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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年又年 下——by无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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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鼎正听着秦怀岳布排,心中佩服不已,听见林若卿所云却没往心上去。倒是秦怀岳抬了头,正对上林若卿一双细长的眼,突然有些心虚。

  桓樾活了二十六岁,第一次听见有这么多人称赞十三王爷。上至陆鼎正,下至陆府打杂的小厮,个个称赞十三王爷是个为国为民,智勇双全的好人。

  好王爷?

  桓樾有些抱着狐狸,有些失神。以往他只听过,十三王爷浪荡不羁,十三王爷纨绔子弟,当然更多的,是说十三王爷无用。善王造反前曾评过:“老五是那人中的龙,十三就是人中的虫。”老五便是他哥,现在的皇帝桓栉。

  他哥是龙,桓樾是虫。

  恐怕还不是益虫,是那好吃懒做,鱼肉乡民的害虫。

  眼看秦怀岳战场上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烧得狼阙一愣一愣。黑风山贼也好,鄄州将士也好,无不对他佩服有加。桓樾站在一旁,不是不自惭形秽的。

  原本以为,秦怀岳是上天与他的恩赐,与他做伴,让他不孤独。秦怀岳能回去的可能性,在他看来微乎其微。

  桓樾不可否认,他希望秦怀岳能一直陪着他。虽然,为什么希望他琢磨不出。

  这样看来,却是将龙困在池中。秦怀岳要做什么,他一点也琢磨不出。或许,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去想。

  或许,他根本从未看清过秦怀岳此人。

  桓樾从未觉得如此沮丧过,或许,真正当为十三王爷的人,该是秦怀岳。

  风雪欲发大了,秦怀岳军营议事,尚未归来。桓樾放了胡九薇下地,突然笑得无比凄凉。

  第二十九章

  秦怀岳回到陆宅时,更夫已经敲过四更。刚推开门,便见桓樾趴在八仙桌上,呼呼睡得正香。秦怀岳叹口气,取了外衣,正要与他披上。不想桓樾打个哈欠,突然醒来。鬼使神差地,秦怀岳迅速回手,将那外衣自己披了。

  桓樾揉揉迷蒙的眼:“明止怎么在这儿?”

  秦怀岳面无表情:“这是我屋,我不在这儿我在哪?倒是你,大半夜的还不走?”

  桓樾清醒了些,嬉皮笑脸:“众人都说,贾侍卫是樾王爷的小白脸,于是,本王是来侍寝的。”

  早就知道秦怀岳开不得这类玩笑,桓樾满意地看着那张俊脸,又白转红。许久不见秦怀岳这般窘迫,桓樾得寸进尺,愈发嚣张,学着胡九薇娇滴滴的语气,靠近过来:“将军,奴家叫你久等了。”

  秦怀岳见他眉宇含笑,知他胡闹起来,自己越是恼怒,他越兴奋。横了横心,一把将桓樾搂了,学着他平日调戏小姑娘的油嘴滑舌:“待本王闻闻,你这小倌香不香。”是不是真应了梵清风那句,同魂相融,秦怀岳竟觉得这般没什么不好。

  桓樾身子僵了僵,第一次被男人抱,本欲闪开,但身子竟不由自主地贴了过去。秦怀岳观察入微,见他脸色有异,只道他是尴尬,更是以退为进,步步紧逼,作势要往下亲。

  桓樾见那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时有些迷糊,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

  秦怀岳没打算真亲,本想着见好就收,不料不知是自己收得不够及时,还是桓樾太没皮没脸,待反应过来,已经被狠狠亲了一口。心突然跳得快了些,脸已经红得有些麻。秦怀岳有些羞,有些恼,有些愕然,有些莫名其妙。

  桓樾亲了秦怀岳,自己也呆滞片刻,见他更是一脸茫然,忍不住说几句玩笑话缓和气氛:“原来亲男人是这般感受,呵呵,呵呵……”自己说完也觉得似乎并不好笑,而且周围空气似乎更加凝结。

  “哈,哈……强吻男人就是好,不用挨巴掌。”桓樾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完全忘记刚才作势强吻的人,是秦怀岳。

  电光火石,只觉眼前一花,秦怀岳铁拳已出,粘在桓樾左眼眼眶上。

  桓樾干笑变成苦笑,苦笑变成哀号:“君子动口不动手,打人莫打脸,打脸不打眼!”

  秦怀岳收了拳头,闷声道:“这么晚,找我何干?”

  桓樾揉了揉眼,倒不觉得怎么疼,知道秦怀岳并无用劲,即刻又没皮没脸起来:“说起来,明止亲起来,还真是……”秦怀岳横眼过去,捏着杯子的手指越来越紧。桓樾见好就收,嘿嘿一笑:“不过是……想问问,倘若这次狼阙当真退兵,救出你爹,明止回去后有何打算?”

  秦怀岳有些茫然:“这个,我没想过。”

  桓樾声音有些低沉:“十三王爷只能有一个,本王德才浅薄……明止如果愿意……如果……你想……”

  秦怀岳叹口气:“辟辰。我从未想过取你代之,一直以来,我念着的,只有回去而已。”

  桓樾愣了愣:“倘若……回不去呢?没有想过,要留下来么?”

  秦怀岳苦笑:“留下来,去哪里?这本不是我的时代,本不应有我这人,我能去何方?”突然笑笑,“不过,辟辰说的对,届时我会离开京城,十三王爷,只能有一个。”

  桓樾见他有些误会,连忙道:“明止,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怀岳摆摆手:“我知道。”

  桓樾见越说越乱,越描越黑,只得另开话题:“本王听说,明止进来调兵遣将,不知有无地方,需要本王帮忙?”临了忙补一句,“贾脸这身份恐怕以后明止也会用,一事无成怕是不好。”

  秦怀岳本来提起这事就心烦,如今听他还要来搀和一脚,更是烦上加烦。不知为何,面对陆鼎正也好,梵清风也好,他总是能控制自如,唯独摊上桓樾,那些恶劣的性子便如火山将喷,一发不可收拾,越发地尖酸刻薄:“那么十三王爷,你能做什么?”

  桓樾语塞:“这个……这个要做了才知道。”

  秦怀岳不冷不热:“王爷还是回去抱狐狸吧。”

  桓樾看他眼有轻蔑,唇角带着不屑,登时火冒三丈。他自小就懒散笨拙,没少受皇兄弟讥笑讽刺,世人也皆骂他是无用王爷,他都不恼。但秦怀岳的一个眼神,却让他万分难堪。

  也许魂魄不全,脑子里的筋也少几根。桓樾口不择言:“本王才是天下兵马大元帅!”

  秦怀岳一听,便接道:“如此正好,明日出兵劫粮,还请王爷出面调配。小民不敢僭越。”

  桓樾自知说错了话,却被秦怀岳的抢白弄得一阵堵。秦怀岳见他脸一阵青,一阵红,想要说些软话,却说不出。

  桓樾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世人皆可看我不起,唯独明止,不可。”言毕拂袖而去,秦怀岳叹口气,已经敲了五更。

  那一夜,胡九薇等至天明,不见桓樾。

  那一夜,桓樾奔出陆宅,直冲大营。

  魏老六是个疤瘌,是个顶冲动顶莽撞的军官,骄横跋扈,没什么脑子,却日日想着建功立业。睡到一半,被人一脚踹开房门,正要开骂,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十三王爷手下红人,贾骁骑贾大人。

  魏老六堆了笑脸:“贾大人有何指教?”

  这贾脸双目欲裂,显然怒气未消,说话甚是蛮横:“你可是明日首批带军劫粮之人?”魏老六唯唯诺诺,连连称是。贾脸双拳紧握:“如此甚好,明日启程,本人混入尔等小队,一同劫粮。”魏老六战战兢兢:“恐怕……恐怕……不妥?”

  贾脸寒着脸,冷着声:“此乃十三王爷密令,尔敢不从?”

  贾脸是十三王爷房里人,这件事几乎全军皆知。那日十三王爷将贾脸抱下城楼,魏老六更是亲眼所见。虽然养男宠养的这么光明正大比较罕见,但十三王爷威势逼人,计谋出众,军中众人虽窃窃私语,倒并无什么太不堪的流言。贾脸亲自深夜前来,还道十三王爷密令不可道人言,此番定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魏老六仿佛看见天上金条飞飞,地上官路坦坦。

  秦怀岳一夜未眠,随便洗把脸,天微亮便入了大营。乌冥比他更早,已经沏好茶水,正在喝。秦怀岳刚到,又一人青衣小帽掀帐而来:“王爷久候。”

  乌冥一愣:“林……林公子?”

  林若卿抬起眼,浅浅一笑,仿若春风化雪,暖入人心:“王爷叫小民来议事的。”

  秦怀岳颔首,铺开地图:“第一批劫粮队,已经出了?”乌冥应道:“出了,一千人先行。另外二千人随后即到。”

  秦怀岳嘴角含笑,甚是阴冷:“传令下去,那两千人待命,不用去了。”

  乌冥与林若卿皆是一愣。秦怀岳双眼微眯,冷笑道:“狼阙要吃肉,本王便给他点甜头。”林若卿脑子较为灵活,通体生寒。果不其然,秦怀岳淡然道:“一千人换狼阙退兵,依两位看,划算与否?”乌冥不是笨蛋,当下明了:“王爷……那一千人岂非?”

  秦怀岳拍板道:“狼阙狡诈成性,所谓军粮定当有伏。本王便顺他的意,送上一千。乌冥,你明日站在城头,待他大军一旦有动,即刻调动兵马,分成三股,一路冲乱敌方主力,另外两方左右夹击。本将不信,此番逼不退他。”林若卿脊梁发冷,缓缓接道:“那千人队以为援军即到,必然全力反击,死战到底,正好牵制敌军……”

  秦怀岳嘴角含笑,赞道:“本王便知,林公子是个聪明人。”又见两人脸有犹豫之色,知是不忍,从怀里掏出一帛卷,放于桌上,“并非本王残忍,只是二位可知,鄄州城的军粮,只可撑得五日。五日过后,全城断粮,不战而败。”

  两人脸色大变,前日秦怀岳在军中号称军粮满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秦怀岳正色道:“二位皆是本王可信之人,此事万万不可泄漏,否则军心大乱。”乌冥拜倒在地,林若卿默然不语,片刻才道:“王爷为何如此信任小民?”

  秦怀岳目光炯炯:“本王不信你,本王信的,是陆鼎正。陆将军伤重在身,静养为上。林公子心细如发,正巧补其不足。还请林公子明日向陆将军解释清楚,本王怕计划突变,陆将军接受不了,届时军未动,将先起了争执,实在不妙。”

  秦怀岳眼带笑,话中有话:“林公子待陆将军如何,本王自是有数。如何能不信?”

  林若卿抱拳行礼,乌冥已经步出帐外,重做安排。

  云深雾重,看不到红日喷薄而出

  胡九薇在房内等得愈发心焦。

  秦怀岳在帐内,突然心神不宁。

  魏老六带着千人队,在刚刚飘下的雪花中,向着西北迤逦而行。

  第三十章

  “这门子天气越来越诡异,这时候下起雪来。”魏老六伸出手,一枚指甲般大的雪花落在掌上,融了。桓樾穿着厚重的铠甲,原本走路都有些不稳当,一步一拖沓,魏老六看他好不辛苦,将自己的马让了出来。“魏大哥在此处多少年了?”桓樾没话找话。

  魏老六哈哈一笑:“俺就是鄄州人,爷爷辈开始就给皇帝打仗,爷爷死了俺老子上,俺老子死了,就轮到俺。”拍拍胸脯,很是自豪,“俺爷爷是先锋,可惜混到俺这辈,咳咳,就不提了。”桓樾佩服道:“祖孙三代为国效力,佩服,佩服。”魏老六道:“佩服啥,俺爹命好,还能得个全尸回家。俺爷爷据说是被乱军砍死的,连尸体都找不全。”桓樾激灵灵地打个寒颤,心中又开始后悔。

  魏老六见他脸色有变,安慰道:“贾大人从未上过战场吧?一看就知道。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第一回看见血淋淋的谁都怕,第二回看见也就那么回事了,现在?你让我守着尸体吃烤肉,我都吃得下。”

  桓樾皮笑肉不笑:“佩服,佩服。”心中大呼:为什么本王要莫名其妙地跑来吃这个苦?

  魏老六长这么大,从来未被人称赞过,如今遇上八品贾大人说了一声佩服,当下忘记自己是谁,呼哧呼哧地大放厥词:“我啥都不怕,就怕老婆不生孩子。”桓樾道:“魏大哥,您今年……?”魏老六嘿嘿一笑:“俺明天就满廿一,等这次退了狼阙,俺回去非搞得俺老婆怀孕,给俺生个胖小子。”

  桓樾差点从马上栽下去。大哥,你那胡子,那面皮,横看竖看也不下四十岁啊!

  截粮的地方叫羊嘴谷,谷肚子不小,谷嘴不大,两面全是崇山峻岭。桓樾在马背上颠簸了将近一个时辰,屁股都快颠开四瓣。魏老六遥遥一指:“不远啦,再有个把时辰就到。”

  陆鼎正醒来时,天方明。一转身,看见林羽安又伏在床边睡着了。心中一阵感动。

  她怨他,她说着不原谅他。但是到了最后,她一介女流还是单枪匹马地冲入大军,将他救了出来。嘴上虽然骂骂咧咧,但一直在他身边悉心照顾,日日夜夜均不间断。

  林羽安感到床铺有动,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见陆鼎正要坐起来,一巴掌就冲着他脑袋拍过去:“躺好了!一会儿伤口又裂开,满鄄州都要说是本夫人家暴。”

  陆鼎正嘿嘿一笑,顺从地钻进被窝。林羽安趴在床边睡了一个晚上,腰酸脖子痛,一巴掌下去陆鼎正不觉得怎么疼,自己反而觉得十分难受。见她倒水的姿势有些僵硬,陆鼎正道:“为夫已无大碍,以后叫个小厮守着便可,你还是回房睡吧。”林羽安歪着脖子,转过身来杏眼圆瞪:“我伺候的不舒服?”陆鼎正看她那表情,便知她气已消,又见那双圆圆大眼满是血丝,眼底泛黑,止不住一阵心疼,也不与她争执,柔声道:“过来。”

  林羽安一愣,走近床前,将茶杯递与陆鼎正:“喝。”

  陆鼎正不接茶杯,反而伸手将她轻轻拉入怀中,低声道:“羽儿,为夫还道永远都见不到你。永远得不到你原谅。”

  林羽安被他圈着,不知多想扑入他怀抱狠狠痛哭一番,然怕触了他伤口,到底抑制住了,眼眶却忍不住泛红,道:“谁说我原谅你了。我……我……你要是死了,我就做了鬼也不原谅你。”

  陆鼎正心头一软,最看不得她哭。林羽安竭力抑制,声音却越来越哽咽:“不是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陆鼎正低声道:“当了军人,随时要准备着死。若我死了,你……好好活着?”

  林羽安骂道:“好好活着?怎么好好活着,再嫁他人?除了你,谁敢娶我?”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语气笃定:“反正,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说好了的话,你陆鼎正可以言而无信,我林羽安却是一言九鼎。”咬了咬牙,低声道:“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你的命,是我的。”

  说完脸颊泛红,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便要站起。

  陆鼎正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林羽安不妨,“哎呦”一声,已经被他压在身子下。手中茶杯“哐啷”一声,跌在地上,打个粉碎。林羽安还要说什么,陆鼎正已经在那红唇将启之时,紧紧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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