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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不一——by李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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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硬要说男人和女人哪一边我喜欢?女人当然比较好。温柔、可人,抱起来又

不费力、柔软。可是若说女人和老爹比起来,哪个好?那老爹可爱多了。在厨房工作

时是严格的暴君,离开厨房时又是什么都不会的迷糊蛋,笑起来像个孩子般纯真……


「可以了。你不用再讲下去了。」
再听下去,澧央以后要怎么面对父亲啊?何况澧央发现到他在描述对老爸的「爱意」

时,那热情洋溢的口吻,让他有些不爽。澧央也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很怪,如果是觉

得恶心、觉得毛毛的、觉得窘呆了,还说得过去,为什么是不爽呢?
——可恶!我哪知道啊?要是知道原因,我就不会这么躁虑、沉不住气了!
或许是他熠熠生辉的朗灿双瞳,咧嘴的幸福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
「但你只是『喜欢』,没别的企图吧?你一辈子喜欢我爸到死也无所谓,但是你可别

真的跑去向我爸告白。」无情地泼他冷水,道。
「……你怕我会告白成功,你就得喊我一声『阿叔』吗?」掀眉。
「天塌下来都不可能!」澧央瞇眼,狐疑地问:「……为什么是喊『阿叔』?」
「电视剧里面,小孩子看到『妈妈』结交的新欢,都要喊一声『阿叔』,不是吗?」

眼底窃笑。
手比大脑还快地出拳,却被林硕言的双掌包住、挡下。
「呜哇!你是真的想毁了我的鼻子是吧?用这么大的力气!」
澧央咋舌,悻悻地把拳头收回来。这家伙的运动神经可真发达,几次的突袭都没有办

法能够动到他的半根汗毛。
「鬼才担心我爸会理你这个疯子,我是替我父亲脆弱的血管担心!连我方才听你在『

告白』的时候,都觉得缺氧、血管快爆了,换成我爸听到,他不晕过去才有鬼!你不

想杀了他,就不准讲出去!」狠狠地钉他。
硕言眨眨眼,缓缓地摇了摇头说:「太迟了。」
「你已经讲了?!」澧央揪住他的棉T领口咆哮。
「还没有,不过我决定要告诉他。」以没得商量的口气,男人说道。
「决定?决定是可以改变的,你没听过吗?快改、现在改、立刻给我改变你的决定!


「男子汉大丈夫得敢做敢当,我已经决定要去向老爹忏悔。因为一直把这份情感压抑

在心中,结果险些铸下大错。虽然你——老爹的儿子毫发无伤,可是这份感情多少伤

了你的自尊,我不能再漠视下去了。」
他认真地看着澧央说:「只要老爹亲口拒绝我,我就能彻彻底底断了这份不该存在的

感情,早点去寻找下一段情感。这么做,不对吗?」
就一般情况而言,他这么说没错,负责任的态度也该被称赞。不过澧央怀疑父亲承受

得了这么「刺激」的告白。
另一个澧央绝对不愿意去面对的答案,就是父亲「万万万万一」被眼前狂野、热情如

火的英俊年轻人,打动了尘封已久的凡心的话,又该怎么办?试想,这些年父亲在母

亲往生后,情感方面是一片空白,这时一个精力充沛、野性奔放的年轻小伙子像是火

力发电机一样,不停地放送「我爱你」的讯息,马力十足地追求着……
久旱逢甘霖?枯草亦逢春?
澧央的背脊一阵冷颤。不、不、不、不,绝对不可以!他一定要阻止!
「喂,林硕言。只要你不去跟我父亲告白,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咬咬牙,澧央甚

至主动说:「要我不卖掉『山林小馆』也行。」
男人皱皱眉。「你这是在测验我的决心吗?我有那么容易被收买吗?」
「任、何、事、都、可、以!」澧央预备不惜下跪求他,也不让他将这个秘密说出口

。驱除害虫要趁早,他非让他告白的念头,胎死腹中不可!
「任何事?」
「任何事。」点头。
「就算你要听我使唤?」
「就算我要……听你使唤。」不确定地点头。他总不会叫他去杀人放火吧?
「成交。」
「成交?」这家伙很容易收买嘛!
「明天开始,就麻烦你到『山林小馆』报到了,打杂工。」仿佛早有腹案,要他听他

差遣了。
「你说……打杂?要我?」
「你所有剩下来的假期,就好好地为『山林小馆』干活儿吧!体验一下老爹平日是怎

么为这间餐厅流汗打拚的,也许你对它会不再那么嫌恶。老爹知道你肯来帮忙,一定

会很高兴的。」
澧央恍然大悟,自己是上当了,而且还是最老套的「欲擒故纵」之计!自己傻傻地跳

进了他的语言陷阱里了吧?打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打算去跟父亲告白。他倒也聪明

,知道澧央不是那种听话、直来直往的老实人,要是他开门见山地要求他到餐厅去工

作、体验父亲的辛劳,澧央马上会以「没这种必要」来拒绝他。
这个怪人!就算我答应去餐厅工作,有那么值得开心吗?笑得这么灿烂,以为自己牙

齿白啊!
澧央耳根热热的,不好意思地装出冷冷的声音说:「你说要去告白,是骗我的吧?」
「何以见得?」
苦无实证,澧央只好悻悻地说:「你不用那么高兴我着了你的道,过不了多久你就会

后悔要我到『山林小馆』工作的,我保证。」
澧央的厨艺天分是独承自母系,糟糕到无以复加,完全不行。
笑嘻嘻地,硕言却毫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厨房的活儿,不是那么容易干的。得出劳力、体力和心力,缺一不可。今天晚上要睡

饱一点,OK?」
这种呵护感令人窝心,也令人心慌。澧央懊恼地拿起一只螃蟹,借着大啖螃蟹的动作

,藏起梗塞在喉的莫名暖意,不想让男人发觉到自己被他的体贴感动到,进而嚣张得

意了起来。
 
翌日。
昨天晚上还笑嘻嘻地鼓励他「加油」的男人,霎时成了恐怖大魔王,挥着看不见的鞭

子,不断地吆喝、监督奴才干活——间或掺杂着贬低人的怒骂、不留情的亏剿与绝不

留情的斥责。
「你是猪啊!笨手又笨脚,把马铃薯削得这么丑,端出去谁肯吃?」、「动作慢吞吞

的,菜都凉了,你要负责把它们都吃光吗?」、「喂喂,只不过叫你抬个锅子,做得

这么有气无力,没人帮你就抬不上来,我看你是个娘废吧!懂不懂什么叫娘废?就是

你,娘娘腔的废物!」
……总之,澧央做任何事都是错的,全都被硕言评得一文不值。
人权?哈,那是什么东西?
他对自己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林硕言手里,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是个宿命

论者,他会怀疑前世自己是否曾对林硕言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穷凶极恶的事,所以这

辈子特地来还债了。
「那家伙骨子里是个虐待狂!」
将铁制饭盒重重放在小边桌上,澧央对着启承抱怨道:「什么嘛!我不过是不小心忘

记要把肉退冰而已,他竟然叫我跑到市区买,再跑着回去,连小绵羊都不给我骑!你

相信天底下有这种事吗?爸!不只这样而已,还有更多你听了会吐血的恶形恶状!他

是恶魔、他不是人!」
启承听完却呵呵地笑了。
「爸,你千万别觉得这很可笑。我很认真地告诉你,让那种人进厨房,绝对是错误的

决定!我在台北也是带领着七、八名业务的经理,知道该怎么指导下属,像他那种方

式不配称作指导,根本只是以虐人为乐!」蹙着眉,浑身上下无一不酸痛。过去澧央

认为跑业务是很累人的差事,不过和厨房的粗活儿比,有冷气可吹的办公室堪称天堂


「我不是觉得可笑,只是在想以前阿言也在背后偷骂过我是恶魔呢!」
「他骂爸爸是恶魔?」不敢相信那个口口声声多爱老爸的家伙会……
「澧央,厨房不是公司组织,有它的一套规矩在。以前我在当学徒时,师傅们还说:

『要把自己当狗,人家叫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做!』。所以每个人都拼命在干,就等

自己能出头的一天。想要传承一身的技术给另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启承神

采奕奕,以怀念的口吻说。
澧央以前没机会听父亲说这些,原来厨师不是那么好当的。
「说到过去我训练阿言的方式,可是比你刚刚所说的方式还要更严苛呢!」启承回意

过往地叹息着。「幸亏那孩子也苦过来了。」
搬张椅子坐下,澧央涌起一点兴趣。「说说看,那个嚣张的虐待狂,以前是怎样的小

鬼?一定很难管教吧?」
「那倒不会。」歪着头,启承含着笑问:「怎么了,突然间对他的事这么关心?」
「谁、谁在关心他啊!」澧央俊脸一窘地向后缩。「我、我是想听听看有没有把柄,

好让我明天在厨房时能多点反击他的武器。」
一向辩才无碍的儿子,罕见的结结巴巴的模样,使启承拱着眉开心地笑了。
「爸!」瞋怒地一瞪。
笑声在病房里回荡着,程家父子间那道无法跨越的沟通障碍,曾几何时消失了。现在

的他们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对情感亲密、如同好友般相处融洽的父子。不知多久没有

促膝长谈的他们,这天晚上似在弥补十年未曾说过一句话的遗憾,天南地北地聊到医

院熄灯的时分,还聊不够。最后,澧央干脆在病房角落打地铺,陪在父亲身边过了一

夜。
一大清早,天色才蒙蒙亮,澧央便醒来了。想到昨天离开前,林硕言要求他剥好的四

季豆,还剩下大半没剥完,基于一股「说到做到」的责任感,他告诉自己不能睡过头

,要抢在林硕言进厨房前,先进去把工作完成。
不想打扰到父亲的睡眠,他只写了张纸条放在边桌上,便踏着晨雾离开医院,前去「

山林小馆」。
打开后门,得意洋洋地笃定自己是头一个到达的人,澧央心情愉快地走入厨房,不料

一阵扑鼻的咖啡香袭来。
又输了!澧央抿嘴一叹,望着林硕言道:「你真早啊!」
「你也是。」他摇晃着手中的咖啡壶道:「要来杯现煮的蓝山咖啡吗?」
「有何不可。」脱下薄外套,澧央取出工作用的围裙一套,试着在腰间打个帅气的活

结,却老是自动松开。
听见澧央咋舌,硕言捧着两杯飘荡着咖啡香的马克杯走过来。
「帮我拿着这个。」
澧央接下咖啡,而他很自然地就揪住澧央腰间的细长系带,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变化型

的美丽活结。当他在专心打结的时候,站在澧央的角度,恰巧可以看到他俯低的头、

微分的性感双唇。
到这边还一切「正常」,偏偏澧央嗅到了(距离这么接近,闻不到才怪)硕言搽抹的

刮胡水味,麝香系独有的官能魅香,挑动了他近程记忆中最不想倒带的两秒钟——男

人的唇与自己的唇,曾短暂地胶合的那两秒钟。
心鼓无预警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打起来,震动到澧央的耳膜都能感受到,他更

害怕的是,这声响会不会同样发送到林硕言的耳朵里?
如果此刻地上裂开个大洞,澧央绝对会毫不迟疑地往下跳!
「好了。」硕言伸出手,示意地扬眉。
一愣,澧央眨眨眼,脑筋还没从「羞于见人」中转回来。
「咖啡。」他闷笑着说。
后知后觉地「喔」了声,微糗地把其中一杯咖啡交给他。
道声谢,硕言轻啜了一口之后,说:「嗯,好香。」
「咦?」澧央举手嗅了嗅自己的体味,他今天又没抹什么古龙水。
硕言忍俊不禁地说:「我是指咖啡。」
澧央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得媲美煮熟的章鱼,但他装作一脸没事地说:「我知道,我

只是在欣赏自己的手腕。」
挑起一眉,也不戳破,硕言颔首道:「欵,你的手腕的确是纤细而美丽的艺术品。你

应该靠它摆个展览,收门票赚钱。」
就算他凹得很硬,这家伙就不能配合一点,给他点台阶下吗?澧央气呼呼地把脸转向

另一头,故意避开林硕言,喝着自己的那杯咖啡。说来说去,自己会有这么多失常的

举止、自我意识过度,他也得负一部分的责任!
硕言将程澧央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暗暗笑岔了气,直呼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宝、

这么有趣、这么可爱的家伙!
乍见之下是集冷漠、难以接近、心高气傲的缺点于一身,永远一号「酷酷」表情的他

,一旦被硕言破解了他的「表情密码」,冰山的假象就再也骗不过他一双锐眼。其实

这家伙心思缜密纤细却少了那么点机灵,思路九弯十八拐,爱钻死巷却不懂得给自己

留退路。
想象一台顶级跑车,美丽时髦又高贵,引擎全开时,跑直线的速度之快无人能及,但

千万不能全速驶上弯道——因为它出厂时忘记安装煞车,一不小心就会车毁人亡。
要学会驾驭这样一辆出厂故障+危险暴走车,不下番苦心去学,是学不会的。
诀窍只有一个,千万别把他逼进死巷(硕言失败过一次),要留给他一点转圜的空间

,适当地撒点饵慢慢地诱导他。只要够幸运,就可以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昨天你是不是在老爹那儿过夜?」硕言谨记不穷追猛打的原则,开启其它话题道。
冷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衣服。你没换,我猜你应该是睡在那儿,衬衫有点皱。」
「你看那么仔细干么?」
呵,被凶回来了。仿佛好心探手去摸摸猫儿,却冷不防被抓伤。硕言不气馁,再接再

厉地说:「老爹呢?还好吗?」
瞇眼。「他很好,只要你别去骚扰他、别靠近我爸!」
「是、是,我是你危险人物名单上的头号战犯,我知道。」
看样子程澧央依然对自己所说的「爱上老爹」一事深信不疑。不知当他摊牌说那全是

鬼扯的一刻,他会出现什么反应?
我当然喜欢老爹啦!关于崇拜、喜爱的那部分足绝无虚言的,可是说我对老爹存有「

非分之心」,就是百分百的睁眼说瞎话了!
说来也挺好玩的。
澧央够聪明到察觉出「告白」仅是自己为了拐他来工作的伎俩,何以他对其余的部分

一点儿都不怀疑呢?这个谎言实际上是破绽百出呀!想一想,他认识澧央才多久,不

但「摸了」也「吻了」,由此可知他林硕言对有兴趣的对象出手之快。他若真对老爹

动了什么歪脑筋的话,再怎么慎重其事,也不可能忍到今天都还不出手啊!
……但,若不是澧央少了这点心机,他也没有可乘之机了。
程澧央,你快醒醒吧!真正勾动我嗜虐心的人,不是老爹,是你呀!
放下咖啡杯。
「好了,开工吧!」
「喔。」澧央一脸苦瓜样地打开冰箱。
硕言则卷起衣袖,准备作回他「严厉的厨师」的角色。这可是专门为澧央准备的,他

要代替「老爹」,给「儿子」如沐春风的指导。
这样就算「山林小馆」最后仍免不了被卖掉的命运,起码澧央还能拥有一点与老爹共

通的回忆、相同的奋斗史(只有短短三天也无妨)。
这会是硕言送给他们父子俩作为庆团圆、喜相逢,最具纪念价值的东西。
6、
「猴死囝仔,总算给我找到了吧!」
站在「山林小馆」门前,两颗泛着血丝的混沌黑眼珠,牢盯那扇开开阖阖、客人来来

去去的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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