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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凤归云第三部 离魂——by颠沛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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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涟一抬眸,癸已颈间的班驳痕迹立即迎入眼帘。眼睫忽闪忽闪的垂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只能跟著绿浓去了偏殿。只是在经过东曦身边的时候,眼中的怨毒再也无法掩饰。

  "日耀东曦,你有很多事需要解释。"她以食指抹去眼角的泪光,高傲且冷酷的说。

  东曦看著她,像在看一个怪物。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东曦捏著的手掌中也滴出了殷红。点点红花滴落在白玉地板上,触目惊心。

  癸已拢了拢衣襟,静静走到他身後,执起他紧握的手,漫不经心的说,"这种早晚都会发生的事,你现在才来在意,不觉得太晚了吗?"

  东曦的指甲刺进肉里,癸已扳开他的手看了一下,然後用衣袖拭去他掌中的鲜红液体。

  "癸已......"颤抖的声音。

  "恩?"轻哼了一下,算是回应。

  "癸已......"

  "恩?"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癸已......"他不停的叫著癸已的名字,慌张的像个被抛弃的孩子,"癸已......"

  "我在这儿。"癸已抱住他的颈项,东曦立即死命的锢住他的腰,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

  "你不会离开的,对吧?你答应过我的,你不离开......"

  癸已不说话,眨眨眼,忽然笑了起来。细眉薄唇,凤瞳斜挑,金色的眸子里,什麽都没装......

  一直以来都觉得很累,很累。

  非常非常的累......

  如果可以离开......

  他说过许多的话,其中也包括许多的承诺,可那些承诺毕竟也不过是空口白话,毫无凭据。

  东曦总说他是最最冷酷无情任性无常的一个人,他忽然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

  我给你最後一个机会,如果你做的一切都让我满意了......就真的一辈子不再想要离开......东曦,你会怎麽做呢?

  四十八

  "怎麽还在哭?"穿戴整齐,不过头发还是没束,癸已一进偏殿就见染涟还在哭泣。

  染涟见只有他一个人,眼中的怨毒闪了闪,隐匿下去,"皇兄......我......"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癸已走在她身边坐下,一扬手打断了她,"我想我们的确有许多话要说,但在谈话之前,我希望知道一些事。"

  "皇兄想知道什麽?"染涟挺直的背脊。

  绿浓适时的端著茶盏进来,癸已拿起茶盏悠闲的呷了几口,然後才好整以暇的问她,"我是你兄长?"

  "这麽问......是什麽意思......"染涟瞪大了眼睛。

  癸已挑了挑眉,毫不在意的说,"之前我死过一次,醒来後忘了以前的事。"

  "什麽?"染涟霍的起身,脸色阴晴不定,"那东曦他......"

  "他什麽都没告诉我。"癸已眯眼一笑,"不过无所谓,我知道事情迟早会变成这样的。只有东曦那孩子才会以为他做到了万无一失。其实,这世上哪会有永远的秘密呢?"

  "怎麽会这样?"染涟平静下来,专注的看著癸已。

  癸已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究竟发生过什麽事。"

  "皇兄......你......"染涟踌躇著,沈吟片刻,终於鼓起勇气问他,"你和东曦......你们......"

  "你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吧。"癸已闭了闭眼睛。

  染涟一怔,随即又问道,"那皇兄是否要随染涟回去?"

  "......再说吧。"

  後来的日子里,三人各居一殿,癸已照常作息,好象染涟的到来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染涟也很沈静,再没有第一天的那种失控,只是眼神依然怨毒。彼此都沈默著,仿佛在等待些什麽。在这种沈默中,东曦越发的不安起来。

  染涟性子虽然柔弱,但却不是什麽都不懂的软弱。她知分寸,识大体,却也最决绝。从某些角度来说,她果然不愧是癸已的血亲,纵然性子真的柔弱,但她的血液里还是留著同样的一种决绝。

  四十九

  "我是爱你的,虽然不是炽烈的爱情,但我真有把你当成我的亲人。"她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她身後的男人,"东曦,你把一切都毁了。"

  东曦抿著唇,眼里覆满冰霜,"你过来做什麽?"

  "好了,事到如今,就不要说这些无意义的话了。"染涟从袖中拿出那枚红羽镖。

  东曦脸色一变,"你哪里来的羽镖?"

  "我不想过问你究竟对我皇兄存著什麽样的心思,东曦。只是如今我既然知道了,就容不得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

  "你到底想怎样?染涟,我说过了,这不关你的事!"东曦警惕的看著她,"你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就不要擅做主张!"

  "我不知道什麽?"染涟衣袖一甩,愤然的说,"我只知道你骗了我,骗了所有人!皇兄他是怎样高贵的一个人,你怎麽能这样对他?"

  "我怎麽做事与你无关!"

  "他是我皇兄,也是你兄长!三万年前的事情究竟怎麽样你心知肚明!可你不仅把他藏了起来,还和他做出那种事!做得出那种事,你还有什麽好解释的?"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些什麽!我只知道他的处境很危险,我必须要将他留在身边!"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笑话!你以为他是折翼的鸟儿还是无知的孩童?堂堂东青帝君还需要你的保护?他......"

  "好了,染涟!我不想和你吵,你先回去吧!"东曦一抬手,打断了染涟,"有什麽事等你回去冷静下来後我们再说。"

  "我已经够冷静的了。"染涟轻蔑的朝他笑了笑,"不冷静的是你,东曦。如果皇兄真的在乎你,无论我说什麽他也不会听的。你现在这样著急的赶我走,是在怕什麽?"

  "染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东曦眸光微闪,神情冷峻。

  "那是怎样?"染涟嗤笑一声,"是你爱上了我皇兄,所以才心心念念、精心算计,不是吗?"

  "胡说,你也知道他是你皇兄,东天青帝,我怎麽可能会爱他!"东曦僵硬的说,"我不可能爱他......"

  "东曦,事到如今,你还想骗谁?"

  "我谁也不骗。"

  "我没见过比你更可笑的人!"盈盈一笑,染涟为他们两人的这次谈话画下句号。

  这或许是一次蜕变,一个胆怯羞涩的女子,向著安静沈稳的统治者的转变。再往後数万年的时间里,染涟鬼後以起柔和却不失强硬的手腕管制地宫,使地宫最终成为 六方之中统治最为贤明,也最为平和的一方。

  天地数次动荡,均未能使其政局混乱,并且成为最独特的一方,从六方势力相互制衡的局面中脱离而去。

  人间界说,幽冥地府,而非九重地宫,便是缘自此因。

  五十

  含峰阁中,癸已抱臂倚在窗边,视线落在远方苍茫的山色中。

  "在看什麽?"东曦走到他身後,从後面拥住他。

  "没什麽。"癸已笑了一声,"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若是常人发生了这种事,还会像你这般镇定吗?"

  "你话中有话。"

  "只是觉得你果然不愧是东曦啊。就算发生了那种事,还是能做到若无其事,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癸已一手圈住发钗上垂落下来的长羽,"东曦呐,你说,你要怎麽处理这种事呢?我现在都不敢见染涟了。"

  "我会处理好的。"东曦沈声说,"癸已,交给我,什麽都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你要怎麽处理?"癸已转身推开他,大笑著说,"是不是让我装作什麽都不知道,然後仍由你继续自私的伤害其他人?够了,东曦,纵然我真的知道你自私无情,可我没想到你会自私到这种程度。你究竟在想什麽,为什麽我猜不到?谁也不知道你真正想要得到底是什麽,包括你自己。"

  自己想要得......到底是什麽......?

  "癸已,我不想和你吵,别惹我生气。"深深吸了几口气,东曦脑子里反复翻滚著的都是癸已说得那句"自私无情"。

  "那我们没什麽好说的了。"癸已不是很在意地耸耸肩。

  东曦半晌无语。

  顿了一下,癸已又说,"东曦,你说,如果我随染涟走了,你会怎麽样?"

  "想都别想!"这下倒是回答得很快,"你说了不会离开我的。"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想走了......"

  "我会追你的。"

  "那如果我不想再让你追呢?"

  "可我也不会等......"直觉的说出口,等听到耳里的时候才发觉想要表达的意思不对。

  他不等,因为他不会放......

  "也对,东曦你不是个会等待的人。"癸已点点头,"那换个说法吧,就说,你有没有可能......"

  "可能怎样?"

  他淡淡一笑,腰间轻纱回绕,一派萧瑟迤逦,所以情绪都隐匿在了狷狂的笑颜之下。

  "你有没有可能,终有放手的一天?纠缠的太久了,爱会磨平,喜欢会磨散......等到什麽都没了的时候,你会不会放手?"

  长久的沈默,东曦不答反问,"你呢?你会吗?"

  红衣的男子一扬眉梢,孤高而决绝,"想放的时候,自然会放。"

  没有什麽是能够长久的。没有永垂不朽,於是也就没有天长地久。无论什麽,终有一日,还是会觉得厌烦。

  爱情亦是如此。

  他们的一辈子太长了,而东曦,不值得自己奉陪一辈子。他再次认清了这个事实,於是终於决定放手。他依然是爱著的,可已经没能力再继续爱下去。

  如果爱一个人的代价是失去自己,那他宁愿不要那份爱。因为知道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就算离开,也不会後悔。

  明知得不到的东西,还要妄想获取的,那是痴人。

  "可惜我不痴也不傻。"

  癸已含笑走下含峰阁,东曦站在原地看著那抹红影消失在拐角处,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微微苦笑。

  分明想抓住些什麽,却总是徒劳。

  只因他伸手的时间不对。

  五十一

  墨语是被染涟接回来的,就在墨语回来的当天,染涟也主动找上了东曦。

  ──如果你不想看到天地两宫决裂,就让癸已走。

  见到东曦时,她是这麽说的。

  "如果你还强留著他,到时候不仅是地宫,就连东天也不会罢休!"说话的时候,染涟的语气是骄傲且决绝的。

  东曦看著她,忽然说不出什麽话来。

  原来不过三万年而已,当初那个羞涩柔弱的女子也学会了怎样玩弄计谋。而且,她用来谈判的筹码,是那麽的精准而沈重。

  他从来都不敢低估与癸已有著血亲关系的人,当年有一个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委曲求全的娆影,而今,有一个温婉坚强的染涟。他们三个人血脉里的骄傲与决绝是一脉相承的。

  "利益权衡之下,我想你应该知道怎麽做。"染涟一手抚著鬓角处的一屡散发,慢慢地说,"回地宫之後,我会与你解除一切关系。"

  东曦看著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骄傲女子,忽然问,"你恨我,你是不是在恨我?"

  "恨你太累了。"染涟缓缓摇头,"如果是在知道这一切之前,我或许会恨你,恨得腐骨噬心!因为皇兄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而你却这样伤他!可现在,我不恨你,真的,我不恨。因为你不值得我那般的恨。东曦,你太自私了,自私得让人寒心。"

  她微微倾过身去,抬起一手用食指抵住东曦的胸口,"为什麽你能这麽的自私?不过一个爱字,就真的那麽难说出口吗?他爱你,爱得那麽深那麽沈,可你连那份爱都不肯承认!为什麽你总是只顾你自己,而全然不替他人著想?如果真要说恨,最该恨你的是他才对!"

  一甩袖,又旋身坐回椅子上。水袖舒展,袖口上镶著细线流苏轻轻晃荡,"我要说得不多,现在只等你的回答而已。"

  "你全知道了!"东曦咬著牙,"晴云全告诉你了,对不对?"这麽说......癸已......癸已也全知道了?

  染涟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做过的事,就绝对不会有被抹煞的一天!"

  五十二

  东曦浑身一怔,脸色青白交加,十分难看,却又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心里发慌,快要让他不能呼吸。癸已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脑子里混乱的全是这种想法,自己苦苦隐瞒的真相终於还是被发现了......

  东曦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突然涌起一种会失去些什麽的茫然感。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直到此刻,他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对癸已的执著深到了什麽地步。他舍不得癸已,放不开他......以前从来不愿承认,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纵然还是开不了口说爱,但他的心已经完全诚服於爱。

  突如其来的这种认知让东曦乱了阵脚。

  为了癸已,与地宫决裂,是否值得?其实,不管值得不值得,无论怎麽看......他也只能选择放走癸已。这个时候不能和染涟闹起来,事情若是传了出去,癸已会很危险。

  不,不对......怎麽忘了,癸已他会恨自己的,他会恨自己......

  心里很难受,居然有些不敢再见癸已,害怕从他眼里看见憎恨的光。不想被癸已憎恨,不想......

  但是找不出任何可以挽回的办法......

  "他要走,就走吧!"匆匆说完,神色慌张的又看了染涟一眼,他突然振袖一挥,头也不回得飞快往殿外走了出去。

  染涟在後面看著他很快就消失在眼前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风情无限。只是一颗心却越跳越烈。

  她知道东曦的性子,如果他不愿放,仍是自己怎麽威胁都没用的。即使压上了天地两宫。不过自己也是真的做好了与他决裂的打算。

  "我没办法原谅他......"

  "奴婢知道。"有人掀开帘幕走到她身後。

  "可如果皇兄不愿走......"

  "会走的!"那人一口咬定,"帝君一定会走的!"

  五十三

  结果,经过了与染涟的那次谈话後,东曦却像是被长针在心口上刺了一针般,突然抽手,仓惶离去,不再过问与癸已相关的任何事情。染涟虽然奇怪於他骤然改变的立场,不过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有癸已,好像洞悉了什麽似得,轻浅一笑,不再说什麽。染涟问过他事後想去哪儿,可他偏头一笑,反问她,"我还能去哪儿?"

  染涟呼吸一窒,勉强扯出一抹惨淡的笑。

  癸已接著说,"青鸾斗阙我是不想呆了,你说的东天我也不想回去。"毕竟,对於那些人来说,自己早已是个死人,突然诈尸出现,这效果的确不太让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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