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孕後他的头发颜色开始变深，如今已是浅褐色。可是他太少照镜子，不知道自
己现在反而更加地迷人。
冬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孩子降临人世了。从早上起玉繁华就陷入了昏迷，他只知
道是笑吟吟给他接生的，但不太清楚孩子是怎麽出生的。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他
并不喜欢孩子，看著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他把自己的脸也皱成一团，再也不想
多看一眼。
孩子整晚在哭，笑吟吟怕影响他睡觉，於是抱著孩子去别的房间睡。他一个人躺
著，忽然心想，是不是笑吟吟总有一天还是会娶个女子回来的呢？这以後好几天
，他都对笑吟吟不理不睬。开始笑吟吟忙著照顾孩子倒也没怎麽觉著不妥，可是
每次和他说话都没人答理，有点感到莫明其妙，心想可能是最近冷落了他，只好
厚著脸皮经常在他耳边唱独角戏逗他开心。
笑吟吟晚上要照顾孩子，白天又要哄著玉繁华，纵然是铁打的也终於受不了了。
这日一大早他就抱著孩子去朋友家窜门了，想放松一下。大家天南地北地聊天，
让他仿佛又回到了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很是怀念。期间已有家室的人讲了些经
验，说他们妻子刚生过孩子时身体虚，脾气也会跟著变得很奇怪，过一阵就会好
了。笑吟吟并不说玉繁华也有这些症状，心里却倍加地怜惜，便早早地告辞回家
。
一进厅堂就见玉繁华坐在那，有些惊惶失措地看著他：“你去哪里了？”
他忽然想吓吓他，并不是想伤害他，只是想让他明白一些事情：“有一个朋友找
我，他说很喜欢我的孩子，想帮我照顾孩子。”
玉繁华一下站了起来：“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要别人照顾。”
“事实上，他是想照顾我，顺便照顾孩子。你明白了吗？他很喜欢我，想和我一
起生活。”
玉繁华并没像预想的那样一阵吵闹，他沈默了一会，茫然地问：“那我呢？”
“你也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笑吟吟看著他的表情於心不忍，发现自己的玩
笑开大了。
玉繁华沮丧地垂下头：“可是，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生活……你很喜欢他吗？
我……我可不可以住在你们附近，然後你偶尔过来我这里几天……”
笑吟吟这会儿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你真的相信会有这种事？竟然还说出这麽低
贱的话来。”
玉繁华对他变心的事还是深信不疑：“我知道我已经老了，所以我早做好了心理
准备，我不会恨你的……很多事情我已经学会看开了……”
笑吟吟无话可说，将已睡熟的孩子抱入房内放在摇篮里，玉繁华跟在他身後犹豫
著问：“你什麽时候走？”
他现在好想一头撞在墙壁上：“你很想我走吗？”
“不是的……”玉繁华忽然扑进他怀里：“我知道我一直都对你很不好，但我并
不是不喜欢你。真的，我早就忘记东方胜了。我以後会好好照顾你，不打你也不
骂你，也不会不理你了。”
玉繁华的肩膀略微耸动著，显然哭了，那一句让他不要走不要喜欢别人的话堵在
胸口没有勇气说出来，更加地难受。
长叹了一声，笑吟吟紧紧地搂住他：“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我刚才是骗你的
，除了你还有谁会看上我？哪有什麽人会来喜欢我？”
玉繁华稍稍抬起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的感情呢？
无论岁月怎样改变，唯有我对你是不会改变的。”笑吟吟给他擦拭著泪水，在他
脸上亲吻著。
玉繁华失神了很长时间，然後沈下脸来，挣脱他的怀抱，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你这个混蛋，我早知道你是骗我的！我告诉你，刚才我只是配合你演戏玩一下而
已，我可并没有那麽在乎你。你想跟谁走就跟谁走好了，我才不要看见你！”
笑吟吟苦著脸：“知道知道，是我对你一厢情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猪狗不如
……”
“我哪有这样说，你干什麽这样说自己？”玉繁华恼道，忽然意识到自己又中了
笑吟吟的圈套，脸红了红，走到摇篮边去看孩子。小孩不知什麽时候醒了，见到
他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晃动著，纯洁无瑕地笑起来。他的五官像极了玉繁华，神态
却颇似笑吟吟。
将来也许又是个小无赖，玉繁华这样想著，满是笑容地抱起了他的孩子。
“不错，是我。”刘如炜用衣袖在脸上抹了几下，露出本来的面目，“世上并不
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会用的招数我也会用。”
“你和我怎麽同？你是玉哥哥的妹妹，难道你还想真的嫁给他？”
“这有何不可？男人与男人都可成亲，我至少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就算你不是玉哥哥的妹妹你也没机会，玉哥哥只喜欢我一个人，根本不会喜欢
你！”
刘如炜高高扬起柳眉：“玉大哥错信小人，你在他身边不过是想侍机夺回皇位。
不然今天你怎麽会来找惠後？还偷了这麽财宝。你一定是知道了她与我们牡丹教
暗中联手策划逼宫，所以想来坐享其成。你别做梦了，到时候我会做皇帝，我还
是会与玉大哥成亲，不会亏待他。”
“你胡说八道！你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已经疯了，难怪连你亲娘都不要你了！”
“你……”
“皇上驾到！”
响亮的四个字，如晴天霹雳打在屋内三人头上，他们全都愣在那。刚才一言不发
的惠後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拉住刘如炜的衣袖说：“皇上这次一定会杀我的，
怎麽办？怎麽办？皇上！皇上，您不要杀我呀！我、我给您叩头！皇上！”
想她一向养尊处优，娇气得很，在冷宫里待了这些时日，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创伤
。本来还残存著翻身的希望，如今事情显然再次败露，她再也承受不了，一下子
疯了。
东方胜迈著阔步走进来：“如炜，你已经武功全失，何苦还要做出这等罪无可赦
之事？其实当初你不叛逃，在朕面前认个错求个情，朕完全可以赐你公主封号，
然後让你嫁个小国的皇帝，权利与爱情你全都能得到。”
“你以为那就是对我莫大的恩宠，我就该对你感激涕零了？你从来只在乎自己想
要什麽，而不会知道别人想要什麽，只要是你身边的人，都受尽了伤害，可惜你
却连一丝愧疚之情都没有。”
从来没有人这样义正严辞地指责过东方胜，他愠怒道：“如果朕是个普通人，朕
承认朕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可是你只知道你受到了伤害，你又懂不懂做皇帝的
难处？要顾及天下苍生需要什麽，又怎麽可能对身边的人面面俱到？朕也想像傲
儿一样四处游历逍遥自在，那老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交给谁打理？交给你？你的所
作所为能让人信服你能成为优秀的女皇帝？”
刘如炜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她的所作所为无论多麽憾人，其根源却终究只是因
为太在乎一些感情的得失。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也许全都只怪命运的安
排。
“你怎麽会知道我在这里？”刘如炜无奈地叹气问。
“是我的一个密使，一直帮我留意著宫外的一举一动。他对我非常忠诚，几十年
如一日，也许这世上只有他对我是不求回报的。”东方胜深沈地说。
说到密使天地想起了陆无痕，难道他也还活著？听说他和玉繁华的师傅高深莫测
，而且出妖鬼爪与他们练的武功又同出一个师门。说不定当日玉繁华将他带回鄱
阳湖，他们的师傅有了什麽起死回生之法。可惜这事玉繁华不说，东方胜更不会
说，只怕已经无从得知。
这时，东方胜转过身来瞪著天地：“朕早该想到了，添弟就是天地。若非朕的密
使提醒，朕还真想不到你竟如此胆大包天。”
“承蒙夸张。”天地干笑：“偶与太子串通欺瞒皇上，请皇上置罪。”
呜呜呜，玉哥哥，生死关头，只好拿你出来挡了，你要原谅我……
东方胜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玉烟尘是他的独子，他总不可能处死
他，那麽也就没有理由去处治天地了。
刘如炜与惠後被一同囚於冷宫中，而天地则被送到另一间空置的冷宫中。独自坐
在没有被褥冷硬的床上时，他苦笑，自己现在好歹也算是享受妃嫔的待遇，没有
被又一次送进天牢。不知道玉烟尘知道这件事後会怎麽想？他会相信自己对他的
忠诚吗？
窗子上的窗纸破了，风从四面八方进来，天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他很怀念江南
的水乡，甚至怀念每一个他去过的地方，只要不是在宫里。小的时候他就觉得这
里像一个很大很大的牢笼，无论怎麽走都走不尽长长的走廊，走不出几千间的宫
殿。
玉烟尘很快就赶来了，天地委屈地扑过去抱著他大哭，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地，你放心，我会在这里一直陪著你，别害怕。”玉烟尘安慰鼓励他。
“玉哥哥，你相信我吗？我去找惠後是因为……”
“我相信你。”玉烟尘打断他的辩解，“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天地泪眼朦胧地望著玉烟尘，忽然发现他在自己心中比以前又英俊了几百倍，他
甜蜜地用玉烟尘的衣襟擦拭自己脸上的眼泪鼻涕。
一同跟来的太监上前一步，递过来一碗黑乎乎的糊状东西。天地从玉烟尘臂弯里
探出头去打量：“这是什麽？难道皇上赐毒酒给我？我不要……”
玉烟尘摸了摸他的脸蛋：“这是父皇让名医配制的能让男人怀孕的药，他说只要
你能为我生一个皇子，就赦免你的罪，并且从此都让你留在我身边。如果你不想
喝的话就不喝，我会去求父皇……”
“玉哥哥，为了你，不管多难受的事我都会做。”
那药并没有天地想像的那麽苦，可是他吃下去多少，就立刻吐出来多少，差点只
剩下半条命。
过了几天东方胜又命人送来新制的药，是颗圆滚滚的大药丸，天地和著水尽力想
吞下去，但还是卡在了喉咙处，下也下不去出也出不来。急得玉烟尘又用筷子插
他的喉咙口，又喂他吃了一钵子醋，想把药丸软化掉。最後一狠心在他背上猛打
了一掌，总算药丸从他嘴里喷了出来，不过打得天地躺倒在床上几天动弹不得。
东方胜总共找人研制了十几种药，全以失败告终，而充当了试验品的天地显然被
那些莫明其妙的药给搞坏了身子。不但没力气行房事生孩子，还开始咳血。玉烟
尘陪著他睡了近一个月的冷宫，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有一次，玉烟尘半夜醒来忽
然发现他脉搏全无心跳停止，赶紧地大声唤他名字，他才悠悠醒来，却只觉得刚
才睡得好好的并无异样，御医来诊治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受此惊吓，玉烟尘
从此每夜再不敢熟睡，一有状况就会把他喊醒，唯恐他一睡不醒。
这天，东方胜趁玉烟尘外出寻医问药之时，来找天地：“真是可怜的孩子，怎麽
瘦成这模样？朕已经决定了，这就让人送你回太子寝宫，好好地休养。虽然你不
是朕的亲生孩子，但朕必竟疼爱过你，有感情的。”
天地病恹恹地听著东方胜讲话，他的手臂垂在床外，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好像正
顺著指尖从身体里流失，滴落到地上，一去不返。
“不管你的病治不得治好，但你肯定是没法给玉儿产太子了，所以朕想再给他娶
一个妃子。”东方胜终於说出了主要的目的。
天地望了天花板一会，宫里的屋顶很高，看起来黑压压的。他闭上眼睛，点了点
头。
东方胜大喜：“你果然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朕这就命人送你回寝宫。但你须帮朕
一个忙……”
玉烟尘回来後，很是高兴：“天地，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父皇终於开恩，肯封
你为正式的太子妃，而且还要补办隆重的庆典。只是到时为遮人眼目，你还是必
须穿女装。”
天地竭力露出一个笑容：“玉哥哥，婚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所以在成亲前
一天我会搬去别的行宫居住，等到婚礼上才能再见。”
“嗯，虽然我们都是男子，不过反正只有一晚上而已。”
那短暂的一晚很快来到，又很快过去。玉烟尘没想到这一晚如此难熬，他不断听
著外面的动静，生怕天地又犯了病。直到大红喜服穿在身上，他才安了心。
皇宫内锺鼓齐鸣，乐声欢奏，鼎式的铜炉里燃烧起檀香松枝，香烟缭绕。文武百
官跪满庭前，山呼万岁，回声阵阵。
玉烟尘站在高高的殿上，看著新娘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
而此时，天地正躲在一僻静的寝宫内。今天是玉哥哥大喜之日，他不想哭的，还
给自己穿上了漂亮的新衣服，不过眼泪自己要流出来，他也没办法。想想自己挺
傻的，竟然把心爱的人双手奉送给别人。但自己的身体这样虚弱，也不知什麽时
候会好，根本就无法给玉烟尘幸福的生活，何况他早就已经决定牺牲自己成全玉
烟尘的。
想著想著，咽喉处觉得很痒，还带著一股血腥味。他咳嗽了几下，鲜血像泉涌般
喷溅而出，衣服胸前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来人啊！”他一向都是怕死的，吓得立刻嚷起来，却半天都没有一个人进来。
他这才想起来，这里并没有侍侯的人，从昨天晚上到这开始，他就滴水未进，颗
粒未食。也许东方胜想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东方胜说过，进了洞房玉烟尘就会
了解女人的好。自从自己病了，玉烟尘禁欲很久了。到时就算发现新娘是假的，
也弄假成真假戏真作了。以後，自己就是个难解决的大麻烦了。虽说做好了最坏
的打算，但他心底最深处还是隐隐地有一些奢望，也许玉烟尘发现新娘是假的後
会来找自己。
“衣服脏了……”他用手搓了几下，看著衣服上的泪水和鲜血模糊一片，一种肝
肠寸断撕心裂肺的痛让他渐渐地无法呼吸。如果今日死在这里，每年这个时候，
玉哥哥与妻子庆祝时，应该也会想起自己……
这时，门被大力地踹开，玉烟尘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天地，你竟然帮著父皇骗
我？”
天地有点懵：“你们这麽早就进洞房了？”
玉烟尘拿出帕子给他擦脸上的眼泪和嘴角的血迹，虽然表情有点可怕，动作却很
温柔：“别说盖著喜帕，就算只是一个背影，我也不会把你认错。我远远看著新
娘就发觉不对劲，那绝对不是你。”
“可是，玉哥哥……”天地也说不清心里是喜是愁。
“天地，你今儿真美，你才是我真正唯一的新娘。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比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