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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臣 下——by红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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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关这天,说是节俭,但该有的习俗还是一件没有落。

十天前常善就吩咐了一干事宜,该换的该贴的该清理的面面俱到,宫女太监们忙的要死却也兴奋得不行,忙碌也是在笑闹中度过的,尤其和鸾殿,更是添了十二万分小心,连帐子要换的材质颜色都来征询络绎的意见,络绎自是没什么意见,但连日的阴霾也跟着散了,甚至提出要主动帮忙,但无论他做什么都被连福扯着按在了座位上,大有一副主子您看着就好的意味,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溜达到外间,发现连门口的万年青也换了灿金的富贵菊,只是天气不太好,云层厚厚的,已经连着阴了几日。

但连福说这是好兆头,弄不好三十那天要下雪,就是瑞雪兆丰年。

三十这天果然下雪了,从凌晨开始,白色的雪珠星星点点的飘下来。络绎起了一个大早,披了衣服在窗边看雪,只是雪还小,没什么兴味,前一天苏殒没有回来,按底下人的说法是,越到年关越是最忙的时候,络绎也就见怪不怪了。

早饭是象征年年有余的糕点,食材不同,却都捏成了锦鲤的模样,欣赏性大过食用性,尤其正中那盘年糕,还用朱彩把鱼头点红了,眼睛是两粒黑枣,栩栩如生的很。连福还在对晚上的庆祝抱有希翼,但以络绎对苏殒的了解,他既然说出要缩减开支,不大肆庆祝,那就必定不会有,惊喜和计划之外这两个词,不在苏殒的辞海里。听着连福的碎碎念,络绎便将那年糕捏的鲤鱼塞给他拿着玩去了,果然是小孩子心性,拿着新鲜玩意愁眉马上就展了,至于最后是吃了还是扔了他就管不着了。

虽然早就对过年没了念想,但还是抱了一丝侥幸,毕竟习惯了和苏殒一起,虽然原是该热热闹闹一家人围在一起的时刻,但和他在一起时也不觉得有多孤单,好像年原该就是这么过的,原该就只有他们两个似的。

但直到晚膳时分,苏殒还是没有出现,听着宫女报出那一道道好听的菜名时,络绎只得自作多情笑了一下。

什么吉祥如意,在天比翼,龙凤呈祥,金玉满堂……不过是一堆煎了炸了炒了煮了的食材罢了,真要论味道,哪有天晴殿门口那只烤白薯香?

那个人在做什么呢……虽然说不大肆庆祝,但大宴群臣总该是要的吧,群臣……当然只包括正三品以上的,至于自己,无论是御书房议政,还是玉澜阁看书,亦或是坐在这明媚华丽的和鸾殿立,都不过是一桩摆设而已,不同功用的摆设,那些热切的好听的情话,真的只是情到极处的表象呢……

其实再可口的佳肴,也只有在那个人的注视里才吃得下。

看着一道道华丽的菜式基本没怎么动的被撤下,络绎静静站到窗口,雪不知不觉大了,真的好似鹅毛一般,四周不知什么时候静得可怕,静到能听到雪花唰唰的落在地上。

这是第五年了呢。

他伸出手,雪花一片片落在手上,又一片片化掉。五年,好像一眨眼就到了今日,那些过往的快乐还有悲伤,若都能如这雪一样,说没就没,该有多好。

如果不是那么执着于那片纯白,是不是就会简单得多?

那个静静立在雪上一身朱红的少年,就这么立在里他心里,一站就是五年。

正呵了手准备早些睡下,突然一声巨响传来。

本已离开窗边的脚又收了回来,然后,举头望着那天空,就一动也不能动了。

起初先是一簇光亮,带着预示似的轰然巨响蹿到空中,然后拖着七彩的尾巴炸开,散成无数个五颜六色的光点,上轮还未消弭又是一声巨响,这回却是一线细细的的白光,划着长长的尾音蹿到更高的位置,在空中集成巨大的团,如重量级的雪球,停顿了一两秒的功夫便劈劈啪啪的开始爆裂,于是无数个晶亮的雪点般的火光,流星般在天际炸开。

然后就热闹了,仿佛有预谋似的,各式各样的烟火腾空而起,一个比一个炫丽,令络绎目不暇接,燃放的位置似乎离和鸾殿不远,好像要刻意给他看一样,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四周静极了,也黑极了,瑞雪飘飞的夜空,被烟火照耀得艳丽异常,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那一簇又一簇花火好像燃在另一个世界。

络绎一面痴痴望着,一面乱七八糟的想着,不是说缩减开支吗,怎么又燃起烟花来了……可是怎么这么静?难道没有人看吗?怎么连点欢呼声都听不到呢?正想着,身体便被温暖的手臂环住了。

“被事情缠得好烦,总算赶上了,”苏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特地给你筹备的,喜欢吗?”

“今年又是只有我们两人的年夜呢。”感觉到环抱里的身体微微颤抖,便搂紧些,嘴里却责备道:“傻死了,下着雪呢,还穿这么少,冻着了吧?”

烟火仍未绝止,天上地下俱是一片流光溢彩。

两人静静拥着,直到最后一个烟花泯灭,子时的钟声悠悠敲响时,苏殒才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说:“喜欢。”

番外——裴章

欠谁一滴朱砂泪

裴章番外

没有人真心爱他,没有人真心待他,他的亲生父亲把他当作利益的筹码,他爱的人把他待作另一个人的替身,旁人眼里的他,可悲又可笑。

裴章,就像苏觞说的,这名字起得真不靠谱,生来就用来赔的,赔账,赔在他的肉体。

苏觞说这话时,笑着用一根指头勾起他的下巴,裴章就笑着回他:“是啊,何止是肉体,我整颗心都赔在了你身上。”

就是这双眼睛,令苏觞一见到他,就义无反顾的惦念上了,水光粼粼的。

那是春暖花开的三月,那双剪水瞳就这么映进二皇子苏觞的眼里,裴章的那老狐狸爹一点不漏的记在心里,然后狠了狠心,要抢在络家前头把娃儿献上去。

谁都知道太子苏霁大势已去,这对投机的臣子来说是件好事。

苏霁那个人,怎么说呢,有点油盐不进,金银美女,全都一样不差的退了回来,也有精乖的,说太子好读书不如送墨宝真迹吧,但是人家照样不收。

君子啊,苏霁是个君子,但是君子有屁用!

想到这里裴大人一口气就倒不上来,络奉宇那老贼,竟然送了个书童去,他那个孙子是见过的,激灵倒是激灵,可哪有半分侍读的样子?大伙都掩着嘴等着,等大活人被退回来,可是奇了怪了,那络家小娃竟在天晴殿住下了,而且一呆就是一年。

那段日子,络奉宇走路都打晃,想是得意得不行。

不知天刮起哪道风,忽然吹到了二皇子苏觞这头。

“天降妖孽,苏霁若继承皇位,大苏半壁江山不保!”

这句话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是出自名相士之口,不由你不信,裴大人笑了,关乎国家体统的事,还得靠他们几个老臣掌着点眼不是?真若让苏霁那个君子继了大统,哪里还有他们的活头?

这回他打定主意,要赶在络奉宇之前拿下那个苏觞。

“把裴章叫来。”裴大人扣上茶碗。

不一会,脚步声走近。

“父亲叫孩儿?”裴章也刚回来,湖蓝色的袍子还没换下,沾了些风露,脸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姣好干净。

“坐下,爹有话同你讲。”

“是。”裴章愣了愣,却还是依言坐下。

他是家里不受宠的,父亲似乎更宠他的大哥多些,同父亲单独在一处谈话,似乎还是近年来头一回。

“今天在宫里玩的好吗?”裴聂一面看着他,一面斟酌着下面的话如何开口。

“啊……还好……”裴章一顿,又徐徐道:“就是有些拘谨。”

他和他们谈不到一处去,他喜欢的,那些贵公子都不喜欢,王大人,李大人的公子们更喜欢谈论打马射箭,而其他同年龄的公子聚在一处更喜欢舞文弄墨,他不是不懂,只是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和那些王孙公子们时兴的爱好相比,他更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独处,看看月色,赏赏落花。

就是因为这点,他的大哥和父亲才不喜欢他吧。

“见到二皇子了?”父亲拈了拈胡须,意有所指的问,“觉得二皇子如何?”

“呃?”裴章一怔。二皇子?是哪个?

急忙在脑中寻找,哪一个是二皇子?好像没人给他介绍啊……可是父亲既然问,肯定还有下文,答不上来,裴章脸色有些窘迫,一着急,眼里竟积了些水来。

裴聂就是不喜欢他这点,太……没担当!

但毕竟是亲生儿子,想到后面要同他谈的事,态度还是放缓些吧。

“就是一个穿深红袍子,披羽白坎衫握一把鎏金扇子的,没有印象吗?”

“啊,是他?”那个人竟是二皇子?

裴章如何不记得,从他一进那园子开始,那个人的眼睛就始终粘在他身上,那个人的穿着又是最华丽,朗朗春日,穿那么重的颜色不嫌糊的慌么?拜他那身暗红的袍子所赐,连那射在身上的目光都有些炽烈,实在厌烦时,他还瞪过他一眼,狠狠的,那个人就赖皮的笑笑,然后依然故我。

那个人竟是二皇子?被朝野上下数落的风流浪荡子?

难道……果然是把他得罪了么?父亲这是兴师问罪?

这么想着,裴章赶忙站起来,向着裴聂深深拜倒,认错道:“裴章知错了,但是当时不晓得他就是二殿下,如果因此惹了麻烦,裴章愿意受罚。”

“起来,起来!”裴聂扶起他,深深叹了口气,“那人将要被立为储君了。”

“啊?那么……”裴章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老大,皇上疯了么?太子好好的,怎么要改立?而且还是改这位……登徒子?

裴聂瞪他一眼,“你啊,真该关心关心外面的事,不是爹说你,你这个样子,如何讨到一官半职?”

“裴章本就对做官无望,大哥很好,他一定不会辜负爹的厚望。”

“但是……现今有件事,非你不可。”

…………

根本不给他考虑的机会,第二日便被伺候着梳洗一番趁着夜色抬到了宫里。

一路上,颠颠簸簸的,裴章只想笑,有必要么,还缚着他的手,蒙了他的眼睛,是怕他逃跑么?他一介文人,哪里跑得出去,再说……他本是对裴家没用的人,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为家里出力,他能不答应么?

其实……无论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自我纾解了一会,还是觉得心寒,因为那人看了他一阵,父亲便要他去陪他,这种事……亏父亲想得出来,送亲生儿子去另一个男人的府邸,也许,父亲真是做大事的人呢,够狠。

轿子停下来,有灯光打进,轿夫和宫门看守的卫兵对答了一会,然后便被光线照了一下,他格外尴尬,因为蒙着眼看不见是何情况,但鄙夷诧异的目光在脑海里还是被放大了盘旋了无数遍。

被拉着走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槛,还在暗暗想着,也许那人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是父亲急功近利会错意了也不一定,也许不过一刻就会被原样退了回去呢。

停在一处地方,依稀是种满花树的庭院,似乎……是石榴树,还没到开花的时节,香气清清淡淡的,裴章耸耸鼻子,应该不下十五株。

同来的小厮抱了预先准备的装满明珠翡翠的盒子进去,是去报礼单了吧,而他,这份活生生的大礼要等收礼的人首肯,才能进去。

不消半晌,传出人声:“什么?!”

自家小厮又说了什么,声音低低的,然后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人掀了帘子朝他走来,停在他面前,有些不可思议似的,喃喃道:“真的是你?”

裴章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说“是的,真的是我”?

太可笑了。

所以他愣着没动。

两人静了一会,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离得太近了,那人身上散发的热气生生把这满园的青涩香气遮了。

想到那人那天炽烈的目光,不禁微微发抖,想要大叫着逃跑。

“这礼……我收了。”那人这么说,又转身道:“但是那些,我不要,拿回去!”

他收了他,但没要那些珠宝。

……

被温柔的拉着手走进内室,只剩他们俩,那人解开他手上的绳子,轻轻说:“自己把眼罩解了,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裴章不知所措的揉着有些酸疼的手腕,就是不碰那眼罩,似乎看不到的,就不存在。

他被他留下来了,过了今天,他将是什么?是一份礼物?是屈服在权势和利益之下的卑微生命。

那人似乎极轻的叹了口气,用他从没听过的温柔声音说:“你是不愿意的吧?”

裴章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那人又说:“看来是我害了你,不过我很高兴,我苏觞是个自私的人,来者从来不拒,虽然你不愿意,但我也由不得你不同意。”

苏觞,是啊,他是马上就要被封为太子的人,和他拧着没什么好,父亲和大哥把希望都悬在他身上了。

正想着该说点什么,眼前陡然一亮,眼罩已被扯下。

“啊!”突如其来的光线令他眼睛酸痛,闭上眼,就要溢出泪来,赶忙用手掩住,苏觞却拉开他的手,命令道:“睁开。”

颤巍巍的睁开眼,泪水满满的流下来,想着这样子该被人讨厌了吧,那人却着了魔似的,疯狂的盯着他的眼睛看。

“果然……真像。”

苏觞的眼睛很黑,黑到深邃,定定的看着你时,心都被吸了去。

“像……谁?”下意识的问,但没想到他真的会答。

他说:“我苏觞喜欢的人。”

“和那满园石榴有关?”从没听说哪家王孙公子好种石榴的,三年结果,哪有那个闲心?

“你怎么知道是石榴?”苏觞奇道,“你一直被遮着眼。”

“闻出来了。”

“还没开花也能闻出来?我怎么闻不见?”

“本来闻不见,但闻见了就说明数量多,既然多,就有种它的原因,二殿下的园子不小,所以我猜……是十五棵。”

苏觞笑了,但笑容有些苦涩,“不错,好聪明的脑子……好灵的鼻子。”又看看他,“可惜,怎么你爹就把你送给我了呢,这么灵的一个人。”

“爹他……还有大哥。”

不知不觉就不怕他了,还和他说了这么多话,也许,是因为认命吧,既然他留下他,再也别做他想了。

“的确是十五棵,因为种它的时候,是我十五岁的生辰。”

…………

“我喜欢你这个样子,”拥着裴章时,苏觞轻轻笑,刻意逼出他的眼泪,看那碧水般的眸子染上难抑的风情,“看着我……”纵情的时候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叫那个人的名字,但是不能,那个名字该藏得深深的,供自己一个人反复咂么,膜拜。

从第一天起裴章就知道,他是被作为礼物献到这里的,在这里,他又是作为替身被苏觞宠爱的,他都知道。

但他知足了,不管真假,还有个人爱他。

爱?

是啊,依稀是爱。

那个人从没看不起他,去哪里都带着他,和他在一起没人敢笑他,即使在情事上……有些放纵,但大抵还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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