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真的吗，凉凉，再不回来了？”苏选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回来了。”苏凉平静了下来，深呼吸一口，忍住眼中的湿润，低头道，“我在老城区那边租了套房子，交了两年的房租，你出去后就暂时住到那里吧。里面有一个白色的小纸箱，里头有张银行卡，卡上有十五万，你出去后拿这些钱做点小生意，不要再做错事了。我……”苏凉顿了顿，低声说，“我的一些东西也放在那里，你帮我先保管，若是我要回来，会来找你的……”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苏选忧心忡忡地问。
“反正不是偷来的！问这么多干嘛！”苏凉没好气地说。闫建国的事情苏凉从来没跟苏选说过，一来是觉得没必要，二来是认为自己的事情不必让苏选来操心。
苏选见苏凉又有些生气了，只好撇着嘴把疑问吞进了肚子，又道：“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就走。”苏凉淡淡地说，“你出狱时，我也没办法来接你了。我把地址给你，到时候你直接过去那边，钥匙我藏在门口的花盆里。”
“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太累了。”苏选关切地说，“那些钱你留着，在国外不容易。哥哥我有手有脚的，自己能养活自己，倒是你……”
“让你留着你就留着，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苏凉咬牙切齿地说着，他的眼眶已经红了，不得不偏过头去装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来，“你能养活你自己，说得倒好听！当初还不是出去偷东西。”
“凉凉，哥哥其实……真的没有想过要做那些事……”苏选艰难地说。当初之所以会去偷东西，全都是因为苏凉病了要花钱看病，而且那时候已经快要开学了。交了苏凉的学费就没有钱给他看病了，完全是迫不得已。
“行了！你别再说了行吗？”苏凉吼了一句，那种既爱，又恨的情绪逼得他喘不过气来。身体的疲惫与伤痛让他难受到了极点，他红着眼睛说，“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别等我回来，又到牢里来找你！”
“我知道……”
“那些钱你省着点花，这可是给你的老婆本。”
“嗯……”
“我要走了……”苏凉哽咽着，别过头完全不肯看苏选一眼。苏选也渐渐红了眼眶，他慢慢伸手过去握住苏凉放在桌上的手，把他的手包到自己的手心里，轻声说，“你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太拼了。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嗯……”苏凉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眼泪已经盈满眼眶，他只能保持着侧头的姿势不去看苏选。探视时间快到了，狱警已经开始提示。苏选站起来朝里走，还恋恋不舍地看着苏凉。苏凉调整了一下情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声说了句：“苏选，我恨你！”
第六章
苏凉是早上五点到达监狱门外的，那时候离探监时间还有四个小时。监狱在荒郊野外鸟不拉屎的地方，苏凉没有办法，只得在监狱对面的树下蹲着，等到了探监时间才进去看苏选。按照原计划，他应该十点才出发。他本可以先在郊外小院的那张舒适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然后洗个澡再走，可是计划不如变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以这样狼狈的状态到达这里，然后又神志恍惚地离开。而当他走出监狱大门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银色豪车，根本连逃的心情都没有了。
“周毅。”苏凉虚弱地看着对方，连“毅哥”都不叫了，直接直呼其名。周毅头上赫然的白纱布如今看来简直比太阳还耀眼，白花花的，让苏凉的眼前金光一片。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周毅下意识地揉了揉头上的纱布，脸上表情阴沉，“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苏凉，为什么你不信呢？我是想要追求你，就像普通情侣那样。你难道以为我说的是一场恐怖袭击吗？”
“对不起，我现在信了。”苏凉弱声道。
“你知道我清醒后是什么心情吗？”周毅叹息道，“阿坤守在门口，说你根本没有出去。然后我发现窗户上有床单被套做成的绳子，绳子上还有血迹，楼下的地上也有血迹，我以为你出事了。”
苏凉想笑，但是没力气笑。那些血迹是割手腕上的绑的东西时不小心弄伤手掌流下来的。而且周毅用如此关切的表情说出那件事，太煞有介事了，就好像他没有把苏凉绑起来预谋强 暴似的，简直不可理喻。
“我叫人给市里所有的医院打电话，然后又找了你学校，问到了这里，马上就赶过来了，”周毅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凉，声音很柔和，的确很像“普通情侣”谈情说爱时的样子，“走吧，跟我回去，回去请大夫好好看看。我刚看你出来时腿有些瘸，也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苏凉轻声说，特意强调了“这么”两个字。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其实挺强的，骂人的水平也特别高，但是面对周毅，他连骂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你……”苏凉咳嗽了起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能不能先载我到最近的药店？我需要买些药，实在是太难受了……”
“好吧，来，上车再说。”周毅扶着他坐进车里，甚至还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苏凉身上，让苏凉冷得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
“阿坤，开车，”周毅对坐在前面的墨镜男发号施令，然后回头对苏凉说，“你先闭上眼休息休息，实在不行，直接去医院吧？”
“先去药店，我身上很难受，随身的药也没带，都落到家里了。再说这里的医院又不好，还是回市里再说吧。”苏凉可怜兮兮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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藿香正气水，功能与主治：解表祛暑，化湿和中。用于外感风寒，内伤湿滞，夏伤暑湿，头痛昏重，脘腹胀痛，呕吐泄泻；胃肠型感冒。是非常常见的药物。
周毅的车在最近的药店停下来，苏凉说要去买些药，在药店转了一圈，苏凉拿了一盒十分不起眼的藿香正气水，付款后立刻拆了包装喝了两瓶进去，然后把剩下的扔掉，坐回了车里。
“买的什么药？”周毅坐在车里打电话，看到苏凉坐进来，挂了电话问他。
“处方药，我的肾不好，要按时吃药。昨天的药没吃，所以不太舒服。”
“我还以为，你跟我说肾不好，是开玩笑。”
“我还没有无聊到对别人说自己阳痿早泄的地步吧？”苏凉挑眉。的确，肾病会影响性欲，造成男子阳痿早泄，但是苏凉的病没那么严重，只不过是轻微的，还不至于影响性生活，要不然闫建国怎么可能经常腻在他这里呢？不过面对周毅，苏凉倒是想要怎么恶心怎么来，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变态了，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禽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衣冠禽兽，这个词简直是为周毅量身打造的！
“好了，走吧。回市里再去检查一下。现在你先休息一会儿。”周毅说。
“有没有水？给我喝一点。”苏凉轻声说。藿香正气水这个东西，苏凉每次喝了都特别恶心。他还记得当年苏选还没进牢里，有一次他热感冒，没钱去看医生，苏选就去买了些藿香正气水让他喝，喝了之后连着吐了四五次，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吓得苏选都快哭了，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敢给他买这个东西了。
阿坤从前面储物箱拿了瓶水递给苏凉，挺好，还是冰的。苏凉暗自窃笑，咕嘟嘟的喝了大半瓶。把瓶子一扔，也不理周毅，靠到靠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车开了大概有个十分钟，苏凉听到车子前面挡板升起来的声音。这个车子前排和后排有一个挡板，升起来之后前面就看不到后面，苏凉心中冷笑，晓得周毅又要变身禽兽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就有一双温热的手放到了苏凉的腿上，轻拍着，不安分地挪到了苏凉的腿根处，苏凉没有理他，闭着眼睛继续假寐。刚才的藿香正气水已经起了反应，他肚子里已经一片翻腾了，加上疲劳和伤痛，他都懒得动。
周毅凑过来了些，手搭到了苏凉肩膀上，手指轻轻地玩弄他的耳垂，另一只手则放到了苏凉的裤裆上慢慢地揉搓着。
“凉凉，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跟了我，肯定比跟着闫建国好。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说实话，我还没对任何人这样迁就过，你是最特别的一个。而且说起来都很好笑，我在你面前好像特别放松，你给我的感觉挺好的。”周毅轻声说着，又凑过来一些，继续道，“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在你面前我觉得完全没必要装，要知道在其他场合，我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苏凉没说话，他特别想笑，因为周毅这一番表白实在是有些幼稚。才见面的时候周毅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周毅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个帝王，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是如此强大，让苏凉都有一种错觉，认为他就如同一个贵族。谁知道这个贵族是个绣花枕头，表面看起来光鲜，里头不过就是包破棉絮。
周毅一边说着一边靠过来，搂着苏凉的脖子啃起来。苏凉皱着眉闭着眼睛不想理他，但是这位简直就是一头种马，啃还不够，还开始扒拉苏凉的衣服。苏凉扭了几下，但是周毅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在苏凉脖子上嗅来嗅去，苏凉一低头，周毅就凑过去想要亲他。苏凉腹中一运气，“嗝儿”的一下打了个响嗝，藿香正气水那股子奇异的药味混合着胃里的酸水从嘴里跑了出来，顿时就让周毅停住了。苏凉在心里冷笑：叫你不老实，傻B，死变态！
这个嗝其实只是个开头，精彩的还在后头。苏凉喝藿香正气水是喝一次吐一次，现在他已经快要酝酿完毕了，就差一个引子，所以这个嗝儿一打出来，那种刺激刚好让他之前被周毅揍得肿起来的喉头一紧，这样一来他终于忍不住，“哇”的一下吐到了周毅身上。而且这个过程还是这个样子的：他先是捂着嘴，似乎对刚才那个嗝感到十分的抱歉，然后朝向车窗酝酿了一下，腹中运气，腹肌收缩，然后捂嘴的那只手在喉结上重重按摩几下，然后回过头去抓住周毅的衣襟，喷涌而出。
苏凉接连两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所以胃里头没有什么可吐的，而且十分庆幸的是他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吐出来的东西还不至于特别难闻。但是这一吐，他根本止都止不住，胃里翻滚着痉挛着，搜肠刮肚地吐着，吐得他眼前金星乱冒。这边周毅更是手忙脚乱，可惜车里空间小，想躲也躲不掉，他身上穿的什么名师制作的裤子鞋子全都湿漉漉的一片，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苏凉本来还想继续演下去，表现出十分无措和惊慌的样子再在周毅的衣服上糊上几把，但是他实在是太难受了，只能弓着身子吐酸水，不一会儿，他再也坚持不住，头一歪，软倒在了周毅身上那堆污秽里，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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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走的那一年苏凉十岁，苏选也不过才十六岁，刚刚成年。苏凉还记得那一天母亲穿的是玫红色的连衣裙，身材好到就像少女一样，完全看不出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听苏选说，母亲当年生下苏凉的时候为了保持身材，一次奶都没给他喂过，以至于邻居家和他同龄的孩子个头都长得老高，都会说话了，苏凉还不太会走路。
母亲是一个十分爱美的女人，思想前卫，特立独行，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据说当年追求她的人可以从街头排到街角，父亲去世前两年，母亲几乎没有再进过家门，临出国前才回来看了看他们兄弟俩，告诉他们他要走了。
那天母亲留了两万块钱，苏凉被苏选紧紧地牵着手，站在他身后。苏选的手里全是汗，手指攥得紧紧的，轻轻地战抖着。苏凉以为他会哭，会把钱扔到母亲脸上，可是没有。苏选没有说话，收下钱拉着自己走进房门把母亲关在了外头，然后抱着他轻轻哭泣。
以前的那些事情并不是很好的记忆，每次想起来都会让人心里十分难受。苏凉睁开眼，心里闷闷地痛着，意识恍惚着，还徘徊在母亲走的那天老屋阴暗的角落里。睁眼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是一片白色，医院特有的消毒水铺面而来，再熟悉不过。手背有些痛，他试着抬手，可是手腕被束缚着，抬不起来。这是一间十分豪华的单间病房，旁边还有沙发。门虚掩着，外头传来周毅的声音，苏凉渐渐想起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心知肯定是周毅把他送到医院来的，还把他给扣押下来了。苏凉撑起身子左右看了看，两只手腕都被一圈一圈的纱布给捆起来，绑到了床柱上。出国的航班是明天，可是以他现在被绑在这里的情况来看，他甩掉周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苏凉只有咬牙切齿地骂一句：“我草！”
第七章
周毅在外面房间处理公务，听声音是在打电话。苏凉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偏过头看他。虚掩的门外，周毅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笔在一叠厚厚的文件上写着什么，发号施令时的表情严肃而充满威仪。大概是对方的话引起了他的不满，他站起来对着电话那头冷冷地说了几句，那效果，简直比大声喝斥都要好得多。不一会儿他挂断电话，双手环抱胸前，右手的手指支在下巴上冥思苦想着，专注而又睿智。之后他坐回沙发里从桌上的文件里翻出一叠东西看了看，又开始打电话。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下的周毅简直就如同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钻石王老五，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他几眼。
苏凉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百无聊赖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他又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再一次在心里把周毅骂了一遍，第一百零一次地确认了周毅其实是一个十足的，双重性格的，喜怒无常的变态。
“睡醒了？”周毅的大头突然出现在苏凉的正上方，吓得苏凉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苏凉长喘了口气稳住了心神，低声说：“醒了。”
“医生说你过度疲劳，又有点发烧，外加营养不良和贫血。”周毅说。
“哦。”
“吐了我一身，几千美元的西服就这样被你毁了。”周毅强调了“被你”两个字。
“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苏凉百无聊赖，竭力抬起手来去端详手腕上的纱布，那意思是，你干嘛把我绑起来。周毅看看他，又看看那白纱布，挑眉道：“鉴于你之前逃跑的不良记录，我决定把你绑起来免得你又跑了。我说过，我是真心的，希望咱们能像情侣那样。你可以试试。”
“老板，不满意可不可以退货？”苏凉嗤笑道，“普通情侣还会把对方绑起来让他试吗？”
“我是说真的，没跟你开玩笑。”周毅认真地说，“你可能是先入为主了，之前我对你确实不够好，但是我说过，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你明白吗？”
“不明白。”
“你会慢慢明白的。”
谈判无果，苏凉几乎抓狂，要不是手被绑着，他几乎能跳过去掐住周毅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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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出炉的鱼粥，里面有鲜美的石斑鱼，还有爽滑的冬菇和笋丁，实在是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但是苏凉却没有胃口：因为现在时间是下午六点，离他登机还有十二个小时，而他还被绑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而且周毅还表现出万分体贴的样子，用勺子舀了鱼粥，拿嘴吹了吹送到苏凉嘴边，让苏凉觉得，他的口水都吹到粥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