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少年，绚开在嘴角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温暖……
穆凯转过身去，好在这是他的书房，不需要刻意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周一午休刚过，浅浅踏进部门，正在交头接耳的同事们立刻一哄而散，经理也示意他进去办公室一趟。
“黎谦，这是你的调令。”不等浅浅打开那张纸，经理又皱着眉头问道，“你做了什么事情让总经理这么生气？”
生硬的几行字，右下角一个签名，黎谦就从副经理的位置被降职到项目顾问，即日起到工地监督工程；完全跟他专业不搭界的工作，每天在钢筋水泥里打滚，又脏又累还时刻要面对工地纠纷，难怪经理会有此一问。
“黎谦，是不是你刚进公司那会的事情被人捅了出来？总经理虽然心狠手辣，可这种‘发配’苦刑，也是轻易不用的。”经理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外人，我就是实话实说：这根本就是逼你辞职呢！”
浅浅苦笑，实在低估了那个人，恐怕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意图，这回才是真正不留情面呢。
“要说进公司的事，总经理何必此时突然发难？”浅浅开口打消了经理的顾虑，“是我跟穆总提过，要去基层锻炼一下。”
“你这个孩子，叫我说什么好？总经理的性子向来是阴晴不定，你这次自作主张去了基层，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开恩调你回来呢！”毕竟是儿子的同学，又历来是看好的下属，经理真生气了。
浅浅有些歉意，“经理，您不用担心，总经理自然也有他的打算，我服从安排就是。”
“也罢，你听我说……”经理看看窗外办公室，回过头来认真叮嘱，“你到了那里，少做事多休息，横竖你是顾问，别一股子劲往工地钻；过一个月，我就打报告要你回来！”
浅浅果然去了工地，每天风尘仆仆，却还不敢让穆家人知道，索性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专门更换工作服。穆凯不回家吃饭，浅浅走得早、回的晚，和穆凯的见面机会已经几乎为零，就是在走廊里不小心遇到，穆凯对他也是不理不睬；浅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一次却连申辩的机会也没有了。亲密无间的两人不过数天就变得形同陌路，穆家众人虽然奇怪，好几次都被浅浅遮掩过去。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经理果然立刻打了报告上去，要求浅浅回来负责他那一部分的工作。可是，这份合理不过的报告，却引得穆凯勃然大怒，险些当场把经理给解雇。余波威胁了整个穆氏三天有余，虽然不明究竟，人人却都知道‘黎谦’是个大雷区。可怜资历非浅的经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当了出气筒，事后请了一周病假，回来再也没有敢提半个字。
浅浅远在工地，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浅浅那天正在跟工程师们探讨一个数据的计算问题——他来了这里才发现，原来很多知识都是相通的，他学习过的‘比率函量’，用在工程设计上同样可行。
经理的电话便是在这时打来的，“黎谦，你在那边还习惯么？”
“谢谢您，刚来的时候的确用些困难，现在已经可以参与到一些项目了。”浅浅实话实说。经理的声音有些黯哑，是身体不舒服么？
“你的能力我很清楚，金子到了哪里都会发光！”经理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我到底是不中用了，黎谦，你还是辞职吧！以你的才华，蛟龙入海，总有一日会成大业……”
浅浅一愣，回想起经理当初的承诺，立刻明白过来，“您放心吧，如果我捱不下去，一定会离开穆氏，可是目前，我真得不能走。”
“唉，你这孩子，好吧，你记得自己保重！”
凯，明明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你要牵扯进来无辜呢？虽然公司里每一个人都对你毕恭毕敬，背地里却对你讳莫如深，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也许是一个最成功的商人，却决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你可知道，你将自己的情绪随意发泄给下属，还有那些严苛的管理手段，会让多少员工对你失去信赖？得人心者得天下，中国自古就有这样的道理，难道还要我这个外国人来交给你不成？是你变了，还是我以前从未注意？
浅浅难释心底的隐忧，决定当面跟凯好好谈一谈。当天晚上，他在客厅一直等到十点，才听见凯开车进了大门，连忙奔了出去。
穆凯从车库走了出来，抬头就看见站在玄关的浅浅等他，他皱了皱眉头，提脚准备绕过去。
“凯，我有话想跟你说。”浅浅伸手拽住穆凯的衣袖。
“我今天很累。”穆凯语气十分不耐烦，“如果还是那些私事，不要来烦我，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浅浅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主动搭话，在凯眼里也已经成了纠缠不清，手指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没事了么？没事就让我进去！”
再一次挡住凯，浅浅努力压抑住情绪，认真开口，“凯，我想跟你谈的是公事。”
“那就等上班再说，我会叫你过来的。”穆凯不再多话，拨开浅浅，推门进去了。
浅浅原本已经习惯了穆凯这段时间的冷淡，却依旧被他今晚这种冰冷的态度在心头狠刺了一下。好在等了几天，穆凯的秘书终于打来电话，叫浅浅回公司总部一趟。
“黎顾问，总经理刚刚来了一位朋友，请您在外面稍等。”往日交好的秘书小姐笑着端来咖啡，请他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等候。
半个小时过去，里面没有丝毫动静；一个小时过去，凯依旧没有送客的意思。只是一般的朋友，没有道理要聊这么久吧？秘书小姐不知道去哪个部门办事了，浅浅再次抬手看表，下午工程区还有重要的碰面会，现在已将近午饭时间。而且又是凯主动叫他过来，自己索性进去看看好了。
浅浅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许久没有动静；再敲，还是没有反应。浅浅心想难道是秘书小姐记错，凯根本不在房里？浅浅正要转身离开，房门突然‘咔’的开了条缝，里面传出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温柔低沉，正是穆凯。
浅浅心中一喜，抬头刚要推门，瞬间却似被施了定身发咒。
“你好坏……哈哈……那里不要，好痒……”清亮的声线，合着恰到好处的吐息，显得格外的柔媚入骨。
“是你自己来招惹我的，这会又装什么清倌人？”穆凯戏谑的笑声响起，“宝儿，你还是那样叫人欲罢不能啊……”声音随即低了下去，耳鬓厮磨的情话里，不时有先前那男子的娇笑。
质量上乘的办公室大门，无声无息大开，站在门边的浅浅，呆滞地看着眼前一幕：背对着大门，纠缠在书桌边的两个人，预示着一场激烈情事即将开始；他们忘情拥吻着，火热呼吸交织成一片，凯已经迫不及待要将男子压倒在桌面上。
“嗯，轻一点……”那名被唤作‘宝儿’的男子衣衫凌乱，星眸半开、双颊微红，半推半就地将穆凯拉了过去，一面撒娇，“凯，人家不要你结婚啦！”
“宝儿，我们可是有言在先，互不干涉的哦……”穆凯吻着身下美人修长的脖颈，并不退让，“就算我结了婚，大家关系照旧，不是两全其美么？”
“凯，人家说不过你啦，真不知道你这心里装着谁呢？”
宝儿的娇嗔，招来身上的男人惩罚性质的轻咬，扭动着‘嗤嗤’笑了起来，胡乱挣扎之间，瞥见间了门口的浅浅，惊叫出声。
房间里的绵绵春意霎时散得干干净净，穆凯挑眉开口，是好事被坏的恼怒，“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浅浅死死盯住穆凯身旁的宝儿，“我只是来见总经理的……”
“秘书是干什么用的？她没叫你在外面等么？”穆凯从旁边拉过外套，替宝儿披上，丝毫不顾浅浅伤愕的表情。
“凯，你有公务，我还是先走吧。”宝儿审时度势，决定脱身为妙，却不忘继续朝穆凯抛个媚眼，“有空要记得再找人家哦！”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情。”穆凯在沙发坐下来，似乎之前被撞破的情事只是一件无需计较的小事。
“他是谁！？”
“一个有往来的客户罢了。”穆凯毫不在乎的摆摆手，“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
浅浅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毫无廉耻的人，真的是凯么？
——如果那个宝儿真是凯的爱人，自己伤心难过是一定的，可是现在，他更多的是愤怒！原来一切都是自做多情，他黎谦对穆凯来说，大概也比那个宝儿差不了多少吧？
自嘲地笑了笑，浅浅倏然抬起头来，“只是一些工地的小事，我想想还是没有耽误您时间的必要。”
看到浅浅黯然离开，躲在楼梯间的宝儿去而复返，笑着抱臂倚在门口，“穆氏总经理的沮丧模样，居然会被我看到，真是值回了今天的辛苦。”
“宝熙，你一定要回来嘲笑我么？”穆凯并不抬头，身体疲惫地陷进了沙发。
宝儿走到穆凯身边随意坐下，转头笑得狡猾，“是我该问你吧？突然要我配合你在那个小美人面前演上这么一出，恐怕事情不是情人怄气这么简单吧！”
“你什么都好，就是人太聪明……”
穆凯看着依旧没有和上的办公室大门，回想浅浅煞白着脸扭头就跑的一幕，不禁苦笑：
精心设计出方才的不堪入目，就是要斩断浅浅对自己的最后一点信赖和依恋，可是如今功德圆满，自己心里反而难受起来呢？
第十三章
穆凯的目的达到了，浅浅煎熬了几天，还是作出了返回英国的决定。
作为临别要求，浅浅要求穆凯把他调回总公司，起码在这最后半个月里，他想多少再为穆氏做点事情。
穆凯没有理由拒绝，浅浅回到了公司，经理退休，由他暂代。刚刚接手，浅浅就遇到了一件麻烦的CASE：问题出在与穆氏有长期合作的美锐集团，最近因为高层变动，新上任的总裁似乎想要改换合作伙伴。
这对穆氏来说，已经不止是单纯的利润损失。美锐几户拥有着全东南亚的卖场份额，一旦失去这份支持，穆氏极有可能在原本就对手林立的电器市场竞争中落下马来；何况，美锐摆明想要扶植一个新的‘穆氏’，用来打压穆氏的意图昭然若揭。
“黎经理，这是我们多年以来和美锐保持着良好合作关系的所有文件记录，您真的要亲自察看么？”
浅浅的秘书莱茜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她看着刚从档案室调出的高达数尺的文件夹，不禁在心里咯噔了一下。
“大家说我们跟美锐的关系良好，我更要自己看看，才能发现问题出在哪里啊。”
浅浅合起手指，被他微笑着注视的莱茜，怎么也无法想象，同事们口中的‘工作狂’、‘拼命三郎’，就是这位相貌英俊、气质温雅的年轻上司。
“快要下班了，我今天加班，你就不用陪我了。”浅浅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文件，又补充道，“对了，听说你家挺远的，你一个女孩子，路上小心！”
莱茜怔怔地走了出来，好半天还回味着方才那句普通的关怀。
浅浅在公司一直待到深夜，终于以他惊人的速度看完了全都记录。让他始终不解的是：穆氏和美锐的合作，果然如同之前所说的那样愉快，难道新上任的总裁会舍得失去这么一个伙伴，或者其中有什么的误会？
同美锐的总裁见面，按照对方的喜好约在了日式料理店。来者姓陈，年近五十，之前是公司的副总裁。过程比浅浅想象的要好很多，他将合作利益和双方诚信一一列举出来，陈总裁虽然没有答应立刻和穆氏续约，却几次提到了去世的老总裁对穆凯的赞赏，显然已经被打动。
浅浅回来告诉穆凯，他当时也十分高兴，还要求将面谈过程打成报告。
可是只过了一天，总经理秘书就打来电话通知浅浅，这个CASE已经转给另一位主管，不要他再插手。
放下电话，浅浅直接冲上了顶层，“总经理，为什么要把我手里的工作转给别人？”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是自己在穆氏想要努力做好的最后一份工作，付出了多少心血，穆凯不会不知道。
“黎经理，你是我的属下，只要服从我的安排就好。”穆凯继续翻看手里的资料，“你回去工作吧，记得下次敲门。”
“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决不会罢休！”浅浅将那天的报告拍在穆凯的桌面上。
“就凭你这种年轻冲动的性格，就不适合跟姓陈的那只老狐狸周旋。”穆凯放下笔，将身子靠到椅背上，和浅浅对视着，“我已经得到消息，美锐的事情不是一、两天可以谈得下来的，必要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放弃。”
“浅浅，你马上就要回圣伯伦，劳而无功的事情，我也不想让你留下遗憾。”穆凯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答应我，不要再趟这滩浑水。”
浅浅一怔，不再说话。他走进电梯间里，看着门顶一个一个跳跃过去的红数字，回想着凯方才说那话时的表情，竟然有那么一瞬，他想劝自己留下来……明明，已经毫无留意，只是为了他的一个表情，就可以再次心动……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穆凯低估了浅浅的职业素养，他不会随便放弃任何一个工作，而只是因为它的难度。
凯所说的‘内幕’，应该与美锐近期的发展动态有关，如果可以收集更加完备的资料，一定就可以说服对方了吧？浅浅单纯地这么想着，一面处理着手头的新工作，一面收集着有关美锐的信息，暂时没有再和对方联络。
“经理，这是昨天开会的记录。”莱茜将整理好的报告拿着，托了一杯咖啡进来。
“莱茜，你泡的咖啡真不错。”苦涩却又十分浓郁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加奶精不加糖？”
浅浅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挂上满足笑意。
就是这种表情！莱茜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连忙侧身掩饰，“我看到经理在对面餐厅喝咖啡时，特意叮嘱过老板。”
“资料你放在这里好了。”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刚刚您去隔壁部门的时候，美锐的陈总裁打过电话来，问您这两天有没有跟他见个时间。”莱茜自然知道项目已经转移，推了推眼睛疑惑着站在一边。
浅浅也吃了一惊，“他还说了什么？”
“哦，他说是要跟您详谈上次的内容，还留下了一个电话。”莱茜上前从浅浅的桌角挑出一张便笺。
浅浅接了过来，那是一个手机号码，显然就是对方本人的，“好了，没事了，莱茜你去做事吧。记得不要跟别人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噢！”
将手指在比在唇前，浅浅眨着眼做了一个‘保密’的姿势；莱茜的脸刷地红了起来，连忙低头出去了。
接受项目的主管应该已经和美锐方面取得了联系，陈总裁会主动来找自己，里面一定有原因。浅浅决定暂时不去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