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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的芦苇不开花 下——by鲍林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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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意外的事情,总让人惊慌失措。

但小康说他害死了他妈,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惊慌失措。我只记得我当时确实呆了一下,在呆那么一下的过程中,我没有愤怒,一点也没有,甚至连悲痛的感觉也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小康他好可怜,真的好可怜,小三死了,亲妈说死就死了。


我也蹲了下来,抱着他的头,和他一起哭。我还能恨起他来吗?人家连妈都没了,多可怜!

风秀婶是淹死的,被蓝河水淹死的。

她在蓝河滩的石板洗衣服,洗到一件小三以前穿过的衣服,洗着洗着,她就跳进了蓝河,在蓝河的水面唱起了歌,还大声喊着小三的名字。

蓝河边的菜园子,有个锄草的男人发现了风秀婶的异常。起初,他以为是风秀婶洗的衣服被河水冲走了,没大在意,直到风秀婶一边往深水区走,一边高声唱着歌,才察觉了不对劲,扔下锄头,跳进蓝水河里去救。还没游过去,风秀婶的脑袋突然不见了。待救上来,已经断气了,嘴巴大大张着,似乎想把未完的歌儿唱完。


毫无疑问,风秀婶洗小三的衣服时,间歇性精神病突发了。直接原因是小三的死,间接原因,说到底,还是鲍小康害死的。

我不能再骂鲍小康了,不能那么残忍了,再骂,他就可能也疯了,真会疯了,疯得也可能在蓝河上跳起舞来,唱着歌了。

二妹说,风秀婶死后,鲍小康没吞过一粒米饭。

因要急着赶去深圳实习,我只在龙溪陪了鲍小康一天。

离开龙溪时,杨彩霞说:“涛子,谢谢你,如果你没来看他,他会死,他熬不过一星期的。”

记得离开时,我当着杨彩霞的面抱着小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声说了句:“小康,活下去,好吗?就算为了我。”

我说这句话真有点自作多情甚至是自欺欺人,谁死了妈不悲伤过十天八天,鲍小康还会在乎你林涛的安慰吗?

没想到,还真管用。回深圳后,我给杨彩霞打电话,她说我一走,鲍小康就立刻跑去厨房,端起一盘菜狂抓了起来。

 

四十八

我实习的单位是一家电子公司,主要生产电子元件、配件等产品。

我在一个很重要的管理部门实习。

本来吴骏建要安排我在他的公司实习,我没答应。我是学工商管理的,我想找个直接生产企业,最好是时下具有市场代表性的企业,这家电子公司正符合。

而且,我也想,吴骏建,大忙人,事务繁多,我喜欢他,但我不想过多介入他的工作和生活。

我现在懂的,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相爱和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相爱不一样。我追求的仅仅是我们彼此那份相爱的气息,但不把那种爱的气息弥撒在他工作、生活的各个方面——我甚至从没问过他的家庭情况,不是我不关心,而是没必要,只要我爱他,他爱我,足矣!


吴骏建在我实习的公司附近给我租了一套房子,很漂亮,他把钥匙给我,说,这是你的家,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我很少去那住,住在电子厂的集体宿舍,我喜欢那种和天南地北打工仔住在一起的感觉和氛围。

吴骏建也不去那个家,他只带我去有天蓝色游泳池的别墅过夜。先是游泳,游完后沐浴,我们一起躺在精致的浴缸,相互揉搓,然后激情四溢。

我不知道吴骏建究竟有多少套别墅,我去过的就有五六套。他还把其中一套稍微小点别墅的钥匙给了我,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进去住。他还要我学开车,学会了,出去,我开着车,他在旁边,手脚不老实地骚扰我。


和吴骏建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我又几乎要把那个突然死了两个亲人的可怜的、不幸的鲍小康给忘了。

当然,有时,偶尔想起,我也会给龙溪的二姐打电话,迂回打听他的现状,看他是不是还那么悲伤。

二姐说:“悲伤?早不悲伤了,你都不知道,人家小康有多厉害,早就忙活开了,为龙溪招商引资,从广东、浙江等带回商人,在龙溪发展这产业那产业的,劲头比以前更足了。”


喜欢钱的人就是不一样,风秀婶尸骨未寒,他又开始像个蚱蚂疯狂乱窜了起来。撂下二姐电话,我自言自语起来。

他窜他的,我窜我的。每个人的人生目标不一样。他喜欢钱,广东、浙江大把大把地捞;我是天生情种,喜欢感情。

他捞他的钱,我喜欢我的感情。

没有对错,活法不同,仅此而已。

 

四十九(一半)

我会给吴骏建打电话,但很少去找他。

只一次,不得已,才满深圳地找。

公司有个叫龙小康的打工仔,在组装车间负责为生产出来的电子元件打包。有几次,晕倒在组装线上。公司决定辞退他,说他体质太差,常生病,还不去治疗,影响了组装流水进度。


我不认识龙宵康。

那天下班,我和同事有说有笑走出厂子大门。有个同事说了句:哎,那不是小康吗?

小康!

我当即一惊,连忙看过去。

一个子不高,瘦瘦的小子在厂子门口站着,提着个牛仔包,头发蓬乱,神情甚是黯然。

同事说,他叫龙小康,进厂子不到一年就被公司辞退了。

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哦,上帝!

你看他!

长得像鲍小康!

还像小三!

难怪起的小名也一样。

年龄似乎挺小,有点白,没小康帅,也没小三可爱,但脸很方正,透出一股耐看的清秀。看见他的一刹那,正如庞德所说“地铁车站走出的阳光照着一棵湿淋淋的花朵”。


我从没见过清秀得这般忧郁,还如此令我生怜的男孩!

“你叫小康?”我伸出了手。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至今难忘:忧郁、焦虑、不信任。他没和我握手,只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就要离去。

“你等等。”我拉住了他。

他停住了,没说话,用疑惑眼神看我。

“家是哪的?”我问他。

他别过头,不再看我,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吐出一个地名。

天呀,那正是我家乡H市的名字。

“先别走,我和主管说说,说不定可以留下。”

他又抬起头,还是没说话,看我一眼,不过,眼神似乎多了份信任加惊喜。

“留下来吧,相信我好了。”我改用家乡话对他说,还冲他笑笑。

“你也是H市的?”他也笑了,少了几许焦虑,表情松弛下来。

趁他笑的工夫,我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哦,我看清楚了,好一个单纯、谨慎的男孩,两只大眼睛秀气得像个雄性芭比娃娃。

我带他去外面吃面条,结帐时,他掏出一把零钱,抢先递给了服务员。吃完面条,我领他回了我的“家”,这是我屈指可数的回家次数中的一次。

这么晚了,我不希望他留宿街头。

“你多大了?”我给他开了罐刚买的可乐。

“十七。”他没接,低下头,怯生生地回答。

“谁带你出来的?”我又问。

“一个村的,他已经辞职进别的厂子了,我正要去找他。”他坐在沙发上,双手合在一起,再夹在两腿之间,就这么局促不安地来回机械摩擦着。

因有点累,明天还要上班,我没和他细聊。

他死活不肯上床,卷缩在沙发。第二天,他起得很早,一起来,就用抹布擦着桌子、茶几、凳子上的灰。

见我起来,他涩涩一笑,那笑,没打开,有点淡淡的忧,全然不是其他打工仔见我露出那种公式般的讨好的笑。

他甚至还为我准备了油条和奶浆,说是楼下买的。竟有了些许感动,源自心灵深处。

我在茶几没封口的盒子留了些钱,离开家,上班了。

我找了组装车间的主管,无济于事。我又去找人事部的头,还是无济于事。

回到“家”,他已收拾的一尘不染。

他坐在沙发上,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立刻又低下头,双手在不停翻弄一书翻了卷的书。

“他们说你体质不好,经常生病,影响流水进度。还说你上班没精打采,老打瞌睡。”我开口了。

他还是没说话,头垂得更低。

“你还是回家吧,先把身子养好再说。”我怜惜地看了一眼他瘦弱的身材,掏出二百块钱。

第二天,起来,他已经走了,留下那二百元钱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哥,我走了,谢谢你!

我去车站找了他,没找到。

这孩子,就这么走了。我失落地想着。

此后,我和吴骏建去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度假村,逍遥快活了两天。

回来后,一次下班,我又看见了龙小康。

这小子,我还以为他真回老家了呢!

我是路过一家瓷器厂时看见他的。他正排着长长的招工队伍。轮到他,他交钱,填表,和招工人员简单交谈几句,出来了。

他眼睛有点红,脸上还有块青紫的包肿,衣服破旧不堪。

“你怎么没走?”我几乎是拽着他的手回到那个“家”的,有些生气,更多的是怜爱。

给他脸上涂了消毒的酒精。还从楼下的餐馆叫了快餐。他似乎饿坏,不顾脸面,狼吞虎咽起来。

才知道,他在车站打地铺,昏昏欲睡时,有人来抢他的牛仔包,他死活不让,被挨了一拳,他是不怕的,那人也没办法,骂骂咧咧走了。

由于脸部受伤明显,身材瘦弱,还面黄肌瘦的,找了几家厂子,都没要他,这家瓷器厂,是他应聘的第四家厂子了。

“你说,他们会要我吗?”他打了个饱嗝,定定问我。

“会吧!”我应付他,却不敢看他,怕看了自己会掉下泪来。

他终究没被录用,用工名单上没他的名字。但他似乎意料到了结局,并不失落,只是眼神更忧郁了。

“你非得呆在深圳?”我问他。

“我不想回家,我要读书,考大学。”他说。

“考大学?”我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下。

他点了点头:“我高中课程都学完了,就差复习,家里没钱,不让我念,我就偷偷跑出来打工。”

这时,我才更多的了解他。

他其实叫龙霄康,父亲是个天生的酒鬼,有了酒什么也忘了。三岁时,父亲因赶集醉酒,掉进河沟,瘫痪后,没几天就死了,母亲只好带着他改嫁。

在母亲为新父亲生了个儿子后,他在家里的地位变得无足轻重了,连母亲也对他爱理不理的。

他学习好,天生的好,好到虽然在家毫无地位,但继父也舍不得不送,这也是他为什么能一直念到高二的原因。

去年高二的暑假,他都一直还在学校补课,那个假期,老师就已经把高三的新课讲完了,就等高三开学后复习备考了。

考大学是没问题的,老师都这么说他。

可是,家里有问题。

母亲有很严重的结石病和高血压病,身子虚弱,做不了手术,只能吃药耗着。继父是个普通的庄稼人,没什么本事,还懒,家庭条件一直不好。继父不打算再送他读书了,因为,他弟弟的学习同样好。如果他继续念下去,考上了大学,弟弟的大学就没得读了。权衡利弊,只有他放弃了。


可他甘心放弃吗?万事具备,只差高考了。

惟有偷偷跑出来打工。

为了复习,他经常晚上躺在被窝打着手电筒看书,影响了休息,导致白天上班没精打采。他还特省,从来舍不得多吃,更别说吃好东西了,本来身子就够差劲,加上熬夜看书,还不停工作,不晕倒才怪呢?


我决定帮他。

当然,不是给钱,上次我给他200元回家路费,他没要,在未封口的盒子里放了500元,他分文未取——他完全可以全拿走,回家,或是出去另找一份工作。

我要借助吴骏建把他留下来。

我给吴骏建他打电话,关机,打到公司,不在。

我开始满深圳找。

如果不尽快给龙宵康搞定工作,他又会离开这个“家”,说不定还会遇上什么意外,他这么小,还好学,不能再让他无休止折腾了。

我首先想到是去那套我拥有钥匙的别墅找吴骏建。

天蓝色的游泳池里,没人。

卧室,没人。

欲离开,浴室传来一阵发浪的叫声。

我没推浴室门,浴室门本来就没关,有条细小的逢。缝虽细小,但眯着眼,看清里面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

两具赤裸裸的身体交织在一起,其中一具是与我交织过很多次的熟悉的身子。

我没推门,更没叫起来。

我蹑手蹑脚退出卧室,下楼,离开。

路过游泳池,我偏偏就不小心掉了下去。

扑通,这声响大得!

爬上来,全身湿漉漉的。

不知是响动惊动了吴骏建,还是他们已经激情完事,吴骏建来到卧室的落地玻璃窗边眺望、休息。

反正,他看见了我。

他叫了我一声,就飞奔了下来。

我也飞奔过去,扑在他怀里。

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说:“我刚来,还没进屋呢,不小心掉进水池了。”

他怜惜地抱着我:“你看你,这么不小心,衣服全湿了。”

我说:“是呀,我得去买套衣服了。”说着,就往车库方向走。

他说:“我陪你去,你在下面等着,我去换套衣服。”

他咚咚咚上楼了。

他的性伴侣不识趣地站在了玻璃窗,向我这边张望。拉长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刺眼、眩目。

很快,他的影子也映入了我的眼帘,立马又消失了,两个身影一块消失的。接着,传来一阵短暂而激烈地争吵声。不一会儿,他下楼来。

“这是哪来的电工,连个灯也修不好。”他说。

卧室的那盏紫荆花状的掉灯坏了,这我是知道的。

本来,我看见两具白花花的身子交织在一起时,心虽痛,但这种痛,我能忍受,冥冥之中,我也有意料。吴骏建是什么人?企业家、成功商人,有钱、有身份、有地位,人家他早和我说过他与很多我这么大的年轻男孩做过爱。


他对我打的这个圆谎,我却失望、茫然起来,对他的信任堡垒有了松动裂痕。

他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这是他的生活方式,他需要和不同年轻男孩做爱,才能保持生活、工作的激情,才能保持创业、赚大钱的激情。这么说了,我说不定会理解他。


我开着车,没说话。他把手放在我裤裆部位,轻轻揉着。

“不要啦,会翻车的。”我大笑着,心却在哭泣。

此刻,我是希望翻车的。

翻了,跟他一起死了,算了!我这么想着。

买了新衣服,换完,回到车上,我对他谈起了龙宵康,我找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龙宵康。

“你喜欢他?”他警惕起来。

“没有啦,他是我老乡,只有17岁,怪可怜的。”我也打起了圆谎。

吴骏建说对了,我是喜欢龙宵康。自从看见龙宵康,我的心似乎滥了起来,稍微帅点的男孩,我见着就喜欢,还想象着和人家脱了裤子光着屁股与我上床做爱的场景。


但仅仅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怜爱的喜欢。

我想起了那个电工。

我是MoneyBoy吗?

我在想这个问题。

要吴骏建帮龙宵康找份工作,太容易了。但我还是希望他回电子厂,他实在是可怜了,需要照应。

“你肯定是喜欢他了。”吴骏建使劲撕咬着我的裸体,惶恐起来。

“真的没有啦。”我使劲回咬着他,眼睛却不瞅他。

龙宵康还是回电子厂了,不过,不在组装车间的组装线,去了仓库做管理员。他很高兴,下了班特意在厂子门口等我。看见我,他跑过来,表情煞是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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