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只能等。他告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麻烦。他打开电视，新闻节目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枪战和爆炸的消息。画面中一片混乱，连现场采访的主持人都显得非常紧张。伤亡人数无法确定，但是可以肯定的，牺牲的警察已经超过四人，加上被击毙的三名假冒警察的犯罪分子，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了七人。苏凉震惊万分，但是很快他又觉得这似乎不太对劲。他虽然对黑帮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按照常理来说，黑帮的活动都有个底线，那就是他们绝对不会威胁到政府的利益，绝对不会与政府对抗。但是这一次，龙社的行动却显得十分古怪，他们完全无视于周毅身边的政府高层，简直就像是想要玉石俱焚一样，不惜鱼死网破，都要把周毅置于死地。所以苏凉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恐怕狙击周毅只是个幌子，刺杀政府官员才是真实目的。
一想到这里，苏凉便觉得心惊胆战。因为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么恐怕龙社便是替死鬼。苏选在龙社，他的日子恐怕就会不好过了，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件事情得罪官方，恐有性命之忧。
明白了这些，苏凉便觉得心乱如麻。他现在的位置太尴尬了，简直就像是夹心饼干一样，两面都不好做。他想知道林素的伤势，因为林素是哥哥苏选深爱的人。他还想知道苏选的情况，一旦龙社真成了替死鬼，那么苏选的命运会怎样？可是，为了避嫌，他现在根本就不能给苏选打电话。他也想知道周毅的情况，可是手机被没收，他根本没办法与周毅取得联系。他真后悔刚才没有立刻让夏川把电话拿给周毅，如果那时候跟周毅通了电话，他现在根本不会这么被动。
正在苏凉苦恼万分的时候，阿坤突然走到他面前，表情冷硬地对苏凉说：“苏先生，您得跟我走一趟。”
“上哪儿？”苏凉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也显得有些尖锐。刚才的那番思考让他觉得神经紧张，因此阿坤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几乎是下了一跳。但是他也很快找回了理智，重新用冷静平稳的声音问：“上哪儿去？是周毅安排的吗？是他安排的，让他亲自打电话给我。否则，我哪里也不去。”
是的，现在情况太特殊了，说不定阿坤就站在想要拿他开刀的那些人一面，想要对他不利。苏凉现在唯一能信的人就只有周毅。只有周毅说的话，他才敢相信。这种情况很微妙，让苏凉暗自自嘲。前不久两个人还像冤家仇人一样，根本没有信任可言，而现在，周毅竟然一下子晋升成了他最信任的人。只不过上了一次床，居然就能有这样的改变。苏凉不知道是他太贱了，还是他真的是期待有一份稳定的感情，所以宁愿去相信他，甚至把自己的命运都交托到他手里。
“是老大的意思。”阿坤看他的表情还是不太自然，不像以前那样了，而是显得有些鄙夷，就好像已经查出他苏凉就是奸细一样。
“让他亲自跟我说。”苏凉不肯退让。阿坤古怪地看他一样，走到一旁打电话，时不时朝苏凉这边看。苏凉戒备地看着他，心里一点一点绷紧。他又回头看了看旁边的三个人，那三人紧盯着阿坤，甚至显得有些紧张，苏凉心里飞快地思考着，脑子一转，渐渐有了一些预感。
“毅哥让你直接过去，他没时间也没精力跟你说太多。”阿坤淡淡地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他的电话还拿在手里，他完全可以让周毅跟自己说一句话，哪怕一句话都可以，但是他没有，这很奇怪。
“林先生的伤势如何？”苏凉开口问。阿坤看了他一样，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描淡写地说，“苏先生只管跟我走就行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苏凉心里一沉，已经确定阿坤就是他预料的那样，是想要对他不利了。他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好吧，我去换件衣服。”
阿坤还想开口说个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闭了嘴。这里是苏凉的办公室，但是事发之后他们已经把门关上了，禁止任何人进来。而这里是三十二层，根本没有可能通过跳窗之类的方法翻出去，所以说，苏凉根本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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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凉走进内间，悄无声息地上了门锁，然后站在房内喘了口气。这间办公室是他和上司共用的，因为他在工作上的突出表现，他又升了职，由顶头上司钦点，跟着现在的上司学习。因此才能搬到这间大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很大，分内外两间。外头的大间有两个办公桌，正中是苏凉上司的，旁边角落的是苏凉的。然后里面的小间有两张宽大的沙发床，还有吧台和卫生间，条件非常好。虽说苏凉的办公桌丝毫不起眼，但是如此年轻就能享受这种待遇，在整个集团都是十分罕见的，他的前途可以说是无量。而正因为如此，阿坤他们根本不了解这个办公室的构造——他们虽然负责苏凉的安全，但是却从来没有进过这间办公室，今天才是第一次进来。
苏凉调整了一下情绪，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声音。外头四人都没吭声，似乎都有些紧张。苏凉轻手轻脚地离开门边，进到卫生间里，又反锁了门。
卫生间很小，只有一只马桶，还有一个淋浴器，头顶上，是一盏节能灯，还有一个通风口。苏凉站到马桶上，抓住通风口的缝隙使劲，想要把它弄下来。
苏凉手上的韧带之前受过伤，根本不能提握重物，所以要把这东西拆下来还是颇费了一些力气。他咬牙忍住手腕上的痛感，使劲一拽，通风口终于松动了。他长舒一口气，把通风口的板子放到马桶旁，看起来就像是他已经顺着通风口爬出去了一样。而事实上，因为手腕受伤的原因，他别说爬出去，就连撑着身子上到风管里都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他的手几乎已经算是废了，除了写写算算，其他任何负重的事情都干不了。
卸下通风口之后，苏凉握住手腕快步走到窗口。他的手腕太疼了，让他几乎不能自持。可是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多做停留。他只好忍住痛，打开了窗户。
这里是三十二层，窗户一打开，便有劲风吹进来。苏凉忍不住眯了眯眼，朝旁边看了看，果真看到了清洁公司的外墙清洁升降机。这栋大楼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做外部清洁，这几天就已经清理到他所在的这一层了。只不过升降机停在隔壁办公室的玻璃前，苏凉要从这个窗户上到隔壁办公室的窗户，危险性极大。而他的手腕又受过伤，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从三十二层楼上摔下去，粉身碎骨。
苏凉犹豫了。
第十一章.
已经快到圣诞节了，外面的天空都有细细的雪花飘下来，满天雪花，看起来实在是浪漫，但是在三十二层高的大楼上，苏凉却没有心思去感受这种浪漫。因为冬季供暖，整栋大楼里都有足够的暖气，气温维持在二十几度，实在是舒适宜人，因此苏凉只穿了一件衬衣。而窗户打开，夹着雪花的风呼啸而来，让他打了个冷战。
门外是周毅的人，虽说是保镖，不过看样子他们已经不打算让苏凉好过。他们很有可能把苏凉抓起来，把他作为转移组织内人心惶惶情况的牺牲品。这种事情苏凉懂，读书的时候讲商战，讲政治斗争，就学过。所以他能意识到，自己就将是那个被推到风口浪尖转移众人视线的牺牲品。那时候如果周毅保不住他，那么他的下场会怎样，他无法想象。
苏凉站在风口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明哲保身，这几个字十分现实。学经济的苏凉对这几个字理解更为深刻。他长呼一口气，慢慢爬上窗口，小心翼翼地朝升降机的栏杆里迈腿。
风很强劲，拍得窗户呼呼作响。苏凉觉得那劲风已经穿过了他的衣服，让他觉得彻骨的寒冷。他的手腕很疼，几乎无法抓住窗棂，整个手臂都在发抖。因为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从外面的办公室拿外套，而这时候如果有外套的话，他可以借助外套做成安全套索确保自己的安全，可是现在他手边什么工具都没有，他只能靠他自己。
苏凉慢慢爬过了窗户，终于一只脚站到了升降机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他缓下来，脚下的升降机却因为突然增加的重量开始摇晃起来。三十二层的高楼，加上又有大风，这种摇晃显得格外剧烈。苏凉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他紧紧抓住升降机的栏杆，竭力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迅速地收腿，一下子跌坐在了升降机里。
终于安全了。苏凉闭上眼睛靠到栏杆上。仅仅两三分钟，他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一样，额头上也全是冷汗，风一吹，冰冷得让他觉得头闷痛起来。手腕也痛得几乎麻木了，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忍住升降机摇晃带来的眩晕和恐惧感，伸手过去关掉了敞开的窗户。大楼的窗户是茶色的，不太能看到外头的情景，因此苏凉躲在升降机里阿坤他们若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而会以为他顺着敞开的通风口逃跑了。可是，这四通八达的通风管道，说不定进去了就迷失在里头找不到出口，苏凉不愿意去冒这个险。关好窗户，他又用手指撑住不远处的玻璃，让升降机的摇晃慢慢平息下来。做完这一切，他便慢慢坐下来，紧握住自己的手腕身子弓成一团，借以抵抗那刺骨的寒冷还有手腕上的剧痛。
不久，阿坤他们便踢开了房门，进来后四下查看一阵，还打开了窗户朝外头看。苏凉缩在角落里，从窗户那里看根本看不到人，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以为苏凉通过通风口逃跑了，于是分头开始寻找苏凉的下落，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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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实在太冷了，苏凉又冷又痛，渐渐有些恍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已经安全了。经历了这一系列的变故，苏凉觉得自己的体力都快耗尽了，几乎没力气站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窗户又打开了。
苏凉的心揪了起来，缩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不一会儿，有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苏凉认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消失很久的闫建国。
闫建国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苏凉弄进了房间里。苏凉几乎被冻僵了，衣服上、头发上全都是冰晶，闫建国连忙从休息间的沙发上扯了毛毯把他裹住，然后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苏凉捧着那杯水，哆哆嗦嗦地送不到嘴边。他的手腕因为刚才的剧烈活动，现在轻轻动一下就疼得不行，他只好捧着水杯以温暖自己的双手，把杯子虚虚地靠在受伤的手腕上，希望通过热敷缓解疼痛。
“你怎么跑到那外头去了？”闫建国蹲在苏凉面前，担忧地看着他。
“周毅手下，好像，有叛徒……”苏凉轻声说，因为寒冷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因此语速很慢，“他们想带走我，借以要挟，周毅。”
“你怎么知道的？”闫建国问他。
“警察局的袭击，不像是黑帮寻仇，更像是恐怖袭击。”苏凉低声道，“我觉得可能他们的目标不是周毅，而是周毅身边的那两个官员。说不定龙社便是替死鬼。而刚才那几个保镖，对我的态度很不自然，而且拒绝让我与周毅通话，这很不正常。而且新闻上说，这次爆炸事件是在警察局的地下停车场里，这也很蹊跷。因为我们当初协助周毅离开时选择的路线是随机的，到警察局也是临时决定的，他乘坐的车子装了最先进的装置，别人根本无法追踪到他，所以说除了有内奸，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在警察局里安置炸弹。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有两点最关键。第一，龙社狙击周毅的计划被某些针对政府的恐怖分子利用了。第二，周毅的组织内部有内奸。”
闫建国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沉声道：“的确，我们是被利用了。我们的目的仅仅是狙击周毅，没有想要闹得这么大。事发之后龙社内部都快乱套了，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苏选呢？”苏凉轻声问。他感到十分的疲倦，顺势歪倒在沙发里，不无担忧地说：“林素受了重伤，他知道不知道？”
“他知道。”闫建国关切地拿了一个靠枕塞到苏凉脑袋底下，把杯子给他盖严实了，然后继续说：“他到医院去了，打算找机会看看林素。不过我听说林素的情况很不好，他的心脏有问题，这次的伤势对他来说几乎可以算是毁灭性的。而且之所以这么严重，倒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他的心脏无法负荷这种程度的伤势，流血太多了，他的心脏受不了……”
苏凉长叹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忧虑。这时候苏选没有来接他，而让闫建国过来，可见他是真的担心林素，这也说明，林素的情况的确很危险。
“你把阿坤他们怎么处理了？”苏凉问。
“我找人引开了他们，这阵他们可能正在某条公路上追踪。”闫建国道，“是苏选想的办法。他猜到你的情况可能不妙，所以事先安排了。苏选和你一样，是个十分聪明的人。”
苏凉但笑不语。
“凉凉，起来跟我一起走吧。”闫建国轻轻拍了拍苏凉的肩膀，柔声道，“这次的事情一出，周毅肯定会怀疑你跟龙社有勾结。因为我打探到，之前线路的安排和车辆追踪的事务是由你通过电话和林素联系的，你是除了林素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们要前往警察局的人。这对你很不利，你是最值得怀疑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可这不是我做的。”苏凉疲惫地说，“我以前虽然恨他，但是我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想要任何人的命。这是一个陷阱。”
“是的。稍微冷静一点就能看出来。龙社现在已经乱套了，苏选担心周毅会对你不利，而他现在根本抽不出身，就叫我过来接你。凉凉，我会带你离开，拼尽全力也会让你安全的。”闫建国低声说，“以前虽然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我现在想为你做些事情，让你能够原谅我。”
“我不会跟你走的。”苏凉道，“现在事情已经这么复杂了，如果我跟你走，那么只会越抹越黑。说不定会有人一口咬定我就是那个内奸。这对周毅，对我哥，都不利。我自有办法，你不用多管。”
“不，苏选让我一定把你带到他那里。你现在的情况太危险了，我不能……”闫建国急切地道。
“闫哥，”苏凉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闫哥，以前的事情，你不必如此内疚。我不再怪你，咱们早已两讫，何必再多做纠缠呢？你有你的生活和信仰，我也有我的。我自己会掌握自己的命运，不会再被任何人玩于股掌之上，我也相信我能解决这件事情，我有这个信心。”
“凉凉，真的太危险了。”闫建国忧虑地道，“难道你打算回周毅那里吗？你打算全然信任他吗？”
“恐怕是的。”苏凉轻轻笑了笑，表情略有些恍惚，他低声说，“你们都背叛过我，只有他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也想着要保护我，车库里是那样，公海上也是那样，再没有人像他那样了。现在我除了信任他，还能信任谁呢？摆脱阿坤之后我就只想着联系上周毅，回到他那里去，再没有别的想法。而直到刚才，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也仍旧是这个想法，恐怕你再说下去，我也不会改变决定。”
“凉凉……”
“闫哥，回到周毅那里是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你想一想，龙社现在乱成这个样子，你们恐怕也是自身难保，还有精力有能力保护我吗？所以，你们还是先打算好自己的事情吧。”苏凉笑着说，“周毅会保我的，我相信他。”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