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叶修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阵仗，当下愣在原地，任由傅明长驱直入攻城掠地，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傅明慢悠悠舔着他的唇角，满意地笑道：“看来是初吻。”
叶修猛然清醒过来，一下子推开傅明，掉头狂奔而去，傅明也不急着追，只在后面闲闲跟上。
沙滩上游人三三两两，各有各的乐趣，没人留意到他们的异样。
叶修跑到沙滩边上的小店前，拧开水龙头，蹲下身仰头接水漱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一口接一口漱个没完没了。傅明走到他跟前笑道：“再洗下去皮都要破了。”
叶修没理他，又狠狠漱了几口，站起身对傅明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傅明笑道：“我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
叶修“嗤”笑一声，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哦？”傅明尾音上扬，凑近笑道，“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不知道？”
“傅明！”叶修沉下脸就要发作。
“你喜欢我。”傅明突然甩出惊天大雷。
“胡说。”叶修别过头。
“你喜欢我。”傅明又强调了一次。
叶修怒道：“我不是同性恋。”
“呃……你是双性恋。”
“傅明！”叶修忍无可忍，“你不要太过分。”
傅明往前走了几步，对叶修说道：“看着我。”
“干嘛？”
“看着我。”
叶修依言看过去，没看出什么名堂：“你脸上长痣啊？”
傅明没答话，使出浑身解数深情款款地看着叶修，叶修被看得实在招架不住，忙低了头。
傅明颇为得意地笑道：“你看，你连看我都不敢，还说你不喜欢我？”
“你少用心理暗示。”
“哦。那我跟我师弟说说，看他会不会被暗示。”傅明作势要走。
“神经。”
傅明停下脚步：“叶修，你真是又胆小又自私。”
如此无耻的指控！
傅明又道：“但是你喜欢我，所以我成全你。”
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傅明又道：“我跟其他人不一样，胆大心细脸皮厚这些优点我通通没有，更不会死缠烂打。现在我给你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你以为你算老几？
“周六你要家教的吧，那就下周天，周天我搬点东西过去，你会来帮忙的吧。”
叶修终于抬起头，傅明笑道：“合则来，不合则去，我不喜欢拖泥带水，你要是不来，那咱以后也别见面了。”
叶修瞪圆了眼：“这算什么？”软的不成来硬的？
傅明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中。”说着做了个握拳的手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恩？”
“切。”叶修翻了翻白眼，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屑。”
傅明冲他脸上轻轻呼了口气，笑道：“不屑？随你。你要想跟方佳莉玩家家酒，我也不拦你。脚长在你自己身上，爱去哪去哪，对不对？”
“对！”叶修重重点了点头，“对极了。”迈开大步就往前走，头也不回，这沙子硌人，海风熏人，涛声烦人，前面一堆的欢声笑语忒吵。
叶修两手空空地回到学校，宿舍人问他海边好不好玩，他恨恨道：“什么破烂地方。”
遇着方佳莉，没给她带什么礼物，她也不介意，只说：“怎么晒黑了这么多。”
叶修莫名其妙想起傅明，心不在焉答道：“黑了好。”
方佳莉拉着叶修的手跳到他前面笑道：“那我以后不撑伞了，我也晒黑点。”
“哦。好啊。”叶修傻傻道。
方佳莉扑哧一笑出来：“喂！我说什么你说好呀，我是口是心非呢，你好什么呀。你得说以后我不撑伞，你给我撑伞。”
“啊？”叶修没太明白方佳莉的意思，说：“这样啊。”
“天哪！”方佳莉乐得不行，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惆怅万般地叶修说道：“你要习惯女人的口是心非。”
“啧！”叶修皱了皱眉，“怎么这么麻烦。”
“对啦，就是这么麻烦。”方佳莉笑道，“所以你要好好地了解我。”
了解？什么是了解？谁了解谁？傅明凭什么说出那一堆混帐话。方佳莉多好，又体贴又温柔，又活泼又可爱，又漂亮脾气又好，处处容忍他，傅明你凭什么跟她比，傅明你算个屁！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见就不见，一拍两散，拉倒走人，谁怕谁啊！
叶修又躲到网吧上网去了，第二天要家教，他还没有备课，那又怎么样，下载张试卷扔给小娃娃慢慢做就是了。傅明的QQ签名改成“come on baby”，QQ邮件里收到他发来的一张照片，附了一句话：弟弟，你大胆地往前走。
叶修对着照片发了会呆，脸上微微烫起来，傅明吻他的时候那么熟练，不知道之前交往过多少个，哼，长着一双桃花眼，满嘴夸夸其谈，骗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小朋友也就算了，以为这种招数对他也有效吗？
叶修，叶修，你要冷静，你一步踏错满盘皆输。这不是像换女朋友那么简单，他是个男人，你这一步迈出去，若是，一脚踩空，你就万劫不复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叶修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你可以预知未来吗？”叶修问，忽而又笑道：“如果未来是注定的，那我不管如何努力都是照着命运的安排走下去，如果未来不是注定的，问你又有什么用呢？”
“问你又有什么用呢？你不会说话，给不了我答案。我想要一个答案。”
18
傅明极其迫切地想要搬离学校，他受够了晚上十点半停电梯十一点熄灯早上七点有人大声敲门冲进来检查卫生年级例会时还要点名通报卫生最差宿舍。
检查卫生的手法是越来越刁钻了，门缝里，窗沿上，床角，只要手指头能塞得进去的地方，都要抠上一遍，一旦抠出灰，专员们就会弹着手指冷淡地说道：“不干净。”虽然傅明屡次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由对他们进行谆谆教诲，无奈专员们总是铁面无私深明大义。分数扣得多了，傅明的宿舍就成为了年级闻名宿舍。很明显，傅明为宿舍的发展做出了伟大的贡献。
实习的公司离宿舍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不过上下班高峰期，通常要花掉一个小时的时间。九月暑气未散尽，每每清清爽爽地出门，粘乎乎地下车，灰头土脸地排队等电梯，到了公司又开始犯困。
公司做的是中小学辅导，季如川的一个同学在这里兼职教素描，他则负责给祖国花朵洒点心灵圣水，避免他们不至于被繁重的压力逼得神经衰弱。就是这样，他经人介绍获得了一个工作机会，这份人情有违他的风格，让他如坐针毡又不得不坐并还试图坐得名正言顺。
前一任跳槽去了一家薪水更高的公司，小公司就是这样，高手不愿意来，他们又瞧不上菜鸟。起初公司并不看好他，因为大部分家长都歧视他的性别和长相，尤其女生家长。傅明将此视为对他的莫大侮辱，他对着镜子一照再照，坚持自己长得正义凛然真诚可靠。
与孩子们聊天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他试图引导孩子们发现学习的乐趣。孩子们总是说：“我讨厌英语。”或者“我讨厌化学。”他必须使他们爱上这些。这比他以前当知心大哥哥时所遇到的所有情感问题都要困难一些，顽固的孩子们经常会给他带来挫败感和需要学习的急迫感。
整个公司阴盛阳衰，这是挑战，也是机遇，他是常驻人口，别人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让他帮着做点分外之事，几年的心理学学习让他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试用期无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只是公司不包午饭，晚饭也赶不上食堂的点，傅明一心盘算着搬到季如川那边自己开伙做饭。一盏暖灯，一碗粥，几碟小菜，围几个知己好友，累了就一言不发，有精力就通宵畅谈，他目前正为着每天两小时的惬意生活忍耐着每天十个小时的煎熬，心情不错的时候就会想象将来开一个自己的咨询室，他对叶修说起这个理想时，叶修道：“你发达了，记得请我当会计。”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自然不能忘了老友。首先要逃离学校这个火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遵从古人的训诫，对叶修诚心相邀。
叶修的脾气比他遇到的其他人都要别扭，牵扯不走打着倒退，给糖他不屑，抡棍他咬你，你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借口，让他下得来台，而且这给，还不能给得太做作，要给得自然而然，给得理所当然。
夕阳的余辉渐渐散去，傅明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回走，校门口熙熙攘攘，拉面店，麻辣烫店，寿司店，煎饼店，馄饨店，小炒店，各种各样的味道刺激着他空空如也的肚子。傅明正准备转入一家店中，忽然见前面走着叶修和方佳莉两个人，慢悠悠踱着步，一看就知道是吃得太饱撑得走不动路。
“叶修！”傅明平地一声大喊，快步走上前去。
叶修心下一跳，不由自主回过头来，傅明走到跟前，乐呵呵搭上他的肩膀，对方佳莉说道：“小两口出来吃饭啊，真是幸福啊。”
方佳莉也笑起来：“校门口的麻辣烫很好吃哦。”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幸好旁边很吵，没人听见。
叶修看过来，道：“还没吃饭？那快去吃吧。”
傅明拍拍叶修的肩膀，对方佳莉说道：“你们周天没有约会吧。周天我搬点东西。”说着转向叶修笑道，“记得来帮忙啊。”
“周天？”方佳莉脱口而出，“周天我生日呐，这个……”方佳莉看看叶修。
“你生日？”傅明来了兴趣，“你是处女座的？唉，听说处女座的女生很龟毛诶。”一边说一边狠狠捏了捏叶修的肩膀，换来狠狠一瞪。
方佳莉转了转眼珠，问道：“师兄是什么星座？”
“我？天平。”
“天平啊，听说天平座的男生又优雅又温柔。”傅明连连点头，听方佳莉继续慢吞吞说道，“……就是有点花心诶。”
叶修幸灾乐祸地看着傅明，傅明脸色不变，向叶修笑道：“你是什么星座？”
“他是天蝎啊，蝎子的尾巴毒，报复手段很可怕地——”方佳莉抖着尾音，让傅明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着叶修说道，“还挺像，还挺像。你还挺有研究。”
“师兄不是学心理学的吗？你觉得星座灵不灵啊？”方佳莉问。
傅明大咧咧摆摆手：“这个都是概率，一个星座那么多人，有些么，就刚好摊上了。”
“对啊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方佳莉兴奋地说道。
叶修看看傅明，傅明好像跟什么人都可以聊得开，他又看看方佳莉，比起自己，方佳莉好像跟傅明比较有聊。
三个人堵在路中间，不时有人经过喊声“让让”，叶修便自觉走到一边让开道，走来走去的实在麻烦，他想不通傅明为啥非要站在这种地方拉着他们说个没完没了，忍不住提醒道：“那个，你吃饭吧，我们先回去了。”
“哦。”傅明笑着点点头，“那我去吃饭了。”肚子真的很饿。
挥挥手向二人说了再见，傅明找了家店填饱肚子去了。
19
这是方佳莉第一次和叶修过生日，自然马虎不得。舍友们打趣她：“周末什么节目？”方佳莉大大方方伸出手来：“想听汇报啊？礼物拿来。”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清楚得很，叶修是绝想不出什么有创意的点子来，最大的能耐就是去问问百度，所以凡事还得靠自己。
方佳莉拉着叶修问他：“你说我烫个卷发好不好？”
叶修道：“随你。你喜欢就好。”
“那你是喜欢直发还是卷发？”方佳莉又问。
“都好。”
这都好一词，听在方佳莉耳中，便是无论怎么样都好的意思了，这种夸赞让她大为开心了一下，但仍然免不了一点小担心，“你说我烫卷发会不会显老？”
“不知道。”没见过，不好比。
于是周天的时候，叶修见到了卷发的效果，映着明媚的阳光，方佳莉低着脸笑得有些腼腆，叶修走上前说道：“效果还不错。”
方佳莉把玩着小细卷，抬起头嘿笑两声，道：“我说嘛，想到就要去做，这不，还行吧。”
“还不错。”叶修又肯定了一遍。
傅明正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季如川那边家伙什齐全，他只需带些衣服和洗漱用具过去就可以了，没多少东西，不到一会儿就收拾完了，坐着玩了会手机，无聊，又开了电脑上网。
子在川上：咋还不过来？
一锈到底：再等等。
子在川上：怎么，那小子还没来？
一锈到底：没。
子在川上：等毛。直的你还能掰弯了？
一锈到底：废话。
子在川上：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兔不在窝边找。
一锈到底：既然窝边就有草，何必满街到处找？
子在川上：可惜是个刺头，不是一般的草。
一锈到底：想我铜皮铁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区区一个刺头，能奈我何。
子在川上：你行你厉害啊。中午我这儿吃不？
一锈到底：你吃你的。
子在川上：哦～那晚饭我这儿吃不？
一锈到底：罗嗦。
子在川上：我这是好客。
一锈到底：少罗嗦，过去自然会告诉你。
不出方佳莉所料，叶修除了看电影吃饭这种土招之外，再没有别的安排了，不过她不介意，就算是漫无目的地瞎逛也好。虽然太阳挺晒，但是叶修不喜欢躲在伞下，那就干脆收了伞，晒晒杀菌。叶修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方佳莉笑他：“跟我说话这么紧张？”
叶修道：“不是。”
“哦？那是跟我逛街紧张？”尤其今天，好像特别紧张。
“不是。”叶修淡淡道，语气神态都有些木讷，与他当时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差得老远。听说天蝎男都是外表冷淡内心火热，方佳莉想，这怎么倒像是双子座的性格。
一边走，叶修一边给她讲这条街的建筑那条街的故事，她总问些傻问题，叶修从不会笑话她见识浅薄，让她觉得很自在，恨不得时间能再走得慢一些。
可惜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忙碌的时候过得很快，等待的时候过得特别慢，傅明午觉起来，看看手机，一点动静没有，点进去删了几条过期短信，又看看时间，宿舍人看他爬上爬下，忍不住问道：“不说要走呢嘛。”傅明委委屈屈看过去一眼，抱怨道：“这不想和你们多待会儿。”宿舍人顿做狂吐状。
方佳莉和叶修正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门口排队，方佳莉向往这家餐厅很久了，每次路过都人满为患，也没有人愿意陪她等。过号不叫，她索性拉着叶修站在一边干等，旁边一个女生正在数落她男朋友：“你不是说一定有位子的吗？”
方佳莉便扯扯叶修的衣服，带了几分心虚说道：“为了美食，等待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