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呆呆的看着那已紧闭的大门，先前的话语远没有这一句来得猛烈，短短的一句话，简单的意思却比数九的寒冷更让我冰冷彻骨。
第二十一章
“你从小到大都是听话的孩子，现在怎么做出这种事情！”
“你怎么对得起你妈！怎么对得起我！”
“我怎么教出你这样的人！”
“我和你阿姨丢不起这人！”
“你知不知道学校要把你退学?!我们是卖了这老脸去贴啊，你知道不？”
“要不是我和你阿姨求情，你这辈子就废了知道吗？”
“你倒现在还不认错？！你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随着那皮带带着怒气挥舞而下，我浑身一抖，惊出了一身冷汗，猛然睁开眼睛，才发觉还是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没有了前日的那一切，阿姨那泛泪的眼，老爸那气愤得涨得通红的脸，还有小秋无力的啜泣仿佛还在眼前晃动，久久不散。
“爸，阿姨，不是小秋的错！都是我，我以后会和小秋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还记得我一遍一遍的说的话，可老爸和阿姨那极度失望到受伤的眼神我再也无法忘记……
身上依然火辣辣的痛，没想到我已高烧在床上躺了三天了，我记得从九岁那年，我调皮打碎妈妈的遗照的相框，将照片弄得脏兮兮被老爸狠揍过后，已经没有再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了，这么大了还被他拿了皮带猛抽，我难道真如其他人说的那么做错了？
好好读书，毕业后找份好工作，跟小秋一起恋爱，成长，孝顺老爸和阿姨，我倒现在也没觉得有什么错！这样的生活难道还不够正常，不够美好？
勉强抬头看看窗外，早已是黑暗一片，什么时间了？我费力的拿过闹钟，指针已经转到九点的位置，怎么小秋还没回来？
这几天没陪在他身边，难道出了什么事？习惯性躲在我身后的孩子一旦没有保护……我心头一紧，我忙挣扎着爬起来，就突然听到楼下隐约传来开门的声音。
“小秋？”我打开门喊了一声，却看到一个不陌生的身影搀扶着个单薄的身影走了进来。
“老肖？”我诧异着他的到来，我转过目光看向他身后的人，被抓扯破的T恤，满身的狼狈竟然是小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身上的疼痛已变得无关紧要，我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一把将小秋拉了过来……渗血的嘴唇，破皮的手，连书包肩带都被扯断的模样，小秋就一直这么低垂了眼，颤抖着唇，不言不语得让我心悸。
“发生什么了？”我一把抓住雅皓，声音也开始不稳。
“别担心，没什么大事情，就是遇到几个小流氓而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是安慰，却引得小秋一下甩开我的手，便向楼上冲去。
“唉，你……”想跟着转回，却被雅皓拉住手臂。
“没事，这几天我帮你看这呢，让他自己发泄下。”雅皓劝住我。
“好……好吧，”我叹息着舒缓着气息。
“请假好几天了，你怎么样？”雅皓抓过我手臂紧盯了那淤青的狰狞痕迹。
“我没事，只是被老爸揍了一顿而已，”脑袋突然一阵眩晕，我才无力的扶着他坐了下来，木质的地板带着夏日未退的温度，我张了张口，“谢谢你。”
“呵，我们两个都已经生疏到互相客套的地步了啊？”玩笑的打趣丝毫没有让我轻松片刻，雅皓也不理会我的冷淡，扶我坐到沙发上，便径自往厨房走去，“看你这样子，没吃饭吧，今天少爷亲自给你下厨，哈，虽然我就只会做一样，但保证能喂饱了你。”
刻意了絮絮叨叨的话语，我知道雅皓想转移我的注意，想让我不要再去想小秋是怎么了，但他怎么知道担心小秋早已是种习惯，被需要，被依靠的习惯。
“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动，不到半小时，两盘鸡蛋炒饭便被摆在茶几上，那熟悉的香味却丝毫没有引起我丁点的食欲。
“吃点吧，你不是一直想护着你弟吗？”看着我石头一样的木然，雅皓不再言语的注视我许久，才抓过书包甩过身后，声音却低沉了许多，“早点好，早点来学校吧，反正快毕业了不是吗？只要你在，就没人敢欺负部秋了。”
“恩，是啊，我知道”机械的拿过勺子舀起饭粒，我硬把它塞进口中。
“那我走了，你多休息，不要……让我担心你。”丢下一句话，雅皓头也不回的自己走出门去，门关闭的声响重重拍在我心头，一切等明天吧……
本以为小秋会如往日那样扑到我怀里哭诉，来念叨是如何受的委屈，可惜这晚什么都没有，除了他房间始终关闭的门，什么都没有，宁静得如死水一潭。
不想再让他受欺负，在辗转反侧的一夜过后，我撑着虚弱的身体如平常一样早起，想给两人做了早饭一起上学去，想在路上和他好好谈谈，想让他不要还破，因为我永远都会再他身边，可惜我却只看到那一室的冰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秋的房间已空无一人。
他怎么了？我愣愣的在他门前站立许久，心头的很有些空旷的怪异滋味，直到心头哽堵得透不过气才扶了墙缓过气来。
从未试过小秋一声不吭的独自离开，我骑在车上，总习惯性的往后看，总习惯性的想告诉他注意行人车辆，可今日却只有我一个洗礼在夏日的沉闷空气中。
三天未进的学校，似乎一切如故，只是看我眼神的奚落鄙视中，带上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老大，你还好吧？”唯一安慰的是班上兄弟的关切，没有虚假的痕迹让我安心。
“没事，放心吧，”我笑笑，硬是撑着疼痛的脑袋努力听着那些艰深的试题，安慰着自己，只要能熬到下课就好了，却依旧无法摆脱心头那越发沉重的压抑。
“寞华，寞华在吗？”总算熬过四节课，中午放学的铃声刚敲响，一个男声带着不容忽视的得意腔调从门边传来，我回过头看到来人那一脸的喜气。
“李玄？有事吗？”我站起身来，对这个我昔日还是学生会主席时的副会长并没有多大好感，我只是奇怪着除了工作外完全没交集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寞华，校长让我来叫你，有急事宣布，快去吧。”李玄领导一般的交代一句，便昂了头大步离去，连看都不屑多看一眼。
“切！那小子原来对你不是点头哈腰的吗？现在都连名带姓喊人了啊？垃圾！”雅皓咬牙切齿的讽刺一句，才拍了拍我肩膀，“你先去吧，我等你一起去餐厅。”
“好，”如此之久的冷战竟然在我高烧后烟消云散，我和肖雅皓仿佛回到以前懵懂的日子，没有任何烦恼的日子，我习惯性的回拍他一掌，我才走出门去。
“校长啊？”是继续教育我，还是劝我退学？一步一步的走进校长室，我竟然想笑，作为最近满城风雨的主角，我哪儿还指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好消息。
“报告！”第二次不是因为荣誉来敲响这办公室的大门，一切都似乎变得冰冷而隔阂。
“进来，”这一声确实威严，我推开那木门，迈步跨了进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最差也不过劝我退学而已吧，我想。
“寞华你来了啊，”校长摘下金边的眼镜，揉揉眼角，看我的眼神中带着痛心的痕迹，就如一个长辈对着恨铁不成钢的孩子表演，“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你的这件事已经极大的影响了本校的声誉，很多家长要求把你开除你知道吗？”
“是吗？”我漠然的应了一句。
“不过”话锋一转似乎已经形成了惯例，“考虑到你父母都向学校求情，虽然到你以前的表现不错，但是也不能弥补这次所犯的错误，所以我们学校决定把报送的名额给其他同学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是给李玄了吗？”我挑挑唇角，难怪是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意见？呵，我怎么敢对师长们的决定有什么意见？恭敬的鞠上一躬，“我明白了，校长，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对校长的不满不予理会，大概校长老师们都觉得我没有被退学，没有被强行开除，还允许我继续参加高考，已经是对我的赏赐了吧？不知不觉中，我捏紧了拳，老子从来都不在乎这表面风光的一切，保送算什么，老子更不稀罕……
小秋……现在也应该在食堂了吧……
第二十二章
被人嘲笑，被父母斥责，最后到被学校剥夺了保送的机会，竟然就是因为我和小秋的恋情？本以为自己的私事竟然开始往扭曲的方向发展，我却无力去挽救去控制，甚至开始无法如昔日那样去保护小秋不受任何的伤害，竟然让我自我厌恶起来。
“会好的！只要我们都不变，”心头一遍一遍的说着给自己打气的话，近乎机械的往食堂走的脚步，连自己都开始佩服着自己竟然还能沉住气，居然在直到现在还能有知觉，还可以知道饿，还能想起现在是吃饭的时间。
“寞华，这里，”夏日的阳光开始有些霸道的热，眼前被那日头晃得有些发花，还没痊愈的身体虚弱得有些可笑，沉重的步子中才总算听到了个算是很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老肖，”果然是熟人啊，我硬是挤出了个笑容来，头似乎又开始发热了，带着一阵阵的眩晕抽痛，我费力的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才看清楚他关切的表情，倒不像是假装的。
“去了校长室了？没什么事吧？”象以前那样揽了我的肩，并排走进食堂里。
“老肖啊，”我拍上他的肩膀，下意识的扬起唇角，笑得讥讽，“我们不是在冷战吗？是不是你看到我最近太可怜了点，才特地来安慰我的？”
“放你的……”看来我现在实在没有玩笑的天分，明明想轻松下心情的一句话却让老肖原本想开骂的声音瞬间低沉了下来，“刚刚去找校长，跟你说什么了？”
“没事，就是说我保送的学校没了，”我好笑的抠抠下巴，笑得更是有些恍惚，“其实还不错，至少还没被退学不是吗？”
“……不要笑了！”近乎严厉的低吼我一句，雅皓狠盯了我的眼中，有着让我心悸的东西，轻松的将我脆弱的伪装暴露在他眼底，也将我强扯的笑尴尬的僵在脸上。
“唉……算了，你的病还没好，先进去找个位置坐下，我去帮你买饭，我们一会儿再说吧。”终于，肖雅皓叹息一声走了开去。
“嗯，好，”突然觉得脱力，我第一次觉得维持脸上的表情也是种辛苦的折磨，忍着不适的感觉跨进食堂，却发现原本吵杂的地方突然安静下来，几秒后才又开始恢复成哄闹。
“不听，不想，”漠视着所有人如尖刺般的眼神，我找到空位坐下，却习惯性的去找寻小秋的位置。
“看啊，来了来了，”几个女生的声音毫不掩饰的响起。
“听说了没？保送我们大学的名额给了高三二班的李玄了。”
“活该！”
“看啊，又开始眉目传情了。”
“就是，真恶心！”
“哈哈”低低的笑声响起，今日的嘲讽似乎比起以往更加的刺耳。
不想再掩饰什么，我顺着其他人的目光，总算看到我要找的人，小秋单薄的背影似乎有些颤抖，我却发现他身边紧靠他坐着个女生，仿佛察觉我的视线一般，她转过头来，正好对上我的眼……然后毫不避讳的冲了我意味深长的一笑。
“张玉？”诡异中透出的得意表情让我眉头突然一跳，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都给我闭嘴啊！”果然……女孩突然站起来，一声清亮的呼喝顿时将乱糟糟的议论屏蔽成了满室的沉静，这种场面却让我觉得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就象她那日的告白被我硬生生打断的难堪一般。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张玉伸手一扯，拖了小秋站到身边，修长的指尖一一点上所有人，“以后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小秋可是我男朋友！听到了吗？！”
“啊？”话音刚落，已是一片哗然。
“至于有的人嘛！”讥诮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射向我“也不知道什么心态，去故意搞出那些有的没的，故意让人误会！我要你马上给我男朋友道歉！现在！”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食堂里更是鸦雀无声，无数眼睛的焦点处只有一个木然的我依然未动。
“怎么？敢做不敢认啊？哼！真晦气！不吃了！”自然而霸道的挽了小秋的手，“秋，我们走。”
“……”依旧没有说话，眼中小秋的躲闪也让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份亲密即使是伪装的，也烧得我眼痛，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所能看到的就只看到那牢牢握在一起的手。为什么小秋要牵着另外一个人的手，而不是我的……
“闭嘴啊，妈的！臭女人！”身边突然的声响炸开，在这安静的诡异的空间里如惊雷一般突兀的响起，肖雅皓将手中金属的餐盘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顾不得汤水四溅便往前就冲，却在下一刻被我牢牢拉住。
“不用你管！”终于找回的声音莫名的有些沙哑，我看着一直躲闪着目光的小秋，原来他只是在害怕吗？象过去一样怕得想逃避？可是……却为什么会是再那女人的身后？就因为我病了几天没在他身边的疏忽？
“小秋，”抓住皓雅的手中不自觉的加上些力道，我站起身来，尽量让自己不要看起来有着慌乱，忽视手心的冷汗，我朝小秋伸过手去，象以前那样，对了他伸出手去，“小秋，过来……”
小秋，过来……我心中轻轻的喊，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就什么都可以，我会靠自己考上更好的学校，会交到更好的朋友，只要你握了我的手，我便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哥……”身体一颤，一声轻唤，小秋似乎是下意识的对我伸出手，可是那似乎想抬起的手却被张玉一把握得更紧，再硬生生的被压了下来，便没有了丝毫的动静。
“秋，你来说，来告诉所有的人听，让他们谁也不要想再欺负你了。”挑衅的眼神刺得我心头一跳，眼前晃过昨天小秋的狼狈，我悄悄捏紧了拳头。
“我……我们走吧，”眼见着小秋躲闪着往后退去，唇上已经有的齿痕让我心头钝痛。
“你说啊！说给大家听啊，不然……我都不信你！难道你还想被其他人误会了好欺负你啊！？”根本不容他的逃避，张玉一句话说得场面再度沉默下来，空洞压抑着诡异的气息的空间，看戏的，惊异的，甚至是幸灾乐祸的……我伸出的手却不知为何开始感到麻木。
“我……我……”小秋的脸瞬间煞白，犯错一般低了头，将拳头攥得更紧些，猛然抬头间，已是红了眼眶，“我不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