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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未完 BY Word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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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佑乐头昏眼花地听母亲边擦泪边交代,一旁的爸爸哼两声:「去当兵被操一操也好啦,操一操之后才是男人,想我当初──」

「你当初怎样?」

母亲蓦然回过头,还沾着泪的眼隐约带着凌厉的杀气:「你当初还不是每次放假回家就哭哭啼啼跟我说你不要去当兵了!跟我抱怨哪个学长怎样哪个长官怎样,现在好意思说操一操好了?好意思了?你也不想想爸——爸他才刚走——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们一吵起来,梁佑乐就更加头昏眼花,背着行囊胡乱点头。事实上他心情一直很平静,从决定不升学那一刻开始他就很平静。其实他想过,高中毕业不比高职毕业,还有一技之长,日后自己要做什么?

他已经画不出什么东西了。

也不想画了。

那么以后──那么梁佑乐,你以后想要干什么?

恍惚一个月过去,新训的日子就是操跟教育,恳亲跟会客的日子母亲都有来,母亲不断交代,不断要他当兵不要惹事,还说:「如果哪个长官虐待你了,我们、我们可以申诉,妈妈帮你想办法,你千万别一时冲动就犯了大错,妈妈最怕你这个个性──」

梁佑乐只是淡淡地听,心想自己哪能犯什么大错。

前几天还有人问他怎么这么安静,说他不笑也不太说话,梁佑乐只是听,心里想这些话如果被高中那些同学听到了,怕不被笑死。

不过变成这样,有时候他想着想着,也会忍不住笑出来。

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连自己都忘了。

下部队后他照样不太说话也不太笑,因为被操得要死没力气笑,因为长官的笑话不好笑,因为学长毫洨也不好笑,因为他妈的他不爽笑!也许是老是摆着臭脸,梁佑乐莫名其妙被盯上,不只被学长整,更常被点名。

在军中他常常觉得自己是被耍着玩的,就像负责娱乐他们的小丑一样。

混帐,恶劣,干!颤抖着手臂在烈阳下做完最后一下伏地挺身,然后一下子往地上倒去,耳边一阵嗡嗡声以致他听不清楚长官说了些什么,只隐约感觉到有人一阵哄笑,然后是脚步踏离的声音。顾不得地上的高温,他虚脱地躺了片刻,才摇摇晃晃地起身。

他累到头晕目眩,摇摇脑袋想清醒清醒,没想到越摇头越晕,脑袋里彷佛大脑小脑全撞在一起了,他难受到想吐。

跌跌撞撞地跑到厕所去,一边吐一边咒骂那个神经病长官,干,真的是神经病。吐完之后神智有清醒一些,只是身体发软,一个不小心往后倒去,胡思乱想着自己这一生就要因为撞死在厕所而终结了,梁佑乐又颇不甘心。

刚往后倒,后头就有人连忙接住。

对方着急地说:「喂喂,这位弟兄,你怎么啦?还清醒吗?喂!」

梁佑乐脸色发白,虚弱地说:「我没事,我──我休息一下就好……」

「休息一下?」对方夸张地重复,然后犹豫地左右看,硬是将他拖到外面去,直到一处颇阴凉的地方才停下,好心地让梁佑乐靠在他身上休息。

「你刚下部队?那的确比较难熬啦。我们连上有比较操……菜鸟嘛,长官说什么,要表现得恰到好处啊,该认真就认真,该笑就笑,长官嘴上说笑什么笑,下次他就会跟你比较麻吉你也比较轻松,懂吗?」

梁佑乐虚弱地抬头看他一眼:「谢谢学长。」

「学长?」对方语气很惊喜:「不用这样叫我啦。我看了一下你的名字,你叫梁佑乐?」

梁佑乐刚点头,他又激动地接着说:「那你是梁任的孙子吗?那个大画家?」

梁佑乐有点困惑:「是。」

「哦!真的假的?因为你的名字实在很特别!我就在猜──」顿了顿,对方又嘿嘿笑:「在猜你是不是那个神童。」

梁佑乐扬起眉:「啊?」

「你很有名啊!就是那个美术比赛战无不胜的梁佑乐嘛!」对方搔搔手臂,露齿对他笑:「好巧喔!对了,我很喜欢你爷爷的画。」

梁佑乐垂下眼,没回答。

「你爷爷三年前那场画展我有去看,真的不愧是大师!」

沉默一会,他才压低声音道:「……我爷爷死了。」

身旁的人愣了愣,眼神中略略带着诧异:「哦,是喔,真的假的,好可惜。」

梁佑乐一咬牙,翻过身一把拉过对方衣襟,也不顾什么学长学弟,从入伍以来受的鸟气顺道都爆发出来:「干!什么叫是喔真的假的好可惜!马的,说得这么简单,不是你家死人你当然可以这样说!你根本不了解失去亲人的难过,他马的,去他妈的国军!」

对方笑笑着推开他,道:「喂喂,干么这样?以一个画迷来说,我是真的觉得好可惜啊。」整整衣服,又道:「可是以你亲人的角度,我当然不了解,邻居家死人你会哭得比邻居还惨吗?」

梁佑乐一忍,没答话。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一肚子气想找人发泄,可是学长现在其实很忙,我只是偷空出来尿个尿而已,」唉声叹气地起身,他道:「虽然学长我大你好多梯,已经很老了,可是我晚回去也是会被盯的。」

梁佑乐心里也知道自己刚刚分明是借题发挥,只是想找人吼一吼骂一骂而已,根本难看至极。憋了憋,老实道歉:「……对不起。」

对方转过头来对他笑:「欸,没关系啦,学长人很好的啊……对了,你以后找我,就找孙传参。」拉拉自己衣襟上绣的名字,笑:「不是参加的参喔,是一二三四大写的参,我是营上的医务兵……不过其实就是在跑腿打杂啦。」

梁佑乐依然坐在地上看他,没什么表情,孙传参又若有所思看他他一眼,问:「你失恋吗?」

梁佑乐愣了愣:「……没有。」

「骗我,」孙传参低低地笑了:「分明就是失恋,没失恋哪会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跟你说啦,兵变很正常,出去以后要什么女友没有?干,你就算哭到死被兵变还是被兵变啦。」

「……我没有被兵变。」

「哈哈,爱面子。」他嗤笑:「有本事的话,真的喜欢就等出去再追回来,你现在在里面这个死样子给谁看啊?学长跟你说一句,不要在里面跟自己过不去,何必咧?」

「干,被拎背抓到你了吧。」

于青礼来不及喊痛也来不及反应,对方沾到眼泪咸味的嘴就重重压了上来,他呼吸不及,慌忙推开梁佑乐,就见梁佑乐刷白着一张脸,用更愤恨的眼神看他。

「你他妈的竟然敢推开我……」

于青礼觉得头被大理石地板撞这么一下,后脑都要裂开了,看梁佑乐又要压上来,他连感伤都忘了要有,一股气就先浮了上来。

「我才要问你是怎么回事!」

梁佑乐一咬牙:「你为什么看到拎背就跑?怎么样?你心虚了吗?干,你该不会在英国交了女朋友吧,所以不敢见拎背了吧?」

于青礼推开梁佑乐站起,痛得直揉脑袋:「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你在英国交了金丝的所以不想回来,对吧?我没说错吧?干,看到我还跑,还跑、你竟然还敢跑……!」

「我跑是因为──不对,你为什么会跟过来?」

梁佑乐气到跳脚:「我当然要跟过来啊!我不跟过来你又回去找你那个洋鬼子女友温存了,是不是?马的,你他妈的心虚──!」

于青礼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只得呼出几口气问:「我干嘛心虚?」

梁佑乐冷笑:「谁知道你干嘛心虚?」

「我为什么要对你心虚?」

「谁知道你干嘛要对我心虚啊!」

于青礼缓和下来,淡道:「你又不是我的谁,为什么我要对你心虚?」

梁佑乐愣住,于青礼看他不回话,只叹几口气,交代道:「我本来只是想去看看,没想到会遇到你……这不在计划内,我自己也很意外。好了,你还要回去上班吧?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看梁佑乐乱乱的头发底下两只眼睛睁得老大,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于青礼突然有点心软,莫名的冲动让他伸出手搭上梁佑乐脑袋,胡乱揉了揉。

「欸,你干嘛哭啊?我听你妈说你最近过得不错,那很好啊,我早就说过你画画很厉害,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画的东西,你加油啊。」

见梁佑乐还是没说话,于青礼无奈,只好将手抽回。转身去开大门:「你啊,知道我家车库门怎么开吧?等等这样出去就好……」

铁门喀喀两声开了,正要再开第二扇门,梁佑乐带点哽咽的声音就在后头响起:「于青礼,你都不会想我吗?」

手还搭在门板上,于青礼稍稍握紧。

梁佑乐:「你消失这几年,我每天都在想你。」

好一会他才能尝试笑出来:「……喂……」

梁佑乐抬起眼看他:「你看到我,都不会有一点点的激动吗?」

于青礼旋开门正要踏入,梁佑乐:「你看到我不会想亲我,看到我不会想抱我,看到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于青礼皱眉回过身:「你──」

「于青礼我喜欢你!」眼泪又开始掉,梁佑乐一边骂干一边抹掉:「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这些话如今听在耳里却像酷刑,于青礼觉得好笑,事到如今,自己竟然还会因为这些话而感到一丝丝的开心,伴随着开心而来的,是恍惚已过六年的距离跟不真实。

「……别闹了。」

梁佑乐抹掉眼泪,几个踏步往前狠狠地抱住于青礼,眼泪胡乱抹在于青礼身上:「于青礼,你真的一点点的激动都没有吗?」

于青礼推不开他,只得无奈抬头叹气。

怎么可能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他就不会控制不住自己跑去他的店偷看、也根本不需要心虚到逃跑,更不会因为梁佑乐嘴中那几句不知道真不真实的喜欢你,而感到迟了五、六年的开心。

如果没有的话,就不会在开心之后,感到浓浓的绝望。

浓浓的、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绝望。

梁佑乐,你真的会喜欢我吗?

血腥味在嘴中蔓延开来,于青礼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将梁佑乐压在沙发上,发狠地啃吻他。

怎么可能没有?怎么可能不激动?

六年的思念,在见面的那一刻又滚滚烧起,蔓延至每一处神经,温热到会让指尖微微颤抖的程度。

在英国的时候,无数次因为想念而差一点就逃回台湾,想到差一点就想再逼问他喜不喜欢自己,因为他喜欢他喜欢到快死掉了。

而你却不知道。

梁佑乐,你为什么可以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就会觉得一股气憋在心里,痛苦到受不了。

梁佑乐吃痛,想推开他,于青礼却发狠地将他搂得更紧。

如果不是,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绝望到相信你口中的喜欢。

梁佑乐呜咽地在唇与唇的空隙中偷得几丝空气喘息,只是对方却像要致他于死地一样地紧密拥吻,甚至连鼻间都难以呼吸。指甲就着布料狠狠掐入于青礼背部,越是痛一分,于青礼就像报复一样地多咬他几下。

夏天天气燥热,汗水很快从他们额际、颈间流下,跟这个夏天一样令人不耐的温度在摩擦与亲吻中交换。

梁佑乐头昏脑胀,一瞬间彷佛又回到高中时的那个如今想来颜色褪尽的夏天,于青礼一次一次地进出自己,用近乎绝望的口吻告诉他:「我想做的荒唐事是这种,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一阵热袭上眼,某些酸烫的东西哽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他开始哽咽地哭,死命想推开于青礼。

终于在呼吸断绝前,于青礼撑起手臂看他,苦笑:「你干嘛哭啊?」

梁佑乐闭上眼,眼泪还是像坏掉一样不断跑出来,冲淡了嘴边的血腥味。

于青礼垂下眼睫,一手迟疑地伸出,遮住梁佑乐的眼睛,手掌沾到了眼泪,并感觉到对方的睫毛因为用力闭紧而隐隐颤抖。于青礼问:「你哭什么?」

好几回被呛到,梁佑乐痛苦地低咳:「我、我喜欢你……」

于青礼神情恍惚:「……那你干嘛哭?」

梁佑乐哭得更用力:「因为我喜欢你……」

「……梁佑乐,你几岁?」

梁佑乐不明所以,只得乖乖回答:「二、二十──」

没让他说完,于青礼低头封住他接下来的话,唇舌交缠,原本的血腥味混入一点点泪水的咸味,他用力拉扯梁佑乐身上的衣服,恨恨地低问:「那那个人是谁?」

梁佑乐:「谁?」

「你说你喜欢我,」于青礼气恼,探入衣内的手狠狠掐揉对方乳头,梁佑乐痛得连连骂干。「你说你喜欢我,可是那个人是谁?」

梁佑乐吃痛,试图闪躲:「干,谁啦?」

「那个人啊!」停下手上的动作,于青礼俯视着瞪他:「店里面那个男的——」

梁佑乐这才会意过来他在说谁,更加满脸莫名:「参哥?你说孙传参?」

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那天电视中,看到两人扭打成一团的样子又跃上脑海,他气愤地低头咬他:「干、你竟然……」

一听他说话,梁佑乐连忙用力推开他:「于青礼,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脏话?」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会从于青礼这张嘴里听见脏话,一时又气了:「靠,那些英国人都教你什么?你怎么会骂脏话了?」

于青礼想笑:「脏话不都是你教我的吗?」

「你放屁!高中的时候你根本没有骂过!干,于青礼你交到坏朋友了──」

于青礼又低头咬住他颈项,模糊骂:「我这辈子交过的坏朋友就是高中的那些人,我就是高中交了坏朋友,现在才变成这个样子。」

「哪个样子?」梁佑乐痛到微微瞇起眼:「乱咬人吗?」

于青礼笑,一边说:「变成就算经过六年,不断告诉自己说没机会了不要想了,但一被你告白,还是悲哀到抱住你的样子。梁佑乐,我这个样子叫什么?你说是不是犯贱?」

梁佑乐觉得喉间一紧:「于青礼,你去一趟英国回来,中文也退步了是不是?」

于青礼凑在他耳边笑道:「那我用英文说一次给你听,要不要?」

梁佑乐骂声干,身体一使力跟于青礼双双跌到沙发下,借着翻下身的动作上下互换,跨坐在于青礼身上。

于青礼今天摔了第二次,幸好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他绝望地想否则自己大概要头破血流死了。

梁佑乐擦掉嘴边的血,前发在方才激烈的亲吻中早就凌乱不堪,他低下眼看于青礼,笑:「喔,没想到有当过兵就是不一样嘛。」

于青礼瞇起眼:「当兵?你吗?」

梁佑乐三两下解开于青礼的衬衫扣子,一边回答:「高中一毕业我就去当兵了,我本来窝囊地想不要升学算了,全世界都对不起我、我也不要对得起谁,我连画画都不想了,」他突然勾起嘴角笑:「结果于青礼,你知道是谁让我振作起来吗?」

于青礼没回话,脸色已经渐渐变难看。

梁佑乐乐得直笑:「就是孙传参喔。」

几乎在他说出来的同时于青礼按下他脑袋,胡乱又亲又咬了一阵,恨恨地喘:「那个家伙……」

梁佑乐任他亲任他咬,亲完了就额头靠着额头对看,他收起笑容,淡问:「于青礼,你会嫉妒吗?」

于青礼气得压低声音问:「那我告诉你我在英国交了一个女朋友,你……你会……」

梁佑乐伸出舌头轻舔过于青礼脸颊:「问啊,为什么不敢问?」

于青礼绝望地闭上眼,声音断断续续:「你……你会……」

梁佑乐坐起身,眼睫毛上头还沾着方才的泪水,透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滚了一点点透明的金。

「于青礼,你为什么不敢问?你害怕什么?」梁佑乐一咬唇,扯开于青礼裤头:「那我告诉你,我不会嫉妒,我怎么可能嫉妒。」

看着于青礼明显一僵。彷佛连呼吸都要停了的样子,梁佑乐突然觉得想哭,很想呼眼前这个白痴一巴掌。左手贴住左手,他强迫对方跟自己十指交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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