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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 上——by安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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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峻沉吟,回忆她提到的韩婧什么样子。

  片刻后,轻轻“噫”了一声,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没理会谢峻的态度,刘玉苓继续道:“......今天中午我突然接到电话,原来,韩婧又去见原来的男朋友,竟双双认定,不想活在没希望被你爱的世界上,选择了一起切脉。”

  谢峻苦笑:“幸好没死。”

  刘玉苓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们获救了?”

  谢峻表情依旧冷漠,只摇头不答。

  眼神却已显出些黯淡来。

  听到这里,杨怀民实在忍不住,又开口:“难道刘小姐你没发现,从头到尾,都是你那朋友自己想不开?”

  一旦有人开了头仗义执言,同事们也都是年轻人,纷纷搭腔:

  “是啊,谢峻性情再冷淡不过,不可能主动挑弄学生感情,躲还来不及。”

  “我也有这么旺的桃花运就好了......”

  “刘小姐,就算你刚才说的全都属实,好像谢峻也没什么过失......除了他像蜜糖,太容易被人喜欢,嘿嘿。”

  ...... ......

  脸上有些挂不住,刘玉苓咬唇盯着谢峻:“我会来找你说这些,实在是很好奇,如果你确实无辜、如果我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你得多招人喜欢才行?”

  谢峻微仰着头,像是在深思什么。

  本来这种傲慢到极点的反应,会很容易激怒人。

  可刘玉苓却惊诧地发觉,自己心境正逐渐转好--夕阳浅浅金红色的光晕里,把谢峻的侧面轮廓勾出金边,看着默然无语的他,心神竟安详平和。

  出于理智,她本应强烈排斥这个人。

  但......为什么心底会油然而生本能的亲近感?

  纠结片刻,刘玉苓突然指着谢峻,锐声:“听说你们这些研究宗教的都会法术会画符,你......你是不是对韩婧施了什么法?”

  这个办公室里,颇有人心理学造诣相当精深。

  一句看似不经大脑的挑衅话语,竟引得不少人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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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校内椰林大道上,远远便望见新建的钟塔。路的尽头,便是以拱窗回廊为特色、尽显巴洛克建筑神髓的新总图书馆。

  按照林建琪教授所留纸条,谢峻避开学生常常进出的正门,找到小电梯。

  五楼,走廊的尽头,是图书馆长招待贵客的小型洽谈室。

  轻叩门数声,还没等谢峻自报姓名,里面已经响起熟悉的声音:“来了?快进来吧。”

  声音中透着一丝难言的紧张--T大的教授地位尊崇素来被敬重,多半非常注重气度端凝,怎么居然会连声音都矜持不住?

  推门前,谢峻已经感应到,房间里除了紧张的林建琪,还有一个陌生人。

  此刻,情侣双双为谢峻情死未遂的离奇故事已轰传校园。如果不想面对莫须有责难,此刻掉头便走,可能会留下不少悬疑,却也不必费心解释任何事。

  但,谢峻从不知道什么叫做知难而退。

  看见坦然进门的助手,林建琪像平常一样,亲切中不失慈爱地招呼:“你来了就好......许校长,这就是谢峻。”

  换了任何一个年轻助教,被学界地位尊崇的许校长这样端详,多少会有些紧张。

  可是对于谢峻来说,校长也好、教授也好,不过是众生。他依旧沉静如水,坦然承受注视,连掩饰忐忑用的微笑都没有一丝。

  很满意谢峻的从容气度,林建琪暗暗赞许,微笑向校长介绍:“谢峻才做了我大半个学期的助教,但是个非常值得倚重的年轻人。做学问收集资料不怕琐碎,我也让学生去了解过,在同事当中的人缘也很不错......”

  矍铄的许校长还是目光炯炯盯着谢峻,突然慎重问:“人缘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林建琪的笑容又僵住。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半又是跟学生殉情新闻有关。

  谢峻不希望善意替自己说话的人压力太大,主动开口:“如果许校长和林教授不反对的话,我引咎辞职。”

  林建琪脸色顿时青了,怒喝:“这种时候离职,我知道你是想息事宁人,人家却会认为这就算坐实了你有过失。背着烂桃花名声,以后还怎么做教育?”

  许校长却点点头:“林教授坚持认定你是无辜的。你自己怎么说?”

  虽然话语不偏不倚,但老人身体前倾、神情越来越显出关切,谁都能看出来,许校长已经倾向于相信林建琪,同意谢峻无辜。

  但身为寄托众望的校长,必须凡事优先考虑学校立场,才不得不这么一问。

  谢峻淡淡地:“也许我未必完全无辜。”

  林建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忍不住插口:“谢峻......你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对这位百般回护自己的长辈礼貌一笑,谢峻重新掉头面对校长:“既然是因我而起的怪事,我引咎辞职,校方会好交代些吧?”

  重新认真打量这个年轻人,许校长突然微笑:“事情确实怪,但到底没有出人命,就算现在有一万个渠道在讨论,很快大家就忘了。林教授,你一直劝我见见谢峻本人,说只要看见他,就会相信你的结论......很高兴地说,你是对的。”

  林建琪松一口气:“校长明鉴。其实,社会学院里还有传言,说谢峻研究精神控制,拿学生做实验,玩出火来......”

  被两位长辈这般认可,谢峻并没有受宠若惊,只苦笑:“我自己也发觉,有些事情不太对头。希望能有足够的时间调整一些因素,尽量避免类似的意外发生。”

  听着两人的话语,许校长沉吟片刻,笑了:“研究精神控制,就能让人这么如沐春风?如果能让每个看见我的人都信任我、愿意说出心里话,这种本领再难,我也会很想研习。”

  林建琪会意微笑:“校长说的是,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谢峻知道,既然没法全盘公布真相,周边的解释再多也无用,索性沉默。

  端详宠辱不惊的谢峻,校长眼底更多了一份欣赏:“年轻人,我理解你希望享有一点个人的时间。不过,手段并不一定要辞职那么激烈,换成拿个长假如何?”

  这种时候再坚辞,反而是刻意藐视长者的信任了。

  谢峻犹豫片刻,也只好点头示谢:“故所愿也,不敢请耳。”

  〇九 身不由己

  镁光灯乱闪,炫目的白光几乎连成一片。贴各种台标的话筒林立,拥挤场面表面火爆,实则带着例行公事的疲惫意味。

  行政院的新策公示讲台上,周家凯肃容站立,带着冷漠面具,隐忍满腔的怒火和无奈。

  下面乱成一片,各大媒体的记者争先恐后跳起来,尽可能提高声音发问:

  “新闻发言人你好,我是XX报记者。请问新总统就任才14天,就突然宣布‘精简省级政府组织’,等于就是撤销省建制,真的只是为了替纳税人节省行政开支吗?”

  “......我是XX电视台新闻记者......减轻税负必须‘精省’吗?减少军工教的待遇,同样也可以达到减轻纳税人负担目的吧?”

  “......直接让民选票数高达80%的陈省长失去公职,算不算强奸民意?”

  “我是XX报记者......这种行为本质就是废省,更是赤|裸裸强化中央政府的权力,之后,肯定还会仓促裁撤大批省级官员,其中包括政绩卓著的民选陈省长。这一系列举措,是否与中央权力更替有关?”

  面对众多尖锐敏感的提问,周家凯面无表情,只每隔两三分钟,用单调的声音重复一句“对不起,这个问题没有得到指示,无可奉告”。

  终于熬到新闻发布会结束。

  离开聚光灯直射的舞台,周家凯脸色已经铁青,脚步都有点虚浮。

  会场外,秘书方筠妍小心翼翼观察他脸色,柔声:“周先生,这里是您的手机,请收好......您这是回办公室吗?”

  拿回不能带进新闻会场的手机,家凯有些自讽地微笑:“政务院那边还有指示?”

  方筠妍微笑:“哪里......是您的办公室里有客人在等,陆军少将沈先生。”

  家凯挑一挑眉:“啊,知道了,谢谢。”

  知道沈葳居然亲自来等,家凯不由心里咯噔,生怕是沈扬有什么事。顿时加快了步伐,匆匆赶回。

  一片简素灰与米白色的办公室里,沈葳正负手欣赏案头一盆苍翠的假山青苔。

  即使这么放松的时候,他的站姿依然笔挺,十足鲜明的少壮军人风范。

  进了门,家凯连寒暄都顾不上,急忙问:“葳哥,不会是亁爸有事吧?前几天风闻,阎总统对军方有所举措。可我打听不出......”

  抬手示意没什么事,沈葳笑笑:“我顺路进来,想叫你回家吃晚饭。”

  一句简单的话,竟让家凯整个人僵住。

  多少苦涩郁结委屈堵在胸口,却又没法说出口。

  垂首良久,家凯只好强忍突然变尖锐的钝痛,勉强若无其事地笑:“亁爸知道吗?”

  沈葳就像没看见他的犹豫,哈哈一笑,像平时一样轻松搭着家凯的肩往外走:“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你不都随时跑来吃饭,哪一次是老爸先下命令的?”

  但......从小熟悉的那个官邸,现在是被明令不许去的。

  即使有沈葳邀请,依旧顾虑重重。

  新总统上任半个月了,霹雳闪电的打击手段雷霆般压下来,家凯虽疲于应付,并没有太多不爽--既然从政,风光失意都是意料中事,总有办法应对的。可是亁爸不由分说连面都不肯见,这份失落慢慢累计在胸口,忍得直欲发狂。最惨的是,别说这份打击没法提,连想都不敢多想。

  家凯心坠得沉甸甸疼,生怕眼光锐利的沈葳看透,赶快笑着用寒暄掩饰:“最近忙得像没头苍蝇,连问候电话都没空打。听说最近黑道猖狂,不知道亁爸是不是忙。”

  沈葳打个哈哈:“那是警察的饭碗,暂时忙不到我们这儿来。我爸忙也是真忙,不过他日理万机是他的事,我请你回家便饭,顺便聊聊近况?”

  确实,沈扬曾经在电话里明确了断私情,不再私下见面。但......公开的世交情谊总是在的。

  是沈葳开口邀请,总不至于真被扫地出门吧?

  就像没看见家凯的沉郁神情,沈葳自顾拉着他,一边走向家凯的车子,一边说笑:“刚才我来的路上听电台,居然下手废省,不知道阎正南到底想干什么?连向他摇尾巴效忠的陈汉亮都不要了,够狠!”

  等车子平稳滑出,家凯才叹息:“先把省长职位改民选,酬报陈汉亮的‘拥立’之功,才上任多长时间啊,又让人家从云里掉下来。原因倒是简单......谁叫陈汉亮的得票率那么高?眼看大势已定,民主进程不能阻挡,将来选举形势注定越来越复杂,既然民气可用,他太得人心,主子自然觉得不安稳......”

  沈葳拊掌笑:“你这见地还真明白。难怪,但凡背后提起你,爸总是一句‘蛟龙非池中物’。我以前还觉得爸偏心,你葳哥我这么好、这么出息的儿子竟不看重,天天夸你,哈哈......”

  仔细回味,这话背后似乎有点什么。

  家凯强按捺胸口钝钝的不安,只谈表面话题:“怎么想到特地来等我?”

  沈葳打哈哈:“老弟你被冷藏了十天半月,第一天‘荣任’政府新闻办发言人,不来给你打气怎么行?”

  怎么会听不出沈葳语气里的同情和支持?

  暗自庆幸话题转到公事上,家凯嘿然,倒是对答如流:“荣任......荣任......葳哥你还真了解我。要是将来,天天就这样在媒体面前当传话筒,念我自己根本没法认同的鬼新闻稿,总有一天会笑场。做到这么滑稽了,辞职也是早晚的事吧?”

  沈葳点头:“难怪父亲总说,你虽前途不可限量,但一路太过顺遂。从党中央副秘书长,被排挤到这种明显背黑锅的部门,肯定会不爽。不过那么多长辈提携你,你还怕没有施展的机会?再说,你就忍心让他们失望?哈。”

  沉默半晌,家凯淡淡地:“谁不知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我不是不想有权,可阎正南上台伊始就迫不及待亲日,还明里暗里拜访黑道大佬。叫我去认同这样的‘领袖’,为他摇旗呐喊分一杯羹?我可没有日本名字能用来炫耀,更没兴趣向日本人感恩......没有可能。”

  沈葳若有所思片刻,眉间隐约的阴沉似乎开了些,大力拍家凯的肩:“好小子,有所坚持,总是好事。”

  随口闲聊着,家凯心神已经有些不属。只暗暗沉吟:到了沈家会遇到什么?......有没有机会偷偷看一眼沈扬?

  正好车子开始盘旋上山道。

  以为家凯是怕开车分心,沈葳也就跟着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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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扬走进餐厅,看见周家凯,眼角的皱纹顿时舒展开一些。可这温煦的表情只延续了一刹那,还没有慢慢展开成为笑容,就已恢复惯常的霸气庄重姿态,冷然质问:“你怎么来了?”

  被严厉而冷漠的语气深深刺痛。

  家凯深呼吸好几次,动用这辈子历炼出来的全部涵养,才勉强用平时亲热又尊敬的姿态,小心回答:“葳哥把我从办公室死抓来的。”

  沈扬凌厉地盯一眼沈葳,猛然一脚踢开家凯给拉出来的椅子,对儿子怒叱:“小葳,你想干什么?”

  从小怕到大的父亲突然震怒,沈葳明显动摇了一下。

  掉头用眼色示意,让不知所措的妻子快带小孩子离开餐厅,沈葳才小心翼翼对父亲开口:“这段时间您总是不开心,让小凯来走动走动,您也放松点嘛。”

  简单一句话,突然如芒刺在背。

  家凯连陪笑都没法坚持,冻结在原地。

  沈扬就像没听进去,脸色铁青,依旧对着儿子怒喝:“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谁让你去打搅家凯工作的?”

  明显是强压住紧张,沈葳咧嘴对家凯一笑:“我一开口就惹爸生气,还是出去比较好。小凯你难得来,正好给爸庆祝一下--除了连任国党中常委,还被留任参谋总长,很快,国防部长的新任命就下来了。”

  听见晴空霹雳般的消息,家凯顿时忘记自己的伤痛,全副心思为沈扬震惊:“什么?亁爸,你怎么会......”

  总算是对亁爸多年来的崇拜热切早已深入骨髓,后半截话是“跟阎正南那种人同流合污,肯定会吃大亏”,被生生忍住了,没敢全说出口。

  沈扬脸色变得更阴沉。

  当他们一开始对话,沈葳便耸耸肩,放轻脚步离开了。

  房间里突然只剩下两个人,面对不怒而威的眼神,家凯却贪恋不已地凝视。

  直到沈扬冷哼一声,才转开视线,苦笑道:“亁爸,我真不是成心违拗......葳哥死活拖我来,一时想不出好的理由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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