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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江山之随江 卷一——by妄起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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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终于有机会见到宗政延,而且不是以对手的身份,陈远心情大好。到了营门前,正碰见宗政延带队出面相迎。宗政延长得虽然高大,倒也不似陈远想像中的那样虎背熊腰,瘦长脸,目光深邃,炯炯有神。陈远立刻作了个长揖,“素闻宗政将军风采,远仰慕已久,今日终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宗政延赶紧扶住陈远,“陈将军休要如此多礼,你我平级,如此大礼岂不折煞末将?况且陈将军威名远播,延也钦佩已久,今可得见更是三生有幸。”

陈远跟宗政延又寒暄了几句,便说想要上城楼看看。

陈远站在城墙上往北看,黄沙漫漫,赤地千里,尽是凄美壮观的景象。陈远说:“远记得儿时曾随家父到过城堑以北,没有人烟断绝到如此地步啊?”

宗政延把斗篷甩到身后,走到陈远身旁,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说:“这里现在如此荒凉跟陈将军有些关系。”

“我?”陈远转过头看着宗政延。

“这里本是晋梁边界,冬有严寒,夏有酷暑,又时有战乱,所以本来就人烟稀少。当年桓原之战灭了前梁,击退匈奴,大晋的边界已推到前梁京都姑臧一带,经过几年的修养生息,涟北地区本已恢复了一些生机。可是数月前,陈将军的青衫大军直奔建康。裴丞相怕东南沿海的水军对付不了善于陆战的青衫军,又怕西南守军只适合在高山密林中作战,打不退将军的人马,所以他想调涟州十万大军,我怕东凉趁机南侵,不肯出兵。结果裴丞相就跟东凉借了匈奴骑兵三万,代价是三日内晋军南撤六百里,丞相派了监军,违令者斩立决。因为时间仓促,未能将百姓全部撤走。我们前脚退到城堑以南,后脚匈奴、扶余就入城烧杀抢掠了几个日夜。将军眼前所看到的黄沙之下,只需掘地二尺,便可见尸骨残垣。”

陈远沉下脸,不再说话,看着远方,任刺骨的北风裹挟着黄沙吹打在自己的脸上。

第二十七章:相谈

陈远和徐焕之到涟郡时胡箐想安排他们住在太守府,陈远说人多不方便,便自己在涟军兵营附近寻了一处叫“穹园”的多进荒废宅院住下了。但陈远带了一万人,园中的房屋毕竟有限,大部分士兵还是就近住进了兵营。

徐焕之和陆长铭回到穹园时,陈远早就在等他们了。

吃饭的时候陈远问徐焕之见李赴和胡箐的情况。徐焕之不说话,陆长铭直摇头。

陈远说:“怎么?不好对付?”

徐焕之做无奈状撇撇嘴,“岂止是不好对付,狡猾又刁钻。唉——不说他们了,你今天见到宗政将军了吗?他还好吧?”

“嗯,他本要跟我一起回来,后来军中有事,他说明天再来。即明跟他很熟吗?”

“熟到说不上。同朝为官,见过几次。不过我很敬重他,他似乎不太把裴丞相看在眼里呢。”

“此话怎讲?”

“四年前桓原大战结束后,前梁亡国,裴丞相曾来涟州跟东凉商谈如何划分晋凉边界的事。他当时带来的都是他自己的人,具体是如何谈的我不知道。但回去之后,裴丞相对宗政将军似乎颇有微词,还曾在朝上说过他‘拥兵自重’。”

“不知道他跟李赴和胡箐的关系怎样?不合最好。”

“嗯,明天他来的话,试探一下。”

陈远想:又是试探,难道这官场上的事就没有能直接说、直接问的?

第二天,一过正午宗政延就到了。徐焕之没有离开穹园,派了陆长铭和宁长出去找一个人,陈远让云七和余凌跟在后面保护着,万一有什么情况好及时回来告诉他。

陈远和徐焕之陪着宗政延在院子里各处转了转,最后回到厅堂,各自都坐到榻上,宗政延说:“这园子不错,离大营这么近,我怎么早没来看看。”

徐焕之说:“可我听说这园子闹鬼呢。”

“什么?!”陈远吃惊地看着徐焕之,“我怎么没听说?”

“朝食过后我出园子在附近转了一圈儿。我听人说这里以前的主人是一个柯姓的士族,六年前柯府上下一百多口人一夜之间全都被毒死了。后来官府调查了一段时间说是江湖仇杀,就草草结案了。从那时起这园子就再也没有人住过,后来有夜里进来想偷东西的人说听见有女人的哭声,结果东西没偷成,人差点儿没被吓死。最后就连盗贼也不敢再来,所以这园子才荒废成现在这个样子。”

陈远说:“倒确是惨案一桩,但我不信有鬼。”

“六年前?”宗政延偏着头想了一下说:“家父就是六年前在涟郡突然亡故的。”

陈远问:“将军那时不在涟郡?”

不等宗政延回答,徐焕之摇摇头说:“焕之没记错的话,及长六年前在把守鳞州,是宗政老将军去世之后才被调到涟州,接管这里的守军的。”

宗政延点点头,“即明说的没错。我回来料理家父后事的时候胡太守说家父是出城时遇上了凉军,寡不敌众,才惨遭不测的。”

徐焕之皱起眉,“令尊难道是一个人出城的?”

“说是带了几百人,但是全都被匈奴兵杀了。”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徐焕之突然说:“及长觉得胡箐和李赴的为人如何?”

“他们……”宗政延略微犹豫了一下才说:“二位既然是皇上派来的,我不妨直说。他们是裴丞相的人,所以延与那二人素来没什么交往。即明应该知道,要不是我手握重兵,把守要地,裴悫早就容不下我了。”

“那及长的意思是愿意效忠于皇上了?”

“嗯……说心里话,”宗政延低下头,“其实……延不过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争权夺势,最讨厌参与朝中的党派之争。皇上也好,丞相也罢,延只希望能做好自己的本份,保护一方百姓,守住汉地,不辱没我宗政家世代忠魂的英名,此外别无它求。”

陈远看看徐焕之,然后对宗政延说:“将军知道我跟即明是带着虎符来的吗?”

宗政延一愣,“皇上跟丞相……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可是……涟州守军不可轻动。”

陈远笑笑,“将军放心,远不会调离涟军离开晋凉边界的。只希望一旦建康开战,将军能派兵增援桓州,守住戟勒岭,切不可让东凉趁势南进。”

宗政延一拱手,“此乃份内之事,末将自当尽心竭力。吾皇果然圣明,没有看错陈将军。”

这时陈远和徐焕之为宗政延准备的简单酒宴已经摆好了,三人入席之后把酒言欢,陈远和宗政延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正喝到酒酣耳热之际,陆长铭、宁长、云七和余凌回来了,见宗政延在,他们没说什么,行过礼便走了。

看着云七离去的背影,宗政延说:“那个着缃衣的清秀公子我见过。”

陈远抬起头,“不会吧?”

“我在鳞州见过。”

“鳞州?”

“他是闻人絮的徒弟。”

“什么?瞿如老人闻人絮的徒弟?!”徐焕之也有些不大相信地看着宗政延。

“是。因为久闻闻人絮的盛名,我一到鳞州就去拜访他。”

“瞿如老人?”陈远想了想,“是那个传说已年过百岁有盖世神功又善长啸的出世高人吗?”

“就是他,他长年住在深山里,而且一般不见世人,想见他一面很难。我去了好几次都没能见到他,后来听说我是宗政家的后人,才跟我见了一面。当时那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就一直在他的身后,我向闻人絮请教长啸导气之术。他说他年事已高,除了鸟兽山树,他已经不再对人而啸。然后他让那个年轻人代他啸歌,说那是他的弟子叫云介。因为那时听到的啸声太婉转动听了,以至每每想起都似犹萦在耳,所以我对他的长相记得很清楚,就是刚才那个人。”

“原来他叫云介。”陈远嘟囔了一句,“你说他善长啸?”

徐焕之说:“而且还啸功了得?”

宗政延看着两人都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肯定地说:“正是。怎么了?你们没听过吗?”

“他……恐怕已经不能再啸了,因为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这回轮到宗政延吃惊了,“不能说话?!”

“是。”

“怎么……”

“他的舌头没了。”

“怎么可能?!”

“你还知道关于他的其它事情吗?”

宗政延紧锁双眉,摇摇头,“我只见过他一面。他怎么会在这儿?”

陈远想了一下说:“他现在叫云七,是我的朋友。”

“那他的舌头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很多事情他都不肯告诉我。”

“唉——”宗政延叹气,“真是可惜。”

又是一阵沉默。

后来他们三个由云七、长啸谈到庄老、三玄,一直喝到深夜,全都酩町大醉,最后被人扶回房里的时候,几乎都是不省人事。

宗政延是在天刚亮的时候醒的,陈远和徐焕之还睡着,他让守卫的人等他们俩醒了说他有事先走了,然后就离开了。

徐焕之醒来之后让人找来了陆长铭,问他昨天出去的情况。

陆长铭说:“我们连地牢里都找过了,可还是没有。”

这时有人敲门,徐焕之刚换好衣服正在系革带,他刚要说“等一下。”可“等”字还没出口,门已经被陆长铭打开了,是陈远。

徐焕之赶紧整理一下衣摆,陈远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样?胡服还穿得惯吗?”

徐焕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嗯,很好。保暖又方便,难怪你喜欢穿。”

陈远突然走到徐焕之跟前,扯扯袖子,又拉拉衣襟,“这件好像还是大了些,明天再让他们改改。”

徐焕之赶紧向后退了一步,“不用了。用不了几天就要回去了。”

“回去?我看还早着呢。促之(宁长)跟我说了,你要找的叫全卯的人还一直没有找到。那是什么人啊?”

“你不知道吗?皇上没告诉你?”

“没有。他只让我保护好你,负责调兵,别的都没跟我说。”

“是这样的,”徐焕之坐到一把胡床上,“因为涟州是军事要地,四年前皇上在太守府和刺史府按插了两个自己的人:路申和全卯。前些日子皇上让他们找裴丞相通敌的证据,好象是他们找到了裴丞相的什么重要信函,可最后在路申和全卯准备一起离开涟州回建康的时候被李赴发现了,于是他派了人去追他们。为了能甩掉追兵,他们是分开跑的。因为全卯比较年轻,所以信是由他带在身上的,可没想到的是结果全卯被抓住了,路申逃了回去。离开建康之前皇上让我到了涟郡务必先找到全卯。可前天我和铭字(陆长铭)问起全卯的时候,李赴说他早就离开涟州了,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他显然是在撒谎。其实我怀疑他已经把全卯灭口了,但是皇上既然能派他来这里,他又在李赴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也需他有办法让李赴不杀他,所以我想他也有可能还活着。”

“是找到全卯就可以找到裴丞相通敌的证据了吗?”

“可以这样说。”

“是能证明裴悫通敌就可以发兵捉拿他了吗?”

“对。”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你不用管,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李赴和胡箐。”

第二十八章:突破

翌日,陈远和徐焕之带着云七、宁长、陆长铭和一队青衫军到了刺史公牙。李赴跟陈远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先寒暄了几句,然后他把他们带到了公堂后的外厅里,一面派了人去找胡箐,一面叫人准备茶点。

徐焕之跟李赴闲聊,继续打着太极,陈远不说话,只是一边喝茶一边盯着李赴看,凌厉的眼神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过了一会儿,胡箐来了。他坐到陈远旁边,“陈将军今日怎么有空啊?”陈远不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胡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转过头去看李赴。

李赴赶紧转移了话题:“不知道陈将军跟徐大人这几日还住得惯吗?夜里觉得冷的话我让人再送些燎炉过去。”

陈远终于说话了,“燎炉就不用麻烦了。不知城里有没有会超渡的法师,烦请二位大人给我们找一位。”

“法师?将军要法师做什么?”

“当然是作法了。”

徐焕之不知道陈远要干什么,接过话来,“我昨天听说我们现在住的穹园里闹鬼。”

“闹鬼?”李赴和胡箐互相看看,“这到没听说过。”

陈远放下一直端在手里的茶碗,“闹鬼没听说过,柯府的案子总是二位大人查办的吧?”

“这……是。”

“凶手找到了吗?”

“这……还没有。”胡箐虽然回答得有些结巴,但却也看不出有害怕被责问的神色。

陈远说:“这一百多条人命的案子,你们都能这么敷衍过去。那没查出来的小案岂不是不知有多少?正好,御史大夫就在这儿呢,这事也不用奏报到御史台了,直接就地查办吧?”

“将军。”李赴听出陈远弦外有音,叫了一声。

陈远不理他。

“大人,”他又对徐焕之说:“请给下官个明示。”

“你们……”徐焕之刚要答,却被陈远抢了话去。

“明示早就给你们说过了。”

“下官愚钝,不知……”

哐啷!陈远突然站起来踢翻了胡箐眼前的长案,云七一步跃到李赴眼前,拔出剑对准了他的眉心,还没等胡箐反应过来,陈远已经一把接住了宁长扔过来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徐焕之傻了,“之遥!你干什么?!”

陈远冲宁长使了个眼色。宁长一手抓住徐焕之,一手抓住陆长铭,把他俩拖了出去。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徐焕之还在喊:“之遥!之遥!你不要胡来!他们是朝廷命官……”

屋里只剩下陈远、云七、李赴和胡箐之后,陈远和云七收起刀剑。陈远坐回到榻上,云七站到他身后。李赴说:“陈将军,咱们有话好说。”

“是好说,说吧。”

“说?说什么?”

“全卯在哪儿?”

“我说过,他早就离开涟州了。”

“好,那咱们不说全卯。裴丞相是不是一直都与匈奴单于有来往?”

李赴的脸色立刻变了,“将军!这话不能乱说。”

“哼!”陈远冷笑一声,“你们就不要再惺惺作态了。你们和丞相的事皇上早已知晓。实话告诉你们,皇上已经调集了各路人马前往建康,此一战裴悫必败!你们看这是什么?”陈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对虎符放到案上。

“涟州虎符?!”胡箐不相信地拿起来仔细看上面的字,“张太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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