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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票儿——by荒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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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现在这张脸已经让他感到彻骨的陌生。眼眶有些发黑,轮廓更加消瘦。头发长长了,凌乱
的搭在前额上。因为长久的沉默,嘴部线条单一而坚硬。瞳孔灼热,明亮得像要燃烧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镜子里的那张面孔,表情变得如同孩子般惊异且单纯。良久他离开浴室,搬过椅子坐在窗前,慢条斯理
的给自己点燃一根娇子。
他转过脸去看那张大床,床的单子是温和的米色,连同柔软的枕头和被子,印着床头乳白色的微弱灯光,让整个房间
显得舒适整洁。
他看到格子躺在那里,他看到自己坐在他的身边。格子累了,睡得很死。格子没有看他,自己巴着床沿轻轻呼吸。他
坐在黑暗之中,没有抽烟,没有喝酒,沉默沉默沉默。
他伸出手去抚摸他,他抚摸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他是这么爱他,爱到不明所以爱到歇斯底里。从第一眼见到他开
始,他就已经陷入说不清道不明的毁灭情绪。他不是天神也不是星光,他只是一个瘦削倔强的陌生人。他抚摸他的头
发,柔软而凌乱。他抚摸他的睫毛,有些卷翘的,轻轻颤抖着。他把脸凑过去,慢慢吻他的嘴唇。他的嘴唇柔软温暖
,像个归家的小兽。他轻轻从后面抱住他,脱掉他的衣服抚摸他的胸口。他的身体柔软美丽,年轻匀称。他的皮肤细
腻,没有过多的毛发,摸起来平滑柔软,像丝般高贵。
他继续往下。他抚摸着他的小腹,性器,双腿。他一遍一遍的摸过去,好像永远不够。他惊奇于他的完美,他惊奇于
他的存在,他惊奇于他就这么安静得躺在床上,任由他一遍一遍的侵略,爱怜,抚摸,拥抱。
他拿出刀子,在他身上轻轻的画着圈。因为他不看他,因为他总是忙着工作,因为他不体谅他,因为他不爱他。
所以要杀了他。所以要把他毁了。在他身体上凿出个血窟窿。让他痛让他难过让他吼叫。
让他从此正眼看他,永远永远不再离开。
他看到那个暗中的影子。她头上暴露着一个肮脏的血口,坐在角落之中,微笑着看他。
下手吧。她说。就像我一样。让他死。这样他会永远记住你。就像你永远记住我。
他扔掉刀子,伏在地上,剧烈的战栗起来。
他扔掉烟蒂,站起来走到桌子跟前,翻出笔记本摊在窗前,任由夜风吹乱它的雪白纸张。
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处,没有动作,没有回忆,没有思考。
城市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空气之中,风声,汽车声,谈话声,脚步声。
他却只是静静坐在原处,丧失所有语言。
清晨六点,他收拾好行囊,再次上路。
这一次他选择了火车,选择一个接近天空的高原村落。他在火车站买好票,坐在拥挤的候车室里,沉默着望向对面。
他看到一对母女,母亲蹲在地上翻着巨大肮脏的蛇皮袋。女儿只有十几岁,脸上满是脏兮兮的尘土印子。母亲从包里
翻出一包饼干,伸手递给女儿。女儿接了,笨拙的打开包装,黑黑的指甲跟着手指探进去,拿出一片,塞进嘴里。
他转脸避开她的表情。他不愿看到她幼小而贪婪的神态。在苦难之中过滤出来的悲哀怅惘,表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身上,深沉绝望。
他提着旅行包走出候车大厅站在门外,给自己点了根烟。
火车启动前三十分钟,他再次走进候车大厅。他站在剪票队伍的尾部,跟着人潮缓慢移动。
通过漫长晦暗的地下通道,踏上残破肮脏的石梯台阶,跟着前面的陌生人跑到票上标注的六号车厢,扛着行李挤上车
去。
有陌生女孩放肆的看他。他走进去看见窄小的卧铺床位。他把旅行包扔到行李架上,脱掉鞋子爬上中铺,蒙着被子闭
上眼睛。
一共需要二十小时。火车有节奏的晃动声不停侵袭着他的耳膜。对面下铺上坐着两个女孩,偷偷笑着议论他。议论他
的高大清瘦,英俊冷漠。他的世界是安静的,整个人有一种下沉的力量。你会看见他的眼睛,暗沉执着。脸上有被沉
默锻造出的孤独线条,手指苍白修长,骨节分明。他穿着烟灰色外套黑色开领毛衣,突出的锁骨从暗红色围巾之中隐
隐显露出来,衬着他突出的喉结与轮廓分明的下颌,性感无着。
她们看见他脖子上暗红色的花粉瓶子,暗自猜测它的来历。最终她们得出结论,那是属于他的上一段爱情。一个悲伤
而又执着的祭奠。她们用自己的幻想去重新构造他,用自己的爱情去理解他。最终她们在讨论的,亦不过是她们内心
的影子。
他一直睡一直睡,整整睡了十个钟头。他把昨天晚上的部分全部补回来,然后在饥饿与干渴之中清醒过来。
窗外已近黄昏,聒噪的女孩躺在铺位上百无聊赖的听歌看杂志。他从中铺爬下来,用手摸了把脸,拿起钱夹朝餐车走
过去。
他吃了很多,虽然菜做得很难吃。他努力的填饱自己的肚子,随后走到车厢连接处,蹲在能够触摸到风的地方,点一
根烟,蜷缩起来。
他蹲在角落里抽完三根烟,站起来望向窗外。天已经开始暗下去,远方似乎能够看到大河,奔涌凶猛,无视冬日的寒
冷与寂寥,独自繁盛猖獗。他静静凝视着它的走向,带着天空之中的层层薄云。最远的地方是很深的蓝色,像用水彩
刚刚晕染过,潮湿而暧昧。很近的地方会变成空灵的湛蓝色,云层浅浅的搭在上面,如同一条条白色绢丝。
他独自站在窗前,一直站到双腿麻木。他弯下腰捶了捶腿,返回六号车厢。
接下来的八个小时,他处在极端清醒之中不能入眠。他坐在窗户旁边的座椅上,看着漆黑一片的玻璃窗。间或有乘客
起夜,大都朝他看上几眼。他维持姿势,一动不动坐在原处,像座雕像。
他又一次看见她,她站在黑暗的铁轨旁边。她看着他轻轻的笑。他注视她,手里无意识的握住脖子里的花粉瓶子。他
看见她脱掉衣服,露出美好的身体来。他看见她没有乳房,没有私处,没有毛发。
她在黑暗之中暗自幻化,变成一个少年。那少年有一头柔软凌乱的褐色短发,一双好看的眼睛,还有一双柔软坚强的
手。
他伸出手去,淡淡触摸到他的身体。他感觉到自己勃起的性器。温暖的海潮在他的身体内部激荡冲刷。他看着他的眼
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站在一个温暖的地方,柔和明亮。
就这样他被他完全吸引过去。他低下头伏在桌上,沉默用力的压抑住身体内部的所有欲望。
火车到站是凌晨四点。他背着旅行包走下火车,停在站旁的出租车司机招呼着他走过去,帮他把行李塞进后备箱。
他对司机说了目的地,司机对着后照镜愣了几秒。他又重复一遍,司机转脸看看他,按下计价器,直接跟他商量价钱

从这里出发,还需要四个小时。他掏出钱来递给司机,沉默的望向窗外。
他看见夜色中的村落,离天空出奇的近,仿佛伸出手来,就能触摸到苍茫的云层。出租车在路上疾驰而过,他能够看
见渐渐明亮起来的天际,玫瑰红般的太阳角落,以及氤氲雾气般的落地云层。
汽车疾驰在天地相交的地方,他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所有景色。金色的阳光染透了所有云层,大河不停向前奔流,河
面上闪着脆弱的渺小的光芒,随着风儿左右摇摆着,流向最终的彼岸。挨着村落的雪山渐渐明亮起来,雾气被阳光催
散了,层层叠叠落在地面上,像仙女的薄丝带。云海,近在眼前的云海,但实际上它是遥远的,不能碰触的。路边的
积雪被阳光照耀、溶化、流进大河、汇入大海……遥远的村落在接近的过程之中渐渐消失,只留下不能长久的惊鸿一
瞥。云层此起彼伏,与阳光交相辉映。蛮荒大地渐渐顺着光明暴露眼前,人迹罕至的戈壁地带过去之后,城市繁荣的
影子渐渐得到明晰。
四个小时的车程,带着他从黑暗之中回到熟悉的城市。他看着这些街道,这些高楼,这些草坪与学校。那是他们初见
的地方,一个毫不起眼的红砖墙拐角处。早起的孩子们从那里匆匆走过,留下一个又一个鲜明到刺眼的金色影子。
他回到了那栋房子。他自打开车门走出去,看见恍若隔世的、已经掉了漆的墨绿色单元防盗门。
他背起行囊,掏出钥匙,慢慢走过去。他感到有些兴奋,又有些疲惫。他看着自己的鞋子,已经脏得看不本来面目。
他走过去把手放在门把上,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旋转着。
大门发出吱吱哑哑的响声。他用力把它推开,拖着行李走上五楼,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迈出脚步,走了进去。
没有人。房间里异常安静。他走进去,把行李扔在门口,踢掉鞋子,脱掉大衣,走进浴室。
他放出温水仔细洗了脸,刮掉胡子,卷起袖子仔细除掉镜子上的细小灰尘。完了他走出去换掉衣服,在沙发里窝了十
秒钟,静静转脸望向窗外。
他坐在那里,安静淡然,用一个等待的姿势,心怀所有的救赎与感激,去完成他余下的全部爱情。
(我只是等待,
等待你到来。)
格子 回归
回去的时候天已大亮,他在出租车上睁着眼睛做了一路白日梦。到家的时候他觉得头有点痛,估计是晚上被风吹的。
付了车费打开车门,裹紧围巾朝着大门走过去。
掏出钥匙打开门,刚好看见拎着书包出门上学的三儿。他看了小孩一眼没说话,小孩看都没看他自己绕过去往外走。
他回头看了看小孩的背影,有些无谓的笑了笑。家里没人,估计少爷已经出车走了。他走过去扑到床上,衣服都没脱
直接睡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暗,看见少爷坐在床边上抽烟。少爷看着他的身体,楞神一样,傻呆呆的。
他坐起来揉揉眼睛,看了少爷一眼,然后过去抱住他。
“也发泄够了,该怎么着怎么着吧。你爱你弟,我爱变态。现在我承认了,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受不了他一声不吭跑路
了事。我跟你上床就是为了报复他,好啊,你走啊,你走了我就跟吴少乱搞,我还想跟眼镜搞,跟乐乐搞,跟他所有
认识的好兄弟全部搞一遍。因为我不想承认我很惨,我想让他看看没了他我照样活蹦乱跳。可是现在我知道,这根本
就是他妈的自己骗自己。现在我承认了,我很惨,我倒霉,我他妈的喜欢上一个神经病王八蛋。哭也哭过了闹也闹够
了,也就都过去了。”
他抱着他的肩膀,越抱越紧。少爷扔掉烟抬起手来抚摸他的头发,像抚摸一个迷路的孩子。
“继续说。”
“……接下来该你了。要不就听我说得了。你喜欢你弟,这事估计也就咱两知道。你可以不告诉他,可以就这样一直
暧昧下去。你觉得这样挺好的吧,用不着担心用不着难过,每天能见到他,甚至跟他睡到一块。唯一不行的就是没法
做爱,除此以外都跟恋爱没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三儿也喜欢你呢?如果他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呢?”
“这不可能。你以为谁都像我似的喜欢自家兄弟?又他妈不是肥皂剧,你爱我我他妈也爱你,多他妈好啊。”
他听见这回答无奈笑了笑,松开手臂面对着他正经坐下。
“你啊……就是个一根筋的傻子。就算三儿喜欢你你也不会对他下手的。因为你他妈的就是个圣母。”
少爷瞪他一眼,想不出什么话能拿来骂他。帮他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站起来准备换衣服。
“起来帮忙洗菜,三儿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一块吃饭。”
他看着少爷把衣服脱了露出干巴巴的肩胛骨,忽然觉得陌生且遥远。他想不到这身体曾经拥抱过他曾经让他忘记痛苦
让他数度高潮。他所记得的,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们没有再上床,故意把两个人睡觉的时间完全错开。吴少一般白天出车晚上睡觉,跟三儿一个作息。而则是半夜出
门白天睡觉,基本上只有下午在家吃个饭,其他时间跟兄弟俩基本上不见面。
新年将至,他也没有回家的打算。他在电话里骗母亲说公司没假,然后继续在龙舌兰鬼混。
没有情人,没有亲人,也没去找什么朋友。除夕夜三儿被叫回家,吴少跟着他去了酒吧。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老
孙也回家过年去了,吴少跟着他坐在吧台边上,挑出几张平时不怎么放的CD塞进机器。
一对欧洲老夫妇跟着缓慢的节奏站起来跳舞。几个年轻人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他们。他坐在吴少旁边,把头枕在他的
胳膊上。吴少转过脸来看着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他很早打烊,少爷开车带着他去了海边。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少爷的时候,就是在到海边之前几小时。那时候变态也在
身边,还有乐乐和眼镜兄。海上还没有冰渣子,温暖美丽。
他跟着少爷跳下车,两个人勾肩搭背朝前走。黑夜星辰,明亮非常。周围有人放花炮,年轻男女在旁边尖叫嬉笑。他
们站在海岸边上,静静看着漫天烟花,没有任何想说的话。
倒也不是没话说,只是他们想说的那个人,此时都已不在身边。
看完烟花他们回家做火锅吃。租了几张贺岁片,看到自然睡着,然后在新的一年孤独醒来。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也不过就是即将快速流逝的一年。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没什么值得庆贺的。唯一不同的是,少
爷收到王川民的新婚请帖,大年初三举行婚礼,叫他带上格子一块去喝酒。
收到请帖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忙活着做晚饭。快递敲开门的时候少爷正在不耐烦的切肉片,所以他没好气地过去把门打
开把东西签收了直接扔到桌上,谁也没顾得上多看几眼打开研究。
一直到他们把饭都吃完了,收拾碗筷的时候才有看见这个大红信封。格子看看少爷,少爷把碗端过去手洗了走过来,
把湿手在裤子上胡乱蹭干,过去拿起信封撕开来看。
他也凑过去看。他们两个都仔仔细细的看。看完之后他们谁也没说话,格子去洗碗少爷坐在沙发上抽闷烟。
洗好碗格子把衣服穿好东西收拾了准备去龙舌兰。刚出门又折回来看看少爷,然后把他从沙发上揪起来。
“乐乐家跟龙舌兰顺路吧?他妈的快起来顺我一程!”
少爷好笑的看看他,把烟灭掉甩开他的手准备换衣服。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接他?”
“不是说了你他妈是圣母?就因为你爱上了个未成年自家小孩,就跟犯了天大罪过似的。你就是喜欢到处救人发挥你
的圣母本色,然后回家了就能坦然面对小孩。得了,你现在终于找到个比我更惨的了。开心吧?这下你的罪恶感又减
轻不少吧?我看你其实也是个变态。圣母变态。”
少爷笑着听他说完,过去把鞋子外套穿好,开门之前给自己点了根烟。
“不说话你他妈能死是不是?出去上车!”
他笑着推了少爷一把,走出大门,往卡车旁边跑过去。
在龙舌兰呆了一整个晚上,忽然想起卫普。他摸出手机给卫普拨了电话,卫普久违的声音通过话筒兴奋得传过来,忽
然让他想起了那些没心没肺的美好日子。
他忽然想去看看他,看看他的花店看看他新交的女朋友。想着他挂掉电话,等到打烊直接奔回家里。吴少还没回来,
房间里黑暗而安静。他从抽屉里拿了身份证和银行卡,给少爷留了条子,出来打车直奔火车站。
买好票之后他给卫普打了电话,卫普听说他现在就过去情不自禁的骂了他好几遍,什么还没准备啦老头在家啦到处都
是亲戚啦……他笑着听他骂完,最后给他说了火车到站时间,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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