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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城公子之冷情 第二部 天意弄人——by即墨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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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愣,回头看向正在悠哉起身穿衣的席淮之。

“你下去。”皇帝对御前公公道。

“陛下?”

“下去!”怒气增添了几分。

御前公公退了出去。

皇帝盯着席淮之,看他悠悠的下床,点燃灯火。

“是你?”皇帝问道。

席淮之点燃烛火,幽暗的亮着,他转回身,淡然一笑道:“是我。那日,我去的就是东宫。”

皇帝也笑笑,道:“算你厉害!不过,朕也要提醒你,不要太天真。太子的性格朕再清楚不过了,他将孝义看的比命还重。可是,他竟然会为了你的几句话而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绝对是有他的目的的。”

席淮之一怔。

皇帝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抚摸着他一头墨黑丝滑的长发,又道:“朕猜,等到太子做了皇位,你就更别想要会浅城了。你只算是病急乱投医,一招错棋。”

席淮之整了整脸色,道:“现在谁都不知道错与对,我要赌。”

皇帝大笑,道:“你太天真了!”

席淮之握紧了拳头,旋即松开,忽然微低着头,顺滑的长发垂在了胸前,遮住了脸,声音低沉,道:“倒是有件事想要告诉陛下。”

皇帝勾起嘴角,道:“何事?”

“师父他,他曾说过,这一生没有接触过什么人,最了解的一个人却是当今的皇帝。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是个意气风发之人,不喜宫廷中的内斗,是个不愿坐皇位的怪人,皇帝最喜欢的是不卑不亢,敢作敢为之人,皇帝的字写的是最好看的,皇帝最喜欢的是梅花树,皇帝有一身好功夫……”席淮之感到抚摸着他的长发的手僵住了,继续说道,“师父在临死的时候,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我猜那个人是师父最牵挂之人。”

“什么名字?”皇帝的声音微颤。

席淮之抬起头,见皇帝的眼睛闪烁,道:“邵铎华。”

烛火突然间变得明亮柔和。皇帝退了一身的虚华浮贵之气,不见他皇帝的威严,尽显沧桑苍凉之容,跌坐在床上。

良久,两人都不说话。

忽然,席淮之身后的烛火摇曳不停,明明灭灭了好一阵儿。

席淮之看着坐在床上的皇帝垂着头,发丝遮住脸,两手下垂。

席淮之眼中有些许挣扎,默默的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

门被推开,席淮之回头,是邵旒和小安子。

邵旒看了看席淮之,又看了看坐在床上已经驾崩的皇帝,拧紧了眉头。

昏暗的烛火瞧不清楚席淮之的脸,邵旒阴沉着脸,低声道:“来人,将他押下去。”

小安子一惊,想要说话。席淮之起身,自己走到他身前,对他笑了笑,便离开房屋。

朝廷的更变比的上天上的迅雷,不过是一晚的时间,人们再次从睡梦中醒来时,皇帝便驾崩全国大丧,太子顺位登基。以往依附于云丞相门下的一干官员们尽数罢免入狱,官员的升迁补上了这个漏洞,却像是蓄谋已久,早早就做了打算的。人们面儿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却议论纷纷,说太子早就打点好了一些,指不定还是弑父篡位的呢。

席淮之并没被带到大牢里,却是被带到了宜宁宫,小安子一时口快,道:“这里是贵妃……”说了一半捂住自己的嘴。

席淮之停了停,便走了进去。然后一住便是一个月,不见邵旒来过一次。

夏天眼看着要尽了,树上的叶子微微的泛黄,吹来的风也冷了。

邵旒来到宜宁宫,席淮之正负手站在院子里,颀长挺拔的身体,和被风吹起的长发,邵旒看在眼里,心中一紧。

小安子见到他,跪在地上,道:“殿……陛下万安。”

听到声音,席淮之回身,斑驳的树影打在他的脸上,看不清晰他的面目。

席淮之直视他,竟也不施礼,道:“我何时才可离开这里?”

邵旒微愣,目光流转不定,沉默一阵儿道:“可以……可以不离开吗?我……”

“陛下要食言?”席淮之冷冷的打断道。

邵旒一窒,旋即道:“这几日事情太多,等我……等朕处理妥善,再来。”说着也不等席淮之回话,急匆匆的离开了。

席淮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

果真,犹如先帝所说,他实在是天真的很!

窗外落叶纷飞,极少的树叶还荡漾在枝丫上,苟延残喘。突然变得高不可及的天空中,会看见成队南飞的大雁。

邵旒说要再来,这一句话竟然拖上了一月有余。

席淮之时时刻刻警告自己要沉住气,写字的时候依然折断了手中的笔,换了多少支,他不记得,小安子也记不清楚了。小安子每日都心惊胆战。

皇后却来了两回,问他缺什么少什么,席淮之一一摇头。皇后也不知该说什么,稍稍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公公尖细的嗓子喊道:“陛下赏赐。”

席淮之与小安子吓了一跳,接着五个小太监端着珍宝走进来,席淮之疑惑站起身来。

看了看他们手中的东西,席淮之问道:“这是做什么?”

“朕赏给你的。”说着,邵旒身着耀眼的明黄龙袍走进来。

席淮之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邵旒走近,道:“怎么,不喜欢?”

席淮之回到桌前,坐下,拿起笔,接着写字。

邵旒笑笑,道:“带进来!”

席淮之停下笔,满心疑惑的抬头看,却见木姚被人带了进来。他长发飘然,白衣胜雪,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

邵旒回过身,对着席淮之道:“你的行踪被先皇知晓,至使云老贼了解了朕的动向,差点被他先发制人了。”

席淮之放下笔,道:“可结果,陛下仍坐上了龙椅,抄了云丞相的家。”

“可是,朕不会放过一个云老贼的同党。”

席淮之嘲笑,道:“同党?谁是同党?”

邵旒瞄了一眼木姚。席淮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木姚红着大大的眼睛,摇头,长发轻轻的飘动,像极了春日里飞满城的柳絮。

“当初你来找朕的时候,出了小安子再便是他知晓。”邵旒悠悠的加上一句。

席淮之眯着眼睛,道:“陛下想要怎么样?”

“朕想杀了他。”

小安子瞪大双眼,心里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木主子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被判主子通风报信呢?

席淮之看向木姚,他一直在摇头,大大的眼中一层雾霭蒙蒙,却什么话都不说。他一身素白衣衫,清瘦了的脸,下巴有些尖,也没有了以往桃红的脸色,席淮之一瞬间想到了清浅,那个秋夜,他一个人跪守灵堂中,秋风吹起他的身上麻衣,像随时都会飘走一般。在他的脑中只回荡着一句话:“陪着他,守着他。”

席淮之嘴边浮起一丝笑,道:“既然木姚是告密者,那么陛下想要杀了他,也是自然。”

木姚呆了呆,身形不稳,如风中烛火,随时会熄灭。

小安子也惊了。

邵旒窒了窒。他不过是想让席淮之为了木姚的命而留下来,却未想到席淮之竟然不在乎!

邵旒挑了眉,又道:“不过,杀了他似乎便宜了他。不如充作军妓吧,他这个样子说不定会比女人更受欢迎。”

席淮之嘴含浅笑,眼中不含丝毫情绪,平静如镜,望着呆立的木姚道:“也是可以的。只要陛下解恨便可。”

邵旒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平静的模样,旋即咬牙道:“这可是你说的。”

“是。”

木姚看着席淮之英气逼人的脸,剑眉入鬓,妩媚似含情的眼睛,他的含笑的嘴,因靠在窗边而被风吹起的丝绸一般的长发。以往在他看来皆是柔情,为他而醉,却才方知,这个人的情只为一个人而柔软,对其他人都可以冷酷残忍。

木姚悲愤,他对他无情便算了,却竟连一丝的信任也没有。

邵旒挥手,道:“将木姚押去充作军妓!”

话音甫落,木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推开了身旁的侍卫,顺势抽出了侍卫腰间的利剑……

冰冷的剑锋血液潺潺流动,他如一朵被风吹落的花,轻盈的落在地上。他紧闭着双眼,长发散乱了一地,素白衣衫上晕开点点滴滴的血渍。颈项间的血液缓缓的如山间泉水,在大理石的地面铺开。他就像一朵被浸染了血的桃花,变得鬼魅妖冶。

窗外忽然诡异的刮起一阵大风,随风而来的干枯的树叶,在席淮之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席淮之微笑着,抬起手蹭了蹭,细小的伤口不值得去在乎,却微微的火热的疼着,让你知道那里有一道伤口。

邵旒不曾想,这么懦懦的人却是如此刚烈。

小安子惊得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

邵旒走到席淮之身前,盯着他微笑的脸,道:“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席淮之面色不变,道:“陛下满意便可,席淮之没有话说。”

邵旒冷冷的笑了笑,道:“你够狠!只是,若是今日死的人换成了浅城的詹清浅,不知你还能否这么的冷酷绝情。”

说着,邵旒命侍卫将木姚的尸体抬出去。而他在离开前,回头看了看一直微笑的席淮之,秋风吹来,他的一头长发飞扬着。突然之间,心中一紧,想要上前抱住他。他攥紧了双拳,还是离开了。

“小安子。”席淮之叫道。

小安子回身,道:“主……主子。”

“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席淮之吩咐道。

小安子停了停,道:“是。”

小安子出去,关门时看了他家主子一眼,叹了一口气,便走了。

屋子骤然宁静下来。席淮之静坐了很久,然后双手放在桌面上,用力撑起身体,然而他身形一晃,碰倒了手边的茶水,茶水洒在了白纸上,晕开了墨字,一直压在嗓子之下的鲜血喷在了桌子上,滴溅在白纸上,迅速晕开。白纸之上,显出一幅图画,广阔天空之下,朵朵桃花怒放盛开,美仑妖娆。

席淮之抬手擦去嘴边的血迹,踉跄的走到血迹前,双膝弯曲,跪在地上。

大理石上褐红的血迹未干,他伸手去摸,黏稠的温热的,围绕在指尖和手掌中。缠绵。

浓烈的桃花香,如破土而出的草芽,从血液中散发出来,充满了整间屋子,久久不散。

不可抑制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融进了木姚的血中。

屋外的风停了下来,树枝停下摇摆,树枝间的枯叶,静静地,轻轻的飘落到枯萎的草丛间。

席淮之走到宜宁宫门口,四位侍卫将他拦下来,道:“陛下有旨,席公子不得擅自离开宜宁宫。”

竟然做到了这步!

席淮之妩媚的眼睛冰冷的看着四个侍卫,道:“小安子,你去给我拿回来吧。”

小安子瞧瞧他家主子不善的脸色,道:“是。”

小安子捧着书册回来,擦擦额头上的汗,道:“主子,您猜我去藏书阁的时候碰到谁了?”

席淮之不甚在意,道:“谁啊?”

“莫烟棹莫主子。”

席淮之一顿,抬头道:“莫烟棹?陛下不是已经将先皇的男宠全部遣散回家了吗?”

“真的是莫主子,他住在以前的院子里。”小安子肯定的说道。

席淮之合上手中的书册,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一直暖到胃。

小安子一旁看着,他家主子慢慢的放下茶杯,脸色阴沉下来,眼神冷如寒霜,勾起嘴角,冷笑着:“莫烟棹。”

刚过三更。床上的莫烟棹突然睁开眼睛,直觉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他坐起身来,试探着问道:“谁在这里?”

桌上的蜡烛被人点燃,桌子旁站着一个颀长挺拔的黑色衣衫的人,他的长发在烛火的映照下,丝滑如绸。

莫烟棹巧笑,道:“席主子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席淮之回身,英气的脸因那双冰冷的眼睛而更加俊逸。

“说,清浅的事是不是你向陛下说的?”

莫烟棹嫣然一笑,百花失色。“不错,是我向陛下提起的。”他走到席淮之的深浅,抬起头,靠近他的脸,挑衅的看着他,“再告诉你一件连陛下也不知道的事,木姚根本就不是告密者,是我无意间看见你穿着白衣,飞过墙闱的。我才是那个告密者。”

席淮之伸手插住他细嫩的脖子,咬牙道:“你该死!”

莫烟棹一瞬间失了神,旋即又恢复,放声大笑。他挥开席淮之的手,笑的泪水涟涟,笑的弯了腰,银铃似的笑声悦耳动听。昏暗的烛火下,席淮之见他两颊绯红,梨花带雨一般。

莫烟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笑泪,稳了呼吸,道:“我当然该死,我早就该死了,你要是杀了我的话,我会感谢你的。”

席淮之皱着眉,看他。

莫烟棹整了整衣服,道:“不怕再告诉你一件事,木姚之所以会承认他是告密者,全都是因为我跟他说,如果他不认罪的话,陛下便会认为你是告密者,会被杀头的。这个白痴竟然当真了,想都没想的就认了下来。”看到席淮之脸色更加阴暗,他的笑意越浓。“当然了,之前他还是死不认罪的,我也用个了些方法,比如,将他带去了死牢。那里边的死囚可都是憋了很久的,见到木姚,就像饿狼扑食一样。不过,这个木姚确实是个尤物啊,我在外边听他的那个叫声,啧啧啧,听的骨头都酥了。”柳眉凤眼一挑,能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朱唇存笑,“陛下带他去见你的那天,他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能说话。是我将他的舌头割去了。”

席淮之狂怒,暴戾之气直逼莫烟棹,而莫烟棹轻轻的笑着,毫不畏惧,绝色的笑靥似火红的彼岸花。燃烧着。

烛火摇曳明灭一番,随后平稳。短刀没入腹中,黏稠的血液印出来。因疼痛,莫烟棹轻颦柳眉。

他渐渐的趴伏在地上,血液流了一地。席淮之居高临下般的冷睨着他。突然,莫烟棹伸手抓住他的衣衫,抬起头,几乎是要哭出来一般望着他,凤眼因泪水更加明亮,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便断了气,手却紧紧的抓着席淮之的衣衫。

看着莫烟棹断气,席淮之踢开了他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口,留下一串血印。

月光明亮,像极了第一次见到木姚时他身上的那身素色衣衫。他的笑颜,如含苞待放的桃花一般,他大大的眼睛,羞怯的神情,还有他一身的桃花香。

那日,他眼含泪水,一直看着自己摇头,他想说的是什么?他是在怨他还是恨他?

那日,他抽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最后却是含笑看向他。那笑一如从前,羞怯的,如桃花。

夜风冷如水,撩起席淮之的长发。嘴里腥甜的味道,他压不住,一口吐了出来。夜色迷茫,看不清颜色,席淮之亦不在乎,抬手擦了擦嘴角。

清浅,你可知,木姚的那一笑,多么像那夜你握着我送与你的箫,你低头浅笑的样子。你可知,我看到木姚倒下的那一刻,心里是多么害怕吗?

清浅……

席淮之飞身向宜宁宫去,一身黑蓝色的衣衫几近融进了苍凉的夜色之中。

第四回(2)

宫里死了人,还是皇帝的男宠。

邵旒赶来莫烟棹的房间,地上的血液早已经干涸,莫烟棹嘴边含着一抹微笑,面色青白,即便如此,他依然美艳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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