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看到了楚云，随即露出浅浅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没多久。这是什麽？”
“单车啊？你不会没骑过吧。”
“我知道这是单车，但是你……难道……”
“猜对了，我就是准备用单车带你去那个地方，所以啊，刚刚去找人借了一辆，为这辆车我可费了好大劲。”
“那是自然。你也不想想我们学校的性质，谁平时会用单车呢，你能找到这辆已经是运气了。”
“是啊。唉，我们讨论这个做什麽。来，上车。我们走了。”
“哦，好。那个地方远吗？远的话我们……”
“你放心啦，小然，我们要去的地方一点也不远，学校本就是地处郊区，顺著沿海的山道走就到了。”
“恩，那我们走吧。”
楚云在感觉到车子上增加了重量後，左脚蹬开了地面，载著两个人的单车就顺著沿海的山道慢慢前进。因为是清晨又是郊区，还没有车辆来喧闹。山路上偶尔会刮起轻柔的山风，拂在身上还夹杂著些海的气息，并不腥气，只有淡淡的清爽的感觉。
陈然打开iphone，将一只耳机塞入楚云耳中，马斯涅的沈思缓缓流出，宁静典雅的音乐回荡在耳边。楚云忽然想到现在後面的陈然也许正微微闭著眼，而自己就这麽载著他前行，干净简洁的构图却很优美。要是一直能够这样，其他的又去理会些什麽。
车子停了下来，陈然睁开了眼睛，楚云将车子锁好停在了一边。
“现在恐怕要你和我走一段路了。”
陈然只是安静的拿起提琴，顺从的跟著楚云走上一段上坡路，又穿越了一段护林，眼前豁然一亮，站在这悬崖边的开阔的空地上，远望，可以看到海鸥飞过天际，下看，大海拍击著岩壁，激起朵朵浪花。心胸也跟著开阔起来。
楚云架好画板，做好写生的准备，看到陈然依旧站在前面：“小然？”
“啊。”
“怎麽样，很不错吧？”
“恩，确实很美丽。”
“那也不要看呆了啊。我们反正今天要在这里待一阵子，你往里站一些，毕竟没有护栏，小心点安全。”
“你担心什麽，我又没心思寻死，我知道怎麽保持安全。”
“你啊，怎麽老是这样，把人家的关心践踏成一片片，也还好是我，换做别人早就伤了心不理你了。”
“你不是别人。”
楚云心里一震：“那……那我是？”
“你是楚云。”陈然的眼睛依旧诚实。
“哦，对，我是楚云。”
楚云的心里幻化出自己头上挂著三条黑线的形象。
摇晃，挥舞去幻想。
静下心，楚云开始认真的在眼前的画布上涂抹著，一边的陈然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坐在旁边的草地上静静的阅读著。
调皮的海风擦过楚云手中的画笔，又轻轻撩动陈然额前的碎发。
陈然手中的书终於翻过了最後一页，侧脸望望楚云，他笔下的画布上是深深浅浅的蓝色。浅一些的是天空，有！翔的海鸥和飘荡的白云；深一些的是脚下的大海，闪著金色的波光，翻飞著如雪的海浪。楚云描绘著这简单的画面，神色认真而专注，与往日的他有些不同。
陈然忽然发现，其实楚云认真起来很好看，他的容貌既不像哥哥那样俊美如天神，也不像自己过於阴柔，而是一种柔和温文的感觉，就像是──那天初见时午後的阳光，而此时的认真专注的神情更是让他平添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孩子似地天真和成人般的专注在他身上融合成一种独特的东西。陈然的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了一下，视线久久凝注在楚云身上无法移开。
一个巨大的浪花拍击在崖上，声响拉回了陈然的思维，陈然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平复了下刚才莫名的心动激起的情绪。陈然打开了放在一边的琴盒，拿出了自己的小提琴，优雅的把小提琴架在了肩窝，深呼一口气──悠扬的琴声潜入迎面吹来的风中，随著风汇入海天之间。
楚云抬头看看几步之外的陈然，嘴角拉开温柔的弧度，随即又挥舞起自己手中的画笔。画面上渐渐出现了青色的崖面，上面还有两个人的模糊的剪影，一个迎著海面拉著小提琴，另一个则对著他画著心中的图画。
时间在琴声中，在画笔下，慢慢流逝。直到日头偏西，楚云的画也差不多完成了，两人收拾了下东西，一前一後沿著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夕阳透过树林的空隙制造出朦胧的光斑。
“陈然？”走在前面的楚云轻轻唤著陈然。
“恩？”
“那个，开学我就大三了，我们导师要我们从大三就开始准备毕业作品，这样到大四就不会忙的焦头烂额了。”
“很明智啊。那你有方向了吗？”
“我，已经找到方向了。我想以人物肖像为选题。”
“人物肖像？那个，似乎不是最理想的选题啊。当然，我对美术懂得不多。”
“你说的没错，人物肖像确实不是最佳的毕业作品选题。可是，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画的人，如果是他的话，我想我会完成的很好的。”
“是吗？那人家愿意让你画吗？”
“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应该问啊。”
“恩，我知道。”楚云说著停下了脚步，陈然没有防备差点撞上他的後背，抬起头却看见楚云正认真的看著他；“小然，你愿意作我的毕业设计模特吗？”
“我？”
“对，你。”
那样的神色唤起了悬崖上心脏剧烈跳动的回忆，陈然慌忙低下头，防止被楚云看到自己眼中的不自然：“为什麽是我，我不是专业的模特。”
“还记得那次在琴房的第一次相遇吗？那一刻的你周身焕发著一种纯净，也是那一刻我就坚定了想为你画画的决心。”
“原来你早有预谋。”
“啊？不，不是的。我从来没有碰到过我从心底里涌现画画欲望的人，而看见你的时候，那种感觉非常强烈。我只想为你画一幅肖像。你愿意当我的模特吗？”
眼神轻触那炙热的目光又不著痕迹的躲开：“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理由拒绝吗？”
“小然，你真体贴。”楚云蓦然伸臂抱住了陈然；“你放心，不会耽误你的练习的。我会用心努力的画。”
这一刻，陈然的心再次不受控制的跃动，还在担心被看穿，楚云却已放开了自己，心里竟有些依依不舍，一时的恍惚他没有发现自己被楚云牵起了手，继续朝著山下走。
日暮的山路很安静，只有偶尔的鸟鸣，散发著不同於白日的幽静气质。
“小然。”
“恩？”
“下回……呃……”楚云不自觉紧了紧握在掌心里陈然的手，纤细修长；“下回，如果还有机会，再一起来吧。”
“恩。”手心传来轻柔的暖意，陈然微微动动手指，轻轻给了那只手回应。
“少爷。”
刚走出来，早已经有人守候在路边，齐整的黑色西装，正恭恭敬敬的给刚出现的两个人行礼。
陈然不动声色的从楚云手心挣脱出来，神色变得淡定疏离：“你们怎麽来了？”
“大少爷看天色已晚，特地命我根据少爷身上的卫星定位来接少爷。”
“原来是这样。哥哥太小题大做了，现在不过才5点，还不算晚。”
“大少爷也是为少爷的安全著想。大少爷说了，接了少爷後也顺便把少爷的朋友送回学校。请两位上车，这位少爷的单车我也已经安放好了。”黑衣人始终保持著恭敬的姿态。
“啊，不……不用麻烦的。”黑衣人的恭敬引起了楚云的局促。
“那我们走吧。” 陈然倒是依然冷静，率先上了车。
“楚少爷，请。”
“啊，好。”
楚云诚惶诚恐的上了车，靠在一边做了。
车子里经过改造很宽敞，陈然紧靠在左边，与楚云保持了一段距离，整个行程中，陈然没有说一句话，一直看著窗外。直到车子停在校门口，道一声再见，陈然就跟著车子消失在了视线里。
楚云第一次发现，原来陈然还是陈氏的少爷，这一点从没有改变过，未来也许并不是都是阳光明媚。
错位-4（虐心）
四.
这个学期剩下来的日子楚云没再去琴房听陈然练习，临近期末了，功课还是不能落下的。想来陈然也是一样，不去打扰他才是最好的选择。还好李维仍和往常一样跟自己呆在一起，打打闹闹，吵架斗嘴，日子倒也不是特别无聊，只是偶尔还是会觉得生活里缺失了一部分，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
原来已经是这样习惯有他的存在了吗？可是自己这个笨蛋，相处了那麽久竟然忘记互留手机号，以至於现在，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也做不到。不过，就算有他的电话自己又真的会打吗？那天，陈然疏离的神情……算了，等挨过这段时间，自己一定不会忘记要号码。楚云在心底这麽安慰著自己。
为了给期末作品润色，楚云在画室里忙碌著，李维受不了说要出去透透气，顺便帮俩人解决下吃饭问题。偌大的画室里只有画笔擦过画布的声音，以及楚云自己的呼吸。
“多幸运 太阳能够深爱著地球……”
陌生的号码。
“喂，我是楚云，请问有什麽事？”楚云接起了电话。
“呃……”
在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楚云的声音，陈然却忽然後悔起来。应该说什麽？问他为何没来琴房，问他是不是那天回来的路上自己的疏离让他误会了什麽，还是只是单纯的问他好不好？自己一时冲动，问哥哥拿来了手机号码，一时冲动拨了过去，竟然……竟然就这麽通了，再之後，听到那人的声音忽然所有的冲动瞬间烟消云散，连握著手机的勇气都在消失。陈然像是一下子被扔到旱地的鱼，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困难。
手机那头传过来阵阵呼吸声，却偏偏没有任何应答，在楚云准备再次询问时，连那呼吸声也忽然中断了，只有一阵阵的忙音──电话挂掉了。
陈然紧咬著自己的嘴唇，真是恨自己，反正都主动到这个程度了，怎麽就不能讲一句话呢，这样挂掉不是更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自己真是越来越奇怪，碰到楚云就不再像自己了。
正当陈然兀自责骂自己的时候，手里的手机传来了震动，上面是楚云的名字。陈然深呼了一口气，慢慢按下了通话键。
“喂？”
“啊，喂，呃……是……是不是小然啊？”
话筒那边楚云的声音再次传来，陈然告诉自己要开口，要镇静，就像刚才只是不小心拨错了号码：“是我。”
“真的是小然啊？小然，没想到你会主动打电话给我。怎麽，是不是因为我几天没过去，一个人不习惯？”楚云在确定电话那头的人之後，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起来。
“没有。我……你没来，我想你会不会出了什麽事，所以……”
“所以就特地托人要了我的号码，打电话关心我一下。”
“什麽啊。我哥那里有你的电话，我凑巧看到了，就记下来了。你没事就好，我……我挂了。还有……那天，在车上我不是故意不理你，我只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和谁表示好感，所以……你没事的话就过来听我练习吧。”好不容易才把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陈然心里已经乱成一片，恨不得赶快结束这让他尴尬的电话。
“诶，等一下，小然。”
“什麽？”陈然险险停下手指。
“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过来了。”
“为什麽？我并没有……”陈然没发现在听到楚云说不能来的时候自己声音里有多急。
“不是的，小然，你别误会。马上要期末了，我要忙著赶作品，我想你也是要应付期末考的吧。我们应该先好好考试，考试结束之後我再……”
“可是，考试之後就是暑假，你不是还要回家吗？”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知道彼此的手机了吗？就算见不到，我们还可以发短信，打电话啊，再不然，两个月而已，下学期我们也会再见的啊。别忘了，你已经答应做我毕业作品的模特了，可不能反悔。”
“我没有反悔。我以为你会反悔。”
“怎麽会？我说了，这幅画只想画你，所以啊，你要是不让我画，我宁愿换个选题。”
听到楚云这麽说，陈然心里竟有点欢喜。
“好了，小然，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们一起来努力吧，我一定还会是美术系的全年级第一，你可不要输给我哦。”
“没有可比性，你自己努力吧，那……我挂了。”
“好，那麽……再见。”
电话那头的声音终於消失於耳际，只留下嘟嘟的声音，楚云合上手机，脸上的笑意更浓，痴痴地对著手里的手机笑的很花痴，弄得李维回来的时候，还以为这老兄被吴老头的期末作业逼得失心疯，差点就拉人去医院了。
陈然在挂上电话後，看看空荡荡的琴房，第一次没有了练习的耐心。他忽然发现，有些东西在那个人意外进入自己的世界後悄悄改变了，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会把他带往什麽方向，但这一刻，他放下了手里的小提琴，走到琴房里配备的钢琴前，打开琴盖，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中跃动，那日午後初遇的曲子再次响起，陈然闭起眼，慢慢感受著什麽，很久没有睁开。
紧张的两个礼拜过去，期末考试终於结束了，楚云不出所料的仍然是吴教授的得意门生，以年级第一给这个学期画了个完美的句号。楚云却全顾不得这些，他现在只想要看到一个人。
楚云熟门熟路的跑到音乐学院，却得知陈然已经被接走了，楚云扑了个空。
接下来的暑假，楚云回到了父母身边，母亲会做可口的饭菜，父亲会带著自己一起出去写生，给自己做一些指导，自己还会时常给陈然发发短信，可惜得到回应的时候很少，都是自己一直在说，陈然偶尔只会回应一些简短的信息，但是即使是这样，接到陈然的回应也可以让自己很开心。楚云每天睡觉前都许愿，让这个夏天快快过去，让自己可以早点见到他。
而对於陈然，每天时不时就对手机看看，等待著铃音响起变成了一种习惯，虽然并不一定回应，却一定会对著手机看好久，脸上带著一抹柔和的笑容。
而陈风看著弟弟的一切举动，什麽也没有说。