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到这里，它又忽地想起了刚才悬崖边那一记深深的眼神，它的心头忽地一颤，脚
下立刻绊了一下。接着它又打起精神来继续逃亡。
另一个洞口已经被冰雪覆盖了，小狐狸逃到那里，用小爪子轻轻在雪上刨开一个小洞，
往外面看了看。因为这个洞口，距离刚才的事发地比较远，所以现在还没有人走到这边
来。
它放心地把雪窝扒开，从里面一跳跳了出来。这时他才发现，它的尾巴有三分之一的毛
已经被烧焦了，剩下的也被熏的黑糊糊的，而身上洁白的皮毛落了许多细小的灰烬，部
分白毛已经被烟火熏的变成烟灰色了。漂亮的小白狐现在已然是一只狼狈不堪的灰溜溜
的灰狐狸了。它不禁气的在心里大骂那个白痴皇帝该死。
然而转念一想，这样的灰溜溜的，根本不再像一只灵狐，也许反而不会被捕猎者发现。
这么想来觉得很是安慰，就继续向前奔逃。
可是没跑几步，前方浓重的人类的气味带着浓重的杀气，扑鼻而来，小狐狸警觉地停住
，然后换了个方向逃跑。然而人声还是从前面不远处压过来。随即，它身后也响起了噼
啪的马蹄踏雪声。
它明白自己是被猎人包围了。它转头看四周，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另一处悬崖！而眼下
，除了它旁边一块被雪盖满了的大石头，其他什么可以隐藏的地方都没有！
世康听手下说，白狐没找到，正想发怒。突然又听说这边发现了一只灰色的狐狸，心里
暗笑，怕不是刚才的那只被烟给熏黑了吧？于是就赶紧让手下把它围了起来，而他自己
也快马过来看一看。
果然，他在远处隐约看到一个浅灰色的身影在亮白一片的雪地上奔跑着，步子有些蹒跚
而且慌张。而当他一甩马鞭，快步前狐狸走去，然而因为这匹马不再是他原来的那匹紫
红色的神驹，而是一匹普通的战马，所以马对主人的驱使，反映很慢。世康不禁惋惜自
己的战马。而就在这时，那灰色的狐狸却灵敏地一闪身，不见了。
世康四下里望了望，发现除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周围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藏身了。他
再仔细一看，石头的背后三十米远的地方，则是另一处陡峭的悬崖。而狐狸的小爪印，
就浅浅地踏着雪地拐到了这块大石头的后面。
世康轻轻挑了挑嘴角，心里说：“这回，看你往哪跑！”
他驱马上前，马蹄一寸一寸深深地踏入厚厚的积雪，印下了一个个深深的蹄印。马蹄下
的雪发出吱吱的声响，在世康听来就是刚才狡猾地置他于死地的敌人的挽歌。
然而不知怎的，那双圆溜溜的狐狸眼睛，在他就要捕猎成功的时候，却也在他的心头忽
然闪过，那毛茸茸的眼神让他的心不禁一抖。然而他马上又想起了悬崖上的遇险。
他抽出腰里的剑，向石头背后走去。
然而石头背后根本没有什么狐狸，一个满脸尘灰、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疲惫地靠在大石
头的后面，用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流光闪动的大眼睛，望着马背上一脸惊愕的皇帝。
3.少年印雪
文世康一脸惊愕地望着坐在石头旁边的少年。少年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一头及肩的半长
头发，细身量，脸上盖了厚厚一层黑黑的烟灰，好像是刚从煤窑子里钻出来似的，只有
一双大眼睛闪着水汪汪的光。他身上的一件本该是白色的衣服又黑又破，领子口的地方
伸出来的纤细脖子能隐约看出来他原先的白净。
此刻他正浑身疲倦地瘫倒在地上，仰着头，有些胆怯地望着站在眼前的英俊男子。
看着他一身黑乎乎的样子，加上他清澈畏惧的眼神，文世康已经对他的身份有了几分把
握。故意引马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少年身边。
世康微笑着问他：“你刚才看到一只狐狸跑过去了吗？”
少年发现世康没有怀疑自己，有点小小的得意。他直了直身子，很认真地说：“是有一
只刚才跑过去了，还是白色的呢！”
魏永正要责备少年对皇帝不敬的口气，被世康一挥手制止了。
“是啊，我是特地来猎这只白狐的，你看见它往哪个方向跑了吗？”世康也一脸严肃地
说。
少年眉头一皱，咬了一下嘴唇。然后马上又做出热情的样子：“啊，它就往东边林子深
的地方跑过去了，跑得可快呢！嗖一下子，就跑过去了，你骑马也不一定追得上它呢！
”
“啊？真的啊？跑得这么快？”世康故作吃惊地问。
少年挺了挺胸脯，得意地晃着小脑袋：“那是，山中灵狐嘛，怎么会那么轻易叫你们给
捉到呢！”
世康认真地摸了摸下巴，沉思似的说：“有道理，想不到你对这山中灵狐的事还了解很
多嘛！不过，这位小兄弟，我是来打狐狸的，那你是坐在这里干什么？”
少年没想到世康的话题突然又引到自己身上来了，有点着慌：“呃……呃……我，我是
在这里坐着休息的！不行吗！”
“坐着休息……哎呀，你的脸是怎么了，身上都这么脏？像是刚从火窑里钻出来呢。”
少年被他问得心虚了，急忙躲闪世康质询的目光：“我，我是乞丐，乞丐知道么？乞丐
就应该这么脏！”顿了顿，他偷看了一眼一脸真诚的世康，提醒道：“你还不去追你的
狐狸吗？再不去追，狐狸就要逃得没影了！”
世康说：“对呀，可是你说的方向很不清楚啊，我怎么知道那狐狸到底往哪边跑了。”
“东边，东边嘛！哪有你这么傻的猎人，难道连哪边是东都不认识吗？”
“嗯，你说对了，我还真不认识方向呢。”
“不认识就问你身后那一大堆的人吧，总不能一个都不认识吧！”
世康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比我还笨呢。不如你给我带路吧？我给你好东西。”说着
，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少年根本不想要什么玉佩，他只想把眼前这个烦人的家伙打发走：“我只能给你指路，
不想给你带路！”
世康故作惊讶地说：“乞丐都是喜欢值钱的东西的，你居然不喜欢！你是乞丐吗？”
少年一听，自己伪装的身份遭到了质疑，马上说：“我当然是乞丐，玉佩给我！”
世康笑着，把手里的玉佩递给他。少年满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带着世康的一队人马向东
走。
“我可先说清楚了啊”，少年闷闷地说，“我只看到狐狸往东跑了，但是也没准它现在
已经又向别的地方跑了，或者找洞躲起来了，我只带你去找，找不到可不要赖我啊。”
世康说：“嗯嗯，那是当然，怎么能赖你，你帮我带路，我就要好好感谢你呢！你是山
民的孩子吧，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脸无精打采地说：“狐印雪。”
“是狐狸的狐吗？”世康玩味地问。
印雪浑身一哆嗦，连忙说：“不是不是，不是狐狸的狐，是古月胡，是古月胡！”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文世康，看到世康也正在用含笑的眼睛看着他。他赶紧
扭头朝前看去。
东边的树林很快就到了，但是如大家所知，那林子里根本没有什么狐狸。印雪带着世康
和他的部分随从，在树林里东转转，西转转，一直磨蹭到黄昏来临。
这时跟着世康后面的魏永对他说：“陛下，时候不早了，该起驾回宫了。”
世康点点头说：“嗯，我们该回去了。”
印雪闻听，如逢大赦，连忙说：“对呀对呀，你们赶快走吧，这里晚上毒蛇猛兽很多呢
！”
世康微笑道：“可是，你得和我们一块走。”
印雪吃了一惊，抬头恐惧地看着马上高高坐着的男子：“我又不是狐狸，干嘛和你一起
回去！”
“因为没有抓到狐狸，朕的心里很不高兴，总得从这个地方点带什么东西回去吧。”世
康语气笃定地说道。
“那，那你可以打几只野兔野鹿回去啊，我一个大活人又不能吃，你使唤我，我这么瘦
也没有力气干活。”印雪着急地争辩道。
这时，世康突然把脸一拉：“放肆，你不知道朕是一国之君吗？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
印雪呆了呆，很纳闷他怎么才提起自己是皇帝这个茬？细细一想，猛然觉得自己是上当
了，可能身份早就被这个坏蛋识破了！
印雪快速地看了得意歪歪的世康一眼，突然伸手，把世康坐的马用力向后一推，然后自
己拼命向林子深处跑。
然而印雪那一点点力气，根本对世康的马没有造成什么杀伤力。
而印雪还没向前跑出几步，身边就呼啦围过来一群人，他们拿出绳子，把印雪五花大绑
了起来。
印雪生气地大声叫着：“你干嘛抓我！我又不是狐狸！你抓错了，快放了我！我又没有
犯罪！放开！”
世康看着被绑得像粽子一样，却仍然不停挣扎的狐印雪，笑着说：“对，我是没有抓到
白狐，但是我却抓到了一只狐狸精。你还真以为我认不出你了？”
“弄错了，我不是狐狸，更不是狐狸精。我不过是个小乞丐，陛下，陛下，您就放了我
吧。”印雪讨饶着。
“放了你？放过一个行刺未遂的刺客，等着他再把我诱骗到悬崖边去摔死？”世康咬着
牙说。
“不是的，不是的。陛下弄错了！我没有！”
“放到车上，带回宫！”
“是！”
于是，我们可爱的印雪就和今天打到的其他猎物，死的野猪野鹿什么的一起，被放到了
放猎物的车上，被带枪穿甲的随从们护送回宫。
印雪郁闷地看着自己悲惨的境地，心里说不出来的委屈。埋怨自己刚才在悬崖上的时候
干嘛要舔那个白痴皇帝的手，干脆咬一口让他掉下去摔死，不就万事大吉了？自己也不
会落到这个地步。
但是他转念又一想，可不能灰心丧气，不能就这么被这个臭皇帝给弄死，嗯，见机行事
，一定有逃出来的机会的！最好顺便给臭皇帝找点麻烦，让他知道他狐印雪可不是好欺
负的！
想到这里，印雪居然安心了。他在车上小睡了一会，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身在
皇宫之中了。
4.临渊殿
层叠的宫墙，雕饰的檐梁，禁闭的空气，冰冷的脸庞。这就是皇宫给印雪的第一印象。
被五花大绑的印雪虽然是猎物，但是却没有像他的其他山林中的同伴们似的，一进宫，
就被送到御膳房。但是印雪很怀疑他现在的处境是不是比那些直接下油锅的猪朋鹿友好
。
印雪被送到了一个靠皇宫东南角的一个大湖边上，因为此时是春初冬末，湖上飘着大块
清透的薄冰还没有融化，可以隐隐看到冰下被冰雪囚禁的鱼儿不甚自在的游来游去。
印雪倒吸一口冷气，心仿佛也和鱼儿一样被封到了冰底下。他心想：“那混蛋皇帝不会
是想把我投进水里淹死吧？要是被从这里扔下去，就算是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的。”
然而那混蛋皇帝还是比印雪胡思乱想中要仁慈一些的。
到了湖边下了车子，印雪被拎到一只精致的小船上。不久，他就来到了位于湖中央的一
座小宫殿旁。
这座宫殿与其他来时路上看到的宫殿大同小异，与其他不一样的就是这座宫殿处于大湖
中央，如果没有船只建立交通，那么这座宫殿就相当于一座被精心打扮过的漂亮水牢。
印雪被押送进去的时候，特地抬头看了看悬在宫殿门口，写有宫殿名字的那块蓝底金字
匾。上面写有“临渊殿”三个大字，是先皇题写的，遒劲有力。
可惜狐印雪虽然对人类复杂精深的文化有些皮毛的认识，但却并不认识人类的文字，也
不懂得欣赏书法。但是他料定匾额上的字写得不赖，而且他觉得在押送他的那几个人类
面前表现一下他对人类文化的精通，对他掩盖狐狸的身份是有好处的。
于是他对着匾额动了动嘴巴，仿佛在念上面的字一样，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念出声音来。
然后他露出一脸赞赏的样子，点了点头，对旁边的卫兵说：“好字，好字！”
谁知押送他的卫兵并没有他那样风雅，一个狠狠的巴掌向印雪的脑袋上拍来：“别废话
，快走！”
印雪被送到一间二层的洁净朴素的房间里，房间很宽敞，也有很考究的暖炉和一张看起
来很舒适的大床。从窗口向外看，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湖，以及其他远处的一些宫苑高殿
，景色很是不错。
几个长得乖巧机灵的丫头服侍着印雪洗了澡，当然我们的印雪是非常害羞的，他只是让
可爱的人类美眉们帮着加了点热水，至于洗澡的其他程序他都是自己胜任的。也或者是
他怕身上什么毛茸茸的尾巴之类的暴露身份的东西被人看到也未尝可知。
洗完澡，又有人端来了吃的东西。众多前所未见的好吃的东西之中，那一只肥嫩的炖鸡
最得印雪的意。
他边吃鸡心里边赞叹：“怪不得山中的灵狐都拼了命地修行，朝思暮想地要变成人类，
原来人类的日子是这么的舒服啊！”
的确，原先在山里，一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冷得很。白狐们躲在洞里忍不了寒冷的时候
，就只好出去围着树林子跑圈。然而有时，那些无聊的猎狐的皇族也在这个当口适时地
出现了。还得它们把锻炼身体式的御寒变成了不跑即挂的逃命。
其实普通的猎户一般打不到它们这些白狐，但是那些皇家子弟不但人多势众，而且是有
狗头参谋的，那些人深知它们的习性，所以山中的白狐这些年经常被大批地屠杀。有时
候像印雪这样有道行的灵狐也难以幸免。
“而且，”印雪继续想，“山里冬天哪有这么新鲜的鸡吃啊！冬天在山里，大部分时间
还不是饿肚子。没想到被捉来也有这么好的待遇，早知道，不如早被人类捉来好了。不
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把我弄死，才对我这么好的？人类有这么个习惯，要弄死谁之前
，都对人家很好。不过想那么多也没用，反正我就一口咬定自己是人，谁也不能弄死我
！”
于是，印雪酒足饭饱后，甜蜜地在他的新床上睡着了。
文世康捉狐印雪的时候，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他被怀疑是狐狸精。因为带一个狐狸精回宫
，势必会在宫里造成很大的混乱。
而且文世康只是隐隐觉得这个纤弱的男孩可能就是那只让他险些命丧悬崖的狡猾狐狸，
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确定狐印雪就是一个狐狸精。他毕竟没有看过一只动物活生生地变
成了人，这对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
再进一步说，这其实也是文世康捉狐印雪来囚禁的最主要原因。他想看看这世上是不是
真的存在介于人和动物之间的这么一种生物。
吃过晚饭，阅完当天的奏折，文世康带着贴身内侍魏永来到了临渊殿。
而当他到的时候，狐印雪已经在饱暖之中睡的像死狐狸一样了。
世康走进临渊殿，侍女说他已经睡着，是不是要叫醒他接驾。世康挥手制止，众人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