热地舔着他的脸,不停摇着尾巴,欢喜无限。

      元佐眼中一热,紧紧搂住了那个白花花的脑袋,低声说道:
      “小白,还是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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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佐静静搂着小白,默默沉思。猛然想起一事,忙伸手到小白马鞍下一摸,见《金刚经》还在,松了一口气。于是拍拍小白的脑袋让它自己玩去,展开经卷凝神细思起来,又拿起真假两幅卷轴,细细对比,想从不同之处获得突破。

      思索良久,终是不得要领。他毕竟是重伤之人,用多了脑力未免不支。于是随手将两幅卷轴对折,并排摊在榻上,闭目休息。
      刚合眼,只听茅舍开门之声,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猪八戒!你什么时候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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