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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引之落梅成春——by蛾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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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以为他没听清楚,任霁宇便一字一字重复给他听,「我是要......你的人来抵。」
「难道不是来做下人?」
任霁宇伸手扶住额头,好吧,他不该因为宋遥年纪轻轻当上知府就以为他是用身体去取阅晋王而换来的机会。
但,任霁宇突然很好奇很好奇......
「任家的下人已经够多了,况下人的事情你会做多少?」任霁宇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我的意思是......」
宋遥蓦地瞪大眼睛,就看著任霁宇贴了上来,温热的气息吹在脸上,扰起一丝暧昧。
嘴唇轻碰,而後分开。
意识到对方做了什麽,宋遥一把推开他,抬袖擦嘴。
任霁宇手臂环抱,像看著什麽有趣的事务看著宋遥,一脸坏事得逞後的得意,「我若是没有记错,你是喜好男风的,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刚才那个是定金,赈灾粮到了之後我会向你收全额的。」
宋遥狠狠瞪他,「任少爷请不要开玩笑。」
「唉!」任霁宇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可没有和你开玩笑......」然後十二分戏谑地笑,「我可是很认真地要做这笔交易的,你若是不愿答应,就把刚才那个亲吻还给我。」
看到宋遥的脸色由青到红,又由红到白,觉得实在有趣,远比平时那个不苟言语的样子要亲切得多。
宋遥缩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抖了抖,而後抑下波荡的心绪,声音沈冷道,「请任少爷先开仓放粮。」说完一揖,然後甩开袍袖转身离开。
看著他忿然离开的背影,任霁宇摸了摸下巴,脸上的笑意满得都快溢了出来。
16
「宋遥回来了!」
一见到宋遥回来县衙,县太爷和衙役便都从椅子上蹦躂起来。
「小宋,怎麽样?答应了没有?」
宋遥脸上有些黯然,什麽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唉──」见状,一众人皆都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宋遥正要往後厢去,县太爷过去拉住了他。
「小宋啊,你和任少爷关系这麽好,他都不同意?」
宋遥皱起眉头,脸上写著疑问,「我和任少爷只算相识并未深交,他不答应也是在预料之内的。」
「怎麽会呢?之前你还不是在他府上住了好长一段日子了麽?」
「那是......」
正说到这里,外面一阵喧闹。
宋遥和县太爷走了出去,便见门口堆了好几车的麻袋,两人正疑惑间,任家的管家走上前来。
「宋先生,这里是少爷依言要借的一小部分,先解燃眉之急,余下的工人们会陆续送达的。」
宋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愣了半晌才有所反应,走到推车边解开其中一个袋子伸手进去一掏,果真是白花花的大米。
任家的管家到他身边,「少爷有话让我告诉宋先生。」
「但说无妨。」
「少爷说,他既已经开仓放粮,还请宋大人到时不忘谨守约定。」
宋遥怔了一怔,白花花的米自指缝间流水一般滑入袋中。
『我要你来抵!』
他的意思,究竟是......?
手里的米尽数漏进袋子里,宋遥捻了捻手指,直起身向任家的管家拱手作了一揖,「任管家辛苦了,还请任管家代为转达任少爷,在下记得那笔交易且一定会恪守承诺,请他放心。」
任家管家点点头,便带著送米来的下人离开。几个衙役从门内探出头来张望,见人已走远,便欢呼著涌了出来。有了这些米,便能帮著灾民多撑一段日子了。
「小宋,你刚还不是在说任少爷不肯答应?你这是在耍我们?」
「我,我......」宋遥百口莫辩。
「小宋,你现在不得哇,连我们兄弟几个也敢捉弄?」
「我......」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保不准赶明儿就忘记我们几个姓甚名啥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众人应声
「......」发现沟通无能、解释无法的宋遥只能选择沈默,迎著步步逼近的几个大汉往後退去......
「弟兄们!」带头的那个捋起衣袖,朝跟在身後的人招了招手。
「有!」他身後的人齐声应道。
「给我......大刑伺候!」
「上啊──!」
众人一哄而上,围追堵截,把宋遥拿住抬起然後就往天上抛去。
宋遥脸上挂著又惊又怕的神情,被抛了几下之後却是笑了起来。
* * *
县衙发粮了!
消息不胫而走,灾民们潮水一样地涌到县衙门口。
任家送来的米虽是不少,但也经不起越来越的灾民,於是县衙门口架起了口大锅,用米和著一些其他的熬粥,按时定量的分给灾民。於是,很多人就索性在县衙门口搭了棚子住下来,灾民里也有不少病患,懂一点医理的宋遥便临时充起了赤脚郎中。
米香,药香,混著浓浓的人情,在这一派众人齐心共度艰难的情景面前,天灾人祸也不再为人所惧。
任家後来又送了几次米来,任霁宇还通过自家的关系从别处调了些米粮过来。
见到宋遥在场地上忙碌来去的样子,便似乎又见到了那段时日构划渠道时,他立於郊外旷地上,傲挺如松,昂首向天,浑身上下焕发著别样光彩的样子。
於是忍不住的,任霁宇也加入了其中,大少爷自小没干过粗活,不过拿拿碗递递药之类的小事还是能做的。
因为知道米粮是任家拨出来的,乡民们待任霁宇的态度也不若从前那般不冷不热。学堂里的孩子更是缠著他,总要他讲些外面的新鲜事。任霁宇倒也耐得住性子陪他们,有次和孩子疯得像在泥里滚过似的回来,宋遥不吝惜言辞地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和狗争地盘刚回来,便觉得似乎更接近了宋遥,於是他更乐得和他们混在一起。
只是灾民人数众多,还有更多的人闻讯赶来,而朝廷拨下来灾粮却迟迟未到,眼见著这样的日子也快要撑不住了。
「宋遥,为什麽这几天的粥都这麽稀?」任霁宇搅著大锅里的粥,不解问他。
宋遥没有作声,默默拣著面前那堆干菜叶,待到把菜叶都弄干尽了便抱起走来一股脑地都倒进锅里。
「你这是?」
宋遥从他手里接下勺子,「没办法,还要由原先的一天两顿减为一顿,否则......」
任霁宇似乎明白过来,跑到堆放米粮的地方,打开门,烟尘扑鼻。掩著鼻子用袖子挥了挥,尘土散去,就见墙角孤零零地躺著几个干瘪的袋子。上前一一打开,才知宋遥的意思。
米已经不多了。
「我可以让人再调一些过来。」他从後堂出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对宋遥说道。
宋遥停下动作,轻叹了一口气,「总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还是......」
话未说完,有人满头大汗兴冲冲地跑进来打断了他,那人手指著外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灾、灾粮......灾粮送来了!」
17
宋遥和任霁宇互看了一眼,便随著那人走了出去。
县衙的门口已堆著不少米袋,後面送粮的车队绵延不绝。
「有了这些,该能撑过整个冬天了。」宋遥望著远处的车队,淡声说道。
任霁宇看向他,想说什麽,但在见到他嘴角含笑一脸欣然的样子之後,那句话却是堵在喉咙里终究没有说出来。
那人身上隐隐而现如青天朗日一样的辉耀,万分夺目。突然有种感觉,无论再如何地接近宋遥,他始终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即使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喝著同样的水,穿著平民百姓的衣裳,他骨子里那一份傲岸如梅的气质却从未被抹杀去,哪怕霜雪纷披,也掩不住他的俊逸胜雪,凝缀疏枝,幽花独放。
灾粮都卸完登记好,乡民们欢天喜地的等著第二天来分发,谁想当晚却是一场大火将整个粮仓烧得精光。
任霁宇赶到时,只看到一片焦黑的废墟,宋遥正蹲在地上不知在摸索什麽。学堂里的孩子,年长的老人,见了这般景象,经不住落下眼泪。
「怎麽会这样?」任霁宇走到宋遥身边问他。
宋遥没有回答他,起身走到断落下来的房梁那里,推了两下断梁,任霁宇明白他想做什麽,帮著他一起把断落下来的房梁搬开,房梁下还有几袋没有烧尽的。宋遥伸手掏了把那乌漆抹黑的东西出来,手指捻捻,又闻了一下,才开口。
「有人故意放火。」
众人哗然。
「你怎麽知道的?」
宋遥将手里那一团焦黑的东西递到任霁宇面前,「米被换了,而我们当时只检查了前面几车,於是有人便在我们发现前一把火把所有的米都烧干净。」
任霁宇从他手里捏了一点起来,看了看,「为什麽要这麽做?」
宋遥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那就要问押粮来的官兵,或者去问问路经的各州知府更好......」
众人约摸猜到宋遥的意思,曾有派往边关驻地的官粮被沿途的官员明扣暗换,送到驻地官粮变官草,想来这救命用的粮食也定是被人这样给贪了。
乡民们窃窃私语起来,有激动的几个说得大声了一点便全都被宋遥他们听在耳里,无非就是什麽不得好死,这样的贪官还不知有没有天地良心......
任霁宇回头看向宋遥,只见他沈凝著脸色,肩膀微颤,便走了过去拍拍他肩膀,安稳道,「别想得太多了,他们并不是在说你......」
宋遥身体一侧,甩开他的手,径自离开。
「宋遥?唉!宋......」
叫也叫不回头,想来是真的戳到了他的痛处。见他这样,乡民们便也都不再出声,经过了那场大瘟疫,接著又是这次的旱灾,有人也早听说了任家要引流通渠是宋遥的主意,所以,虽也忌讳他的过去,但很多人早已把宋遥当做自己人看待,故而刚才才会那样直言不讳。
年长的老人拖著县太爷,「大人,你去给小宋说说,我们骂得不是他,那孩子肯改过自新又帮了我们这麽多事......」
马厩那里马儿一声长鸣,接著急蹄而走。
众人追过去,正撞上宋遥打马出来,宋遥缰绳一收,高头云骢腾跃而起,自众人的头顶上跨过,甩开蹄子正向城外而去。
「那个家夥......他这是要闯祸?!」任霁宇低咒了一声,转身向马厩牵出另一匹马,翻身而上急急地催马追了上去。
乡间小道上,两匹马一前一後,风驰电掣,尘沙飞扬。
「宋遥!宋遥!你快给我停下来!」任霁宇在他身後喊道。
「驾!」宋遥根本不听他的。
「宋遥!你听到没有?!」任霁宇催马赶了上去和他并行,「你这是要做什麽?还不快点停下来?」见宋遥神情凛冽目视著前方,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任霁宇扔掉马鞭,脚踩马镫,借力往他那里一跳,扑住他,将他带下马,然後抱著在地上滚了一滚才停下来。
「你疯了?!」任霁宇将他压在身下,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忘记自己是什麽身份了?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出这方圆百里意味著什麽你还知不知道?」
宋遥瞪著眼睛看他,胸膛剧烈起伏,过了良久情绪才稍稍平复下来。
18
「对不起......」
任霁宇松了一口气,从他身上翻下来,也不顾地上的沙石尘土,和他一样仰面朝天在地上躺著。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这样的人,怎麽会渎职忽守,私吞国库?」
身边静了一阵,才听得一个清澈温淳的声音,「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只是这一片天空开阔,却无我容身之处。不过是想一展宏图,到头来却是一枕黄粱梦方醒。」
任霁宇想了想,有些云里雾里,「我是听不明白你们读书人的话。」说著站了起来,展开手臂转了一圈,「何来容不下一说?你现在,不也还在这片天空之下?」
宋遥一愣,紧接著面前罩上一大片阴影,遮住碧蓝的苍穹,仿佛被笼进了狭小的天地。任霁宇低著头看他,眉角微微上挑,眼底是不藏任何心事的坦率。
这样的人,无忧无虑,该是活得很轻松吧......宋遥心想著,不觉看得错了神。
见他的视线仿佛钉在自己的脸上,任霁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麽麽?」
宋遥回过神来,嘴角一勾,「没有。」说著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任少爷,原来说好灾粮一到便将你出借的米粮全数归还,现在看来,宋某要失约了。」
「没什麽,反正我也不在乎那些。」其实任霁宇很想说,米粮不还可以,但是当时说的好像不是这麽简单而已吧?但是想想现在的情况,也不是玩笑的时候。
两人骑著马往回走,一路无言。日影西沈,斜阳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人影,任霁宇无意间回头,发现身上铺了一层落日余辉的宋遥,看起来格外的寂寞。
* * *
灾粮被烧,灾民们再次陷入窘境,眼见著一层秋雨凉似一层,不知这北方饥寒的冬天要如何挨过。
为著此事,上头欲将县太爷革职查办。宋遥几次代笔上书申冤,却被上头压了下来,显然官官相护,从灾粮里捞到了便宜的官员谁也不愿意让这件事给闹到外头。
县太爷离走的那天,宋遥便也离开了县衙又回到了先前劳作的地方。辖管的军士和一起劳作的囚犯见了他回来,并没有多大的议论,就好像他一直在那里没有离开过一样,虽然还是如从前那样很少和他搭话,但是态度上显然比以前好了很多。
在堆场搬了两天石头,宋遥便被叫去帮忙整理文书,虽然也是劳作,但比起那些体力活显然要好很多。
任霁宇时不时地会来看他,带一壶酒两三个小菜,也不急,总是等他把事做完了才让人转告一声。
宋遥呆在军营驻地里,外面的事了解得不多,任霁宇就常常和他说些县里的事,诸如旱情虽缓,但今年颗粒无收,很多人都投亲奔友去了,留下的也都打算听天由命,新来个什麽事都不管的县太爷,只顾自己吃好用好,还要乡民出资为他修缮府衙......
宋遥只是默默地听,却从不接口。任霁宇总觉得他似乎有意在回避,若是以前,他应该会第一个就挺身出来。
「宋遥,你不管一下麽?」
这日,任霁宇又来,和他说了那县太爷占了新学堂要让人改建成自己的宅院,乡民们去阻止结果被他的手下给打伤了好几人,宋遥听後仍是闷声不响,任霁宇便就这样问他。
宋遥沈默了一下,而後淡声说道,「我不过是个被发往边疆劳作的死囚,何故要去管那些事?」
任霁宇放下手里的酒盅,看向他,「那之前呢?之前你管得那些又叫什麽?」
宋遥垂敛下眼眸,撇开头去,「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好了。」
「什麽闲事?!」任霁宇一掌拍在桌上震翻了酒盅,「照你这麽说,我爹的案子就是闲事?修缮学堂也是闲事?还有那什麽引流通渠,开仓放米,统统都是闲事?」眼前这人不是他认识的宋遥,在他身上,他根本看不见那曾经让自己为之震撼为之瞩目的光彩,也看不见那傲岸如梅,风雪不掩的骨气。
室内沈寂了下来,烛火跳动,映著人影晃动。
「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在多管闲事!」
任霁宇低声说道,说罢拂袖而去,袖子扫过桌面将酒盏带落地上,那一声碎裂的脆响让宋遥不由得微微一震。而任霁宇这一走,之後再也没有来过。
19
过了几日,宋遥被叫去领冬衣,听到两个军士在说,给囚犯的夥食要克扣,可能连军士的夥食也要扣。
「不光是夥食,可能连冬衣也没有。」
「没有冬衣?可我们那些都穿了好几年早不御寒了。」
「谁叫我们在这边角旮旯的地方,皇帝老子那麽远,谁来管你吃喝拉撒?」
宋遥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捧衣裳,崭新的面料,从加厚的底衫到夹袄到厚实的大衣,一应俱全,光是抱著,胸口就被捂得暖暖的,又怎麽说没有冬衣?便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声音惊动了两人,齐齐回头。
「宋......?」「宋先生」
宋遥颔首而礼,「我听到你们说今年没有冬衣,那我这个是......?」
那两位军士互相看看,有些尴尬,说话也结巴起来,「这......这个......啊!是这样的,宋先生你是南方人,又是读书人,经不起这里冻,所以格外照顾你的。」
「对,对!这是多出来的,所以就给宋先生了。」
宋遥将手里的衣服往他们怀里一推,「我不需要,囚犯是什麽待遇,就按著他们的来好了。」说完转身要走,被那两人抢先一步拦下,像捧了个烫手山芋似的把那捧衣服塞回宋遥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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