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不错嘛，挺有潜质的。”精瘦的男人无视我指向他的枪口，一具具地检视地上的尸体。
“跟我走吧。我会给你力量，我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强的人，不，是神----死亡之神。”
死亡之神吗。。。。
我睁开眼睛。
“做梦啊。。。。”
会梦到这么久远的事，是我又回到了这里的缘故吗？又回到了这个我已经离开了九年的地方？
“你的下个目标在这里。”克拉克·尼尔，这个让我拥有“力量”的男人这么对我说。
所以。。。。
“我回来了，妈。。。。还有，明。”
就象一个圆，不管绕多大的圈，最厚仍会回到原点一样。
我望着窗外昏暗的街道，轻轻的笑了。 [墨]
4.
九年的时间,并未让这个地方有多少改变.
潮湿阴冷的狭窄小巷里,被烧焦的垃圾桶变形倾倒,散发出阵阵恶臭;破旧的路灯垂死地闪烁着如豆的昏黄.
----旧的更破旧,脏的更肮脏,仅此而已.
如果还有什么的话,就是这些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男人们了吧.
\"还真是没变啊,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瞥一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翻滚呻吟的男人,拍干净身上的灰尘.一抬眼,却看到一道惊栗的身影.
明明灭灭的灯光,映出的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孔.鲜红的嘴张成\"O\"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涂着丹蔻的手指着我,抖如筛糠.
----活像见了鬼.
真是过份的反应.
\"好久不见了.妈\"
我轻松地打着招呼,一脚踢开挡路的男人,缓步走向她. [墨]
5.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只不过,这一次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不是我.
\"为什么害怕?\"我歪着头,手背到背后,微笑着问.并没有停止迈向她的步伐,\"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难道一点儿都没有想过我么?\"
\"滚.....滚开!不要过来!....你滚开!滚.....\"
退无可退,妈终于歇斯底里尖叫起来.抱着头,流露出浓浓的恐惧.
\"不要过来!不要杀我!....不要!....求你,不要杀我.....不要....呜....\"
我笑了:\"你是我妈啊,我怎么可能杀你呢.\"
我走到她面前停住,看着妈颤抖呜咽的身体:\"我不恨你,妈.真的.\"
我真的不恨你,一点儿也不恨,所以我也不会杀你.只是......
我温柔地撩开妈额前的乱发,露出她满是涕泪的脸:\"我不会杀你,可你为什么要活着?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吗?\"
\"你.....\"妈的身体顿时僵硬.
\"你是个可怜的女人,可怜、可悲.不管使用多少手段,唯一在乎的男人宁愿抱着情人的尸体葬身火海也不多看你一眼----就算你还生下了他的孩子.\"
妈的眼睛慢慢睁圆,血色彻底从那张哭花掉的脸上消失:\"你....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知道是吧.\"我又笑了,\"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更何况是这种事情.\"
我轻轻擦掉妈脸上的泪:\"你是个失败者,妈,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你败给一个男人;可叹的是这个男人还是你的孪生哥哥----同样的脸孔,他选择了他,而不是你.\"
\"不....不要说了....住口!...不要....\"
妈低下头,又开始颤抖.扭动着,想挣开我的手.
我紧紧抓住她,不让她逃开:\"你害死了你的亲生哥哥、逼死你的未婚夫、气死你的父亲、让庞大的家产在一夜间化为乌有;堂堂鹿家大小姐沦为人尽可夫的妓女.....\"我抬起妈的脸,直直看进她的眼,\"这样的你,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我不明白,这样丑陋的肉体、负罪的灵魂,为什么还要让它继续存在下去?\"
\"不----------------!!\"
不知哪来的力量,妈尖叫一声,猛地推开我,转身跌跌撞撞迅速消失在暗巷中.
----------\"吱嘎~~~~~~~砰咚!\"
不远处的巷口传来汽车的急刹声和重物的落地声,不久便一片喧哗.
我静静伫立在忽明忽暗的街灯下,盯着远处的黑暗.
\"晚安.妈妈.\" [墨]
6。
妈头七那天，我遇见了明。
在通往山间墓地的小路上，明一身黑衣，手里还捧着一大束花－－百合花。
那是要献给妈的吗。不过我想要是妈真的地下有知的话一定又会大发雷霆吧，像这种纯洁到刺眼的花对她只能是莫大的讽刺。
明会这么没神经倒是第一次见识呢。
“小……余？”
看着纯白的花束陡然滑落，比九年前更加成熟俊朗的脸庞写满愕然与不可置信，我笑开了－－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明依然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认出了我。
7。
巨大的天使张开双翼，对着天空独自祈祷，细雨中白色的十字架默默地林立着。
我很怀疑，处死神之子的刑具真的能引导亡灵进入天国吗。
天使的表情那么的哀伤，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悲叹吧。因为这十字架下的灵魂太过沉重，重到已经坠落到地狱的最底层，远离光，永远蜷缩在黑暗之中……
其实这样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结局啊，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去天国的，就像你和我，妈………
“小余？”
转头看见一双漆黑的眼，那双从重逢后便闪烁不定的眼眸现在直直看向我。
呵，明在担心我啊，那－－
“可以抱抱我吗，明？”
望着我伸向他的手，明抱住了我－－在犹豫了一下以后。
熟悉的臂膀在相隔九年后再度圈住了我。靠在这样的怀抱里，汲取着这样的温暖，有一瞬间我竟以为那九年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
“小余，我……我很抱歉，我……你妈妈她……”
依旧像透胸而出的大提琴般的声音啊，我曾经最喜欢的音乐………
“呵呵……”
“小余？”
时间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九年里的每一天都那么真实。事到如今还在做梦的自己滑稽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你不用自责的，明。”雨越下越大，越过明的肩，透过蒙蒙雨幕，我看到天使仍然在契而不舍地祈祷着，“因为那是神的安排。”
是的，不管天使如何祈求，如何祷告，“神”才是一切的主宰。 [墨]
8。
我知道明其实是很忙的，每天都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可自从我回来以后，明几乎天天按时下班，陪我逛街，喝咖啡。
我说想看看刚建好的游乐园，明二话不说，放他的同事和下属一天的鸽子，陪我在游乐园一玩到底；我告诉明说我还是个大学生，他居然在一通说教后就拉我进图书馆，然后找来一大堆书，让我好好地温习了一下午我原本不需要温习的“功课”。
“真是的……”
“小余？怎么了？”
大提琴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走神。
“没有啦。”浅啜一口微温的咖啡，品尝着口腔中蔓延的苦味，我笑笑，“我只是在想，大概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想去图书馆了。”
本来只是找个借口随便说说，却搞到自己头昏脑胀狼狈不堪。
脱离书本已经很久的我在面对明魄力十足的脸和他面前同样够份量的参考书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在自掘坟墓。
“……我知道你不喜欢念书，从以前就是这样了。但是你既然有机会进入大学，就该好好珍惜不是吗。”明的声音配上表情一派严肃。
“爱说教，明好象个老妈子。”是职业病吧，我想。
“小余！”听到我声音不算低的咕哝，明涨红了脸。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我以后一定头悬梁锥刺股、挖墙映雪刻苦攻书可以了吧！”
我冲明吐吐舌头，然后埋头继续享受我的咖啡。
“你……”
这也算是我的一种报复吧，我可以想象明那种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不觉有一丝快意。
片刻的沉默后，一只大掌伴随着轻叹落在我的发顶。
“你啊………” [墨]
9.
放下电话，脑中回响的是克拉克.尼尔警告意味十足的话：“已经有人在查你的底了，我希望你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失望？我想在这世上还没有让他失望的东西吧，就算有也已经下地狱去了。
“业界”的帝王克拉克.尼尔，阴险狡诈、不择手段是人们对他唯一的认知；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细长的灰蓝色眼中有的永远只是冰冽与冷酷，没有感情，没有弱点，无懈可击，就连捡回我也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
“拥有力量”是当初他给我的承诺，他做到了，可我并不会由此而心存感激。作为回报，我不会背叛他，但是也不会像个傀儡任他摆布。
10。
远远看着冒着雨奔向自己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有着一丝刺痛。在回来的这几个月里，这个男人对我极尽温柔，就像对待一只易碎的花瓶般小心翼翼。是因为歉疚还是什么，我不想去探究。我嘲笑自己的愚蠢却又蒙上眼睛让自己沉醉在镜花般的温暖幸福中。
“抱歉，小余，我又迟到了。等很久了吗？”
气喘吁吁的明一身湿透，水顺着头发一滴滴滑落在冷得发白的脸上。
“没有啊。”我笑笑，把干净的毛巾递给他，“你能来的话，等一会儿也不会怎么样。”
“对不起，我……”擦着头发的手停下来，黑色的眸子闪烁不定。
“哪有那么多的对不起啊，”我捧着他的脸，定定看着他，“我不是说过吗，只要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真的。”
“……”
“明？”
明没有回答我，只是紧紧将我抱进怀里，仿佛要将我嵌进身体里一样的大力，身体很痛，心脏的刺痛也同时袭来。
“明，怎么了吗，明？”
我抚摩抱紧我的臂膀，试着安抚他突然失控的情绪。
明的大手在颤抖，为什么……
心脏微微突麻着，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11。
“你还在恨她吗，你妈妈……”
第几次了，明总是用那双幽黑的眼探询着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不恨她。”
我也总是这样回答。
明并不相信，他的眼睛告诉了我。
然而一再地，同样的问题，一再地，同样的回答，一再地——同样的问答后同样令人窒息的沉默，让我厌烦。
恨……
我该恨她吗，我的亲生母亲，这个生了我也毁了我的女人？
恨她什么？
恨她总是将年幼的我打得伤痕累累？还是恨她狠心将年仅十三岁的我推给五个虐待狂——以一瓶酒的价钱？
儿时的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抱着身体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等待着疼痛过后的黑暗，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呵……”
“小余？”小心翼翼的声音像轻纱一样飘过。
轻笑一声，我摇摇头看向窗外。
天已经全黑了，晶亮的玻璃窗上清晰地映出一张美丽的脸。
是这张脸的缘故吧。
——‘这张死人脸！’
我还记得以前妈常说这句话，其实很贴切，因为这对她来说的确是张“死人”的脸啊。
揉合了最爱与最恨的脸，深黑的眼中从未流下过半滴泪。看着这样的脸一天天成长，仿佛怨灵从地狱深处一步步爬出，向她发出凄厉的呼号……
报应不是吗。
不得所爱，疯狂的女人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最终的一场大火宣告了一切的终结。失去所有，只剩襁褓中的噩梦是“他们”对她最残酷的惩罚。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可恨、可悲，却也可怜……
“我不恨她。”一团雾气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回头看向明，“不恨她，真的。不恨。”
明没有抬头，只是无意识般搅着手里的咖啡，好久，好久。
“……她是你的母亲，小余。”
明停住了搅拌的手，仍然没有抬头。
“我知道。”
有什么……不一样了，今天的明，今天的所有……
“她死了。”
明的声音很轻，却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知道。”
心脏再次突麻着，缓缓下沉。
“你……一点儿也不伤心吗？……”
“为什么。”
梦……要醒了吗，为了做梦而紧闭的双眼……终于要睁开了吗？……
“我说过了，那是神的安排。”
明的身体猛地一震，双手骤然成拳。
“神……的安排？”
缓缓抬起头的明脸色青白，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地：
“什么神？死神吗……安迪。尼尔！” [墨]
12。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空气却仿佛已经凝结，我似乎都可以听见明急促的呼吸。
原来克拉克指的就是这个啊。有人查我的底，所以他也就轻易地泄了我的底吗。
不愧是“帝王”，这一招果然够狠。
轻笑一下，我低头轻轻抿着我的咖啡，没有再看明僵硬紧绷的高大身躯。
“你说话啊！”
大提琴的乐音已经不复存在，黯哑的声音、嘎嘎作响的拳头都在在说明他已经接近爆发。
梦醒的感觉是什么……痛苦？还是愤怒？……
都不是。
相对于明的激动，我的平静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静静地喝着纯黑的咖啡，品味着醇厚的苦在口腔中的蔓延；前一刻刺痛下沉的心奇迹似的恢复了平静，变得好轻，就像羽毛一般，似乎随时可以飞走。
“小余！”
明怒吼着紧紧抓住我的双肩猛力摇晃。
粹不及防，手一松，咖啡杯应声而落，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晃动的视线中映进的是白瓷的残渣，黑色的液体蜿蜒在乳白的大理石地面，似曾相识的情景……世界仿佛在旋转……
“怎么不说了？说话啊！小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