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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奴——by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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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真不好说。
他玩味着我一脸暧昧,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耳边说:“放心,你们当家的现在不在家!”
“你说什么?”我愣了一愣,回过神来,他已经施施然往前走了。
“喂,姓孟的,把话说清楚了。”我追上他,在他身边嚷嚷。
他顾自往前走,等我嚷够了,才道:“你不信,尽管回家去瞧,他现在顾自在外面快活呢,哪里还管得了你?”
这个人,竟然这般含血喷人糟践玉奴,我气得身子抖了一抖,正想转身走。他却似读得懂我心思一般,说:“男人嘛,在外风流快活是正常事,这算什么糟践,嗯?你们家那个天天守着你过日子,把你也养呆了!”
“再不信,你跟我来看。眼见为实。”他皮笑肉不笑。
这可真是应了玉奴常挂嘴边上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劫数了。我万料不到一出考场就遇到这档子事,更不知道自己怎生稀里糊涂就信了他。呆呆着跟他绕了两条巷子,兜兜转转,全迷失了方向,来到一处说不上是荒凉还是僻静的园子。
十五
看天上,日头已快落了,偌大一个园子,古木参天,绿树垂拱,不见鸟语花香,但闻树窍木穴作八声。阴沉沉的黄昏气象,虽楼舍连亘,竟似一个人影儿也不见,一阵风儿吹来,我有些毛骨悚然,往孟秋白身边靠了靠,极是后悔跟了他来。就算玉奴在外面有什么不当,我回家去等着他,他总是要回去的,到时候问问清楚可也好,为什么要跟着他来趟这浑水?这小子笑得奸诈,话里九成九还是骗人的。若不是现在已寻不到路,我真想立即拔腿就走。
孟秋白到了这时候却不急了,手里一把折扇潇潇洒洒扇了几扇,径直领着我向那荒楼里走去。到了门前,我抬头望,漆黑一团,什么也瞧不出来。
“是在这里?”我狐疑问他。莫不成他便是领我来这里看?这家伙十足是个骗子了,里面哪里有人烟的样子?
孟秋白装模作样竖起一指在唇边:“嘘!噤声!”
我不耐,正待驳他。却听里面漆里咕咚,竟真闹出一阵响来。再细听,听得细致了,脑门血往上涨,心眼似塞进了一把乱草,无名之火腾腾地烧起,五脏庙里像打翻了醋酱糖盐器,酸甜苦辣齐齐地涌上来,一时竟不知是想哭,还是该怒。
那里面呻吟呐喊丝丝销魂的,可不正是我的玉奴。

孟秋白一把捂了我的嘴,拖着我往窗边去,在那已破败不堪的窗纸上小指一旋,戳了个眼大的洞出来,手上一推,正把我推到那洞眼儿前。我抻了头往里看,险险没背过气儿过去。那屋子外面看着黑,里面竟是亮得白昼也似,宽宽荡荡一间大堂里,端得是金钩碧箔,光明射眼;温纱软帐,旖旎无双。最叫我心都揪成一团儿的,是那床帐侧春凳上,赤条条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那胯下承欢的的,是我的玉奴,那背对着我正使力的,看不见脸,待他回头,却原来是我在那茶坊遇见又送帖上门的吏部主事唐小山。
唐小山!他……他……
我揪紧了胸襟,迫了自己去看玉奴。嫣红的脸儿,柔韧的身段儿,那般风情万种坐在那姓唐的怀里,嘟了嘴儿,弓了腰儿,百般作态,可不就是那晚初上路时他在我怀里的模样?这个姿势,他说不要吸了我的精气去,宁愿辛苦一点儿,我可没想到在他人怀里亦复如是,便是在我怀里,他没见他这般放浪形骸过。
是幻像,不是真的!我在心里头呐喊。孟秋白是心怀叵测,他是妖,他弄出这副手段来,无非是想离间我和玉奴,可这于他有什么好处?我想回身骂他,想质问他,脚却似钉在了那里,眼珠子也钉在了那里,看着玉奴辗转承欢,魂魄出窍般快活开心。我心里只有痛,痛死了!
“呵呵呵呵!”孟秋白那作死的笑响得刺耳。
我终于回过神,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裳,咬牙切齿道:“你……你把这像快快除了!无耻卑鄙下流没用的臭狐狸,想挑唆我跟玉奴,死了你这条心吧!我不上你的当!玉奴是我的,谁也要不他去!你再使这下流手段,我让他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淬了你的肉拿去喂狗吃!呸!”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来,孟秋白听到后面几句,脸色都变了。嘿嘿,他也有怕的时候!痛快!
才腹诽了一下下,我自己的脸色也变了,孟秋白那眼里寒光四射,真正是个要吃人的模样了,我退了一步,有点结舌:“你,你别过来!”
“哼!”他止了步,上下端量我,眸子光一敛,怒气攸地便隐了去。我正松一口气,他把手里折扇一收,轻佻地挑起我下巴来,在我面前吐气儿:“你尽管骂,这是幻像还是真景,回家问你们当家的去。可是你自己想想,你在他面前,给过他这种快活吗?嗯?”
他冷笑,又恶毒地加了一句:“我若是他,早把你这银样蠟枪头给融了一边去。他好耐性呢……”


十六
你在他面前,给过他这种快活吗?
给过他这种快活吗?
这话像五雷震顶,轰得我五脏六腑一齐作响。
我在书院里胡闹的时候,顶喜欢掐个尖儿争强好胜,这种事上是极计较的,管他逢场作戏还是一时露水真情,但凡上了床,总要叫人踏实快活,方方面面都不肯落了人下风。
是个男人总要计较计较这个。到后来得了玉奴,倒把这事看淡了,觉得那个情字比什么都来得贵重。没有情分,便是做起来也索然无味。我从来没想过玉奴是不是快活。我觉得他应该是快活的。
“他不快活!”孟秋白继续森森地笑:“你想想,他有多久不许你碰他了?呵呵,真是家有恶妻鬼也嫌,你怎么不想他为什么叫你一力去赶这个考?难不成他也指望着你飞黄腾达好跟着讨个诰封品位?当今皇上恐怕也糊涂不到这份上呢。呵呵,呆头,他打发了你去钻那故纸堆,为的是什么?再想一想!”
我恨他句句刺骨。却又不能不顺着他思想往下想。每句话都扎扎实实敲进我心底里去。
真的,真的,玉奴一力敦促我去赶这个考,为的什么?他从来都没跟我细说。我是个傻子,便也真的什么都不去问。他每每出外劳碌,我可问过他去干什么?没有,我只安心坐等家里,受他的宠,顺着他打点得条条理理。我可没想过,他为什么突然规矩起来,从前可不是这样。
我想起那黑屋子里半夜现身的妖精少年,跟我屋里现在这个贤惠淑德的当家的,哪一点像?哪里像?我想不出。我头晕目眩了。
“孟秋白,你……”
我咬牙捏紧了拳,却觉得全身都软弱无力。他不放过我,伸手便来抚我脸,笑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呵呵!不打紧的,我教你!”
我悚然一惊,抬了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去觑他眼睛,只见他眯了那双桃花眼,却没见精光四射,心里稍稍放了轻松。也是,这家伙自己元气还没全复呢,哪来的本事再使魅术?可是,他那句“我教你”,是什么意思?
他笑得两眼弯弯,照我鼻子上勾了一把:“呆头,你忘了,还欠我一次呢。那次的滋味如何?你难道,不想学?”
我慢慢退后两步,脸上忽然涨得热起来。自打我们那次结怨,到一块做了邻居,有玉奴与我为伴,我还着实忘了跟他有过一遭鱼水之欢,那次险些要了我一条命的欢爱,老实说,要忘掉那蚀骨销魂的滋味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想想罢了,可不敢真去试,何况,有玉奴。
玉奴……我想想刚刚看到的那情形,不管真的假的,只觉得心里头好像戳进了一头刺,刺得我生疼。我当真不能给他快活。他跟我在一起,到底有什么益处?这个情字,在他心里,到底有几斤几两重,他可从来没跟我说过呀。
老狐狸虽然没了魅术,可那双眼睛还是有穿透人心的本事。
他一定读透了我的心思。我看着他脸上的笑,跟着我的想法一点点阴转晴,越来越深浅莫测,就知道玩完了。他抓我在手心,我既然跟他来了,必是逃不过这五指山。

“玉奴!”我忽然转身惊呼,他不是在里面吗?他若是真的,他必会救我,他若不是,我亦不用害这心痛了。“玉奴!!”我大声喊,再喊!——
——“唔……”声音被堵在嗓子眼里。挣了几挣,孟秋白放开我,抹了一把嘴唇,狠狠地往前一推:“呆头,进去吧你!”
我的身子好像不听使唤,呼呼悠悠便飘进了一个去处。是那刚刚还有人在交欢的屋子,可是,又不似那间屋子,我看到的活色生香的两个人呢?我看到的那些金帷绣帐呢?怎么周围是黑的?缥缈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的身子呢?轻得像根羽毛,没有一丝质地。像个魂魄在云里雾里走。
我高呼“玉奴!” 却好似一声也发不出来,到最后我干脆喊孟秋白,连他也没有了。

十七
“孟秋白,你在哪?你出来!”
我徒劳地喊,在黑暗里摸索。
我不怕鬼,可这次是真的见了鬼了。我跟自己说,这是孟秋白使的幻术,是梦魇,我只是被魇住了。可是这梦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前头好像是个黑色的甬道,就在我四处轻飘飘地乱摸乱走的时候,忽然有了一丝极弱的光亮,我慌忙循着那光亮摸过去,走啊走,走了不知多久,那光却不见了,我站在那里,撕破了嗓子一样大喊。没有人!
“玉奴!”我好似带上了哭音。我是个没出息的迷了路的孩子,在这里找着我唯一那个倚赖,可是他不出现。
“玉奴不要你了。”一个声音在我脑后说。
我惊骇回头:“谁?谁说的?你是谁?!”
那个声音不答我,只是邪恶地笑:“他不要你了,他要我!”
我看见前面光亮骤起,我看到刚刚才看到的那幕情形,我又看到玉奴在那个猥琐的男人怀里,跟他颠鸾倒凤,欲仙欲死。我愤怒地扑上去,他们却像影儿一样飘没了。
“出来!滚出来!”我色厉内茬地大声喊。这一次却不是徒劳无功,有人从背后伸手揽住我,气息儿一丝丝滚过我耳际颈窝:“你这样不成的。”
是孟秋白。
他抱着我,拥着我往前走。我本已惊骇欲绝,伤心欲绝,这个身子好像也没了形一样,跟着他就往前飘,我无力地听他在我耳阵容絮絮地说话。
一幕幕奇怪的景象在眼前,在那黑暗里像流光倒影一样飘过去。那是什么?那些什么人啊?
我看见瑰丽奇古的宫室,缥缈的熏香的椒房,盛装打扮的女子在服侍古时的君王。
我看见姣美的娈童,酒池肉林的奢靡,男男女女赤身裸体地翻覆纠缠;
我看见那淫靡而绮丽的景象攸忽被诡异幽森的山林代替,奔逐的人马,猎犬吠啸,被围困的野兽在突围逃生;
我看见夕阳青山,血色荒原,峨冠博带的孤客登高台而吟游,驱车乘而往返;
我看见丹羽白鹤,七彩烟霞,道房里袅袅的药息,竹榻上道貌岸然的男女缠绵交合;
我看见青灯古佛,白衣的僧人坐化于欢喜佛下,紫檀的木鱼在暮鼓晨钟里失色黯淡
…………
我看见一幕幕尘世浮图,忽然沉堕,忽然顿悟,忽然红尘翻滚风光无限,忽然看彻众生慈悲感叹。
我伸出手,什么也捉不住。
我迈不出步,我的身子淡如轻烟。
我想停下来看仔细,身后那个声音却一直催促

他说,这不是你的去处,走吧,走,往前看,再往前。
我挣扎,我扭住他手,扣住他肩,我想回头,他不让。只执了我颈,不让我回转,让我一幕幕看仔细。
放手,放手!我在心里纳喊,他哧哧冷笑。我被他施了法,降了术,昏昏迷迷只跟他走。他说,你不是想知自己前生来世吗?你不想知道玉奴是什么来处吗?你看那些人的脸,你看清。
我看得清楚,那些像在云雾里缭绕的脸,那些被压在身下承欢交媾的男女,那动了情的,如了意的,情愿不情愿的,一半一半,总有一些似我。

“你看清了,这才是你的本相,你的底色。”
他邪恶的魅惑的声音,似入了魔,折了堕。我迷了心窍,跟了他走,一点点看过去,那景象忽然飘远,像烟一样散了。我周身好像坠在云里,我那轻飘飘没有着落的躯体蓦然便有了触觉,蓦然地便是水气氤氲,热腾腾的烟雾在身周缭绕,我低头看,却身无寸缕,便落在那水中央。我惊惶地打起水波,四处游转。
这是什么?这是哪里?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投胎落地?
我怎么会在水里?这是……这是……
身后一双臂膀温柔地缠过来,我堕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紧紧拥住我,那双手绕过我,像轻软的羽毛在我身上慢慢拂拭,他细腻的跌宕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我忽然忘了他是谁,我忘了我是谁。我迎上他的唇,缠上他的身。他的手插进了不该放的地方。触摸在肌肤上每一寸都在发烫,收紧。似一尾活鱼落进了热泉之渊,我忘乎所以地翻腾旋转。我没进水里,让他游上身,我闭了眼睛,听他呢喃。他教我,他说这是真正的鱼水之欢。我听见,却似听不见。他似一尾蛇,华丽的嚣张的蛇,无处不在的无所不至,在我身上缠绕,揉动,温柔缠绵。水淋漓,汗津津,他和着那水流那汗津硬生生地袭入,在我体内催花吐蕊,凿枘穿梭。我脑中有万千景象,到那时只合成一个,是那幻境里的欢喜佛,我呻吟辗转,这身不似己身,这人也不是本我。我是谁?我在哪一世,我傍着依着,是人是狐是妖是怪,忘了,全忘了。
我只觉得这浮世如尘如水,没有什么挂得住靠得着,我勾了他颈,把自己整个祭到他身上。
“玉奴……”我在那忘乎所以如登仙境之中犹自迸出这个字样,我只是叹息,舒服到了极致的叹息,那种种的温柔情致却倏忽便离我而去。
梦乍然醒了,我听见有人在我耳畔轻斥:“去!去!”
我睁了眼,那温泉,那梦境全然不见。
我看见那黝黑的房顶,结蛛网的梁,豆粒大的昏黄的灯在暗影里摇曳。我仿佛回去了,这是哪里?是兰荪书院,是玉奴给我置下的家,还是……我抬头,挣扎,身底下却一阵刺痛……后庭里满满全是涨塞的感觉。
孟秋白,他在我身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像滴了水。他在我身子里面。
我惨然大叫,他却俯身抱住我,一点点舐干我的眼泪。他温软的唇舌自我脸上卷过,却给我前所未有的恐怖。我中了他的邪术。我只道我被他魅住。
他固住我,不让我乱动,我大叫玉奴,他脸上露出古怪形容。
蜷了身端详我半晌,不知在想着什么,我看见他眼中光亮一闪,有噬人之感,心里惊怖欲绝。他却忽然俯身,噙住我唇,我只觉得嘴间滑溜溜一样东西,像珠子一般,冰凉凉地滚下腹去。
我狂呼,却喊不出声息。入腹的那物像是活的,在我腔子里乱走,所到处卷起一股子热流。
他自上往下看着我,压住我四肢,脸上甚有得色,又有几分期盼之色。
我呜咽出声,那意识却终于渐模糊。
我以为他又要开始肆虐,他却放了手,只俯了身,在我耳边念咒一般,喃喃说了两个字:“勿忘!”
勿忘,勿忘。勿忘什么?
我头痛欲裂,身似火烧,却被他钉在春凳上牢牢动弹不得。那珠子依旧在我身里游走,在体内掀起一阵强似一阵的旋涡,热浪滔卷,升自脏腑,堕进丹田,炙入口鼻,我被烧得六魂出窍。像入了油锅的鱼,在那春凳上颠扭摆动,他略一松手,我便直弹了起来,身子却固在他身上,顾不得,只勾了他身,在他怀里百般厮磨扭动,那股邪火,才好下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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