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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想起——by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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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来了,来自一千七百公里以外。他说:"我来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生活。"于是浅恩带着慕贤织,奔向半小时车程以外的机场。
宁海走出机场的第一眼看见的是慕贤织,秀气带着刚性的眉毛,嘴唇的颜色尤其鲜艳,那双眼睛狭长却没有锐利的光芒。
都说狭长的眼睛会给人冰冷薄情的感觉,宁路从来没给人这样的感觉,眼前这个男孩同样也没有那种凌厉的气息。真的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他也会喜欢他,宁海的眼睛黯了一下,如果不是浅恩爱上他的话。
他赶上去,和浅恩拥抱一下,爽朗的大笑:"很久不见了。"浅恩回他一个拥抱,微笑:"是啊,你便帅了。"
"浅恩还是这么幽默。我可是老了,你看皱纹已经有了。"宁海指指眉心的法令纹,因为经常皱眉的缘故,眉心是一个小小的"川"字。
浅恩摇头,:"哪有这么希望自己老的人。"手一牵,把慕贤织拉在身前,"我给你说过的,慕贤织,我的爱人。"
"怪漂亮的。"宁海伸手握了一下慕贤织的手,"我是宁海,浅恩的老同学。"
慕贤织弯眉笑的尤为灿烂,正是春天,空气里已没有了太多的凉意,带着点儿暖。他穿着桔黄色的夹克,染成栗色的头发柔软,有点微翘,给人充满活力的感觉。"其实你真的不老。"慕贤织很认真的强调,逗得宁海和浅恩又是一阵笑。习惯性的把手搭在慕贤织肩上,浅恩问宁海:"准备呆几天?"
"也就三四天。刚刚完成一个案子,家里给了几天假,就来看看你。"
"我这儿挺好的。你也很久没见怀勋了,晚上去他那里玩怎样?"浅恩把慕贤织往身边拉近一点,向宁海示意:"忘了说,贤织是怀勋的弟弟。还记得不,上学那会儿怀勋老是说他有个特可爱特漂亮的弟弟,就是他了。"
"我比我哥帅。"慕贤织加了一句。
宁海点点头:"嗯,这是个事实。"他顿了一下,"怀勋和阿绯怎么样了?"
浅恩低了头,半晌才说:"阿绯去世了,至死都不肯给怀勋一句承诺,连欺骗也不肯。怀勋现在比那时好多了,但还是走不出来。他那个人,你知道的,太长情了。"
宁海"嗯"了一声,车子的引擎声突然变大了,窗外的倒退的景色给人时光倒流的错觉,"仕威怎么样了?"
手机铃声响起,慕贤织突然拍了拍脑门,慌里慌张的掏出手及翻开机盖,不好意思的对电话说:"小昭啊,不好意思,我都忘记了,你等一下啊,我马上就过去。"挂了电话,慕贤织冲浅恩和宁海抱歉的笑笑:"我今天晚上系里有一个课题答辩,非得过去一趟不可。"说罢,让司机把车停到109路车的站牌,搭公车回学校了。
"宁大哥,我明天没课,明天陪你玩吧。"慕贤织挥挥手,冲两个人说再见。
出租车继续行驶,景物依旧倒退。
宁海冲浅恩笑,意味深深的:"挺可爱的小家伙。"
浅恩没有接话,沉默着,修长的的手指在座位上无意识的绕着圆圈。他的眼睛直视前方,透过玻璃看一辆一辆被出租车超过的车子,红旗、本田、丰田、东风、凌志、奥迪、奔驰、别克、雪佛兰......浅恩看着那些车,心里数着数,这是他惯用来让自己的冷静的方法,以免自己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宁海和李浅恩没有再说一句话。
宁海看着李浅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总是那样,总是让宁海无法捉摸,温柔无害的笑,淡然平静的处世态度,本都会让人容易亲近的,宁海却永远抓不住他一点思绪。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
出租车在沉默中艰难到达了目的地,浅恩付了钱,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于是带宁海去一家不错的中餐馆吃饭。
雅间里,浅恩持着精美的菜单,随手指了几道招牌菜:"宁海你现在还吃辣不?"
"不怎么吃了,喜欢清淡一点的味道。"
"这样,那竹荪羊排汤怎么样,味道挺清淡的。"
"哦,行啊。"
而后再无交流,低气压。
点的菜在沉默中一一上来,侍者优雅的报完菜名,倒好茶,安静退出。把空间留给两个需要独立相处的男人。
侍者退出,安静的空间里面是两个相对无言的男人,浅恩的眼睛在宁海的脸上游走,目光中有说不清的东西,矛盾和憎恨,纠缠一起分不开理不清楚,眉眼的清冷带一点决然,不复平素的温柔似水,让宁海莫名的心慌。
"请你不要这样。"浅恩冷冷开口,眼睛里依然全是讥讽。
"我......"宁海愣了一下,想要辩解,被浅恩突来的厉声打断。
浅恩的声音并不大,却是从来未有的严厉冰冷还有指责:"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所以请不要伤害贤织,他是怀勋的弟弟,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我的恋人,你怎么能刻意用以往的事情把他隔离在我们现在的世界之外。"
"我并没有......"
"请不要说没有,我们见面的那一刻起,你都在不停的提起陈旧的话题,阿海,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和怀勋一样都有喜欢叙旧的习惯。我向你介绍贤织,作为正常的礼仪,你难道不应多多问问我的现状吗?
贤织有着你难以想象的善良敏锐,于是他退出来,去搞那个三天前就已经推掉的课题答辩,阿海,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卑鄙残忍了点?"
浅恩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厉,向来温柔似水的容颜上已被冷漠和愤怒的色彩涂鸦。他瞪着宁海,不知道多久,直到桌上的饭菜连一丝热气都没有,目光才稍稍缓和,不变的是凌厉的线条,等着宁海的道歉。
宁海轻轻咳了一下,抬起的脸上是一点不遮掩的苦笑:"浅恩,我......我知道这样是不合礼仪的,可我还是会在意,我怕......浅恩,你是不是忘了宁路?"
忘了吗?忘了吧。明知道不该这样,仍忍不住要说出来刺激他伤害他;明知道自己永不会有希望,明知道浅恩身边没有人可以替代宁路,还是会有所期待。
知道他重新开始,找了新恋人,知道一切都是无用,却还要请假来看望他,不该啊,不甘心,于是做出了让浅恩讨厌的事情。
浅恩轻蔑一笑:"我要为一个死去的人伤害活着的人一辈子吗?"
什么在天之灵,鬼神之说,人死了就是死了,或化为一把枯骨或火化成为一堆毫无疑义的粉末,一丝一毫的生机都不可能留下。为什么要让他为这些东西痛苦一生?
对于宁路,他不曾亏欠一毫,是他自己要拿生命作赌注,开玩笑。结果一败涂地,连肉体都要湮灭,却要他为这样的事情永远铭记。为什么活着的人成了罪人?
宁海闭了眼,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原来你早就不爱他了,我却......
春末,空气微暖,温度还是低的。
菜凉透了。
一口都没有动。
见到宁海,怀勋的反应是最夸张的,上去一个拥抱,然后拉着宁海的手不停地说:"老了,老了,老了。"宁海的脸皮僵硬,自己承认老是一回事,被别人说老又是另一回事。晚上,怀勋没有在店子里,在蓝盾为宁海接风。
多少年没见面,怀勋又向来是个念旧的人,拉着宁海从大一认识开始的事情一件一件数到大四毕业各奔东西。说着说着,他自己突然笑了出来,"想来也挺有意思的,宁路是你的弟弟,贤织是我弟弟,浅恩怎么尽向身边的人伸出魔掌啊。"
宁海推怀勋一下,:"喝多了去睡觉,不要胡言乱语。"
怀勋拍开他的手:"我是开酒吧的,喝多少我心里有数。"转身又对浅恩说话,口气里有那么一些警告的嚣张:"宁路死了我不管,你和贤织的事就是分手我也不管。但是让我知道你因为宁路把他甩了,我绝对跟你没完。宁海就一个弟弟,死了,我们谁也没法子,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心疼着呢。"
浅恩不恼怒,眼里甚至是真真切切的笑,拍拍怀勋的肩膀:"你是真的喝多了,明白的事情也不明白了,我现在的恋人是贤织,不是宁路的影子。"
怀勋是醉了的,过去的日子,不仅有浅恩的伤,亦有他的痛,记忆中永恒的那个美丽女孩,早早夭折的脆弱生命,至死都不肯原谅他打破她美好的幻想,酒不醉人,人自醉,旧人旧事旧伤痕。绯明烟,他心中不能丢弃的记忆之殇,太长情的人啊。于是他不允许慕贤织步了与自己相似的后尘。
他们为什么都有这么多伤心事。
因为他们是伤心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顿饭吃到凌晨,怀勋本要宁海住在自己家,宁海笑道:"你家太豪华了,我住着不自在,还是宾馆里自由些。"怀勋嗔他一句:"你家也不比我家钱少。"看看确实已经太晚,宁海下了飞机就没有休息,怀勋就没闹他通宵,和浅恩走了。
"你不回家?"走了半个小时怀勋才发现浅恩和他走的是一个方向。
"贤织还在唱场子呢。你这个当哥哥的嘴上说着心疼,吃大餐的时候却不叫过来。"
"咱们三个人在一起,聊那些陈年旧事,他来又说不上话来徒增尴尬。你心里又不是没有拈量,还偏要故意怪到我头上。好心当作驴肝肺。"怀勋长叹一声,做感叹状。
浅恩斜他一眼,目光相会,两人都笑了出来,肩膀搭在一起。怀勋感慨:"那个时候,我,你,宁海,仕威,可真年轻啊。"
真年轻啊,可是年少轻狂的日子一去不返。
青山依旧在,物是人已非。c
慕贤织从台上下来,把话筒交给接替来的歌手。吧台上的那两个御座有一个已经坐了人。他做到另一个空位上,"浅恩,你来了?这么晚不回去睡觉吗?"
浅恩摸摸他栗色的头发,"你染了头发,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慕贤织得意的挺了挺胸膛,"那当然了,我本来就天生丽质啊。"
头发是过年后染的,为了有个新面貌。两个人因为颜色讨论了许久,慕贤织想要染成暗黄色或者酒红色,浅恩说这两种颜色等到新头发长出来还要经常去补色修整非常麻烦,不修整又难看的要死,最后折衷选了栗色。
"我来接你回家,累不累?"浅恩把一瓶胖大海递过去,要他保护嗓子,"中饭和晚饭都吃了点什么?"
"中午是土豆烧牛肉盒饭,晚上和同学一起去吃的自助餐,AA制。"
浅恩一手从衣袋里掏出慕贤织落在出租车上的钱包,一手把他的外套交给他:"小骗子,肚子叫的那么响哪骗得了我?走吧,我做宵夜给你吃。"
回家的路上,浅恩牵着慕贤织的手,他的手很用力,慕贤织的指骨感到了疼痛。夜风不如白昼,是冷的受不住的,刮在脸上有点刺骨的感觉。那么静的凌晨,路灯都是沉默。他觉察浅恩的不安与心疼,吸了一下鼻子,说:"浅恩,你不用说什么,我知道你觉得愧疚。我没什么的。你的过去啊,曾经啊,我根本没想过无礼的窥探,不用觉得对不起,宁大哥也没怎么对我,好朋友见面当然也是聊聊过去的,你不需要这么在意,何况我都不在意。"
浅恩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发觉自己的手过于用力,微微松开些但不放手,看他的眼睛是无奈和心疼:"贤织,永远都不要怀着在意说不在意,也不要觉得在意就是太小气,你应该在意的,应该在意一下我的曾经,我不想让你觉得你是一个影子。"
慕贤织脸上扬起了璀璨的笑,勾起的唇角有得到宠爱的幸福光泽:"我知道的,我不是影子。"
浅恩叹了口气,把他的手都收进自己的手中,温暖他的冰凉:"你想不想听故事,回家我讲一个故事给你。"
1996年,李浅恩和宁路相爱。南方潮湿缠绵的空气,见证了他们甜美的爱情。禁忌之下的惴惴不安,别有甜蜜的美好。同性的初次相爱似乎成了一条不变的规律----相爱、隐瞒、被发现,抗争,然后是屈服或者胜利。他们自然也不免俗套。太天真且自负的宁路,骄傲而不肯低头的信念,他说他要胜利,要与浅恩长相厮守。
"他为了同他的父亲抗争选择了割腕。等到宁海打电话让我赶过去时,他已经不行了。地上全是蜿蜒的血,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竟可以流出这么多的鲜血,那个样子,真的是难以想象的惨烈。"
那样可爱明媚的少年,谁都想不到可以做出这样决然的事情来,用锋利的刀片划破脆弱的皮肤,让生命慢慢流淌出来,再静静的等待获救。他不知道疼痛,看见鲜血甚至是兴奋的,那是希望,但他却忘了还有一个词叫失败。
"我呆呆的站着,不知道看着他多长时间,然后才慢慢走过去,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第一次意识到失去有多可怕,原来就是这么可怕。你看着他慢慢在自己的怀里冰冷下去,无能为力,连哭泣都不能。我抱着他,他说:‘其实我不想死的。'"浅恩的声音是平淡无波的,甚至于悲伤都没有,那样平淡,似乎只是在说一个不相关的事情,"是的,他不想死的,只是想要威胁,他以为他挑了宁海在家的日子割腕,一定会被发现然后获救。哪里想到宁海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等到医生来了依旧救不活他。只想到了成功的他,没有想过失败了该怎么办。"
"宁家很有权势,有一万种方法报复,但是他们没有,只是把事情告诉我的父母。于是我家里闹翻了天,我和父亲断绝了关系以后,你哥哥劝我换一个环境,正好又是毕业,你哥哥准备回家搞自己的的事业我也就过来了。他开酒吧,我则过我的新生活,工作,享受多夜情,然后遇见你。"
浅恩躺在床上,脑袋枕着慕贤织的腿,他用手遮住眼睛:"我承认我爱宁路,但也不原谅她。"
慕贤织的脸色苍白,"只因为他自杀?"
"是的,这样不负责任。"浅恩侧了一下身体,把慕贤织的手牵起放在自己的身上,"让活着的人这么痛苦怎么能够轻易原谅。"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口吻,却是冰冷的不能在冰冷的无情。
慕贤织觉得冷,弯下身体靠近浅恩一点渴求一些温暖的提问:"浅恩,我怕离开你,很怕,很怕。"
浅恩亲吻他的头发,"怎么会,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浅恩,你这样对宁路,到底是谁更薄情?或者你口是心非其实还是在意的。只不过你的伪装太完美,我竟看不透?
夜深得不能再深,春末的夜晚,心都有些凉了。
宁海摆弄手里的相机,背包里已经放进了三四卷拍完的胶卷。这个城市很神奇,不特别繁华,却在城市的某一点聚集着太多的古迹。美好的景色面前,胶卷总是显得不够用。
宁海不喜欢数码相机,任何一个热衷于光学镜头的摄影爱好者都深深迷恋这亲手调焦,调整快门速度得来相片那种成就感----那是数码照相机永不可能给予的清晰与快乐。
"秋天是这里最漂亮的时候,每条街都摆满了菊花或串红,连最小的店面都会摆出绿菊花来。十一月左右还会有菊展。"慕贤织带点遗憾的说,"可惜你是春天来的,这里的春天总带点萧条的感觉。"
"那秋天的时候你寄照片给我看好不好?"
"还不如你秋天再来,‘十·一'七天假来玩吧。"
宁海笑而不答,他看看浅恩,又看看慕贤织和怀勋,再次意识到他与他们的距离已经那么遥远了。周围的景色还是怡人的,虽然萧条,仍有一点萧条的残缺美感,他走过的宫墙是几百年以前的斑驳美丽,有着沧桑悲伤的静默气质。树枝上已经抽出了叶,长了些时日,已不是最初那种嫩绿色,带点深的绿,满目都是。这里曾经繁华了几百年,七朝为都,如今却凋零至此,一切都没有绝对的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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