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流觞 上——by林染醉

不可否认，那位王爷是迄今为止，他遇到的人中最叫他心折的那个。因为欣赏那人的见闻广博与带着铁血意味的行事风格，他才会容许那一段同行，却不意竟因此陷入了这一场纠缠。
可是，他却是永远也不愿成为某个人的禁脔的。若是失去了独立、平等与尊严，他将会窒息而忘。张爱玲曾说过，她愿意低到尘埃里，尘埃中终开出花来。可是，若是真低到了尘埃里，即使开出了花，也终究是要蒙尘的。与一个立于万万人之上，自幼接受的又是封建统治阶级意志教育的人谈平等？天！想想都觉得是件叫人头痛到直想哀嚎的事！
不过，那人眼中的痴迷与热切却也未必是假。呐，龙静滔，你恐怕不知道吧，在我曾经的世界里，可是一直流传着那么一句话的--"在爱情的世界里，先爱上的人，注定是输家。"。所以，若有一日我真想开了，决定放任这一场纠缠了，你可要做好牺牲某些东西的打算哪！黎若挑挑唇角，在月光下笑得清冷又高傲，还带了那么一点点邪恶，耀花了访美人的眼。
"想什么哪？笑得这么恐怖？"拥住月下的出尘美人，龙静滔声音中是满溢的柔情，以及，点点醋意。
推开意外的访客，黎若挑眉，"大半夜的，王爷倒是好兴致。也不怕被人误为采花贼。"
龙静滔揽住美人肩膀，侧头在他耳边低喃："长夜漫漫，相思最难耐哪。我倒想做个采花贼，奈何这花却不肯开。"知道耳廓是某人的弱点，坏心眼的某人岂肯轻易放过？想要这人想得发狂，却不能轻举妄动。独苦苦，不如众苦苦。若不收点利息，怎平息这一腔无奈与隐忍？
咬牙躲开纠缠着耳际恋恋不去的软舌，黎若狠狠给了某个明显欲求不满中的家伙一肘子。"最近不是忙得很么？还不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揉着可怜的肋骨，龙静滔笑得色迷迷，"孤枕难眠哪！黎若若心疼我，就多陪陪我罢。有你在侧，才能睡得安稳。"
有我在侧，估计你都不用睡了才对吧！没好气的某人大大一个白眼送过去。
抓过正没好气地翻着白眼的心上人，龙静滔狠狠吻上。唇齿相依，抵死缠绵。爱极了心上人唇齿间的那分清甜气息，既能勾起灵魂的悸动，又能安抚灵魂的躁动。清晰地感觉到下腹的阵阵燥热，压抑住想将眼前人儿压倒的冲动，龙静滔有些无奈地结束了这记热吻。再继续下去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犯错。
狼狈地瞪着突如其来的人突如其去的方向，黎若面廓有几分扭曲。靠！只管放火不管灭火的家伙！可怜了他这个只能自己解决的人！自从惹上了某只霸王龙，所谓的男欢女爱便遥远得像上个世纪的事了。
对于注定的纠缠有了充分的认知后，黎若难得地勤勉了起来。京师重地，商业向来发达。衣食住行，是最基本的赚钱途径。自黎若来到京师后，有两样东西便迅速流行了起来。一为果汁。这般热夏，坐于客栈酒楼，饭前来上一杯沁凉的果汁，无疑是深得食客欢心的。首先推出这种饮品的其芳居一时招揽了不少顾客。黎若唯一觉得不足的便是，玻璃的研制还正在进行中，暂时拿不出玻璃杯玻璃瓶。没办法，谁叫他自己懒呐？直到前段时日才将玻璃的烧制法与玻璃器皿的吹法写出。果汁么，还是与玻璃搭配起来合适些。而且，他已经命自家的商队去往各地时留心寻找酒品之类的东西了，自家酒窖里虽有新酿的葡萄酒，但到底时间不够啊。呵呵，好久没有再调过鸡尾酒了呢！
另一样东西是茶。茶的采、摘、炒、制、品，中华几千年的沉淀，其中所蕴藏的文化底蕴，如何能不叫人心折？黎若不单单卖茶，还开了几间茶室，内有专人演绎茶道。这个世界茶的出现不足百年，不说茶文化，连如何品茶都还未能成套系统，黎若的这番作为，登时叫这世界掀起了一阵饮茶狂潮。有文化的，爱这茶中深意；附庸风雅的，爱那茶艺表演的别具一格，虽然未必懂得茶意。袅袅茶香，最是能引发文人的那一点思绪。于是渐渐地，有几分墨水的人都爱在茶舍中聚头，品诗论文。这其中，茶轩主人那首宝塔诗《一字至七字诗?茶》的字画功不可没--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前岂堪夸。
《一字至七字诗?茶》（唐?元稹）
基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情作祟，黎若并不打算将那些虽能带来便利但却更会带来严重影响的东西面世，例如黄火药，例如发电机，虽然这些东西对黎若而言只是脑中的配方笔下的图纸。
这两年来，在黎若的建议下，林家网罗了大量的优秀技师。能得林家青眼有加的技师，必非浪得虚名的，都有几分独特之处，至少，所谓的名利若浮云是要能做得到的。面对创造新生事物的执着，则是一名出色技师所必不可少的品质。不能不说，人的创造力真的是非常惊人的。很多东西，黎若觉得要造出来还是相当有难度或是以现在技术水平基本不可能实现的东西，在那些人的努力下，竟是一一面世--当然，这些东西仅是凌霄山庄高层能得见，属于机密。毕竟，怀璧其罪的道理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
凌霄山庄对他们的四公子，永远都是最宠爱不过的，所以默许了他的逍遥，所以包容了他的任性，所以对他的那些在世人眼中很有几分妄念味道的想法，都尽可能予之以可行的现实土壤。凌霄山庄的实力，原就不弱，否则也不能叫六王爷非将黎若为人质。何况哪家多年基业能没点背后隐藏实力？
很多具体的麻烦事，并不需要黎若来头疼，多的是甘愿为他不辞辛劳的人。所以对他新近提出的，跨国商业计划，虽然大家都有点头痛，但到底没有断然否决。当然，黎若也没那么不切实际，打算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只是这人才的培养，已自此提上了日程。
近些日子，林家的四公子突然对民生产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原因无他，只是某人实在是对油灯那浓重的味儿吸得够够的了。黎若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蜡烛这种普通的东西这里竟无人突发奇想弄将出来？倒平白的便宜了他。这里洗衣、沐浴，用的仍是最古老的皂角，效果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所以林家的百货铺子，又添了名为肥皂、香皂的物什，销路大好。这些简单的东西，黎若只负责写出基础配方，具体牵扯到酸碱度耐用度什么的，自是交给专业人才处理，某人顶多嚷嚷上两句什么香皂要茉莉啊玫瑰啊桂花啊苹果啊橘子啊这个那个香型的，尽给人增加工作量。这些小东西，凌霄山庄并非本着暴利的心态去经营，但制作的法子，却是秘而不宣的。林家的百货铺子，已大有全国连锁的趋势，颇得民众支持。当然，凌霄山庄一时还达不到如此的物力财力，但厂家供货、邀请加盟、统一定价这等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当年制香水，用的是提取过精油后的花水，因为纯精油并不适合直接使用，又容易挥发，而黎若对精油的复合配比及使用所知实在有限，所以初时着实浪费了不少，叫黎若很是心疼了一把。后来因缘际会之下认识了位奇人，提及精油的药用价值，那人也很是感兴趣，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总算在这个秋季在露华浓将复合精油推出产品，并细分为按摩精油、美容精油、药疗精油等多项，而且有专人负责教授按摩手法。
而黎若的心思，又转到了沐浴露润肤乳洗发水等方面去了。其实他本是想走化妆品这条路的，奈何前生对此从未在意，所以空中楼阁，始终还是建不成的。当然，若真就认准了这条路了，那以凌霄山庄的能力，也未必捣鼓不出来，但黎若的性子最是懒散不过了，且可走的其它路又多了去了，所以嘀咕了两天，此事他便抛诸脑后。
所以说起来，黎若还是很好命的。起码比起某位王爷来，那日子，简直就是舒坦得不得了的。即使贵为皇家直系子孙，该躬亲的事，还是得躬亲。责任便是责任。
景王府与凌霄山庄那点子不得不说的事儿也渐渐地开始在京城流传了开来。
一则是景王爷担心心上人被某些个色胆包天的人纠缠，所以早早圈下势力范围--当然，那点子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的龌龊心思也不是没有的。这做法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对着那位并不常露面的美人流口水的人仍在，胆敢发起玫瑰攻势或意图结个姻亲的人却大大的少了。唉，想当初，某位四公子初初在京城露面那盛况呀！啧啧！
二则是黎若待那位王爷的态度确实是有那么点暧昧的。别的不提，蜡烛那玩意儿初初面世时候，除了凌霄山庄明面里的产业率先使用，并大大举办了几场烛光浪漫晚餐外，景王府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开始香烟袅袅--那用的可不是普通的蜡烛，而是经过特殊加工的、耐用、无烟、有暗香盈袖的特级品！除了景王府景王爷的书房卧室外，也就黎若的住处有见用了。黎若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既然是注定摆脱不掉了，又还好看得顺眼，那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纠缠下去好了。当然，利用了来打个广告，想来景王是不敢不乐意的。
轻轻抿口香茶，黎若含笑看着对面正平心静气煮着茶的方丈。大乘寺是京都最为香火鼎盛的寺庙，黎若昔年所学甚杂，于这佛经也可称得上是有所涉猎，于是一来二去的，便成就了住持圆性老和尚口中的"慧根佛缘"之名。而品茗饮茶之风，也经由黎若之手，传入了化外之地，茶中禅意也渐渐为人所识。
圆性已是多年高僧，于这佛之一理，早已超脱了文字的桎梏，修得睿智通达，所以黎若也乐得来此蹭茶。一次黎若玩笑，说哪日红尘中玩腻味了，便随了老和尚出家好了。圆性哈哈大笑，说心中有佛，便身在万丈红尘也是一样，何况居士尘缘甚深，恐与佛门无份的。黎若虽知他说的是实话，到底有些恼恼，益发的狡辩说恐是老和尚担心那某位王爷一怒之下杀上佛门，闹得他不得清静才是。哼哼，虽然没听全，但那位爷与主持方丈的那席密谈他好歹也在门外听了个尾的。不过龙静滔那厮也真够强悍的，威胁佛门高僧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只是自此，他若要上这大乘寺来，龙静滔总爱跟了来的，顺便小小卡他点油。
哈！那个笨蛋。如自己这般懒散成性又惯过了舒坦日子的，哪耐得住佛门的清苦？明明就事务繁忙，还硬要挤出空来，倒累得自己减少了来这里的次数。
黎若是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的那一点心疼的。
不过那一点心动，他倒不吝于承认。
只是这一点点的心动，尚不足以支持他陷入感情的漩涡，与世沉浮。
微笑着看着眼前走神的青年，圆性心中一片宁和。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有着相当智慧的年轻人。起码，以不足二十之龄而能有而今的见识成就，已在在表明此子绝非池中物。有些言论，甚至能给他以醍醐灌顶之感。只是可惜，他虽有佛缘，却到底与佛门无份。虽是个极澄明剔透的性子，然而红尘万丈，到底还是牵绊太多。四大皆空，他是断断做不到的。真真可惜了那一身清骨。不过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是好是坏，又岂是旁人能说清的？
两人正闲聊中，有小方弥前来叩门："方丈，林施主，景王来了。"
瞟到老和尚一脸的似笑非笑，黎若已由最初时的恼羞成怒进化到了现在的不动明王身。真是的，都看了这么多次的笑话了，怎么老和尚就不懂得非礼勿视呢！--退一万步讲，见好就收的道理总是懂的吧？非把个大好青年练出一张贼厚的面皮来！老和尚真不厚道!
第11章
第十一章
随着池子里最后一朵夏莲的凋零，秋日款款而来。虽然夏秋之交的白昼变化不太大，但一入夜却是实实在在的有凉风了。
"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意境，在黎若的发动下，切实地于楚惟后院实时直播。惟恐天下不乱的林四公子发动发动全民运动之余还特地安排了歌舞助兴--嘿嘿，女孩子们都干活去了，诸位大老爷们哪能不拔剑作歌壮壮色？
着人取来古筝，锵锵前奏过后，青年清朗中不失磁性的嗓音低低唱起，
"如果沧海枯了，还有一滴泪
那也是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
蓦然回首中，斩不断的牵牵绊绊
你所有的骄傲
只能在画里飞
大漠的落日下那吹萧的人是谁？
任岁月剥去红装无奈伤痕累累
荒凉的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琵琶
只等我来去匆匆
今生的相会
烟花烟花满天飞
你为谁妩媚？
不过是醉眼看花
花也醉
流沙流沙漫天飞
谁为你憔悴
不过是缘来缘散
缘如水！"
（含笑 《飞天》）
虽仅以古筝伴奏，不及其原版配乐的贴切华美，但那如天籁的嗓音已足以将一众听者带入那漫漫黄沙、遗恨飞天，深情纵情伤情却不能忘情。
曲尚余音袅袅，听者已痴，更兼扬声而歌那人风华绝代。月明星稀，有风穿林而过，带来竹叶清香，点点萤飞，一时叫人顿生醉里梦中之感觉。
弦音停伫。
空气中除了沙沙的风声，便只余众人放轻的呼吸声。良久，才有人重重吐口气，叹息："四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无怪当年能一曲清歌便叫十美人中的琴仙子惊为天人，念念不忘！"
黎若闻言一笑，心中却有几分歉疚。那时是自己太过迟钝，没看出那清雅女子的如丝情意。依旧的与之高歌谈唱，论古叙今，却辜负了那一片相思，以致那女孩儿一片伤心画不成。虽无人因此而生恚恨，但却正因了这无言才叫黎若更觉抱歉。
吸口气，黎若屈指一扣琴弦，美眸眯起，"接下来，该谁表演？哼哼！不要往后躲！躲也没用！今儿个谁也别想跑喽！"哼哼！叫你们乱说话！黎若目露凶光。
只是他却不知，于这月光萤火下，那一点凶巴巴的模样是何等的动人！带了点极可爱的孩子气，将那分因容貌气质而生出的距离感冲淡，叫巴巴瞅着他的人无端端心跳狠狠快了几拍。
无奈，无奈。这是楚惟唯一的感想。还好已经比较有抵抗力了，否则这会可要连个救场的人都没有。
起身走入场中，楚惟挑眉，"麻烦公子配个乐。"
哼哼一笑，黎若啪啪带头鼓掌。楚惟倒是大方，抱拳四方团团一礼。
于是拔剑。
月华清冷，映着剑身，有种冷光如电的魅惑。楚惟的剑素来也是有名的。只是可惜这人对从商更有兴趣些，倒平白的辜负了那习武的根骨。这是武林中人的惋惜。黎若却赞赏他的舍弃。人生中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可以发掘，若将生命浪费在赶路上，却是不值得的。在黎若看来，目标固然重要，但若因此而错失了沿途的风景，却不免遗憾。所谓青史留名，不如随心所欲。人生短短，何苦来哉！
冷光霍霍，剑气凌霄，纷纷扬扬的竹叶青雨中，一人执剑而舞，潇洒共从容，端的是其景如画，一时叫好声一片。黎若兴起，琴声铮铮转疾，楚惟随音剑舞得愈快，在这月光下雪团儿似的。
锵然一声，琴音拨到最高处嘎然而住。几乎同时，剑飞入鞘，空中不见那一剑光寒，唯有竹叶正翩翩。
虽然楚惟黎若都知道这一场剑舞表演成分居多，然场中众人习武者却少--真正的凌霄山庄出品，不过寥寥，于是众人纷纷赞叹。左右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聚会，本也只是图个高兴而已。
楚惟的这场剑舞将场中的气氛挑动得热烈了起来。本来，场中的人便是年轻人居多，又兼主人备好了瓜果酒水，这一放开来，场面登时就热闹了起来。
及到夜深，诸人才倏然发现，那个率先发动了这场萤火晚会的人不知何时已宣告无故失踪。众人只当他困顿了悄然离席休息去也。
众人却是不知，黎若是真个儿叫人掳走了，而且那掳人的满腹郁郁，被掳的倒一团高兴。可怜的绑匪心里那个憋屈哪--好不容易脱开了身来找心上人倾诉衷肠，却看到某人没良心的按弦而歌，惑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