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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引之落梅成春——by蛾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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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爷,宋遥并非......」
晋王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捋开那缕自额角顺垂而下的发丝,手指轻轻地揉著他脸上烙著金印的地方,「该愧疚的是我......当初如何承诺你的,却一件都没有办到,反倒让你受了这麽多苦......」
宋遥仍是向後退了些,没有出声。
「你出事後,皇二哥虽未对我采取举措,但对我的势力削剥得厉害,此次又削去了我亲王头衔,明著要我揭竿而起,好让他有借口拿下我。我偏不如他意,此次远走番外,便是要联合番邦势力杀回汴京!」
宋遥一惊,「王爷打算逼宫?」
晋王点点头,「但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宋卿,我是特意来接你的,当时没能兑现的承诺还是作数的,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再共创江山?」
『若是本王得了天下,就要多用宋大人这样耿直清正善规谏的大臣......』
宋遥不禁想起当年晋王送自己出汴京时说的话,若得了天下,便赐你玉阶丹樨万人之上的权利,让你得以一展抱负,与本王共创鸿图伟业!
「请王爷恕罪,宋遥现在只想好好赎罪,胸襟抱负早已如浮云,湮没在那场洪水之中。」
晋王的眼神黯淡了一些,「你要在这种地方,被人谩骂,被人唾弃,一辈子都不得翻身,这样......你也愿意?」
宋遥颔首,「愿意......亲手犯下的过错,该由自己承担。」
「是这样子?」
晋王的声音里听出些许失望与不悦,原是抚著他脸颊的手改为捏著他下巴,迫他抬起头来,「我到底......留不住你。」
俊美的脸一点一点压近,宋遥还未反应过来,便有柔软温热的东西贴上嘴唇,辗转著,轻柔地熨贴,一寸一寸碾过,舔舐,而後柔韧的灵舌撬开齿缝钻了进来,勾起他的柔软,不容抗拒地纠缠在一起。
宋遥脑里一片空白,不明白晋王为何要这麽做?
想要退避开来,却被晋王牢牢把住逃脱不得。这一吻,包含著各种意味,强烈的难耐,深切的绝望,以及......透骨噬心的寒意。
下一刻,宋遥只觉腹部一凉,有什麽尖锐而冰冷的猛然刺入身体,痛楚蔓延而开。
晋王松开了他,宋遥踉跄了两步,勉力撑住自己的身体不向地上滑去。
低头,只见自己腹上插著一把短匕,匕身没入身体,只留纹样精致的刀柄露在外头......
9
「大夫,这个人还有没有救?」
大夫坐在榻边,就著烛火照了照手上那柄带血的利刃,匕身不过六寸,锋刃削薄,转动间,闪过道道寒芒。
「这一刀刺得虽深,好在未伤及要害,刃如蝉翼所以伤口不大,没有流太多的血,性命应该无碍,只是何时会醒转过来,便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如何了。」
「大夫,你尽管挑好的药材用,其他的不用担心。」
「好,老夫一定尽力。」
任霁宇招来下人让他带著大夫到帐房领钱,顺便把药取来。
门被合上,他走到榻边,坐了下来。
榻上静躺著的人,眸眼紧闭,面色如纸,几乎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惟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著他还活著。
任霁宇细细地打量他,伸手捋开贴在他脸上的那缕发丝......这一次总算看清了他脸上的金印,只是不知为何,脑中跳出上次这样做时他恼愤的表情,便有些心虚的将那缕发丝放下重新盖住那痕迹。
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不觉离奇,又似冥冥之中便已这样定好的。
当时做完法事正往山下走,无意中瞥见树林里有人影晃动,好奇心驱使下便跟了过去。
那些人身怀轻功,就算扛了个看似有点份量的袋子也照样箭步如飞,任霁宇好不容易才没跟丢,到了一处静僻的地方,便见有个著了一身蟒袍看来身份不低的人等在那里。
任霁宇便躲在树後静静地看著,见他们放下扛著的东西,取下罩在外面的袋子,袋子底下却是个大活人──
宋遥!
他似乎是被敲晕过去,过了很久才醒过来,而那个一身蟒袍的人就一直站在亭子外头等著。
他听见宋遥叫他「晋王」,言谈和举止间看得出两人以前交情非浅。听到他们说什麽「蕃外势力」「逼宫」,不禁想起宋遥的通逆谋乱罪,想是应该就是和此人有关吧......只是人家是皇亲贵胄,皇帝就算有了证据碍於自己的兄弟也不能立刻动他,於是所有的过错便都由著他来扛。
这样一想,便觉宋遥的来路确实不简单。
然之後发生的事,实在令他错愕。情况就这麽急转而下,他听见宋遥拒绝了和晋王一同离开,接著晋王便吻了他,那样深情而热烈,下一刻却是一刀捅了上去。
『我留不住你,这世上也不会再有可以留住你的人。』
晋王平静而道,语气森冷,看著宋遥倒在地上,然後和手下转身离去。待到确定了他们走远,他才从树丛後头走了出来......
灯花哔剥轻响,烛火跳了两跳。
任霁宇的视线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薄唇之上,便又想起晋王吻他的情景,只可惜当时没能看见他的表情......会是怎样的呢?
是和上次一样的又恼又愤?还是会......羞怯?或者更加炙热的表情......几乎看不到他的喜怒,也很难想象那张脸上笑著或者真正生气时会是怎样,被亲的时候会是怎样,动情的时候,又该是......
想著想著,不自觉地凑了上去,那个就好像睡著了一样的人,仿佛正发著邀请,待到嘴唇快要贴上那两片薄唇的时候,蓦然惊醒。
任霁宇一下从凳子跳起来,胸膛起伏,大口地喘著粗气,眼睛紧紧盯著那静躺在榻上的正陷在昏沈里的人。
自己是要做什麽?
他使劲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随後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入喉的冰冷,适时地浇息了身体里那阵莫名的蠢动。只是余韵犹在,腹下暧昧的胀痛,提醒著他方才的失神。
自己真的会亲下去麽?
连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丫鬟敲门,说是药熬好了。任霁宇让她进来,并嘱咐她伺候好榻上的人,然後便匆忙离开,落荒而逃一样。
10
还是同样的梦境......
看不到边际的深黑色的泽塘,白骨骨森森的手,拼命地拉扯他,要将他一同拉入修罗地狱。
永世不得超生!
身上很疼,低头,看见腹上插著的匕首,污浊的液体顺著工艺精致的刀柄蜿蜒洄走,然後没入身前的血池地狱。
有人在狂欢,有人在窃笑,有人冷嘲热讽......
宋大人,你终於也要来了?宋大人,我们等了你很久了。
是要......死了麽?
心里蓦然轻松,只是脸上烧灼的疼痛提醒著他。
他的罪谁来赎?他的错谁来弥补?
不!不行!
在没有赎清身上的罪孽前,自己都不能死!
挣扎著甩开那些纠缠上来的魑魅魍魉,捂紧腹部,不让温热粘稠的液体再往外涌,前方有一点光明,他要去那里,他还要活著,活下去。
身後传来细细索索的笑声,笑成了一片,劝诱著他。
别去那里,那里才是地狱,你会被唾弃,会被谩骂,没有人喜欢你,没有人包容你,你就该和我们一起,该和我们一起!
「不!」就算那里是刀山是火海,我也要去。我所有的罪,所有的希望,全在那里,纵使众所难容,也要回去!
「唔......」一下惊醒过来,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冷汗直流。
「你一定是生平坏事做太多了,所以连阎王老爷都不愿收你。」
醇厚的嗓音落在耳边,同时,那人用袖子替他拭去额上的汗。宋遥侧过去头,便对上一张冷俊的脸,脸上的漫不经心和深深的倦意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反差。
「我......」宋遥正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干涸地快要冒烟。
任霁宇起身招来丫鬟,吩咐了几句。不一会,丫鬟端来一盏茶。
任霁宇扶著宋遥起来,动作极为小心,许是怕牵到他的伤口。从丫鬟手里接过那盏茶,递到宋遥嘴边。
宋遥也没想太多,便就著他的手喝了起来,温热的液体带著一股清甜的香气顺著咽喉滑了下去,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涸,仿如旱後逢甘露。只是没喝两口,宋遥便皱著眉,撇开脸去,茶水溢了出来顺著他的嘴角滑了下来。
任霁宇用手指抹去他嘴角的水渍,「这是用山参和著一些药材熬的,你昏了有些时日,大夫说生水太硬,要这样先润润内腑才行,难喝是难喝了些,你就将就下吧。」任霁宇将茶盏再次递到他嘴边,迫他喝下去。
不得已,宋遥只能闭上眼摒住气一口全喝了。
任霁宇将茶盏递给丫鬟,转身回来就见宋遥拧著眉头一脸的愁苦,想是那茶水定是难喝非常,都把他整成了这样,心下不觉好笑,禁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接著又为自己的举动莫名异常。
宋遥还想说什麽,任霁宇却不让他开口,「县老爷那里我已经派人去说了,说你要在我府里住些时日,别的你就不要多想了,你替我解决了我爹的那事,而我救了你的命,算是天意吧。」
宋遥动了动唇,没有再说什麽,阖上眸眼再次沈沈地睡去。
任霁宇站在榻边静静地看著他,视线落在他纠紧的眉头上,便又想起那日晚上他游走在生死边缘脆弱万分地靠在自己怀里的模样,虽是被救了过来,又一直被梦魇纠缠著,那种痛苦的样子吓走了好几个丫鬟,不得已只能亲身上阵伺候一边。也不知他哪来的能耐,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这一会却是心甘情愿地守在他榻边好几宿。
听到床榻上那人轻声嘤咛,便知他又是被什麽梦给缠住了。日长夜久被这样的折磨,也不知他是靠著怎样的意志才坚持下来的。
忍不住伸手过去抚平他眉间的皱褶,喃喃自语,「人就这麽一辈子,该放纵时放纵,该享受时享受,到时候眼睛一闭就和我老子一样,什麽事都不知道了,所以还有什麽好想不开的?你说是不是?」
室内静默了一阵,然後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想你也是不会明白的。」
11
宋遥醒过来之後,任霁宇便很少出现,服侍他的下人只管送汤送药,决不会多嘴说话。待到可以下地时,任霁宇才姗姗露面。
「我听下人说,你要回去?」任霁宇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问他。
将养了些时日,宋遥的脸色看上去不再是那麽苍白如纸,却仍是虚弱。原是扶著床栏的,见任霁宇站在门口,躬身作了一揖,「我已经好很多了,不敢再扰烦任少爷。任少爷的救命之恩,在下默齿难忘,只是在下孑然一身无以为报,今後任少爷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只要不违背仁义之道,在下定当鼎力相助。」
「呵呵!」任霁宇牵起嘴角冷笑了两声,「你能做什麽?你一个戴罪之身出不了方圆百里,除了在县衙整理整理文卷,其他文不成武不就,我找你做事还不如花钱请别人更方便?」
宋遥一下无语,任霁宇走出过照著他胸口上轻轻一推,宋遥便身体一软跌坐在床榻上。任霁宇继续笑道,「就你这样还叫好很多?你是不中意我们任家的药材,还是不中意我们任家的饭菜?」
见宋遥闭著眼睛眉头纠结,便知方才定是碰到伤口了。想想那六寸来长的东西全刺进身体里,匕首拔出来的时候血都溅到了站在几步开外的人身上,他能活下来一半要亏大夫的医术了得药材神效,还有一半完全都靠他自己的运气。任霁宇不禁有些怒火中烧,好好养伤不就行了,做什麽非要折腾来折腾去的。
合掌拍了两下,丫鬟从外面进来,任霁宇脸朝宋遥那边扬了一下,丫鬟便已意会,走过去要将宋遥扶上榻,被宋遥挣开 。
任霁宇有些无奈的吐了口气,然後低下腰手支著床栏对他道,「县里那座破破烂烂的学堂呢,我已经叫人全拆了,你不愿在此养伤也行,我就当你是嫌弃我们任家的东西,既然如此,重修学堂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任家出的,怕你到时候也嫌弃,我现在就让人去停工。」说著转身要走。
「别......」宋遥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任霁宇回过身来,脸上带著戏谑的笑。宋遥堪堪将手收了回来,让丫鬟扶著坐回到床上。任霁宇拖了把椅子在他榻边坐了下来,「那天我救了你,自然也看见了听见了不少事儿,我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也不意去追究来龙去脉,若学堂的事威胁不了你,我还可以拿这些事......我难得想尝尝看作一回好人是什麽滋味,你可不要伤了我的兴致。」
宋遥抬头看向他,嘴角动了动然後很浅地一弧,「谢谢......」
从未听到别人对他说这两个字,任霁宇只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来。吩咐了丫鬟几句,再次落荒而逃。
看别人笑,他自然见过很多,眷养在府里的宠姬小倌,哪个见到他不是弯著眉眼笑得如花娇媚,眼底荡著春水一样的魅惑。
但他却偏偏注意起他的笑,那样的浅,一不留意就从视线里划过,就好像轻风拂过荷塘时带起的涟漪,小小的微澜,而後涣散开去。
若是那张冷肃的脸能多笑笑,也该不难看吧。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麽,任霁宇无奈耸肩自嘲地笑了两下,许是柔顺的美人见了多了,便有些腻味,听说城里的春楼新来了位姑娘,貌若天仙,身段曼妙,只是眼比天高,冰雕似的人儿......有空闲时,定要去见识见识。
因为任霁宇的话,宋遥便在任家继续养伤,同时,也让他回忆起来那天晚上的事。
不觉有些莫名,晋王为什麽要亲自己?
虽然他也往那方面想,但总觉得又不像是那麽一回事。手抚上腹部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若是真要自己死,就不该一刀捅在这处......心口,抑或是喉口,不是更好?
他想不明白,只要一件事搭上了另一件事,他便开始迷糊犯晕,所以有些时候,不去想是最好的。而他现在要做的,再简单不过......
大夫允许宋遥下地少少地活动活动时,下人向宋遥转达了任霁宇的意思,庄子里除了任霁宇自己的房间,其他各处他爱上哪就能上哪。
任家的宅子宋遥虽是来过一两次,但是没人带著他也不敢走远,只是在庭院或者书阁待上不多一会儿便回去自己暂住的房间。
其实他并不知道,任家规矩森严,很多地方就算是任霁宇宠著的人也是不能随便去的,就像是书阁,除了家主和打扫的下人,其他人若要进入定是要先征得同意。但是没人和他说这些,他也一直都毫无知觉。
任霁宇没有兄弟,任老爷死後,偌大的家业传给了他,就算不事生产,收收田赋也够他吃喝玩乐好几辈子了。但是宅子里很少看到任霁宇的身影,走来走去的,除了下人便都是长相漂亮的人,女子和少年都有,见了宋遥都会很礼貌地颔首招呼,但绝对不会多罗嗦一句。
宋遥猜想,这些应该都是眷养在府里的妾宠吧,有几个看著很面熟,仔细想想便想起是之前送给他当酬礼又被他退回来的。
别人不要,便自己留著,还真是挺实惠的。宋遥心里暗嘲了一下。
後来在庭院里散步,偶然间从那几个妾宠的聊天里听到,原来见不到任家少爷的原因,是因为任少爷迷上了城里的花魁,整日的泡在那里乐不思蜀。然又听到她们感叹,只是不知这次任,少爷会在那人身上花上多久的兴趣。
嫖客无情,想来说得便是这样的人。就算是收在身边,也常常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泪。
一群天仙似的人相顾无言对花长叹,莫名地,竟是多了几分寂寥和凄凉。
任家父子的恶劣行径宋遥早已耳闻目睹,再看整个任宅里的淫 靡奢华,虽是感谢他救了他,但对他的鄙夷却是更多了一点,只想著快点养好伤离开这个污秽淫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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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後,久未露面的任少爷终於回来了,不同以往的,以前总会个一两人回来,而这次却只是独身一人。
洗尘,用膳,点灯时分,贴身的内侍来问他,今晚是叫哪一位来服侍?
任霁宇蹙眉想了想,然後摆手,「我有点累。」
侍仆领会其意,踢任霁宇铺好床铺正要退下,被任霁宇给叫住,问他,「宋遥这段时间都在做什麽?」
侍仆回道,「宋先生多数时间在自己房里呆著,偶尔也会到庭院走走,有时候也会在书阁里看一会书。」说完,见任霁宇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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