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着说：“谢谢。”
车子缓缓启动了。我摸着我手上的手提电脑。这是飞远给我的生日礼物。他说这是给
我写小说的，这是让我上QQ和他聊天的。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摸着电脑看了很久
，那么多的回忆挤在上面，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所以带了下来。可是现在坐在车上
，心里忽然平静很多。
我把手提电脑放在一旁，对韩正峰说：“正锋，等你回去的时候，把这个笔记本还给
飞远。替我谢谢他。”
韩正峰转过眼，深沉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没说什么。
“正锋，谢谢你。”
“小羽——既然离开了，就把飞远和过去全都放下吧，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还
会过上新的生活。记住，无论什么时候，还有我。”
我点点头，扬扬嘴角，说：“嗯，我知道，所以我要和过去断绝联系了。谢谢你。正
锋。”然后我掏出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高飞远像小孩子一样灿烂地笑脸，那么熟悉
的眉眼，那么熟悉的笑。心里突然微微地绞痛起起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点击资料
库。
相册里密密麻麻全是我们的照片。
平安夜在时代广场给小朋友放烟花的合照，在古镇山崖上的合照，和小星星的合照，
他亲我的，他吃饭的，他睡觉的，他在百汇超市做导购我偷偷拍下的——有人在记忆
里不断地按着返回键。
于是秋天退回去，枫叶重新长上古镇的枫树上，我站在山崖上，听见高飞远对我说：
我们永远都不要离开这里了。
他说：笨蛋，我们就是在过日子啊。
他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你找什么工作啊，以后哥哥养你！
他抱着我喘着气说，哈哈，你老公我本来就是只野兽，今天就让你看看我野兽的本性
。
他亲了我的额头，说，老婆，晚安。然后亲了星星的额头说，儿子，晚安。
他表情地认真说，陆小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
他撇着嘴委屈地说，正锋一回来，你就开心起来了，我是吃醋了。
他抓紧我的手说，如果有来世，我还是要做你的老公。
他说：陆小羽，我爱你。
我爱你。
……
我捂着嘴，肚子里忽然排山倒海。韩正峰赶紧停了车，把塑料袋递给我，担心地说：
“怎么了？”
我把喝下去的姜汤又全部吐出来，然后喘着气，说：“没事，可能有点着凉，所以晕
车了。我们继续走吧。”
车子缓缓地启动。我看见沿路的风景一点点地褪去。我闭上眼，回忆重新回来。我在
心里狠狠地对自己说，请你滚。
眼泪假了，爱情假了，时间假了，只有年轻的心在这一刻如此真实地疼痛着。
我忽然想到什么，开了玻璃窗，冷风呼呼地灌进来，我把SIM卡取出来，然后狠狠地
抛出窗外。寒风掠过，记忆和SIM卡一起散落无踪。
漫长时光，我会痊愈的。遗忘就是天堂。
上帝给我唱首歌，他说：
原谅你和你的无名指，是你让我知道还有爱情这回事。
啦啦啦，啦啦啦。
往事若无其事，关系也没关系，我们终于来不及重新认识。
我关上窗，闭眼睡觉，窗外的天正要破晓。
86让我好好涅盘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正峰把我摇醒。我睁开眼睛，看见天色已亮。眼睛有点肿痛。韩
正峰看看我说：“进去滴点眼药水吧，你眼睛肿得厉害。”
我点点头说：“这是哪？”
韩正峰说：“我们已经到另一个城市了。不过这是郊区，我有个朋友在这里，这家乡
下旅店就是他开的，我已经让他帮你安排好房间了，刚刚趁你睡觉，我也把行李房间
都准备好了。房间里有网线，不过电脑有点旧，你凑合用，如果不好用，回头我回去
把我的笔记本给你带过来。”
我看着韩正峰感激地说不出话。他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考虑得那么细致，体贴得让人
无话可说。
我环顾四周，才发现不远的地方就是山林，常绿杉林依旧蓊蓊郁郁，苍翠得不可思议
。但是更多的是极为高挑的黄绿相间的竹林。一片又一片的竹林把几座山密密连接起
来。美得让人失了言语。仔细听，似乎不远的地方还有潺潺流水的声音。又是一处养
生圣地。
韩正峰看我看得入迷，拍拍我，笑着说：“附近有山林，这里以竹林出名，我们那郊
区很多筷子厂还有建筑架制造商都是从这里进口原材料的。不过我们站的这里是旅游
的地方，像是我们那边回首山的农家乐。那里有条小河，河水很清澈，听说上游有个
小潭，里面有很多淡水虾。有时间可以去钓虾哈！”
我微笑着看着他，点点头，说：“我最喜欢这样的地方了——”
“嗯，我知道呵，所以你昨天说要离开，我马上就想到这里了。我也好几年没过来了
。以前我爸爸没出国的时候带我来过。”
“正锋，谢谢你。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谢意了，但是真的很……”
韩正峰温柔地笑着揉揉我的头发，说：“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个吗？只是我还得回去帮
飞远处理公司的事情，不能留下来陪你，不过旅店老板是我朋友，有事情跟他说就行
。”
“嗯，我知道了——正锋——”
“嗯？”
“你回去之后一定不要对任何人说我在这里，也不要告诉我那边的任何事情，好么？
我想要好好忘记过去。”
韩正峰看着我，说：“你确定么？关于飞远的一切你都不想知道？无论他怎样？”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满山的竹林，说：“嗯。我不想知道了。我相信他会
过得好好的。他和雪琪和好了，那么雪琪的哥哥肯定不仅不会为难他，而且还会帮他
的。他的公司应该也不会有事了。”
“那要是昨天的事情是误会呢？飞远根本是不知情的或者，或者是喝醉酒呢？”
“无论是怎样的，无论有没有误会，都不要再跟我说起他的事情。就算他还喜欢我，
就算他是不知情的，我也不想再回头了。我做好决定了。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韩正峰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我希望你能真的放下他，不要想太多，忘掉那些
过去的事情。这里环境很好很适合修身养性。趁机会好好放松一下自己。把该忘记的
都忘记吧。”
“嗯，我知道。我会过得很好的。我相信痛苦只是暂时的。都会过去的。”
韩正峰微笑下，扶着我的手臂，说：“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无论怎样，你都还有我。
”
我看着韩正峰温柔的脸，想晨曦一样的微笑，忽然很想哭。我抱着他，喃喃地说：“
谢谢你，正锋——真的谢谢你——”
韩正峰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柔声安慰我说：“小羽，都会过去的，相信你能度过这
个难关。加油！”
我站直身体，对着他挤出一个最灿烂的笑脸，说：“是的，加油！陆小羽！我能行的
！”
接着韩正峰带我参观了房间，吃饭的食堂，还有附近的几个景点。下午的时候才离开
。还是我催促着才走的，因为不然天黑之前就赶不到了。走之前，把一张卡塞进我的
手里，说：“这张卡里有些钱，记得在这里开心点，不要多想。”韩正峰上车之前我
拥抱了他，拥抱的时候又悄悄地把卡放回他的口袋里。
我已经欠他太多了，我知道除了爱情，这辈子我没有什么可以再偿还他了。所以我要
尽量不要再让自己欠他更多。我想，我应该学着自力更生了。像没有遇见他们一样。
懂得怎样生存。
老板是个挺年轻的男生，戴着眼镜，看起来挺斯文的，可是性格却很开朗，一开口就
让我大跌眼镜，那直率劲真的让我怀疑，人不可貌相，是不是从他身上提炼出来的。
老板一直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说自己命苦被老爸按在这里看店。我忽然想到什么，说：
“老板，那你这里还需要服务生之类的吗？”
老板推推眼镜，说：“不要叫我老板，叫我王帅就可以，当然叫我帅哥就更好了。我
姓王，单字帅，我比你大你就叫我帅哥吧！哈哈赚了！——你是想找工作？”
我点点说：“帅哥，有工作吗？”
王帅一拍腿，哈哈大笑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告诉你，我
招工简章都贴了N处了，想找个旅店的收银员，我靠，都过这么多天了，来了几个，
女的五大三粗，男的瘦不拉几，不堪入目也就算了，还挑三拣四，怕食堂菜不好，怕
工资付不及时，我操，那叫一个倒胃口——像你这么标致的店员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
着的！”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唇舌飞快地变动，除了口若悬河我真的想不到第二个词可以形容
。但是我很开心地看到他欣喜的表情，说：“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答应啊！求之不得啊！不过你可别跟正锋说是我让你做粗活的，他肯定非杀了我不
可，当初他跟我唠叨了不知道几遍了，叫我要怎么怎么照看好你，你不吃什么，不喜
欢什么，我都记了好几张纸了，我就不明白了，以后他对他自己媳妇有没有这么上心
哦？——还有，因为只是小店，所以工资真的不高，平常一个月只给两千哦，生意的
忙的那个月可以有奖金哈！”
我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说：“没问题！”
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双手生活了，多么久违的感觉。在飞远的保护下生活了太久。有时
候我会觉得那是一件残忍地事情。习惯了那么久的呵护，有一天忽然没有征兆地消失
了。那是一种怎样不安的感觉。
没有人能陪我们一辈子，不是么。既然这样又何必眷恋那些不能永远的温存呢。又何
必还要自欺欺人地让自己曾曾爱的他一定要口是实非的诺言呢。
永远这样的事情真的太远了，现在想到这样的字眼我就觉得疲惫。
晚上洗澡的时候，心里恍惚了一下，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喷头里温热的水花打
在身上都觉得陌生。然后我才醒悟过来，我已经生活在别处了。陌生的感觉满上心头
。说不出的孤独和不安。我记得当初和飞远去古镇的第一夜都没有这样的感觉的。
洗完澡天色很暗了。看着蒙蒙的天色。心里忽然想，飞远他现在在干嘛呢，会也像我
这样突然想起谁么。还是全心全意地依然陪着他心目中温柔体贴最最完美的雪琪呢。
然后心里本来快要结痂的伤口又汩汩流出疼痛。我摇摇头赶紧拼命驱散杂念。然后叹
了口气走进房间去。
打开电脑，恍恍惚惚地想认真写完这个故事。本来还担心着怎么结尾，现在终于一切
明明了了。我只要安安静静地把它记录下来就可以了。可是看着原先密密麻麻的存稿
，心里却又止不住疼痛起来，每写一个字都意味着把那些曾经的，说不出幸福还是悲
伤的事情再从脑海里逼出来。这样又是一次残酷的自虐。我叹口气，关了word文档，
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心里多少震撼了下，莫名的紧张滑过心底。
我看下号码，还好是这个手机里我唯一存过的号码——韩正峰的。
我按下接听，说：“正锋，你到了么？”
韩正峰声音有些压抑，说：“嗯，我到了，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愣愣，心里忽然充满期待，然后是无数种关于某个人的揣测，然后是紧张，可是最
后脑子里划过一个梦靥般的画面。于是所以的挣扎像是被冷却的沸水，再也泛不起任
何涟漪。我想了想，说：“是关于飞远的吗？”
韩正峰沉默了下，说：“是。”
我深深地了口气，说：“正锋，不要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我不想再和过去有任何联
系了。”
“可是飞远他……”
“正锋！求求你好吗？不要让我重新陷入痛苦里了，我好不容易让自己稍稍平复的。
我求求你了，不然你就失去了送我到这里的意义了。”
“小羽，你确定吗，无论飞远怎么样，你都不想知道了，也不会回头了？”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砸在心底，是个抉择，明明是早已凿凿决定的抉择，可是现在心
里却又像被纠缠的两条绸缎狠狠地拉扯着。原来放下是那么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我想了想，然后装着特别坚定地说：“对。我决定好了。”
韩正峰吸了口气，说：“好，小羽，那我支持你。那先这样吧。飞远从我这刚刚回去
，我得过去看看，不要出什么事。你早点休息。晚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晚安。”然后在韩正峰挂电话之前，急忙加了一句：“照
顾好飞远。”
韩正峰叹了口气，说：“我会的。放心。晚安。”
87只是因为爱
我放下手机，心里叮叮咚咚地慌乱起来。
别出什么事？飞远情绪不好么？他是找不到我伤心么？他，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我是误会他了么？
可是能怎么误会呢？他们都那样了。木已成舟，我们都回不去了。飞远要对雪琪负责
的，无论是不是酒后乱性，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已经发生关系了。
这样的关系意味着负责。意味着飞远已经永远地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闭上眼睛，眼泪又慢慢地滑落下来。
再怎么痛苦，那都是暂时的。谁没有失恋过呢，谁没有被爱伤得伤痕累累呢，可是最
后我们还能站起来，幸福地笑看过去。
爱情都是这样。当时的月亮代表的谁的心，结果都一样。
总有一天，我们会忘记这些，某天再相遇，也只是淡淡地笑说，听说我曾爱过你，是
么？
是么？
我躺在床上，觉得身体已经疲惫到几点，可是脑子却依然清醒。我不敢闭上眼睛，我
怕一合眼，就是曾经那些清晰的梦境。于是看看手机还是深夜1点，然后恍惚着以为
自己已经睡着了，结果一个转身才发现自己依然清醒坚定地守着黑夜，再看看手机已
经是深夜2点20了。我看看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发个短信给正锋问他飞远好不好。
结果还没犹豫好，心里又狠狠地鄙视自己。那么优柔寡断。说好了不再过问那些事情
。无论他怎样，都有他的她照看着。
然后，忽然想起明天还要上班，心里后悔得想给自己一个狠狠地耳光。第一天上班要
是精神萎靡，昏昏欲睡，那真是对不起帅哥了。于是闭上眼睛心里轻轻地数着绵羊，
一只两只三只——忘了数到多少只，迷迷糊糊着我忽然一瞬间回光返照一样清醒过来
，我听见窗外有了夜枭的鸣声，然后下一秒我就真的睡着了。
梦里我看见高飞远了，我看见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什么也没说，表情悲伤。我用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