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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巷+编外——by景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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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起身的瞬间,手机的光线暗了下去,再按亮时,一张映着白光的人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被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后退了几步不知撞倒了什么,手机也跌到地上,屏幕向上,晦暗的光晕里只能看到一只踩着拖鞋的脚。

“既然敢进来,还能让我吓着?”黑暗里,我听到陈麟戏谑的声音。随后一只打火机亮了起来,“你起开一下儿,蜡烛都让你撞翻了……”他从我身旁弯腰扶正了倒在一边的烛台,点上。我全身的肌肉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直到周围明朗起来才松了口气,僵硬的脖子也能转动了。

然而看清四周之后第一样入目的东西就又让我后背好一阵发毛——那根本不是什么木制的矮柜家具,而是个造型古朴的棺材!

陈麟看了我一眼,冷笑着在我面前将棺盖推开。

那里面躺着的,竟是陈麒。

心脏好像处被一只手用力攥了一下,挤出一股冰冷的血,迅速流遍了四肢百骸,大脑也蓦的空白了。

为什么你会躺在棺材里?!

我手忙脚乱的想把他从狭小的棺箱内抱出来,却整个带翻了棺材,他的身子倒在我身上,头就那么顺势歪到一边,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哆嗦着用手探了下他的颈部,冰冷,没有脉搏。

陈麒——

陈麒……

我跪坐在地上抱着他,喊他的名字,不知如何是好。无论怎样晃他的身子,掐他的脸和人中,都没有任何反应,整个身体毫无生气……

不对,他不会死的,怎么可能,我才出去了这么一会儿……我走之前他还在跟陈麟争执……对了,他们有争执,所以——

“陈麟,怎么回事,他怎么了?!”你这个混蛋,你把他怎么了!?你摆出那样的表情干什么!?“你说话啊——你们动手了?你把他……”

陈麒,你醒醒……

有水从下巴上滴下来,落在陈麒的领口,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起,我竟已经泪流满面。

一种巨大的吞灭感席卷了我的左胸口,那种失去,撕心裂肺。

陈麟只是面带他惯常的阴冷笑意看着我,耸肩示意我不关他的事。

“他……”

无论如何吐不出那个“死”字。

我不能接受。

心里,悲恸的同时,还有一种疑惑生成……我为何会难过至此,亲人去世也未曾让我有这般灭顶的激烈反应。

也就是这一刻,我想起了前夜,大雨中他呼喊我名字时的慌恐声线。

陈麒,我想我是喜欢了你。

二十多年来,心跳头一次像这般骤然急剧起来。

方才,高学辉的话语也渐渐攀回了脑海,他似乎是说了喜欢,而我听后一片深深的怅然。我喜欢了别人,喜欢了一个男人,喜欢了陈麒——也许从初次见面吧。

毫无前兆的闯进我心里,毫无理由的迎合着我心底的印象,毫无条件的让我信任。

我知道我会是那种喜欢了谁就会说出口的人。

可现在,我抱着他,却没办法说一句表白的话。

陈麒,你还听得见吗……

“抬外屋去吧。”陈麟一副“看不下去了”的表情,蹲下来揽了陈麒的双腿,我没有动。

“成了,他没死,没事儿。”陈麟挑眉叹道,“我出去再跟你解释。”

“他没死……?”我只听到了这几个字,一时间脑子又有些打结,那面前这个没有呼吸心跳冷冰冰的趴在我身上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没事儿,过会儿就好。”陈麟说罢,径自从我身上移开了陈麒的身体,开门而去。

身上一下子轻了,门外的光线加上蜡烛的暗光给了这间暗室一个大概的交代,一头雾水的我无暇去细看周围易经八卦一类的符号和身边翻倒的棺材,牵挂着的那个人,正不知死活的被人拖去了外屋。

我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跟着陈麟走了出去。

屋外,陈麒躺在纯黑色的大床正中间,双目紧闭,唇间却依稀有些笑意,与平日别无二致的眉眼,清丽,细致,一如在我身边酣然入睡时的样子。

只是那脸色太过苍白,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残存。

看着这样的他,我心底的寒意又连绵不绝的涌了上来,身体亦开始不由自主的发颤,眼泪几乎要再次夺眶而出。

就在此时,敲门声偏巧不合时宜的响起。陈麟默不作声的拉开被单,盖在陈麒身上,挥手示意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肖蕊与武博华。

见到我的表情,肖蕊原本凝重的神色中显示露出一丝意外,紧接着又更加凝重起来:“哟嗬,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肖蕊审视的眼光停留在我发涨的双眼和泪痕未干的脸上:“你哭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心中却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我觉得,一些事情,似乎正在串联起来。

跟在后面一直缄口不言的武博华突然叹了口气,低声道:“小沫,高学辉……”话没说完,被肖蕊不满的瞪了回去。

“不关小沫的事儿啊……”武博华争辩道,“高学辉死的那会儿,他不是跟陈老师在你那儿做笔录呢吗?”

又是一记闷雷劈在我头顶。

高学辉死了。

死在……我见到他之前。

第二十七章

“高学辉死了。”武博华又对我重复了一遍,“跳楼。上午十点多你们俩录口供内会儿跳的,大概是一个钟头以前吧,死了。”

肖蕊伸着头向我身后张望:“怎么了,不方便我们进去?”

我想到最后陈麟向我示意时的眼神,忙挡了她一把:“能不能告诉我具体怎么回事?我跟你们去局里。”

肖蕊眯眼看了我一会儿,没再多问,点了点头,我赶紧顺手带上了房门。

“上午9点14分,有人看见死者从医院6楼精神病科西侧的走廊窗户翻出,身体右前侧着地,目击者很多。医生迅速采取抢救,大约两小时后,也就是11点10分,死者脑电图监控显示出现高频率的思维信号,但无法与在场医护人员沟通。此情况持续了大约45分钟,中午12点05,医生宣布死者死亡。”肖蕊拿着手中潦草的记录念着,“早上小武送他去就近医院,大夫初诊是受刺激过度,然后就给转安定(注1)去了。他跳楼时火候周围没人,楼层护士说他翻出去内扇窗户只能立着开条缝儿,更别说钻一大活人出去了。但他就是那么下去的,那窗户整个全开,谁也不知道怎么开的。”

我的大脑随着肖蕊的叙述飞速运转着。9点14分,我和陈麒确实正在公安局录笔录,然后我们到家大概是10点快11点的样子,高学辉给我打电话叫我出去的时候应该就是11点10分左右。也就是说,在我接到他电话,并赶到约定地点与他见面的时候,他本人正躺在医院的ICU里生死未卜?

我掏出手机想看高学辉给我来电的时间,却找不到那条“无法识别”的通话记录了。

肖蕊用便签本翘了翘桌角,对我说:“说吧,你都知道什么啦?”

我对她惨然一笑,心想,我要是告诉你,学辉哥的脑电图显示异常的时候,他正在医院不远处的僻静小巷里对我告白,你会把我当疯子吧?

还没开口,突然听到楼道里一阵骚乱,紧接着档案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警察冲进来对肖蕊说了句什么,肖蕊的脸色一白,跟着他就跑了出去。

来者说的话我听到了。

他说,杨队找到了。

武博华告诉了我事情经过,原来,昨天傍晚老杨和陈麟一起去景山附近处理案子,但后来警队和这两人的联络就中断了,直到刚刚,从警队医院传来消息,有人在护城河边发现了溺水的老杨,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

“溺水……”武博华神情怪异的喃喃,“听说队里游泳比赛的时候,杨队年年都拿自由泳第一……”

正说着,他裤袋里的手机震了,刚接起就听见肖蕊的声音:“我在医院杨队这儿呢,你跟赵小沫一起过来,就现在,二楼219!”

赶到病房的时候,很多警察都聚在外面了。老杨神情萎顿的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管,面部有些不明显的浮肿,印象里那意气风发的形象全然不见。

看到我,他抬了抬手:“小沫过来,别人出去。”

肖蕊和几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退到了病房外面,带上了门。

“我看见她了……”老杨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开了口。

我心中一紧:“你说青婴?”

“她叫青婴啊?啧啧……劲儿可真够大的,把我从岸边一溜儿的就给拖护城河里头去了……胡同里的事儿都是她干的吧?你上回跟我说见着的内女鬼就是她吧……可糁人了,大晚上的,我看河沟子里冒出一个黑乎乎的圆东西,走近了才看见是一脑袋顶儿。我以为是河漂儿(注2)呢,赶紧过去,正对上内张大白脸,嘴张的恁么老大个儿!一下就把我给拖下去了……跟水里我也看不清,就一惨白惨白的身子,头发老长跟水草似的缠我身上……”

我一边听老杨讲,一边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后背上一阵一阵发毛。

“陈麟呢?”老杨突然问道,“我记着我沉下去内会儿他也跳下来了,不过是冲着内女的去的,然后俩人一下就没了……我觉得身子有点开始往上浮,后头的事儿就不知道喽……”

“陈麟在陈麒家里……您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说过看到的收鬼婴的男人?那个人就是陈麟。还有陈麒……”说到这里,我心中一窒,硬生生的哽了一下,“今天上午学辉哥死的时候,他也……我回家的时候,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但陈麟说他没事。”

“高学辉死了?”

“……嗯。”

老杨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谁也逃不过去啊。还真是。”

我愣了一下,身后血氧饱和度与心率的监控仪突然同时警报大作,我慌忙按下了紧急呼叫,门外的肖蕊连同一干警察也都冲了进来。

*****

老杨的去世让整个重案7队都陷入了低气压。回到公安局,肖蕊和武博华分别忙起来,而我很快被带到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有不认识的中年警察询问我杨队临终前都对我说了什么。我抬眼看了看他,把老杨的原话避重就轻的复述了一遍。如我所料,他开始以看疯子的神情看我,接着黑起一张脸打电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又拧着眉头问我:“这么说杨队见你的时候就已经神志不清了,那他干嘛非要单独跟你说话?”

我冷冷回答:“谁知道,没准把我认成他失散多年了亲人了吧。”说完拉过笔录纸胡乱签上了我的名字,在那警察反应过来之前甩手走出了办公室。

出公安局之前,我到洗手间去洗了一把脸。

心情真是恶劣到极点,本以为只有住在大井胡同的住户才会被诅咒,没想到连调查此案的警察都难逃毒手。

想来,肖蕊必定是去追查陈麟的下落了。而下一个遇害的会不会就是她或者小武,我的心脏又别扭的抽搐了起来,冷水浇在脸上的感觉也没能让我烦躁的思绪得到一丝的镇静。

抬头时,我猛然看到,镜子里,那女人就站在我身后。

我全身的神经又一次绷紧了,直挺挺的立在镜子前,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对视。这是我头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她,不一样的是,她的脸不再狰狞扭曲,再正常不过的表情,只是目光中带着强烈的仇恨,那被我撕掉的头皮也还歪斜的挂在头壳上。除去这些,她的确有一张可以说非常漂亮的容颜。

然而我的那份恐惧和震惊不亚于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张脸——和我太像了。尤其是当两张脸同时映在镜子中时,我几乎有错觉,我与她,在某一个不为所知的时空中重合了。

镜中的女人露出了“达到目的”一般的冷笑,从我身后凭空消失了。我一个激灵,猛地回头,除了洗手间白色的墙壁,什么也没有。当我再低下头的时候,她湿漉漉的脑袋突然又从我面前的洗手池中浮了起来,一只手——那只曾经掐住我脚踝的手由池子里伸出来迅速在我手背上抓了三道指痕,随即消失不见了。

洗手间的日光灯管发出一阵噼啪的响声,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低头看了看手背上那三道暗红色的抓痕,沉着脸走出了洗手间。

在公安局大门外,熟悉的位置,我看到了那两银白色的TOYOTA,也看到了那个斜靠在车门上的颀长的身影。

压抑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我快步向他走去,他也迎着我走来,一把把我拉进了怀里。

我双手扯住他的衣领,在不时有车辆过往的马路旁边,狠狠的吻在了他形状漂亮的唇上。

编外·青婴

向晚时分,街上往来的行人并未见少,街道两侧有红色灯笼串成的店招牌,伴着微风徐徐摇晃。一辆看起来年头不多的洋车慵懒的停靠在井边,乔四维持着蹲着的姿势,在井沿上磕了磕手里乌黑的烟杆子。

“四儿啊!又跟这儿等少奶奶哪?”收了摊的馄饨老爷子路过井边的洋车,大着嗓门跟乔四打招呼。

寡言的车夫微笑着嗯了一声,权作回应。他有一双鹰般犀利的眸子,而此刻目光仍是落在小街斜角的红漆门上,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别院的少奶奶就从那里走出来,搭上车去雍和宫那边,然后在下车时用葱段儿般的手指递给他车钱。

别院是贝勒府的别院,少奶奶自然是贝勒爷的人,至于其他的,乔四并不知情。他印象里的少奶奶最喜着大红色的旗袍,姣好的面容像是出自名家的工笔画儿,让人只看一眼,就不想再移开目光。

老爷子住了馄饨车,把汤里最后的三五个馄饨捞了一碗,递到乔四面前:“还没吃呢吧?喏,还带点热乎劲儿,吃吧!”

乔四感激的接过来,捧着碗囫囵喝了一口,又拿起肩上的手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你说这位少奶奶老跟这会儿出门儿,到底是干嘛去啊?”

老爷子的疑问并未得到乔四的解答,索性靠在自己的馄饨车上开始自说自话。

“听说啊,这位少奶奶也挺惨的。原本是个穷丫头,十六岁上遇见了七贝勒,就给看上了。可堂堂贝勒爷哪儿能明媒正娶一土闺女啊!就给盖了个别院说先安置着。谁成想,过没多久怀上了,还一怀就怀了俩!贝勒府里头乐了啊,说要给接回去,可不知是这闺女命苦,还是让人给害了,俩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全都是死胎。这下晦气了不是!这不,又给扫出门儿了,我记得头年贝勒爷时不常的还往这儿跑,现在啊……”

老爷子的话没说下去,别院的红漆大门就开了,一个年纪很轻的小丫鬟跳出来四下里探了探,又走了回去,乔四知道,那是少奶奶快出来了。

过不多时,果然在那大门开合处,出现了一抹艳的扎眼的大红色。旗袍的主人披着薄薄的丝绒披肩,一对手臂透着雪一般灵性的淡白色,发髻未挽,青丝如瀑。

乔四起身把车拉过去,少奶奶就弯腰跨上了车,乔四只觉得她轻的好似车上根本没有个人。

车停在惯常的地点,女子又是轻盈的迈下车,把车钱如数递给乔四,伸出的一只右手白皙柔润,皮肤很薄,几乎能看到手背上微微凸起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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