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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之城——by殷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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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我发现申小雅有两个很大的弱点。第一个是她好像对自己的上半身,准确的说是手臂很没有自信。因为她虽任我乱摸,却从不肯让我看。开始我并不在意,可时间一长就有点不是滋味──我又不是搞盲人按摩的!经过交涉,她才勉强同意把扣子解开,但坚决不肯脱掉。


我游说她:“你别不好意思,我不嫌你胳膊粗。”
她对我的理论却莫名其妙:“我没不好意思,而且我胳膊也不粗。”
第二个弱点就是她好像是性冷淡,因为我吻她或摸她的时候她都没什麽反应,该干嘛还干嘛,甚至在我的骚扰下看完了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其认真程度可达背诵1、2段的地步。後来我也索然无味,摸她的胸部还不如摸我自己胸部有感觉。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因为只有此时我才能证明自己是离她最近的人。

39
某日,我们俩再次深夜出洞,去三里屯的“男孩女孩”酒吧。这个酒吧正位於街口,里面人头攒动,音乐震耳,烟雾弥漫,气氛热烈,是我俩常去的地方。没想到这次刚一到路口,就遇到了阿飞,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我们俩刚从计程车上下来,我一手搂著申小雅,另一只手掏打火机点烟,稍一侧头,就瞥见阿飞正站在街对面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我一惊,打著的打火机差点燎到手,忙拉著申小雅三步两步走进酒吧,找了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坐下。


如果一个人要找你,你是怎麽样也逃不掉的。
果然还未坐定,阿飞就已走进来,四下环视,视线最终落到我的身上。我见已无处可藏,心下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谁知阿飞却在我对面桌子坐下,悠然自得的抽起烟来,不知在打什麽主意。


我顾虑著阿飞,根本不能注意听申小雅讲话,好在她多数时候也不需要我回应。一个多小时後,她起身去洗手间,阿飞这才过来,坐在我面前。
我哀求道:“阿飞,你别坏我好事。”
他将雪茄放到嘴边,用力吸了一口,徐徐吐出淡淡的烟雾:“席安,离开她吧,她不适合你。”
我见求饶无用,干脆凶恶起来:“你怎麽知道她适不适合我?!”
“我一眼便看得出。”
“哈,阿飞,你有慧眼识人,怎麽不去做相师?”
“她与你太相像,所以你才会为她所吸引。”阿飞不理我的嘲笑,“席安,你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件危险物品,你身上浸透了油,可她早已把自己点燃了,你靠近她,就是引火自焚!”


“这是你最新的传道词吗?”
“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多谢美意,可惜这个身体是我自己的,我就算烧死了,化成烟,化成灰,最後灰飞烟灭了,也是我自己活该,与他人无关!”
“席安,不要任性,就算你毁了自己,也抓不到她,她是映在水里的影子,你伸手,她就会消失。”
“阿飞,你为什麽总要介入我的生活?”
“我说过我不能任由你毁了自己。”
“你已得到锺洋,还想怎样?”
“席安,难道你还在对锺洋耿耿於怀?”
“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和锺洋没什麽关系。”
“连你都这麽说?”我惊讶,“你们以为我几岁?”
“我的公司在赞助一家深圳的俱乐部,他们很看好锺洋,这件事刚好由我负责联系,我找他只是与他谈签约事宜。”
“即是如此,他又何必瞒我?”
“他没有刻意瞒你,是我对他说我已将此事告诉了你。”
“什麽?是你在中间摆乌龙?为什麽?”
“我要你明白自己的心,锺洋迁就你,以至你不懂得珍惜,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什麽是最重要的。”
“既然如此,你现在怎麽又大发善心告诉我真相?因为申小雅?”
“是。”阿飞此时神情落败,“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倔强,怎样也不肯示弱,也没想到你身边竟还藏著一颗定时炸弹。”
“呵,”我笑,“阿飞,你当自己是救世主,可惜修行不够。”
“席安,此事是我失策,但你必须离开申小雅,你必须离开!”
离开她?那我能去哪里?
我已在锺洋面前丑态毕露你想他还会收留我?
我已那样决绝的伤害了他你想他还会原谅我?
他怕是早已看透我的本质,正在一旁庆幸自己脱身较早吧……
是我自己断绝了後路。
我悲哀的朝阿飞笑笑,说:“太迟了,我已爱上了申小雅。”
“不,你只是迷惑而已,因为你们太相像……”
阿飞话未说完,申小雅已回来了,我对她说:“这是阿飞,锺洋的朋友。”
她向阿飞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多言,抓起桌上的烟盒,发现里面已空了,不耐烦的丢在一旁,阿飞第给她一支雪茄,说:
“这个更适合你。”
申小雅将它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紧接著又贪婪的吸第二口。幽兰的烟轻柔的绕在她纤长的手指周围,飘忽不定,一如我当时的眼神。
阿飞临走时,把那个银色的烟盒放到我的手边,说:
“席安,你要保重自己。”
我没有看他:“我一向很好,谢谢你。”

40
申小雅才思敏捷,每月都可以领到大笔稿费,然後她就会去GG迪厅疯狂一晚。

我整晚看著她,看著她扭动著纤细的腰肢,旋转著轻盈的脚尖。
她的手臂划出优美的弧线,长发扬起飞翔的轨迹。
像随风摇曳的烛火,却长明不灭。
像肆意怒放的蔷薇,却永不凋零。

脆弱的,遥远的,单薄的,寒冷的,一盏令人心碎的灯。
明豔的,夺目的,鲜活的,炙热的,一朵不败的花。

小四对我依旧殷勤热情,申小雅跳舞的时候他就在一旁陪我聊天,我不知道申小雅说他危险是指什麽,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喜欢申小雅的,可申小雅根本不拿正眼看他。出於这种微妙的关系,小四那种看起来友好的态度似乎就有一点不可思议。


终於有一天,当我和申小雅接吻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小四正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目光恶狠狠的盯著我,让人背後直冒凉气,从此心里就多了一份小心。

锺洋这几天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对我的刻薄言语不但不怒不恼了,反而愈加耐心体贴,这种和睦的气氛比起小四的目光更加使我不寒而栗,不知他有何阴谋诡计。他倒很自然,始终笑容诚恳,还邀我去他家度周末,说是他的父母好久不见我,很是挂念。


我心里纳闷,他父母与我非亲非故,没事挂念我做什麽,其中必有内情。但见他一副天真模样,又不好以小人之心乱度,只得点头同意。锺洋见我答应,竟显出兴高采烈的表情,使我更加怀疑其中有诈。


我告诉申小雅这个周末不能陪她,她一向毫无所谓。
“你要去哪儿不需向我报告。”她指点著我的胸口说,“你是自由的。”
我将锺洋家的电话留给她,让她有急事时打给我,她看也不看,扔在一旁。
临行之前,锺洋拉著我去超市买了三大包吃喝,足够我俩享用半年。他家位於郊区,商店资源极其匮乏。

他的父母一如两年前那般慈祥,待我很亲切。晚饭後我们俩一人抱著半个西瓜到水库边聊天。
名为聊天,实际却无言相对。为了逃避尴尬,我将全部心思放在挑拣西瓜籽上,不一会儿那红红的瓜瓤上就布满小孔,好似被虫蛀过。这种想法让我心里一阵恶心,急忙把那层惨不忍睹的疮痍挖出来一口吃掉。


秋天的西瓜很贵,可并不甜。
锺洋把他的那一半放在一边,向後倒下,眼睛望天。
天空内容很复杂,我研究不透。

他说:“席安,阿飞走了。”
“走?”我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已经决定移民,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彼时我已明了事情始末,却仍看不惯锺洋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
“怎麽,你舍不得了?”
他并不理会,继续说:“他临走之前找到我,对我说了很多话……”
我在等待下文,但他却岔开话题:
“席安,到底怎样你才能回来呢?”

41
晴朗的秋夜,一轮皓月斜斜挂於天际,散出淡淡的,却温暖的浅色光晕。静如止水,仿佛几十亿、几百亿年前就已在那里了。
或许,在混沌初开,天地始分的那一瞬间,这世上本来是有两个太阳的。他们那样相爱,以至连後羿也不忍将其中一个射下。他折断了最後一支神箭,给这对情人以祝福。
也许是彼此爱得太深,或是时间过得太久,又或是这花花世界青山碧水,诱惑太多,其中的一个开始慢慢改变。
懂得了嫉妒,却不明白宽容。学会了索取,却忘记了付出。
渐渐的,他们开始争吵,互相伤害,於是世上有了干旱,有了洪水,有了地震,有了火山。
最後,改变的那一个,疯狂的将後羿赠与的那半截利箭,重重的刺在情人的心上。
血流出来,带走了光与热。
伤者心已碎,黯然离开,隐没於另一半的黑暗之中,从此天荒地老,阴阳相隔……

42
微风轻轻拂过水面,扰起道道浅纹,像一只无理却又稚嫩的手,肆意的揉皱了岁月的脸。我指著水面说笑:
“我想要那里的月亮。”
那淡黄的倒影不安的晃动著,撕裂开,散成点点金色的碎片,锺洋就消失在那堆碎片里。
忽然,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觉得他已变成那我永远也触不到的水中之月了。

我跳起来,扑进水里,冰冷的水。
我在黑暗的水中摸索,声嘶力竭的喊:
锺洋?
锺洋!
锺洋──
一阵水声,一个人从身後将我用力抱住,他湿漉漉的脸埋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背上一阵暖意。
“席安,我们和好吧……”

“……好。”终於说出这个字,我觉得心里如释重负。

我们两人湿淋淋的回到家,他父母以为我俩落水了,非常担心。我换上锺洋的衣服,正用毛巾擦头发,他妈妈对我说:
“刚才有个女孩打电话找你,姓申。”
我一听忙放下毛巾,往申小雅家拨电话。
电话的那边被拿起,又挂上。我狐疑的放下听筒:
“怎麽挂了?”
“找不到你,生气了吧。”锺洋帮我分析。
“你说她找我什麽事?”
他不耐烦了:“你问我我问谁呀,想你了呗。”
我心里涌上一股不安,沈默不语。
“别想了,睡觉吧,她肯定是想监督你有没有和别的女人鬼混。”锺洋见我无精打采,把我拉起来,“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早上起来再打给她。”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5点锺就被噩梦惊醒。我梦见自己和锺洋像昨天那样站在水里,可水却不知什麽时候变成了血。
我愈发不安,再次拿起电话,不停的往申小雅家里拨号,始终没人接听。到了下午,我对锺洋说:
“不行,我得回去。”
锺洋似乎觉得我不可理喻:“她也许去亲戚朋友家住了,你别这麽神经质好不好。”
“她在这没有别的亲戚和朋友。”我说,“她一定是出事了。”
虽然认为我小题大做,锺洋还是陪我赶回城里,一下车,我就直奔申小雅家,不停的敲门。
锺洋拦住我,说:“她应该不在家,你想想她有可能去哪?”
於是我们叫计程车到GG迪厅,小四向我两手一摊:“她昨天晚上来过一会儿,可10点多就走了。”
接著我们又去新潮流,没有。把天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
我咬紧嘴唇,心慌意乱。
锺洋按住我的肩:“你别急,冷静点儿,再好好想想。”
我的右手下意识的抚著左腕处的旧疤,拼命的回想,总觉得落下了什麽细节。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大叫:
“不对,她就在家呢,快回去!”

找来物业公司的人,他们不知我俩的身份,不肯给钥匙,我威胁道:
“再不开,闹出人命谁负责?!”
其中一个胆小怕事,软弱下来,和我们一道过去。门一开,我就冲进去,撞开她房间的门,一段柔和的圣母颂立刻传出来,正是我在她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隐约听到的声音。
申小雅趴在书桌上,面前堆满稿纸,已经被血浸透了。
同来的物业工人吓坏了,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我木然的站在房间中央,任人来人往,身体却无法动弹。
一个穿白衣的人在我面前,好像想问我问题,嘴巴一张一合,却不肯发出声音。
我问他,什麽?你在说什麽?为什麽不出声?
可他却不理会,倒好像我很奇怪,干脆转向锺洋说话。我更加稀奇,锺洋竟也许会了读唇术,与那个医生你来无往,毫无交流障碍。接著,医生走了,锺洋却开始用力晃动我,好像在对我大喊大叫。


我说,你怎麽也学他们,变成哑巴啦?
忽然我发现自己其实也变成了哑巴,因为我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锺洋挥手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向後倒退几步,又被他扶住。
“席安,你醒醒,申小雅她还活著,她没死!”
我看著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你骗我。”
“我骗你干什麽?!”
“那你为什麽哭了?”
他往脸上抹了一下,说:“我没哭,那是汗!”
我伸出手指沾了沾那透明的水痕,放进嘴里:
“咸的,眼泪才是咸的呢。”
“笨蛋,汗也是咸的!”
我还是摇头,觉得他的谎话不堪一击:
“汗怎麽会有伤心的味道?”
锺洋忽然紧紧地抱住我,声音嘶哑:
“离开她吧,席安,她会要了你的命!”
我双手在他背上重叠,右手五指紧紧按住昨晚刺痛的伤疤,无力的说:“她就是我,怎麽离开?”

43
两天後,申小雅出院,那道伤口并没有伤到动脉,她昏迷的主要原因除了失血还有低血糖──她整整两天粒米未尽。由於她父母不在,这件事被医院通知了学校,大家都认为她是为情所困,纷纷说:


“看看,和差生在一起影响多坏……”
而我知道根本不是这麽回事。
我对她大发雷霆,又吼又叫,她语气平静的说:
“席安,你别激动,我没想自杀。”
“我知道,可我不是跟你说过,要是一个人呆著难受就找我吗?”
“我找了,没找到。”
“你不会再找呀!”
她环住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肩上。

席安,
我很难受,莫名其妙的难受,心脏拼命的跳,像疾速的鼓点,可我却窒息的快要死掉,脑子里乱成一团,什麽也写不出来。
我当时想,我可能再也写不出来了,就急了,我想让自己清醒。
当皮肤裂开的时候,那种疼痛竟然真的令我平静下来了,血流出来,也将我脑子里的魔鬼带走了。
你知道吗,我看见天使了,他就在我面前,站在我的血泊里,离我那麽近……

我搂住她,像抱著一个易碎的娃娃:
“我会在你身边,陪著你,所以你要坚强。”
她并不动,声音在我耳边轻轻流过。
她说,席安,我想依赖你,可有时候我又会很怕你,你让我的神经兴奋的超越极限,像火上浇油,让我加速燃烧,尸骨无存。
所以我不能当你的女朋友,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我说,我明白了。

“申小雅自杀未遂事件”之後,我们俩就被分开了。现在我一个人独居教室最後一角,同桌空缺,相当於发配边疆。申小雅仍在原处,身边被安插了一名女生。我们俩天天相见,几乎没有接触,也不再说话。


锺洋对我和申小雅的分手表现出出乎寻常的高兴,他视其为妖女,认为我离开她就是弃暗投明,立地成佛。我极为惊异於他这种小肚鸡肠,完全不似以往的宽宏大量。申小雅依旧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在不久後的期末考试里竟然考了全年级第九,我简直要相信锺洋的理论,认为她肯定是个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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