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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簧 下——by虫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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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儿见状忙过去捶,拍了半天的背,见温庭玉吐出了口带血的痰出来,又过了好一会才顺下来。温庭玉见四儿看他帕子里的痰,掩了放在一边说:「这事儿别让别人知道,二爷来看过,说是如今我五脏脆弱,咳得厉害了,带血也不希奇。」
四儿见温庭玉虚弱的喘气,又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想了想,终究开口说:「爷,您怎么老钻牛角尖?再说,我觉得人活世上,总是为了点什么?大爷当年算什么?打短工说双簧,说好听了是卖艺的,说难听点就是混混儿下三滥,能和您这红角儿比吗?亏您还那么死心塌地的对他。如今大爷是官拜兵部侍郎,我说他这多少还是为了您,您说要是没您,大爷他能活出这么个人样儿来吗?」
温庭玉听四儿这么一串连珠炮说出来,倒被说愣了,眨了眨眼睛才说:「顺哥如今的富贵,都是他自个儿的才干,又关我什么事情?况且他,他就算现在还跟以前一样,我还是跟他......」
四儿一听,气得直打跌,直著说:「我的爷,您平日那么个精明能干人,怎么一碰上大爷就成了木头脑袋?您也不想想,大爷除了您的事儿,其他可大多都是得过且过,随便就得。」他见温庭玉还是缓慢的眨着眼睛,也懒得说了。他离开温庭玉久了,有些事情倒看得比以前明白,但也只有旁观的份,哪有插嘴的余地。如今他才明白常二爷一直无可奈何的说,这都是命,随这两个闹腾的意思。
他转眼看了眼那帕子,又担心起来,替温庭玉捶著背说:「对了,年初采买的时候,我得了成形的人参和何首乌,我看都是极难得的,便私下收起来,这次都给您带来了。回头我把东西送过来,单子您看列给谁好?」
温庭玉一听,眉头皱起来说:「列给饮墨就得。你如今虽说是参商,可才做了一年多,哪能这么破费?也不怕出了负帐没法跟纳兰家交代。」
四儿嗤笑了一声说:「去了才知道,东北那地方听著破落,可富裕著呢。况且这些年不是乱吗?这人种地种不下去了,进山挖参的也多了,今年得了不少好东西,我就算把顶尖的私藏了,次品买一个出来就赚回来了。况且我就算卖了,我看林玉堂也会搜过来给您,咱平白受他那份礼呢。」
温庭玉一听林玉堂,头里直疼,他正要说话,突然听外面说:「二爷,段老板说出大事儿了,请您务必去趟会馆。」
温庭玉一听,冲外应了一声,转头对四儿说:「你如今比我精明得多,还做我的小厮,跟我过去看看成吗?」
四儿一听,笑著拿过旁边的木梳替温庭玉解了辫子梳头说:「爷,我只要在您跟前,那就是您的小厮,还有什么成不成的?那戏班怎么了,出什么事儿非要您去不可?也不想想您这身子。」
温庭玉叹了口气说:「过去不就知道了?」说著突然觉得一阵心紧,他摸了摸胸前的玉坠,定了定神又说:「我自己穿衣服就成,你过去跟饮墨说,我要出门,叫他赶紧著去发电报,回来再煎药也不晚。」
等温庭玉到了会馆的时候,段正山见他身後跟的是四儿,楞了下说:「温四爷,您怎么做回温老板的小厮了?」
四儿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的对段正山说:「段老板,现在我是我们家爷的小厮,您还跟原来那么叫我四儿。对了,出什么事儿了,那么紧著叫爷过来。」
段正山也不敢怠慢,点了点头说:「庭玉,梅师傅这几日一直闹别扭,今天说是不上了,怎么也劝不回头。你也知道程师傅回乡了,如今就小云一个人的场面撑著,这能撑几天那。」
温庭玉一听就有些纳闷的说:「梅师傅人一直挺好说话的,怎么闹了这么大别扭?」他说著转到拐弯的化装间前,想了想又对四儿说:「你还是在外面候著,我进去看看。」说著一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摆着一排排的棱花镜梳妆台,里面凌七八落的摊着戏服和道具,大概是阴天的缘故,整个房间阴阴暗暗的,看不清楚大清楚里面的景象。
温庭玉眯了眯眼睛,走前了几步叫道:「梅师傅,梅师傅,我是温庭......」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後的门突然关起来,随即而来一个熟悉的感觉压在身後,压得温庭玉背後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猛的转过身,後退几步,撞在背後的化妆桌上说:「林......林玉堂,你到底要干嘛?」
林玉堂见温庭玉吓得脸色苍白,倒笑笑走到一边坐下来,翘上二郎腿,把衣襟一抖,抬头说:「不干嘛,想见你了。」他看著温庭玉要夺门而出,又笑著说:「你跟了我那么久,还不知道我的脾气,乖乖坐下来跟我说说话是真。」
温庭玉听了林玉堂的话,顿了一下,反而更快的走过去,狠狠的推了几下门,又喊了几声四儿,这才转过头对林玉堂说:「你,你到底要干嘛?」
林玉堂看温庭玉的样子,噗哧一下笑出来说:「你个人精儿,我值当跟你唱空城计吗?我不说了,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坐下。」
温庭玉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手抚到腰上,摸了摸上面的饰物,又使劲攥了一下玉坠,嗓子一阵不舒服,一边咳著一边坐下来。
林玉堂见他咳嗽,眉头一皱,走到温庭玉身边,拍著他的背说:「风寒还没好?前两日朋友告诉我的偏方,说是吃热的东西,痛快出身汗就能好。回头我带去家相热的馆子吃药膳锅子去。」
温庭玉见林玉堂替他拍背,捂著嘴咳了几下,反而镇静下来,清了清喉咙,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手才说:「大爷的好意庭玉心领了,我得配著药吃饭,况且我也吃惯了家里的菜。」说著挪了挪身子,靠在一边说:「大爷,您要找庭玉闲话家常还不容易,何必找那么多藉口?您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
林玉堂见温庭玉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叹了口气,随手拉过一把凳子坐在温庭玉身前,抬手摸了摸他的睑说:「庭玉,那么怕我干嘛?你说我请你出来的时候,你要肯好好跟我见次面,我用得著使这种手段?我要真是那么龌龊的人,早把你绑走了,还用得著这么慢慢跟你耗吗?」
温庭玉靠在一边,也不管林玉堂的动作,冷冷的看著他说:「绑走了我?你当顺哥是好易与的?如果他没练过北洋一镇,你早把我绑走了,还会等到今天?林玉堂,咱们谁不明白谁?何必跟我要这套花枪?」
林玉堂脸色一阴,转手捏起温庭玉的下巴,未了又松手笑起来说:「反正我说什么都是假的,你也不信我如今是真心对你。我今天找你出来,的确是有话跟你说。」
温庭玉冷哼一声,林玉堂见他满脸『我就知道』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勾着他下巴说:「你跟那李遗山身边是越变越可爱了,要不怎么勾出我真心了呢;庭玉,那人有什么好的?你要什么我给不起?嗯?」
温庭玉眯起眼睛,笑了下说:「你能改姓李,改个名字叫李顺吗?你能敲断自己一条腿当瘸子吗?」他见林玉堂被他说的脸色发青,轻哼著说:「就算你跟他一模一样,你也不是那个顺哥。」他顿了顿,终究放软了口气说:「再者说您如今名副其实是林家的大爷了,我一个命不久长的戏子,也值得林大爷真心?」
林玉堂眼睛眯起来,轻轻刮著温庭玉脸庞的轮廓说:「我也纳闷呢,庭玉,这么多年里,你就真从没对我动过心?」
温庭玉看著林王堂的睑,突然想到自己十六岁生日那天的事情,头猛的一扭,垂下眼说:「没有,温庭玉从来都没对李顺以外的人动过心。」
林玉堂看著温庭玉,倒往後一靠,摸了摸下巴说:「得了,我知道了,你何必说的那么绝。对了,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尽快离开北京,最好今天就走,火车站那我都帮你联系好了,只要你过去,无论哪辆都起码有三人的位子。你要是不知道该投靠谁,就去江苏林家,只要你说你是温庭玉,自然有人带你去见雅琳。」
温庭玉见林玉堂说得严肃,突然想起李顺的信来,转过头颤声说:「我绝不走,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不走,袁大人自然会回护顺哥的安全,你动不了他的。」
林玉堂闻言楞了一下,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温庭玉,冷笑了一声说:「如今我跟袁世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当我会为了你动你那心肝宝贝儿吗?告诉你,让你走,是因为十多年前的冤魂缠回来了。」
温庭玉听得眼睛都瞪直了,眼前突然出现了十三贝勒那张流著红白之物的脸,嘴唇都发青起来,颤声说:「不可能,不可能,他们都死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死了。什么冤魂又缠回来了,你胡说,你胡说!我不会走的,顺哥不回来,我死都不会离开北京。」
林玉堂听温庭玉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站起来说:「那你就死吧,你那顺哥屁用没有,干得那点吃里扒外的事儿都是给袁世凯和革命党做嫁衣,两边都拿他当木桥,等过了就拆,亏他还做的心甘情愿不亦乐乎。告诉你,十多年前的冤魂,就是他那相好段云漪给召回来的。我居然也看走了眼,当年那夥计居然没死,还到了段褀瑞家做奴才。这女人也是神通广大,把十多年前的人证物证找了个齐全,又找胡得庆要递到载砜手里去。」
他转头看了眼温庭玉,冷冷的说:「你知道不知道你杀的是谁?知道不知道溥庆是谁的儿子?明儿一早摺子就会递上去,刑部最迟後天就会拉人,你就算整天躲在那侍郎府里也能给拉出来。如今之计就是立刻离开北京,越快越好,现在这世道,立刻就会天下大变,到时候谁还在乎你这么个戏子。」
温庭玉楞楞的坐著,杲坐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说:「林玉堂,你卖了我,还爱扮了恩人来救我,你这心可真是真。」
林玉堂听到温庭玉怨毒的说出这话,知道他这人太剔透,已经想通了里面的玄机。他却脸红都不红,沉声说:「不然如何?段云漪要整的本就是你一个,难道要我拿整个林家保住你吗?我才得了这消息,就立刻帮你安排出京。只要你听了我的话乖乖离开,那这事就会烟消云散,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温庭玉冷笑著说:「大爷,多谢您一番好意相告,庭玉要走,也得回去交代一番才行。」说著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在门口站定後说:「大爷,可以把门打开,把四儿放还给我了吧。」
林玉堂看著温庭玉的背影,叹了口气说:「庭玉,你不能怪我,你一个人能随时离开北京,可林家不同,知道吗?」说著抬声说:「开门,送温老板回去!」
温庭玉头也不回,点了点头说:「大爷的心是谁的,庭玉一直知道,程老板却执意以为大爷的心能属於外人,可惜了那么个绝世妙人,却生生毁在了大爷的手上。」说著便走了出去,叫上四儿往外走。
林玉堂听温庭玉提到程秋君,心底微微抽痛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他转过头,看到温庭玉掉了一方帕子在地上,走过去捡了起来,展在手心看了一会儿,终究紧紧握住,放在心口停了一会儿,揣在怀里正要往外走,突然见杨兴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说:「大爷,温庭玉他,他,他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林玉堂一听,气得一拳打在旁边的门上说:「胡得庆那左右通吃的!你立刻去找二爷,说姓胡的那阉货不可靠,叫他马上著人打听出来摺子里的内容。再叫林瑞赶快备份大礼,让二爷带著去见刑部吴尚书,你也不许闲著,给我马上把刑部上下打点一遍,就说中秋了,织造部林大人给大夥送下元礼。还有,叫文秀带著其他两房的大太太和孩子,暗地给我收拾准备好了,说不定她们今儿晚上就要连夜离开北京。」
他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说:「你跟二爷说,如果他能见到吴尚书,那就什么都不用问,就说是我想给温庭玉求个情,让他从轻发落。」
另一边李顺府里也得了信儿,都知道温庭玉在会馆前面被刑部的人用大链子给锁走了。四儿回到侍郎府里的时候,饮墨和严吉都站在门口,见他就问:「二爷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四儿心里正烦,皱著眉头就说:「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爷平日到底揽了什么东西上身?怎么会当街被刑部给锁走?」他终究今时不比往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吼完平定了一下,转头就对严吉说:「大爷二爷都不在,我就在这儿先当家,你服不服?」
严吉被四儿给吓了一下,心里又知道这四儿今非昔比,背後是关外的王爷撑腰,自然点头哈腰的说:「服,服,四爷,您做主吧,咱们都听您的。」
四儿点了点头对严吉说:「那你赶快去刑部打点,先把拉二爷的原由打听出来,再打点上下,千万别让二爷在里面受委屈,越快越好。」他见严吉还不动窝,气得拾脚就冲他踢过去叫道:「告诉你,管你如今的主子是谁,你都跟大爷二爷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损了他们,你也没用了。」
他看著严吉被他踢了一脚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这才转头对饮墨说:「等严吉把罪名打听清楚了,你立刻给大爷发电报,告诉他二爷的事,叫他马上回北京。」说著想了想又说:「我去收拾收拾东西住进来,你给我告诉这府里的人,大爷二爷都不在,还有我温四在这儿做主,谁也不准乱。」说著就走了出去。
不出半个时辰,严吉就把消息打探回来了,四儿一听,手脚都凉了半截儿,颤著声儿说:「你打听清楚了?爷那么个柔弱人,哪杀得了那么多人?林家呢?我就不信里面没林玉堂的事儿。」
严吉站在一边回说:「打听清楚了,一个字儿也不敢改,谋杀洋人皇子,里面一点林家的事儿都没有。现在二爷在里面关著,听说林家也打点过了,囚单间,没上刑具,实在不能再好了。」
四儿点了点头就对饮墨说:「你都听见了?马上去给大爷发电报。」他看著严吉又说:「你继续著人去打听,把上下人都打点好了,爷平日该用的药都包好了送进去,再送几件暖和衣服过去,尤其是看著爷的人,一定叫他们伺候好了爷,就说他要是在牢里出了差错,多的是人要找他们的麻烦。」
原来这事儿的起因,还要从李顺拒婚说起。当年赵二爷一念之仁,放了那夥计,命他不可再回北京。可那人竟胆大包天,不但没出北京,还回到那小院去看过。
那时候毕竟是冬夜,火虽烧的大,但那四具尸体却没烧成灰,还留了人形。那尸体焦黑腐臭,当初清理的两个夥计也嫌恶心,琢磨了叫无知村夫来收拾,是以那人回去看的时候,那小院和刚烧完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夥计和那通判是穿一条裤子长起来的好朋友,见到那情景,还当他们是活活烧死的,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再加上林玉堂曾经要他死,从此存了报复林玉堂的心。
只是林家势大,就连那戏子温庭玉也是个动不得的。那人後来辗转进了总办府当差,跟在段云漪身边,知道段云漪恨温庭玉入骨,也知道这是个契机,便把事情和盘托了出来。
段云漪自然一口应了。也亏她好耐心细心肠,竟潜心找了几年的证据,终於把当年的车夫黟计村夫等等一干人等都找了出来。又著人把当年的尸体挖出来,寻忤作验了,再详细写了状书,字字句句不离温庭玉,林玉堂倒成了帮凶。
这状书成了摺子,透过大太监胡得庆递上去的时候,那太监自然知道这是个捞钱的机会,便漏给了林玉堂知道。中间行贿赂改摺子不必细说,总之这摺子到了载砜手里的时候,已经成了温庭玉当年一人枪杀前来求援的十三贝勒和洋人,之後又放火烧院,毁尸灭迹,半点没林玉堂的事儿。
胡得庆知道林玉堂要他晚一天递摺子,必然是想保温庭玉。这毕竟是皇族大事,他怕回头拉不到温庭玉,段云漪再找其他人,他便发财不成反惹祸。竟也不管林玉堂,摺子一改定就递了上去,载砜一看自然心恨,立刻叫刑部拉人,只恨不得就地将温庭玉正法。
温庭玉看著牢门外的段云漪,听她冷冷的说话,也大概明白了中间的曲折。他转头咳了两下,才轻轻的说:「二小姐,杀皇族是诛连九族的罪吧,您不怕我把他也牵连进去?」
段云漪冶笑了一声说:「你不过是个被他包养的戏子,你杀人,关他什么事情?知道你是这么个心狠手辣之人,你当他还会维护著你吗?再说,还没等他回来你就被剐了,你也别做梦他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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