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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未可知 第二卷+歪传——by鎏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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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侵占。

  他生未可知 第二卷 何处是心乡 第四十二回 溅雪沙

  正月十六,萧红楼一行五人带着吃穿备用之物启程进入大青岭。

  几人各怀心思坐在富贵荣华的马车里,不知为何都少了言语。

  萧红楼的心思自然无人能懂;祁冥月眼里似乎只有楼主,偶尔说个一句半句也是和唯一看得入眼的无字,其他的她一概不理;闻人宣早在肚子里把萧红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骂了个遍,耳朵却仔细辨认着车外的动向,生怕一不小心出什么岔子——他也不想想,这儿除了无字其余的都是强过他不知多少的高手——然后继续盯着廖碧城和萧红楼坐的那辆车碎碎念;廖碧城则完全不看如醉酒贵妃般惬意地躺卧在锦榻上的萧红楼,独自闭目养神;唯有无字最为兴奋,连闻人宣说要与他下五子棋也顾不上,不顾车外阵阵寒风将车帘高高地挑了,探出脑袋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望着窗外的深山雪景。

  此时立春刚过,大青岭外的中原北方已经渐渐回暖,他们进岭时天空还是一派清朗,不想进了第一道峡谷落英峡就遇上大雪,直仿佛从春天走进冬天一般。

  柔软轻灵的雪花在无风的空中翩舞着纤细的身子,极尽零落时那一瞬间的韵味,将一往无回、曼妙蹁跹演绎至极致。群山万壑被覆上一层轻薄的软纱,仿佛披着轻绸的美人,慵懒地卧在天地之间,满眼皆是她的纯净雍容。

  只若柳絮因风起,天地一色荡铅华!何等清白,又何等壮阔!

  “雪啊!好大的雪!天上天下都是雪啊!~~~”无字兴奋得无以复加,险些把半个身子都探到窗外去。

  “什么‘落英峡’,‘落雪峡’还差不多!”闻人宣头疼地看着无字高高翘起来的屁股,瞥见祁冥月看似冷情实则纵容的表情,只好撇撇嘴把新买的皮袄使劲裹了裹,又往中间的火盆那儿蹭了蹭。

  祁冥月将烟点了靠在车壁上静静吸着,露在额发外面的眼睛惬意地眯着,看似享受,实则思忖。

  进岭以后,原本尾随他们两路人马便失了影踪,撤退的可能不大,可若是跟他们一起入岭,不会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大青岭深不可测,此间有什么危机还尚未知晓,有幸大雪给他们造成困难,对别人亦是如此,不过,若是遇上擅长雪战的,就又另当别论……

  缓缓吐出一口烟,祁冥月看着无字无暇的笑脸,心里蓦地一痛——若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正月二十,五人冒着大雪在大青岭里连赶了四天路,其间道路虽然难行,不过有赖于这奢华的马车的帮助,几人走得还算顺畅。更幸运的是这四天几人除了赶路再无其他,简直称得上是启程以来最为平静的日子。

  无字最为高兴,在车里颠簸了这些天竟也毫无疲态——闻人宣不由怀疑芙蓉糕也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趁着休息时间蹿出马车玩雪,直冻得肉嘟嘟的小脸变成两瓣红通通的大苹果。

  “宣哥哥,接招!”

  无字大喊一声,正对着闻人宣将手里团好的雪球轻飘飘地抛出去。

  闻人宣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昂首挺胸站在马车前边——小样儿的,你不会武功,随便扔个雪球还能打到我?!

  无字只有十六岁,闻人宣长他三岁,“宣哥哥”自然不会与小孩儿一般见识,总要摆出点“长辈”的威仪来。

  却见这雪球在空中划了道优美至极的弧线,原本毫无劲力的小东西竟然在下坠之时顺了风的力道,诡异地转了个弯直像闻人宣面门砸去!

  闻人宣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花花的球体硬转了方向,冲着自己的俊脸就砸来,想躲却来不及——更没面子——只好继续眼睁睁地看着他吻向自己的鼻子,恶狠狠地咬一口~~~

  “啊!——”

  ……

  ……

  “啊咧?”

  无字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小手,又看看闻人宣“万朵梨花开”的脸,无辜地眨了眨绿豆眼。

  “你!……无字!!!——”闻人宣大吼一声凶相毕露。

  “哎!~”无字不明所以兴高采烈地答应。

  “你小子找死!!!”

  喷火龙大吼一声,蹲下身抓起一把雪在手里一顿揉搓,三下两下揉成个破破烂烂的雪球再抬头……

  “人呢?……”

  本来想以牙还牙打个过瘾,再看方才无字站的地方却是空了。

  “我在这儿呐~”

  无字不知何时跑到马车后面,抓起地上的雪球一股脑儿地扔到闻人宣身上——原来他早些出来,在那边准备了好些弹药呐!~

  “啊啊!——你爷爷的竟然使诈!!!”

  险些被雪球打晕的喷火龙化身超级喷火龙,转身从地上捧了一堆雪,也不团雪球了,就想运用轻功追上那个边笑边逃的小屁孩!突然想到那个笨蛋不会武功自己用轻功追上他胜之不武,顿时恨得牙根痒痒,只好抱着一堆雪追着他跑,边跑边吼:

  “你小子别跑!聪明的就呆这儿让我砸!!!”

  “呆那儿让你砸才不聪明呢!”无字做了个鬼脸继续跑跑跑。

  “你给我站住!”

  “不要!”

  “站住!!!”

  “不要不要!!!”

  ……

  ……

  “小屁孩”跑远了。

  “宣哥哥”不见了。

  祁冥月靠着马车掸了掸烟灰,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隐隐扬起嘴角,恍惚间仿佛重温了红衣楼里的日子,仿佛一直……未曾变过。

  呵,冷血无情的“阴风鬼母”何时开始如此念旧了?莫非,真要变天了?

  廖碧城来到车前,俯下身子拂了拂地上的积雪,轩眉微蹙,眸色更深。

  ——积雪厚厚的表层之下,两侧的雪绵软蓬松,山路中间却结了一层硬壳,显是被重物碾压所致。大雪封山之时有人同他们一样冒险进岭,会是谁呢?

  ……

  他生未可知 第二卷 何处是心乡 第四十三回 啸英雄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纳兰性德《金缕曲?赠梁汾》

  大青岭,镇南谷。

  大青岭有大大小小一百二十多个峡谷,比镇南谷险者,有之;比镇南谷奇者,有之;比镇南谷秀者,亦有之。却无有一处比得上此谷之深邃、之沉重、之悲壮、之阴翳、之诡谲。

  九十八年前,晋殇国风十四年,晋殇政武宗肖帆亲自率兵奇袭大青岭要塞,将南越大军引入峡谷之中,截去首尾通路,以火攻将二十万南越人尽皆烧死,其战况之惨烈即便在今日想来,也让人汗透重衣!以至于后来肖帆于而立之年早逝,亦有人以为是此战耗损了正德,冤魂索债,天地亦不容他。

  而镇南谷,就是当日肖帆烧杀二十万将士之所。

  镇南谷是肖帆统一中原之后改的名字,其实此处原名断魂谷,本就以奇险著称,即便是在“镇南之战”之前也少有人行走。

  大战之后,除非生死攸关的大事,无论是镖师还是商队都会避走此路,听侥幸穿过镇南谷的人说,此处地形复杂,阴晦莫名,日里猿声不断,夜里百鬼嚎哭,有不少命盘不硬的人就被冤鬼索了魂魄,自此丢了性命,即便出了大青岭也变得痴痴傻傻、状似疯癫。

  “空穴来风,未必无音”,此种说法未免耸人听闻,却让更多人望而却步,所幸大青岭不止这一条通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们自然不愿再选此路。

  此时,萧红楼和廖碧城却正站在镇南谷东侧的靖北坡上,望着被大雪覆住的千丘万壑,驻足不语。

  入岭第五日,云消雪霁,几人恰好行到镇南谷,廖碧城见萧红楼一人荡开衣袖往山上行去,略一沉吟便也跟上去。

  山覆积雪,绵软如裘,恰如一夜春风吹开满天梨花,映着日光耀人眼目。

  萧红楼因修炼赤焰教的内功心法,即便是如此天气也依旧穿着一身宽松如睡袍的红衣。此时在雪上轻灵而上,只见红白映衬,白得耀眼、红得灼人,两相交错下竟美得有些不真实,疑似画中,宛若仙境。那仙境中的唯一主宰便是一只火焰似的蝴蝶,摇曳双翅翩然而上,恍若飞升。

  蓦然想起毕荷以“玉人”称他,廖碧城步伐一错,便又落后许多。

  追上他之后廖碧城也未近前,只在他身后静静立着,仿佛……从许久以前便是如此。

  靖北坡名为“坡”,其实也是一座高逾百丈的小山,只是在大青岭里实在不起眼,叫坡也不为过。

  站在此处镇南谷的中段景色便尽收眼底,万里冰封,千山集簇,银蛇狂舞,天地齐高!其景色之壮不言而喻,非寥寥数语可以形容。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唐?曹松《己亥岁二首》)

  而今大雪封路,群山依旧,依稀能见当年的沙场烽烟、刀光剑影、流血漂橹,二十万将士埋骨他乡。

  遥想当年肖帆制敌杀敌的情景,廖碧城心里竟也生出一股悲壮之情来,想那一代武帝,建功立业名标青史,到头来又如何?保得了晋殇千世万世太平吗?

  他不会想到自己英年早逝,更料想不到今日晋殇东有奥森国,西有灵柩国、戍启国的威逼之势,留名青史,也不过是薄薄的一段墨痕,千年之后,可有谁还会缅怀那一抔黄土?

  “碧城。”

  廖碧城正想得辛苦,听萧红楼唤他便抬起头望去,这才发现他也正回头望着自己,敞开的红衣露出一段平滑的胸膛,耀眼的日光下廖碧城发现他的皮肤竟真似雪样的白,不,白亦白矣,却比那清冷的雪还多出几分莹润来……

  如此的男子呵,可不就是玉人一般……

  见他看自己看得呆住,萧红楼笑得越发恣意,魅人之外,竟还带着三分霸气。

  “碧城,你可会作诗?”

  ……什么?

  廖碧城一愣,看了看此间的景色便明白——即景生情,对着如此壮阔的景象依古人惯例是应当赋诗一首的,可是自己……

  “嗯……”我不擅此道啊……

  “作一个吧,如何?”

  萧红楼笑得似有几分狡黠,霸道如他怎会给他迟疑的机会,自然不让他再推搪了。

  “我……”

  廖碧城本习惯以“十三”自称,甚少用“我”字,如今倒是愈加喜欢如此自称了。

  只可惜“我”字声音拖了许久也未吟出一句,萧红楼颇为喜欢他锁眉踌躇的样子,笑得更为舒爽。

  “呃……”

  就在萧红楼以为他憋到半夜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廖碧城忽然又沉吟一声,咬了咬下唇缓缓道:

  “西风无语,残雪难剖,江河万里冯秋。

  关山晓月,赤子危楼,斜阳惨淡惊篌。

  华年空负,望神州,偏自风流。

  大漠孤烟梦断,帝都遥遥魂收。”

  萧红楼长眉微蹙,却未言语,只听廖碧城思忖了一会又道:

  “长城几度风起,跃马上,折戟吴钩。

  半生戎马零落,梦归天涯,残躯客断谁收。

  葬孤身,荒村一枯叟;

  丧魂烟起,竟付酒瓯!”

  一曲《天香》终了,廖碧城犹自握着袖中的拳头,情不自已。

  他是武者,从小就立志习武,不似毕荷那般文武双全,只求以武力守护自己的心爱之人。所以他的词看似合辙押韵、无有出入,实则过于死板,用典过多、辞藻繁复,他自己自是不在意这些的。

  萧红楼听罢便是一愣,斜睨着他的眼睛幽幽道,“碧城发的可是不平之音呢……”

  不平之音?

  呵,有何不平?

  他不过是于此情此地想到了葬身于此的二十万将士,他们远离家乡赶赴战场时定然想不到之后的惨死,而人世就是如此,有谁真的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中了呢?

  一代明君尚且如此,而自己,不过只是世间的一粒尘埃罢了……

  见他面有异色,萧红楼微微摇头,一时间眸光大盛,转过身去,竟对着靖北坡下的峡谷长啸一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注1】人活一世怎能听凭命运摆布!”

  “为何要臣服?臣服便是死!蝼蚁尚且偷生,鸟雀尚知延命,既生为人就不能枉费了此生!”

  “我命不堪定,此生犹可追!廖碧城,你便看着,看我如何逆天而行!”

  天要我亡,我偏偏不从天意!如今一切尽在我手,天又有何惧!

  廖碧城看他的发在空中飞扬,看他的红衣猎猎飘荡,看他张开双臂如同飞天的神祇,只觉一簇逼人的烈火烧进眼眶,灼得人睁不开眼睛。

  “日暮天寒,月满穹苍,千军万骑过大江。

  争上游,英雄谁似,血洒沙场。

  古来征战,羌笛乌角,奏思乡。

  浩浩黄沙,遍染白骨,恸四方。

  长风吹不尽,万古男儿殇!

  恨生不逢时,空回首,千里是芜荒。

  三尺黄土,埋不尽,一世骂名青史藏。

  跻攀绝顶,拍天鲸浸,谁道当世是轻狂。

  天地无情,红尘看遍,孑然一身笑一场。

  一樽酒,酹苍生,同看青山万古无疆!”

  萧红楼扬声长啸,啸声中犹带三分回旋的真气,冲天的豪情如有实质,在空旷的山谷中荡气回肠,烈焰薄天。

  此时他不是那个妖娆妩媚的淫魔,更无半分调笑戏谑、阴险算计,他是萧红楼,不,他是肖崇,他是皇长孙,是那一代武帝肖帆的子孙!立于祖先建功立业的疆场,胸中的豪气自然更为雄壮!

  这江山,原本就是他的!

  廖碧城攥紧拳头,全身都不由得战栗,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自他身后,廖碧城看到一只绽羽的雄鹰,火焰如翅,振振欲飞!

  哥,你看到了吗?

  你的小虫已经破茧而出,变成一只展翅雄鹰了!

  他意不在江湖,亦不在朝堂,他要的是成就大我!他要的,是天下啊!

  天下!

  注1:“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语出自老子《道德经?第五章》下句是“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他生未可知 第二卷 何处是心乡 第四十四回 夜绝杀(一)

  寒夜斥子规,凄风杀明月。

  当夜萧红楼便下令在镇南谷休息。

  按地形看,镇南谷谷底地势低洼,东西为山,南北走向,夜间虽有穿堂之风,若是寻得隐蔽之处,却也是不错的休憩之所。只是镇南谷乃是南越二十万将士埋骨之处,早个几十年来说不定还能在此挖到不少断臂残肢,多少人传言此地有百鬼夜哭之奇观……选在这么个地方落脚,当真是头壳坏到无可救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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