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自己走走就好，小秋你去做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的。”自觉得两人在一起的不自在，下意识拒绝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
“没事的，我今天没课，而且……很久没跟哥你一起走走了，我去把车擦一擦就好，”似乎是怕我再开口，小秋不等我回答便丢下碗跑出门去。
“小秋，我自己来吧，”以前这似乎是我包揽的家务，现在全部都是他把我照顾得如一个客人一般，生疏而有礼，越发的让我觉得这里已经不再是我那昔日的家了。
四年未碰过的车，当我跨坐上去的时候，竟然心头淌过一丝萧索，清脆的铃声，路旁的垂柳飘散，荒凉的土地上已经是公园绿地，无数人在草地上或嬉闹着，或安静的坐着，果然这个原本闭塞的小城已经和四年前大不相同。
“哥，我们这里来了好多大企业，你先别急着找工作，休息段时间吧，”也许是怕冷场，也许是想炒热气氛，一路上小秋不停的讲着这里的各种变化和趣闻，我便默默的当个还不错的听众。
四周的道路宽了许多，原本低矮的建筑已经被高大的楼房取代，各个商场店铺开得红火，各个品牌的轿车鸣着喇叭穿梭在街头，目光所见都是忙碌的繁华，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的让这里显得更加像个大城市了些。
不过正午的日头正旺，时间一长就晒得我有些口干舌燥，我暗笑自己回到家乡还能出现水土不服？
“哥你渴了吧？你等等，我去给你买饮料去，可乐是吧？”小秋细心的察觉到我的异常，突然问我。
“不用，矿泉水就好了，”连我自己都忘记是什么时候起，我再也不喝可乐的，离家后？还是到了国外以后？
“是吗？好，哥你等着。”略微的一呆，小秋立马恢复过来，神色间莫名多了些落寞。
“还真热起来了，”知了的叫声单调而刺耳，我抹去额头的汗滴坐在街边的长凳上等，一边无聊的四处打量着，突然看到街边一个精巧的店铺橱窗里挂了两条黑色皮绳的项链……一个拳头和一个手掌的坠子，小巧而精美，居然是我们耳钉的款式。
“呵呵，老肖不是老说我没情趣？这下好了！”我顿时来了精神，走过去推开了小店的门。
“欢迎光临，”两个年轻女生一脸笑容走了过来，“请随便看看吧。”
“那个，”我指指橱窗里的那两条链子。
“先生你真有眼光，这种款只有我们这里才有哦，”女生笑嘻嘻的将链子放到柜台上，“若送女朋友，我把绳子的颜色给您换一条红色的吧。”
“不用了，就是都要男款的，”纯银的吊坠带给我手指一片冰凉，无意识的回答居然让两个女生睁大了眼睛，瓦亮瓦亮的直瞅了我不放。
“哥，你看什么呢？”门上的铃铛又响了一声，小秋的招呼让这两个女生的双眼又亮了不少，咬住唇一副兴奋的模样，让我几乎觉得走错了门。
“看些小东西，觉得好看吗？”选择不去理睬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女生，我将链子亮给小秋看。
“情侣链啊？”小秋突然有些呆愣，呐呐的回答我，“嗯，好看。”
“呵呵，我觉得也还成，”我将链子放了回去，对着店员招呼，“帮我装起来吧，我送人的。”
“哥，给你矿泉水，这……你送谁的？”冰冻过的水刺激得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小秋，明天是你生日了吧？”我问得随意。
“嗯，是啊。”
“我有礼物给你，你喜欢就好。”20的生日该是大日子吧，还好雅皓帮我为他准备了礼物。
“嗯，我喜欢。”眼睛扫过装着项链的盒子，小秋悄悄红了脸，唇角已经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从日头高照逛到夜幕沉沉，别的收获没有，和小秋的相处终于自然了许多，在街边随便吃了些东西，两人到超市场里买好了明日的食物，便开始推着车往回走，就像四年前那样。
“哥，我明天有课，等我回来再做饭啊，你先自己四处逛逛也行，不过别乱买东西，要吃什么告诉我就行，”听着一旁唠叨的小秋，衣服兴致勃勃的模样，我点头答应着。
“老子腻你了，给老子滚远点！”突然一个激烈的争吵声传来，街角两个身影让我猛然停了脚步。
“你还真以为老子没人要啊！”这个声音……
“小秋，你帮我拿一下，”心头一动，我忙将手中的袋子丢到小秋手上，就朝那角落里几步走了过去。
“哈，说得你像真的一样，有本事带一个出来看看啊？我看你少了老子，还有谁想操你！？”
“滚你的！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他妈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呵呵，这下我确认了，还真的是故人，就是这脾气也一点都没改……
“小艾……”一出声，这边再没有了声音，我更是干脆的一把朝艾灏揽了过去，对上他面前这个才到我眉毛高度的男人，挑衅一般的扬了扬眉，“小艾，你今天怎么不接我电话，我找了几天了，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难道就为了这个人？”
“啊？你……”艾灏一愣，瞬间睁大了眼。
“你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相貌不如人，那气势倒是强装得不错。
“这都看不出来吗？”我这才看清楚面对了艾灏的男人，一副纨绔子弟的平庸样子，勾唇一笑，“我是对他死缠烂打的人。”
“你？”大受打击的直瞪了我，“你少骗人了，像他这种人，也有人真的喜欢？”
“唉，”我挑起艾灏的下巴，在他唇上轻点一下，“小艾，他不信啊，为什么你这么好的人，他却看不到的？”
“那是因为他是瞎的！”我的一席话让艾灏一下拽了起来，底气十足的冲着那男人吼了过去“这就是追老子的人，看到了就滚吧你！以后少来烦老子！”
“行！你有本事！我们等着瞧！”不服气的冷哼一声，那人终于还是走得有些匆忙。
“寞华，真的是你？”两人默契的没有出声，直到看这那人消失在眼底，艾灏才扑了过来，一下将我搂得死紧，“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你怎么比以前更帅了！哇！你的耳钉不错！好炫啊！在哪儿买的？”
“好了好了，我刚回来没几天，”我好笑的拍拍他，“你轻点，快被你勒死了，看到我就这么高兴啊？”
“走，你请我吃饭去！我今天什么都没吃呢，”艾灏对我倒是依然不客气，不过这倒是我最喜欢的和朋友相处的方式。
“行，等我给我弟说一声，”我扯开艾灏，一回头就看见小秋已经等在一旁，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却没有任何言语。
“咳，小秋，我和朋友去吃宵夜了，你先回去吧，别等我了”被看到全程的表演，我不自然的想掩饰，就是到了如今我却依然不想让他有什么反感。
“小秋？你弟？”话音一落，换来艾灏突然的大呼小叫，丢开我跑到小秋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再回头一指，“就是他？就是这家伙当初甩的你？”
……草！我突然觉得有些眩晕的感觉……
第四十章
我悄悄的打开家里的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只有一盏墙角等还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小秋肯定已经睡了吧，竟然都凌晨四点多了啊？”我用手捂住嘴巴呵口气，果然啤酒的味道不大好，甩了甩有些沉重的头，我小心的踢掉鞋子，才打着呵欠往楼上走去。
“嗯”突然一声细小的呻吟从客厅的角落里传了出来，让我疑惑的停了脚步。
“谁在那里？”难道是小偷？我一个激灵，酒倒是醒了一半，一把抄起身边的板凳，一手瞬间把灯全部打开，让原本昏暗的客厅里顿时亮起的光线射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来。
“出来！”我大吼了一声，却看到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熟悉身影。
“小秋？”手中一松，板凳可笑的跌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小秋就这么卷成一团，甚至连衣服都没换。
“小秋你怎么了？”我慌忙去揽他，“是不是病了？哪儿不舒服？去医院吗？”
“哥……哥？”难受的动了动身体，小秋睁开眼来，有些涣散的眼神看到我后总算回复了几分清明，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身子抖动得厉害，“哥，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你怎么了？”明明已经是六月天，小秋额头上却冷汗涔涔。就这么定定的看了我，慢慢的红了眼眶，几乎是哆嗦着伸出手来抚上我的脸。
“哥，我以为你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嘶哑的带着哽咽后出这一句，我脸上的肌肤却察觉到了他手心的异样。
“这是什么？”我一把抓下他的手，不容他挣扎的掰开他手心——一道狰狞的伤疤赫然入目，似乎已经是多年前的伤痕，但是到如今依然如一条细长的蚯蚓一般丑陋的从指缝中横过整个手掌，我几乎能想象出当时是如何的鲜血淋漓，皮肉翻卷。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我，我不小心弄伤的，很久了，”似乎是触碰到了他的痛楚，小秋脸色一变挣扎着将手大力抽了回来，掩饰一般的背到身后，再也不抬头看我。
“是吗？”我冷了语气，慢慢站起身来，既然跟小秋都到了这种隔阂难破的境地了，还我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我转身就走，“那好！我是最看不起不爱惜自己的人了，小秋你忘了是吧？行！你就自己呆在这里好好想清楚吧。”
“哥你别走，”身后突然一重，小秋已经将我腰抱了个死紧，全然的慌乱从四肢毫无掩饰的透现出来，“哥……以前……对不起，你别走，求你别走，我不会那样了，你别怪我……”
眼泪带着滚烫的温度渗透了我单薄的T恤，在我肌肤上烙下刺痛的痕迹，两人小心翼翼避开的话题，终于在此刻以这样的方式来宣泄，来弥补，却已经是时过境迁的恍然……
“小秋，”我平复着涌上喉咙的苦涩滋味，安抚的轻拍他的手，叹息着这晚了四年的谈话居然只留下了遗憾和无法挽留，“我没有怪过你，真的！而且……我不是回来了吗？”
“真的不怪我吗？哥……我们能和过去一样吗？”浓重的鼻音里已经满是无法再压抑的伤痛痕迹。
“当然了，难道你不想叫我哥了？别乱想。”除了单薄的劝慰，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哥……四年多了，你都不回家，你还记得这个家吗？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啜泣着，小秋抱住我的手臂又紧了些。
“过去的大家都别去提了，呵，你今天就已经20岁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啊，”
“就当我这几年出去见见世面。”
“我们俩不是都很好吗？把以前那些都忘了吧，”
“别哭了，这么大人了啊，好了松开些……”我试着想将他的手掰开，却无法去伤害他丝毫，最后只能就着这样的姿势在墙边靠坐下来，东拉西扯的说着过去的事情，疲惫至极了才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
“哥，今天我学校有课，你等我回来啊，”一夜的混乱后，两人都黑着眼眶的起身，小秋虽然疲惫，却似乎是放下了心结，面对我时，不再是小心翼翼，一脸的喜气，天亮时对了我丢下这一句，便匆匆去了学校。
“行，路上小心点，”我关了大门，看看这房子里终于也只剩下我一个了，经过昨天……这大概才叫真正的完结了吧，和他曾经的纠缠，和他四年多的挂念，终于在这一夜之后，沉淀为永远的回忆。
“干脆去学校看看吧，接小秋放学也好，顺便出去吃饭，今天不是他生日吗？”好好的睡了个回笼觉后，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终于和小秋得关系恢复为正常，去看看昔日毫不留念的离开的地方也好。
将礼物放进单肩的背包里，再丢过后背，我将车推出来，翻身骑上，就着记忆中的路线将车骑得稳妥。依旧是那不甚宽阔的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没想到这条连接学校的道路倒是没怎么改变过。
这就是我当初决然离开的地方，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是否正确，独自一个在异乡的日子，是没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的艰难，我却真的和雅皓一起熬过了四年。
不知不觉来到学校大门，“Z大附中”的黑色牌匾依然醒目，看着四周都是生气勃勃的学生，没有我一个是我熟悉的，闲散的推着车沿着操场旁的小路步行，一边的篮球场上有几个学生在似模似样的争抢，女生们留着本分的发型互相追打着往前跑，这原本熟悉的一切却都如隔世一般，听着属于中学校园的喧嚣，我才深深的呼吸进一口着原本熟悉的空气，告诉自己……终于还是又回来了。
带着些许的怀念，我毫无目的的沿着小路往前，不知是下意识，还是刻意，眼前出现的那棵高大的相思古树提醒着我竟然走到大学校园里了，呵呵，这里还真是我当年差点被保送的地方……
我扬起头看上去，眼前那翠绿如伞的树冠遮挡了天际，投下的大片阴影在我四周营造出一片清凉，四年多过去了，在一切都已经变幻过后，居然这相思树还是如此的苍翠而俊秀，就如那圣诞夜一样，不知道它是否记得四年前那个寒冷的圣诞夜里，有两个男生在这里相拥……
“哥，你觉得幸福吗？”带着笑意的眼看着我。
“嗯，”我还记得我对了他说，“我很幸福，小秋你呢？”
“我也是，哥，我们会一直都这么幸福是吗？”
“当然”我用力握住他的手，“相信我，一定会的，我们会一直都这么幸福，我们会一起长大，一起变老，永远都在一起。”
“呵呵，”不觉笑出声来，为了昔日幼稚的自己，为了这虚幻的感情，这一口浊气终于在这个开始的地方狠狠的吐了出去。
“哥？”倒在草地上闭幕养神的我突然被这熟悉的叫喊声扰了清梦。
“HI，”我懒散的坐起身来，看着小秋身旁有着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女生，才笑笑，“你同学？课上完了吗？”
“啊？这就是你哥啊？”身边一个文静的女生小声的问话，红了脸看过来。
“是啊，他就是我哥，”解释得有些敷衍，小秋看也没看她一眼，“哥你是回学校来看看吗……？”
“是啊，不过今天不是你生日吗？也算来接你的，”我拍拍裤子站起身来，看看他身边几个同学，“既然大家都在，就一起吧，人多也热闹一点。”
于是，原本打算两人的生日宴会如今成了六个人的小型派对，我们找到一间还算不错的饭店，点上些家常菜，几个人吃得倒是很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