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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奴下 by 彻夜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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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非点头道:「据说当年元帝追捕的这名逃犯,同样也是文武全才,忽必烈遍找好手去追踪他,莲生大约就是其中的一位。」

宫藤傲然地道:「你们的人又岂能同我们莲生法师相提并论。」

「我们的莲生法师莲生生于汉土,长于汉土,只不过是随一宁禅师去扶桑讲法,倒成了你们的人。」

我冷笑道:「亏得老宫藤一贯赶着牛车洒花瓣,若无这些花瓣垫脚,你踩过的地方,岂非都要划成宫藤家的?」

亦非淡淡地道:「那他的脚丫子倒比我的千军万马要值钱。」

我差点笑岔气,没想到有板有眼的亦非也会说笑话。

宫藤看起来是一个冷淡之人,其实最禁不得人激,气得脸赤红,咬牙道:「你们早已把法师忘却,只有我们始终把法师记在心中,你们又怎么配跟法师称国人,不懂珍惜,便不配拥有!」

宫藤说错千句百句,这一句倒是至理,我心中一动,但到底不肯助长了宫藤的气势,只冷哼了一声。

宫藤气过了,便接着道:「忽必烈虽然请了千人百人,却唯有莲生法师追上了这个人。而且莲生法师生性好学,海纳百川,在我天朝逗留的那几年,精通了我朝的忍术。这个人自然怎么也摆脱不了莲生法师。」

亦容皱眉问:「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此人抓了交差,反而隐居于此?」

宫藤仰头长叹一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人的武艺绝不在莲生法师之下,对八卦易经的造诣更是百倍胜于他。

「那人虽然无法摆脱法师,可法师也决计生擒不住他,就这样过了几年那人在此地隐居,他便也逗留在了这里。

「当时莲生法师写了封信给一宁禅师,称会在此地潜心修练本门武艺,还绘制了一幅他暂住的方点阵图给禅师。

「可却不知为何,禅师看完那封信,叹息了一声,连信带图烧了。我们弟子只看到那幅图的残片,上面是图的名字,法师题名这里叫婆娑海。」

我淡淡地笑道:「想必是莲生法师生了凡心,给一宁禅师去的信,也大约是一篇告罪,又或者是要还俗的言辞。」

宫藤气道:「你胡扯!」

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这个莲生法师去信只说自己修练本门武艺,对于一个僧人来说,习武原本是为了健身,他不修佛法,却说要潜心修练武艺,本末倒置,不是生了凡心又是什么?

「婆娑海即人间,他把这里题名为婆娑海,就是重回人间的意思。」

宫藤张嘴结舌,一时之间倒也找不出言辞来驳我。

我笑道:「一宁禅师大约备受打击,他赐法号莲生予自己的首徒,想必认为他会是一个完美的佛陀,当得起佛祖转世,没想到他居然要还俗了。

「所以自己也生出了许多困惑,更加潜心佛法,自然对你们这些俗家弟子的武艺传授也淡了下来。这大概就是宫藤家族,世世代代都在找婆娑海的缘故吧!」

宫藤愣了许久,才淡淡地道:「陈清秋果然绝顶聪明,兰心蕙质,看来我找你帮忙是找对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陈旧的羊皮图,摊开道:「一宁法师仙逝之后,宫藤家族每一代都会派出数名弟子来中原寻找婆娑海。并有明令规定,任何一个弟子只要能找到婆娑海,便能升任家族大宗主之位。

「宫藤家族这几年来分成好多块,譬如我与一郎虽是同一家族,却是不同门派。也是因为这一百多年来,家族之间为了争夺大宗主之位,不断有仇杀」他说着似有一些感慨。

亦非接着道:「大约十五年前,江湖出现了一个少年高手,叫做叶何泽。

「此人出身于官宦家族,平素性喜游猎,却不知道为何在数年之间,突然便成了一个绝顶的高手。江湖中有传言,叶家有一幅藏宝图,里面便是能令人一夕之间变成高手的武功秘笈。

「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而就在这个时候,叶何泽突然神秘地失踪了。叶家除了叶何泽以外,其余的人莫不是武艺平平,为防怀璧其罪,就将此图献给了父皇。这张图的名字便就叫叶氏桃源。

「父皇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再加上图上所绘的方位位于较为敏感的边防地区,于是便密令我将此图妥善收藏,择机寻访。」

宫藤指着图道:「图上明显有两种笔墨,一种年代久远,方位粗略,想必是叶氏祖先某个人无意中闯入外面的结界,在一骇之下退了出去。因此他虽然大约指出方位,却没有更细的绘出桃源究竟如何。

「再加上这块土地一直在不断的飘移,所以一百年来都没有人找到过。」

亦非点了点头,道:「下面的图很有可能便是叶何泽所绘,可叶家献图的时候,叶何泽已经失踪了,所以父皇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宫藤用手指着图的下端道:「从新绘的图来看,叶何泽有可能并不是从外面的结界进来的,但从他进去的地方来看,桃源应是一个长形通道,一道门连着一道门。

「只可惜他的图只是绘制了地窟里面,却没有外面的通道,所以根本不知道他从哪里进来的。」

我用手指了指,道:「那就是说不论我们跌进哪个密室,要想走出就只能穿过这些门。」

亦非点了点头,道:「不过叶何泽并没有到达最里面,便原路返回了。」

听了他们说了半天的话,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倦,打起精神笑道:「那么,我们就走走看吧!」

第十七章

室内另一道门很快就找到了,在墙角的石柜后面,里面是一条漆黑的通道。

宫藤想要将火折打着,可惜通道中的风非常大,才打着就吹熄了。我们无奈只好摸黑走路,我越走脚越沉,头脑发昏,手脚冰冷,只想就这么睡一觉,亦非几乎是半抱着我走路。

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我过去曾朝思暮想,现在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苍天怜我一生失败,所以临死前给我一点,算作慰籍。我长叹了一声,亦非在我耳边轻声问怎么了,我没有回答。

我不明白为何我比宫藤要更晚走火入魔,却远比他来得症候明显。

正沉思间,忽然耳边一阵凉风,只听碰的一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耳边只听宫藤冷冷地道:「你要想杀陈清秋,就出去再杀吧,如果你在这里再动手,我会让你先死!」

我听到一郎闷哼了一声,道:「你迷恋汉女,早就把家族的使命忘得一干二净!」然后用扶桑话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宫藤还没有说话,亦容就淡淡地道:「宫藤不杀陈清秋,倒不是庇护他,要知道这里面住的曾是二位绝顶的才子。他们设下的陷阱,我们这位陈才子或者比常人能看明白一些。」

我轻声一笑,道:「走吧!」

亦仁轻声道:「看,有亮光!」

我们几行人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处,才发现那亮光却是周围的水晶石壁折射而出。

这是另一个石室,却也是一个天然的晶石洞,我们的顶部有一个碗口大的洞口,从那里看外面已经是白日。

日光从碗口大的洞口穿透进来,照射在几个人工磨造的晶石平面上,竟然能使幽暗的地下石室亮如庭院。

当我们还沉浸在这华光流彩之中,却听亦仁一笑,道:「还真让皇妹猜中了,小秋,你的任务来了。」

我转头一瞧,却见石室的另一边有两处并排着紧闭着的石门,门上各刻了一个字,左边为单字,右边双字。石门的边上刻了一幅对联:邓云艾艾,周曰期期。

亦仁笑道:「这想必是要让我们猜单双。」

一郎发出一声冷笑。

「这又什么难猜,邓云是晋文王的大将,周是指西汉时刘邦的大臣周昌,两个人都是结巴,因此艾艾是一艾,期期是一期。这个答案是单。」

我倒抽一口气,抚掌笑道:「没想到一郎也是才子,答得有模有样!」然后我摇了摇手,笑道:「那再会了!」

一郎一皱眉,我淡淡地道:「因为我选的是双。」

一郎犹豫了一下,亦仁含笑道:「怎么,莫非一郎信任小秋更胜自己。」

一郎狠狠瞪了我们一眼,转头见亦非无动于衷,一咬牙道:「走就走!」

他一拉开单字的门走了进去,亦仁摸了摸下巴,笑问:「小秋,其实我觉得一郎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我哼了一声,道:

「邓云口吃,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是几艾?』邓云答道:『凤兮凤兮,故是一凤。』刘邦想要更换太子,周昌口吃道:『臣口不能言,然期期知其不可也。陛下欲易太子,臣期期不奉诏。』刘邦一笑,太子始定。

「邓云指一凤,周昌成一龙。龙与凤,就是指一对,故这幅对联的谜底应是双字。」

我微微笑道:「一未必是单,就像二未必成双,双应该是一对。」

我的眼光忍不住扫了一眼亦非,见他黯然垂目,心中微有一些苦涩。

二未必是双,恐怕再也没有我们两个更能理会其中的真意。这么多年来,我千辛万苦回到他的身边,是二,却不是双。

亦仁也似有一些感触,低头微微一笑,转身拉开双字,道:「走吧,我们去猜下一道题。」

宫藤插嘴问道:「一郎选择了单,不知会如何?」

我转头一笑。

老宫藤外表冷酷,但其实是一个多情的人。我叹了一口气笑道:「你放心,此地的主人孤傲之极,他绝不会杀一个把他第一道题猜错了的人。」

我转过头,淡淡地道:「其实,要往前走的只有我与宫藤,你们都可以从单出去。」

我抽开了被亦非握着的手掌,慢慢穿过双门,这也许就是叶何泽原路返回的原因,因为他只答对了三道题。

亦仁笑道:「既然主人没有杀客之意,我便随着小秋去见见世面又有何妨?」

我微笑道:「这个主人的性子很特别,他能留下结界传递自己的意志,可见死亡对他来说根本不是最终结局。他对失败者不屑一顾,但不代表他不会对胜利者起杀机。」

我扫了几眼亦仁他们,含笑道:「你们该知道,他太寂莫了,没准很希望有人去陪他。」

亦非跟上来又握住了我的手,淡淡地道:「我说过,以后我们去哪里都在一起。」

他的掌心很暖,当他握着我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似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来我终还是害怕被他丢下的。

亦仁微微一笑,也走过来道:「我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弟弟呢?」

亦非颤声喊了一句:「皇兄!」

我微微一笑:心想这就是亦仁,在任何情况都是完美的,让人无从指摘。

宫藤柔声道:「锦儿,不如你就出去等我。」

亦容披散着长发,脸色苍白,她撑着宫藤的手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你去哪里,我自然是要跟着的,你死,也要死我的面前。」

她言词冰冷,但宫藤却听得热泪盈眶,我无声地叹息,人与人的缘分,有些人结的是情缘,有些人结的是孽缘。

当双字的石门在亦容身后关住的时候,突然一声轰隆声,震得地面一阵摇晃,头上沙石不断掉落。

宫藤护着亦容道:「陈清秋,你该不会是猜错了吧?」

我没有回答,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间石室的几乎与外面几乎一样,也同样是通过晶石表面的折射来取光,但却比上一个石室要暗着好许。

但不同的是,这个石室比上一个要宽大许多。

宫藤啊了一声,我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高大的石座上面,有一名青年男子正静静地站立在阳光下,他身穿普通的黄麻衣,但眉目如画,眼波流动,不发一言却似能睥睨天下。

我们都被骇住了,半晌亦仁才道:「是,是一个玉雕像,小秋,跟你很有几分相像呢。」

亦非喃喃地道:「是啊,我记得你以前总爱穿淡黄/色的衣衫。」

宫藤道:「这不是我们莲生法师,但这石雕却是法师的杰作,与他过去雕的佛像是一种刀法,这想必就是他要追捕的人。」

我实在难以抑制自己的震撼,师父总要我穿淡黄/色的麻制衣衫,还一直跟我说他师父长得跟我很像。

难道这就是师父当年意外习得武艺的地方?原来师父没有胡说,他真的有师父,他的师父就是这一座石雕。

莫非我冤枉了师父二十年,我轻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在石雕面前跪下,大声道:「徒孙陈清秋见过师祖。」

「你怎么会?」宫藤失声问道。

我不去理会旁人的惊讶,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我当年拜师父的时候都未曾这般规矩,半是为了这男子确实气势夺人,半是为了我冤枉师父多年,磕个头算是谢罪。

而就在我磕到第三个头的时候,只听哒的一声,我几乎本能的使用了本门的落叶风。

这是本门各类杂技中的一种,据说它练到极致可以遁地而行,我练了练发现它只不过是一个可以贴地急行的一种忍术,于是便没有兴趣深究。

雕像的后面射出了无数枝箭弩,伴随着隆隆声,洞内一片飞沙走石,我躲闪不及,其中一枝箭擦着我的头皮而过。

石室里亦仁、亦非与宫藤都算得当今数一数二的好手,也躲得非常狼狈。石室内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又听噗的一声,四周的火把都点亮了。

亦非一边躲箭弩,一边失声叫道:「小九,小九。」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却知不是走火入魔之伤,这箭上必定有毒,耳边听到亦非脱口叫小九,心里一疼,他没有脱口大叫濛濛。

在他的眼里,终于能看见现在的我,他的一喜一怒不再是因为过去的记忆。只是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太晚了。

我握着亦非的手问:「你没伤着吧?」

亦非摇了摇头,问:「你呢?」

我微笑,道:「也没有。」

亦非似松了一口气。

宫藤冲了过来,大吼道:「你怎么会本门的忍术!?」

我长叹了一声,恍然大悟,道:「莲生既是才子,想必不但会雕刻,也必定擅于丹青。他情倾的对象多半就是这个男子。

「他不但在这里替他雕刻了一尊像,而且必定也绘满了他的画像,这些画像必是那个男子平时习武,又或者是与他交手的图像。

「这些画像难免偶尔也会有莲生自己的身影,因此我师父学的东西中,大半是这个青年人的,却也有莲生的。」

我扶着亦非绕了四周一圈,叹气道:「这里本来是挂满了丹青的,你们看这里有很多的钉眼,现在已经统统不见了。」

亦仁皱眉道:「小秋,你师父是如何进来的?」

我微笑了一下,道:「他是无意中掉下来的,我师父虽然癫狂,却是一个可以过目不忘的人,他虽然不识字,但却能将整本书都默记下来,何况那些东西本身就是图画。」

亦仁眼睛一亮,道:「你是说?」

我叹了一口气:「这里有一个采光口,用来接纳外面的阳光,想必这些洞口原本都甚小,而且都在戈壁石的上端。

「随着年岁的久远,石壁沙化,这些洞口就越来越大,我师父当年骑了一匹高大的骆驼穿过这片戈壁石林,无意中就从那个洞口掉了进来。」

我抬头看着石像上那个洞口,笑道:

「当时师父一定吓坏了,手舞足蹈,一把抱住了这尊石像,见到了这张脸,难怪他一生都认为自己是有师父的。」

我指着那个石座道:「师父在半空中挂在了石像上,因此才没有活活摔死,然后他就沿着石座爬了下来,这想必也是十五年前叶何泽所选择的路。」

宫藤脸如死灰,道:「你的意思是说」

我淡淡地道:「我们的武艺不过是来自一个僧人的心魔,所以这里根本不会有冰心诀的解法。」

宫藤吼道:「我不信,我不信!」他一把回头抓住亦容,情切道:「我不会丢下你的,锦儿,我不会丢下你的。」

亦非怒道:「放开我皇姐!」

亦容冷笑道:「原来陈清秋是一个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我微微一笑,这里即便有冰心诀,我拿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但是我要亲眼看到亦非走出这个地洞。

「我认为小秋说得有几分道理,这里突然变得如此凶险,不如我们先退出去,既然有快捷方式,他日有备再来。」亦仁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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