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禾置若罔闻。他现在只觉得冷。
时间过得太慢，每一秒仿佛都延长无数倍挪动。
天慢慢黑下来，屋里亮起一盏昏暗的吊灯。
那人走过来，站在叶禾面前居高临下的问他：“喂，饿死了没有？”
叶禾摇摇头。
那人又走回去。
他同伴说：“有些饿了，几点了，他们还没回来。”
那人说：“我出去看看，顺便买点东西。阿留他们那里还是没消息吗？”
他同伴摇摇头。
叶禾的心突然沈下来。
他沙哑著声音问道：“如果被齐乐找到了，谢辉会怎麽样？”
那人冷笑一声说：“原来你还知道担心少爷，我当你良心给狗吃了。”
叶禾仿佛没听到他的嘲讽，只呐呐的说：“电视里演的黑帮杀人很随便，是真的吗？
”
“杀人倒可能不会，毕竟还有谢老爷子的面子要看著。不过断手断脚是免不了的了。
”
叶禾的脸色立即惨白。他坐在椅子上抖了起来。
那人哼了一声，就开门出去了。
屋里更冷清了，只剩两个人。剩下的那个人只坐在窗口，看著楼底下，紧紧握著手中
的手机。把叶禾当作空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分秒难熬。叶禾突然轻声问：“还没有消息吗？”
坐在窗口的人回过头来看著叶禾，有些诧异，随即说：“没有。”
叶禾头垂得更低。
他看了叶禾几眼。看著眼前这个脸色发白，双肩发颤的男孩子，他实在是搞不懂。
这个叫叶禾的男孩子不过看起来稚气未脱的样子，怎麽就让他们家少爷那麽迷恋，有
什麽可迷恋的。就连女人是个稚的时候都无法吸引男人注意力，更何况一个男孩子。
“你……真的喜欢我们家少爷？”
叶禾不说话。只是低头坐在那里。
“你要不喜欢他，干嘛要这样拖累他。”
叶禾说话了，他的声音很轻，还沙。
“是他喜欢我。他说他喜欢我，就缠著我，肆意为我做任何事。我没求过他任何一件
事。”坐在窗口的小夥子站了起来，他想上去给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几拳。
叶禾继续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我爱他？我不爱他？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根本
就不知道。你去问他吧……先找到他再问他吧……”
小夥子有些呆了。
这时敲门声传来，咚咚咚，在宁静里象炸弹一样响。
小夥子应到：“来了来了。”
他走过去一边开门一边问：“有没有发现什麽……”话还没说完就给人一拳揍得飞到
墙边去。
门“！”的给人摔倒一边，赵成楚突然跳了进来，看到叶禾激动的喊：“叶禾！”
叶禾看到突然出现的赵成楚，惊讶得怵在那里。“……楚哥……”
“发什麽呆！快点走！”
赵成楚跑过来不由分说拉起叶禾往外跑去，顺便给了飞扑过来的某人一脚。
30
已经入夜了，赵成楚拉著尚未清醒过来的叶禾在小巷里飞奔。眼前的景物一扫而过，
叶禾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叶禾喘著气问：“楚哥，你怎麽来了？”
赵成楚利落的回答：“等下再说。”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叶禾一天也没有吃饭，直到脚软赵成楚才停下来。
到了一条深黑的巷子里，赵成楚又带叶禾左绕右绕，绕得叶禾这个本地人都分不清方
向，赵成楚才把叶禾带到一个小屋内。
进了屋，赵成楚把窗帘全拉上，开了灯，屋里亮起来。
“饿了吗？”赵成楚问，走过去把放在桌上的面包丢给叶禾一个。“先吃点。许旭买
的。”
此刻叶禾顾不得饿，他有一大堆的问题。
“许旭也来了？你怎麽来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那里？”
赵成楚狠狠咬了一口面包，说：“你问我，我还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你呢！你不是不喜
欢谢辉那小子，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吗？怎麽一下又和他搞什麽私奔？还有，那谢辉
究竟是什麽人，怎麽那麽多人来找他？”
叶禾放下面包，无力的说：“谢辉为了我得罪了人，现在那人在找他。”
“哦。你说的是谢辉废了霍衍的事吧。”赵成楚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叶禾大吃一惊：“你知道？！”
赵成楚说：“我那时气著，就想帮你出著头打那霍衍不要脸的家夥一顿。但是怎麽著
都没什麽门路，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什麽黑帮少爷。後来渐渐打听到他被一个姓谢的废
了，我想著也是谢辉了。”
叶禾气愤道：“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赵成楚说：“你也要我有时间啊！我知道的时候齐乐已经出来找人了。你和谢辉已经
私……走了！……我问的不是这件事……那个谢辉怕也不是什麽好人吧！”
叶禾皱眉道：“这个我到时候再告诉你。你和许旭怎麽过来的？谁告诉你的？”
“我和许旭那天在家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说是叫什麽小该，说要我到戊里去找
你。说万一谢辉有什麽事要我带你走。我过来之後就有人说是谢辉那边的人跟我们说
了你们什麽私奔的事。我就说……我刚下火车，到你家一看没人，刚不知道去哪里找
你正好有人打电话给接我们的人，告诉我们你在这里，我就先过来了……”
“许旭呢？许旭去哪里了？是不是有谢辉的消息？”
“嗯。你电话刚挂，又有一通电话说有好像有点谢辉留下的痕迹。许旭觉得他比较对
这里比较熟，就跟著去找谢辉了。再怎麽，谢辉也担心著你，叫小该来找我们，没有
理找到你就把他撇一边不管了。”
“那现在呢？旭哥有没有找到？”叶禾焦急的问。
赵成楚摇摇头：“没有，我不知道，他没联系我。”
“那怎麽办？肯定是齐乐的人把他带走了！”叶禾死死的咬住嘴唇。心里又恨又怕又
悔，五味杂陈。
“你别急啊！”赵成楚镇定住叶禾：“现在你什麽都做不了，他们肯定在找你。你先
跟我把事情说清楚，两个人再一起想办法。你站这里心里发燥什麽作用也没有！”
叶禾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刚刚那些抓他的人并未对他怎麽样，应该就是青扬的人，为什麽今天被逮到。因为本
来应该在叶禾身边的人都去找谢辉去了，而青扬的人好像也不知道谢辉在哪里，只有
一个可能，谢辉被齐乐找到了。这是最坏的预算，居然中了这个最坏的预算。
叶禾把谢辉的、他和谢辉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之後已经是半夜了。屋子里安静极
了，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清楚楚。在这漆黑安静的夜里，叶禾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一
下一下，心脏似乎都要跳出胸膛。
赵成楚皱著眉头若有所思的问叶禾：“你……该不是爱上他了吧？”
叶禾刚想说话，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像是打了个炸雷。
赵成楚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以最快速度按下接听键。
许旭的声音传来：“找到了。在西郊工厂这里。”
叶禾听完立刻往外冲去。赵成楚跳起来拉住他：“你干什麽！”
叶禾喊：“松开我！我要去找他！”
赵成楚大吼：“你知道外头多少人找你！你去找他？怎麽找！”
“我不管！”叶禾叫到：“你不让我走著去，我叫那些人带我去！总之我讨厌等待，
讨厌一次一次的看著别人为我做事，我自己缩头乌龟一样的逃开！我一定要去！非去
不可！”
赵成楚怒吼道：“你不要老是像小孩子一样这麽任性！”
“我不是小孩子！我能够自己保护自己！”
“你……！”
叶禾已经冲出了门，许旭在电话里提醒：“好好跟著他。”
赵成楚应了声，冲了出去。
31
那个西郊工厂，叶禾是再熟悉不过了。小时被人欺负，多半是被推到这里来羞辱一顿
。这里的路，怕是除了许旭和赵成楚不会再有人比他更清楚。
叶禾到围墙那里时，许旭已经站在围墙底下等他了。
许旭把叶禾拉到一边，对叶禾说：“我们先到那里看下情况，阿夏和小该有联系人来
，你千万不要冲动。等人来了再做打算。”
叶禾点点头，千言万语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许旭像摸小孩一样摸摸他的头，淡淡一笑：“不用。”
然後轻推他一把：“上去吧。5厂房。”
叶禾利落的翻过围墙，许旭紧跟著下来。在夜色里，叶禾像只猫一样穿梭在厂房之间
。
厂房的窗户一般是高窗，以人的身高是够不到的。叶禾他们无法通过窗户看里面。
他们躲在紧贴著围墙的後门，通过一丝开了的门缝看里面。
只能有一个人侧过头去看，许旭就站在旁边守著叶禾。
叶禾向里面一看，突然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瞪大眼睛，全身僵硬。
许旭担心的凑近他，压低声音问他怎麽了。
叶禾发不出声音，他觉得像是有只手紧紧的卡住他的喉咙，让他呼吸都困难。
他从门缝中看到谢辉无力的靠墙坐在地上，右手撑地支撑著身体。而一把刀穿过他的
手心，死死的把他的左手钉在手下的木箱上。血，像是普通得如水一样流了一地。箱
子上，地上，都是那触目的红。
那血仿佛是从叶禾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并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流，叶禾全身发冷
，说不出话，心脏像是要裂开。
许旭拉他，他没有反应，他想尖叫可是没了声音，他想躲到许旭怀里去，但是动不了
。
他僵硬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看著谢辉，什麽事都做不了。
谢辉低著头，扬起的嘴角似乎是在笑。
他淡淡的说：“那又怎麽样？”
站在谢辉面前的女人背对著叶禾，叶禾看不到正面。
只听那女人颤抖著说：“你害他一辈子！再怎麽样他也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谢辉冷笑一声：“如果那天他做到底了，他难道不会毁了叶禾一辈子？”
“可是他没有！事情没发生！叶禾还是好好的！他还是继续做他的梦过他自己想过的
生活！”
“以後呢？难道我不该以绝後患？”
女人似乎带了哭腔：“谢辉，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让他这麽做的。”
“我就是以前太相信你，所以才会让他有机可趁。……我已经给过他太多机会。”
“……谢辉，你总是高高在上，以为自己做得都是对的，正确的，最合理的。可是你
做那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女人哭了出来，她声音里满是痛苦：“你在
教训霍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是以绝後患，我呢？他呢？他父亲呢？你
明知道我爱他！你明知道我有多爱他！”
“那我呢！”谢辉抬起头看著他面前的女人，一字一句的说：“那你又有没有想过我
的感受呢？我从安插在我父亲身边的人知道这件事开始，我的感受，你又能不能明白
呢？我从来没有这麽害怕过！洛落，若是你能将心比心想想我的感受，绝对不会比你
现在少痛苦一分！”
“可是没有发生啊，什麽都没有发生啊，你这样惩罚他，这样惩罚我……”洛落站在
空旷的厂房里，颤抖落泪。
“洛落，”谢辉的声音温柔了起来：“爱那个人便只想著那个人，无论他做错什麽，
都只想护著那个人，没有理性没有原则。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现在我落在你的手里，你痛苦，你难过……你想怎麽样就怎麽吧，任你处置。
但是，请你保证，以後再也不能去伤害叶禾，你是，霍衍也是……若是再有对叶禾不
利，今天你若是没有杀了我，我以後就一定要你们十倍百倍还回来！”
叶禾站在那里，眼泪无声的从眼眶里落出来，一颗一颗落到地上，无声无息。许旭也
听到了这样的话，他静静的看著叶禾，看著叶禾的眼泪，然後轻轻的拍了拍叶禾的背
。
洛落平静了下来，她冷冷的说：“谢辉。我以前总当你是好朋友。但是，从今天开始
，我们两不相欠！你废了霍衍……我断你手足，足够公平了。”
她缓缓的走过去，站在谢辉面前，对她身边的那些手下说：“你们帮我按住他的手脚
。”然後又对谢辉说：“谢辉，我要你痛得撕心裂肺！霍衍再怎麽对叶禾，叶禾现在
都是好好的，可是霍衍，却不能再做一个男人了。你永远体会不到我这种绝望……”
那些齐乐的人已经死死的按住了谢辉的手脚，洛落的手紧紧的抓住插在谢辉手心的匕
首上。
叶禾想冲出去，可是他的手脚冰凉，全身像是失去了血一般，动都动不了。
许旭在耳边焦急的说：“如果实在等不及，就冲进去算了。他们也应该快来了。”
他在心里喊不要不要，在心里对自己说动，可是身体僵硬，偏偏动不了。
在洛落拔出刀的前一刻，谢辉平静的说：“我和你一样绝望。洛落。如果被你废了手
脚，我还有什麽资格留在叶禾身边？我不能带给他要的一切，我曾经答应他的实现不
了，我没有在他身边的理由了，我不希望他以後所面对的，就是一个废人一样的谢辉
。所以我们没区别，我不能再爱他了。”说到这里，谢辉突然又抬头对洛落咧嘴一笑
：“……但是我比你幸运，至少，叶禾开始试著爱我，说不定，他以後会爱上一个像
我一样的男人……”
谢辉的话消失在那阵钻心的痛楚里，匕首从谢辉的手里狠狠的拔出来。一阵撕心裂肺
的叫声划破夜晚的冷冽，叶禾尖叫著冲进房里来。
“不！！！！！！”
可他看到的就是那鲜血淋淋的匕首。
一滴一滴的往下流的血。
还有谢辉的手心，像炸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叶禾那时才真正明白什麽叫做，撕心裂肺。
32
洛落的匕首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去。她看著冲进来的叶禾，心里不知道是恨是悔。
叶禾脸上流淌的眼泪，还有眼睛的恐惧和绝望，已看不出他当初站在闪光灯下的自信
与魅惑的样子。她有种感觉，如果今天她废了谢辉，那麽叶禾也会跟著一起毁灭。
这个漂亮的男孩子，从开始到现在，什麽错都没有。
可是……
“你到这里来干什麽？”洛落冷冷看著叶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